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有事要做,没有来,只让我们来定州看看。”璎霖眯着眼瞧了面前青年一眼,忽地拧起了眉心,“你……很想神君来吗?靖王,你是不是喜欢神君?”
话音未落,酆无咎的身子猛然一僵。
“……是因为容威不见了。”酆无咎垂下了眼帘,遮住了自己的神色,片刻才如此道,“我们怀疑是司马承所为。”
事实上,几乎是可以确定了。
这两日,他们找遍了全城都没有寻到容威的踪迹,却查到不久前有一行人离开了定州,朝着京城而去。
只是等他们知道这消息的时候,那些人已经走了很久了。
酆无咎只好先派人追了上去。
容威不仅是容钰的亲弟,还是靖军的一员猛将,是他的左膀右臂。酆无咎自然不会轻易罢休,若不是因为定州暂时不能离了他,他甚至想要亲自去追。
司马承为何要抓容威?
这个问题几乎不用想,便有了答案,无非是想要用容威来逼容钰现身。
想到当年司马承对容钰做的事,还有……那追封为后的旨意,酆无咎的心里便缓缓生起了一丝戾气。
即便只是名义上的,可他的心里竟然依然忍不住生起了嫉妒。
只不等璎霖再问,他忽然转移了话题道:“你们先走吧,定州已经没事了,余下的事,本王会处理的。”
说着,他转身便大步离开了。
定州府的衙门也被水淹了,虽如今积水已排走,但是衙门本就年久失修,经此一役,更是摇摇欲坠。
所以,酆无咎干脆下令重建。
他们如今住在搭建的营地里,酆无咎刚回到营地,东方立便找了过来,呈了一封信给他,严肃的道:“殿下,这是戎王寄来的信,还有信使。信使说,戎王想与您见一面。”
闻言,酆无咎眸光微动,接过了这封信打开。
“我们在戎国的探子也传来了消息,”东方立继续道,“戎王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已然缠绵病榻多日,三日前,刚立下了太子。殿下,您说这戎王到底想要做什么?”
**
戎国王宫。
坐在书案前的男人已是瘦骨嶙峋,满脸灰败之色,脸上的病容已然再也遮不住了。他身上虽披着厚重的衣裳,可依旧时不时的咳嗽,似是极冷。
“你真的决定了?”龟仙人看着已是一脸死灰之色的徒弟,眼里终是掩不住沉痛。
“这天下已经乱了很久了。”西陵晟抬头,直视龟仙人道,“既然是天命,那便顺应天命吧。师尊,您不用为我可惜。其实我早就该这般做了,如此,也不用妄送那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了。”
“我这一生做了很多错事恶事,临死前,便让我做一件好事吧。”西陵晟边说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气息不稳的道,“司马承刚愎自用、狂妄自大、心狠手辣,且无半分仁慈爱民之心,这天下若是落在他的手中,势必大乱。而酆无咎,”
他轻叹了一声,忽地笑道:“我们三人之中,其实也只有他才可能成为一位明君。太子年幼,根本压不住那些旧臣和鲜于王室。我一死,鲜于一脉定会卷土重来,太子顶不住的。”
所以,他才会选择与酆无咎合作,即便最后戎国只会成为其附属臣国,但总好过四分五裂,百姓再受战祸之苦。
他做了那么恶,害了那么多人,便让他临死前为自己赎一点罪过吧。
西陵晟并无子嗣,这太子是他收养的义子,算不上权贵之后,甚至只算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且还是戎国与汉人之后。
西陵晟之所以会选其册为太子,正也是因为这一点。
两族交战多年,彼此仇恨,想要达成合作,太子这样的出身才是最合适的。
见他心意已决,龟仙人终是长叹了一声,须臾,忽地问道:“你还想见她吗?你若想见,为师便……”
“不用了。”
只是不等他说完,西陵晟便忽地如此说道,“如今这样,已是极好了。相见不如不见,况且,想来,她也不想再看见我了。我又何必再去惹她心烦?”
