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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贯阳光明媚的锦城，天突然阴了下来，晚些时候，竟然还飘起了绵绵细雨，这雨虽然下得不大，也没下多久就停了，但冬日的雨，总归是一场比一场寒凉了。
昨夜抓到了凶手，所有人紧绷着的弦都松懈了下来，上午组队去医院看了还在昏迷中的乔米，吃过了中午饭才来的警局。
结案报告他们昨天晚上就做好了，本来以为都交上去了，没想到回来看见许队还在翻，面前的电脑里竟然还在播放着昨天晚上的审讯录像。
“许队，还有什么问题吗？凶手的口供，与物证和案发现场完全吻合啊，应该不会抓错人吧”陈标猜测道。
许知意非常认真的看着手里的材料，“人是没有抓错，但是这个凶手与心理侧写差太远了，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有种被人利用的感觉”
“你是说，凶手是受人指使？被人利用了？”
“只怕被人利用的不光是凶手，还有我们”许知意合起了手里的文件，“小乔怎么样了？”
“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但就是不确定什么时候能醒，莫法医一直在照顾她，我们通知了她父母，他们一家人都在，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你去查一下马哲进入锦城之后的行动路线，尤其是他接触过的人”
根据马哲的口供，他是在楚慕辰的公开演讲上知道暖暖的病例的，想将暖暖用自己的方式治好，证明自己能行，所以跟着楚慕辰回到了锦城，按照他的治疗方案，跟踪，杀人。
但是他住在长桥区，怎么会对暖暖的心理情况，接受到刺激之后的反应，那么清楚呢？在那么合适的时间杀人嫁祸。
也是，他是心理医生，好的心理医生判断人的感性行为，准确度，能像做物理实验一样，给病人一点刺激，就能得到固定的结果，在加上他跟踪陆生，跟踪沈诺，要实现这一点并不难。
那么回到源头，他怎么会知道陆生与沈诺会恰好出现，还会以言肆的身份进入暖暖的现实生活，满足他的治疗方案。
口供里的说法是老天爷都在帮他。
这个说法目前看起来也挑不出毛病，这只是一个巧合，陆生与沈诺，楚慕辰在刚刚接触温暖时，就知道了他们，所以，他们应该出现了楚慕辰在公开演讲上的病例里，所以马哲也知道他们。
他们的回来是一个意外，但既然楚慕辰能想到让陆生以言肆的身份帮助温暖治疗，那同样作为心理医生的马哲肯定也能想得到，那后面的一切就都说得通了，确实是老天爷都在帮他。
可小乔呢？小乔又是怎么回事？最奇怪的地方就是在这里。
楚慕辰是这次回来锦城之后接触到小乔的，所以马哲不可能知道她和暖暖的关系，就算是他回来以后跟踪过暖暖，知道小乔和暖暖的关系，他又为什么要杀了她呢？
在马哲的治疗方案里，沈诺和陆生才是他的目标，而小乔，是最后加上去的。
我们去抓捕马哲的当天，他并不在，可是与房东约那个时间的人是他，见面的时间是他亲自定的，他却不在，反而去跟踪了小乔。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在他约完时间之后，发现暖暖的病情出现了变化，他改变了行动计划。
怪就怪在这里了，他倚靠楚慕辰公开的案例，知道暖暖初始的病情和目前所处的状态，杀了陆生和沈诺，甚至还给楚慕辰发了那封邮件耀武扬威，很显然他认为自己的治疗成功了。
那两天，暖暖在家里静养，没有出门，他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知道暖暖病没有好，发生了变化的呢？
口供里他的说法是，老天爷都在帮他。
老天爷帮他一次还有可能，第二次就只怕不是天意，而是人为的了。
而且，综合整个案件来看，凶手能做出这么周密的治疗计划，视人命如草芥，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治好暖暖，应该是一个极度冷静自信的人，这属于非常狭隘的精英主义心理。
这个马哲的最终目的是证明自己，治好暖暖只是他达成目的的手段，他的过往经历明显造成了他的自卑和不自信，这两个犯罪心理相差太远了。
暖暖病了，暖暖还没好？许知意，她还没有好，你不是爱她吗？你不是想让她康复得到她吗？你就应该帮她！只有你能帮她，许知意！
想到马哲最后的话，许知意一个激灵，迅速清醒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拿起放在桌上的车钥匙就走了。
冬日原本气温就偏低，再加上这阴阴沉沉的天，最适合蒙在被子里睡觉了。
温暖一直睡到了下午，但是她睡得并不安稳，脑子里好像有两个小人，一直争来争去，喋喋不休的。