只他这般说,可眼底深处却终究藏着一抹淡淡的失落。
他与她这一生,从最初,便已然注定了结局。早在他选择背叛她的那一刻,便应该结束了。
“师尊,烦你再度我一点仙力吧。”西陵晟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微微笑了笑,恍若变回了很多年前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让我再撑最后几日,把戎国完完整整的交予太子手中。”
第93章 阿钰
“靖王果然好胆色, 难道你不怕孤趁此机会设下陷阱?”关州府外,一处凉亭中,酆无咎带着东方立与两名亲卫与西陵晟等人相对而立。甫一见面, 西陵晟便忍不住微微翘了翘唇角,淡笑着问道。
这是酆无咎收到西陵晟来信的第三日。
那封信中, 是西陵晟相邀他来此一叙, 意欲与靖军结盟。只是这封信来得太过突然,且两族交战多年, 早有宿仇,东方立等人都觉得其中有诈, 对西陵晟所言很是怀疑。
普通百姓不知,但是东方立却知道,如今的这位戎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曾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是将军的左膀右臂, 他甚至还曾把他示作能以命相交的朋友, 然而,最终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他们一厢情愿。
傅晟是假的, 西陵晟才是真的。
从一开始,这一切便都是西陵晟策划的, 他们从不是朋友,而是真真正正的敌人。
是以, 东方立并不信西陵晟真的愿意与他们合作。如今中原内乱,戎国虽也因为内乱有所消耗,可如今也已经重新统一。
虽有探子说西陵晟缠绵病榻命不久矣,可说不得这一切都是西陵晟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他能在大周卧薪尝胆数年隐忍不发,足以说明是个心机深沉之人,这种人有何信任可言?因此, 东方立是不同意酆无咎应约的。
然而东方立却没想到,他家王爷却是一意孤行,竟真的准备去赴约。
相处数年,东方立已经对自家王爷有所了解。别看他长相俊俏,只瞧着便是一个清秀温和的公子,似是很好说话,但其实最是固执。
凡是他认定的事,几乎无人能劝退他。
是以,东方立劝说不了后,便提出要跟着一起去。反正在他的心中,西陵晟已然是个诡计多端、极为狡诈的老狐狸,他家王爷虽然聪慧,可却太过正直,所以他是绝对要跟着的。
此时一听西陵晟这话,东方立便当即挡在了酆无咎面前,冷眼看着西陵晟,沉声问道:“我们已经来了,傅晟……不对,戎王陛下,您到底想要做什么?”
戎王陛下四个字充满了讽刺。
“是东方啊……”西陵晟微微顿了顿,他坐在石凳上,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便抬起头,微微眯着眼看向了东方立,唇角微微翘了起来,“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依然这般沉不住气。”
东方立冷哼一声道:“我这等粗人当然不能与戎王陛下这般心思细腻、聪慧过人的人比,倒是让您笑话了。”
“大胆!东方立,你竟敢对王上不敬,来……”
“退下!”
西陵晟并未生气,但是跟在他身后的戎国将臣却勃然大怒,拔剑便想要朝东方立冲过去。只是不等他动作,西陵晟便直接喝退了他们。
东方立自是不怕这些人,也跟着拔出了手中刀,双方之间立时有些剑弩拔张。
倒是身处在风波忠心的酆无咎与西陵晟两人面上却并无什么异常,酆无咎只是平静的坐在了西陵晟的对面,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
而西陵晟的脸上笑意更深了一些,轻笑着摇了摇头。
须臾,他不再看东方立,而是直视酆无咎,含笑道:“靖王殿下,还未回答孤方才的问题。你就不怕我真的设下陷阱?”
酆无咎终于抬起眼眸看向了他。
一时间,凉亭里除了风声与呼吸声,安静得厉害。
也不知过了多久,酆无咎才淡淡出声:“你已是将死之人。”
话音未落,戎国人脸色大变,倒是西陵晟只微微怔了怔,片刻却又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带着些嘶哑和无力。
因着有龟仙人度来的仙力,所以西陵晟此刻看上去面色红润,精神饱满,全没了不久前的病容,看上去与健康的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
戎国那些人以为自己的王上已经痊愈,心中便有了动摇。毕竟若是王上身体康健,以王上的能力,又何必与靖军合作?他们戎国说不定才是一统天下的一方!
所以此时听酆无咎这般说,戎国人虽对酆无咎有些惧怕,可依旧还是忍不住愤怒的瞪着他。
“靖王殿下果然好眼色,孤确实快死了。”
却不想,西陵晟忽然笑着这般说道。
“王上!”戎国人一听便急了,皆是焦急担忧的看向西陵晟,满是不赞同。只是不等他们再说,西陵晟便轻轻摆了摆手道,“靖王没有说错,孤如今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我病了这么多年,这不是早晚的事吗?不足为奇。”
只是没想到他这幅样子骗过了所有人,却是没有骗过这位靖王。不过西陵晟心里倒是并无多少意外,毕竟……能被她看重的人,又岂会只是个虚有其表之人?