许知州，许知意，都是哥哥的仇人，你忘记了吗！是他们害死了哥哥，还利用你亲手害死了哥哥！你是哥哥养大的，如果没有哥哥，就没有你，本来就应该和他成为一样的人，你要为哥哥报仇！
不，不，是许知意救了你，他不是你的仇人，你还爱过他，真真正正的爱过他。
那是因为你失忆了！忘记了和哥哥从前的一切，你和哥哥在一起那么幸福，那么好，如果不是那次意外，拆散了你们，你怎么可能会遇到许知意，就算遇到了也是兵和贼！而且他还骗了你，他还骗了你！
他是警察，他不是故意骗你的，而且他很爱你，他要有多爱你才能将你数次从生死的边缘拉回来，他知道你和哥哥有过一个孩子，以后也不能生育了，还用最好的年华守了你五年！天大的罪也赎了吧！
温暖从床上坐了起来，扶了扶自己的额头，努力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扭头看了看窗外，天色阴沉得厉害，应该是到下午了吧。
她换了身衣服，想下去走走，吹吹风。
刚下了楼，就看见那辆熟悉的车停在门口，男人倚在车前，轻轻的笑着，温暖也笑了笑，“我的脑子里没有买房子的记忆，这房子应该是你买的吧，来了怎么不上去啊？”
许知意抬头望了望七楼那个他望了五年的窗户，“习惯了，肌肉形成的记忆，这五年，我在这里不知道待了多少个晚上了，既然下来了，正好是晚饭时间，我们出去走走？”
第101章 两个我
天色整整阴沉了一天，还时不时的夹杂着小雨，但是到了这会儿，西边竟然隐约现了阳光，看来明天肯定是一个好天气，刚刚经过了雨水的浸润，晚霞格外的明亮，连空气都清新了很多。
他们随意找了个烧烤摊，温暖一坐下，就拿着菜单，乱点了一通。
许知意叫了杯可乐，“中国人的饮食习惯，一般是冬天吃火锅，夏天吃烧烤，你倒是奇怪”
温暖笑了笑，“因为我记得啊，长大之后，我和哥哥吃的第一顿饭，就是烧烤，我们就在公海上，那艘叫黄金号的游轮里，我费了很大的劲才引起了他的注意混到了他的身边”
那时候，许知州给她的信息是，陆生，厦城最大的地产公司陆氏集团的总裁，从小在国外长大，才华横溢，温文尔雅，精通七国语言，商业眼光精准，处事手腕独到，是个标标准准的霸道总裁。
可是在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她就彻底蒙圈了。
他戴着墨镜，穿着人字拖，花寸衫，沙滩裤，嘴里还叼着牙签，活脱脱一个小痞子，他的房间里连烟灰缸都是黄金打造的，竟然还供了关公像，简直是俗不可耐。
还喜欢打游戏，各种粗鄙的脏话，脱口就来。
第一顿饭就是在那艘船上吃的，窗边的两个人喝着啤酒撸着串，吃得满嘴流油，他的手沾到了油都能直接擦在裤子上的，根本不像是什么混上流社会的世家公子。
那天晚上，海上的风很凉，天上的星星很亮，她喝了点酒，拎着鞋子，光着脚，晕晕乎乎的走在甲板上，哥哥坐在船头喝着听装啤酒，看着天空中闪闪烁烁的星星。
她索性就躺了下来，开始絮絮叨叨的数落他，“你说你，出身好，有本事还有钱，长得还不错，做什么不好啊，杀人贩毒，你什么都不缺，碰这种东西干什么，好好活着他不香吗？哪像我啊，我都不知道我爸爸妈妈是谁，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在孤儿院里，那个老变态老是哄我们穿很恶心的裙子”
听着她一点一点的说着曾经和言肆的故事，满是怀念，许知意沉了沉眼眸，喝了口可乐，但什么都没有说。
温暖像是注意到了他的情绪，停止了这个话题，“好了，不说了，吃饭”
以这个话题为开端，谁都不知道接什么好，这一顿饭吃下来，后面也只是不慢不紧的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没有再进行什么比较有营养的聊天了。
撸完了串，他们在路边买了两杯奶茶，温暖看了看他的，又看了看自己的，怎么看都不对劲，“你那杯是什么，怎么和我的不一样？”
男人还故意的举了举自己手上的东西，“新品，杨枝甘露，你的就是你从前爱喝的那种”
“你怎么这样啊，都不问我要喝什么的，我要你这个！”她说着，就将他手里的奶茶夺了过来，将自己的塞了过去，许知意淡淡的笑了笑，将吸管插进了杯子，喝了那杯她不要的。
天桥上，清风徐徐，将女孩的长发吹得一浪一浪的往后飘，下面的车，川流不息，天边的夕阳一寸一寸的往下沉，晃得都有些刺眼了。
“小乔怎么样了？”她站在栏杆前，杯子里的奶茶都快见底了，才说了第一句话。
“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应该很快就会醒的，莫子昂一直在医院里照顾，等她醒了，他们就应该会在一起了吧，总算是有件好事发生了，只不过，我们以后的日子难过了，就莫子昂，肯定天天秀”
“真好啊，两情相悦本来就很少，像他们这样这么早就克服了所有磨难，真让人羡慕”
“暖暖”听到羡慕这两个字，许知意很认真的问了她一句，“你的病还没有好是吗？”
“算……是吧……”
“和我有关？”
“想听实话吗？”
“嗯”
“我想杀了你，给哥哥报仇”
“呵呵呵呵……”她一点也不像开玩笑，但是许知意听了，却非常轻松的笑了，“就这啊，那你动手吧”
“我没有开玩笑”
“我知道，我还知道，即便你拿着枪贴在我的脑门上，你都不会动手”
“你就这么有信心？”
“因为你是暖暖啊”许知意喝了口奶茶，向远处眺望了过去，“言肆离开后的那段时间，你行为不受控制，即便在那种情况下，你伤害的都只是你自己，你是个好人，天性不会让你这么做”
“可是我现在……我……”
“只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那场爆炸，你突然记起来他真的是你哥哥，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就像现在，沈诺和陆生突然死了，我又突然告诉你，这五年都是你的幻觉，你的潜意识有点抗拒是正常的，别忘了，我也是修心理学的，你不符合任何犯罪心理的特征，不用担心，慢慢的，就会好的”
“你们学心理学的都觉得可以凌驾和控制所有人吗？”
“什么？”许知意不太听得懂这话里的意思。
“楚慕辰可以在我脑子里创造出一个幻觉，让我和他生活了五年，马哲可以通过两起凶杀案摧毁，而你现在又和我说，我这点问题，会慢慢的自己好，怎么？我的行为不是我自己控制的吗？”
“你怎么想，怎么做当然是你自己控制的，比如你现在，想要证明，你说的是对的，你能自己控制你自己，开枪杀了我，那我说的不就不对了吗？”许知意开了个玩笑，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是在我的理解里心理医生为什么会存在，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遭受心理折磨的病人，医生的角色永远都是来服务你，让你变得更好的，相反的，他们会因为你治疗结果的变化，提供更好的治疗方案，主导的是你，他们是服务者的角色”
“就像马哲，他原本以为杀了两个人，你就会痊愈，但是你并没有，所以他又对小乔下了手，就像医院里治疗生理疾病的医生，没有医生会百分之百的确定你吃了药，做了手术之后，身体一定会出现什么样的反应，他们反而会根据你恢复的情况调整治疗方案，我这样解释你能听懂吗？”
她出过那么严重的心理问题，经历了长达五年的心理治疗，被这么多人蒙在鼓里，她又是个那么好强那么雷厉风行的人，应该是感觉不舒服了吧，所以许知意尽可能把她的疑问解释得清楚了一点。
温暖长吐了一口气，喝完了奶茶，将空杯子扔进了垃圾桶，“果然，人与人是不一样的，我和楚慕辰的医患关系从今天开始结束了，我不需要接受治疗了”
她转身走了，许知意也跟上了她的脚步。
天就要黑了，除了送她回家，他也要去找一趟楚慕辰，和他结束医患关系，除此之外，关于案子，关于马哲，他正好有点事要问他，便一道去了南山别馆。
他按了很久的门铃都没有人来开门，以为他有事不在，都准备打个电话问问了，刚拿出手机，门就开了。
楚慕辰穿着睡衣，顶着一头鸡窝，看样子是从床上刚爬起来，“许队，有事吗？”
“来找你自然是有事的，现在才不到九点，你怎么这么早就睡了啊？”他一边说一边进了门，楚慕辰给他倒了杯水，“还不是你那个温暖闹得，最后一点点了，不配合治疗，折腾得我头疼”
“我正要来和你说这件事情”许知意坐在沙发上喝了口水，“我刚刚和暖暖吃了晚饭，她的状态已经很好了，还能和我云淡风轻的说起第一次见到言肆的样子，治疗就到此为止吧”
“你知道她最后一点问题出在哪儿吗？”
“嗯，她和我说了”
“你不怕她动手吗？据我说知，你打不赢她，你们警队任何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吧”
“她不会的，我相信她”提起这个话题，许知意非常轻松，“她不在因为言肆之死伤害自己，也没有整日活在幻觉之中了，这么快接受现实，重新生活，这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至于她现在的问题，只是时间的问题，我会陪着她，往后的日子，一定会越变越好的”
“这也是她的意思？”
“嗯”许知意点了点头，“暖暖是个孤儿，从小就很独立，好强，有主见，为人处世雷厉风行，所以她的内心比常人要坚强很多，她不会喜欢长久的被当做病人看待，被制约，被束缚”
“也行吧，你们既然这样说了，那治疗就到此为止吧”
“你放心，虽然出了一点意外，但我违约在先，当年我付了十年的钱，也不会要求你退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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