他只有些遗憾,倒是自己白做了一番准备了。
戎国人的脸色都极其难看。
靖军这边,东方立闻言,面上也微微有些复杂,忍不住看了西陵晟一眼。他倒是没想到,西陵晟竟然能如此坦然地谈论自己的生死。
酆无咎也直直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不知怎的,便又想到了容钰。他知道的,面前之人曾是她最信任倚重的战友,是她的知己。
若不是因为两人的立场,想来,是不会走到今日。
只他虽清楚两人已成陌路,可不知为甚,面对西陵晟的那一刻,他心里竟还是生起了一丝相争对比之心。
哪怕他与她已然确定了关系,可他却还是贪心的想要多占据一个位置。
他不仅想做她的恋人,还想做她身边最信任的朋友。
“所以,靖王殿下,你意下如何?”西陵晟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他并未明说是什么,但酆无咎却已心知肚明。
“你为何要这样做?”酆无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忽地这般问道,“戎王陛下,真的愿意放弃这一切?”
当年傅晟不惜背叛与他出生入死的战友,好不容易才从一个不受重视的两族混血走到了今日的位置,真的甘心放弃吗?
“靖王殿下莫不是忘了?孤可是个将死之人。”西陵晟顿了顿,片刻,忽地对身后的人道,“你们先退下,孤要与靖王单独一叙。”
“王上……”
“下去。”
见西陵晟主意一定,戎国将臣虽不愿,但却不敢冒犯王上的威严,终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下去。
见此,酆无咎也挥了挥手,东方立微微顿了顿,便也带着人退下去了。
凉亭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靖王应也知道孤的身世,孤乃两族混血。如今,孤虽是戎国王上,可是于孤而言,无论是大周还是戎国,皆不是孤的家乡。”
年少时,他因为自己的身世痛苦不已,从来都不愿意提起自己的身世。倒是不想,如今他竟然能对自己的敌人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些话了。
“但孤既然做了戎国的王上,便得对这个国家,对臣民负责。想来,靖王与孤的想法一样吧?”
闻言,酆无咎身子微微颤了颤。
“那你也该知道,若是戎国与靖军合作,终会有上下君臣之分。”须臾,酆无咎直视西陵晟,一字一顿的道。
天下有无数姓氏,可君主却只有一位。
“孤自然知道。不过,”西陵晟与酆无咎目光相对,脸上笑意收敛,沉声道,“如今说这些还为时尚早。靖王殿下虽然厉害,可孤亲选的太子也并不差。”
两人并未动武,可之间却似有火花迸溅。
气氛蓦然有些紧张。
酆无咎沉默了片刻,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为何选我?”
西陵晟看了他一眼,忽然缓缓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脸上终是多了几分虚弱之态。
半晌,他忽地止住了笑声,脸色沉凝的道:“所以,靖王殿下,请别让孤后悔。若有那一日,便是孤下了阴曹地府,也绝不会放过你。”
“戎国不是我的家,可我是戎国的王!”他深深的看着酆无咎,慢慢站了起来,两人身量相当,在这一刻气氛却似更加凝重了一些,“王者,便是死,也绝不能辜负自己的臣民。”
“靖王,你能做到吗?”
半晌,酆无咎终于勾了勾唇角,轻轻说了一声:“好。”
他依旧对面前之人无半分好感,只要一想到他曾对他恨不得放在心尖护着的人做的那些事,酆无咎便忍不住对其心生杀意。
可这一刻,他不仅是酆无咎,更是靖王。
**
而此时,大周京都。
龙清宫中。
“回禀陛下,人带来了。”
容威双手双脚皆被铁链困住,被人带着走进了正殿之中,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其中、身着龙袍的司马承。
即便多年未见,可容威依旧深深记得此人的脸。
他的眼中立时便生起了森森寒意和杀意。
“老实点!跪下,见到陛下还不行礼!”一旁押着他的人直接踢了他的腿一脚,想要让容威跪下,可容威却是忍下了那剧痛,非但没有跪下去,甚至还越发挺直了身子。
见此,旁边人还要用脚踢,只是还没等他动作,便听见上方传来一声冷淡的声音。
“把他带下去吧。”司马承如此说道。
闻言,伺立在一旁的文福不由稍稍抬起头看了过去,入眼的是帝王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
不等人疑惑,司马承继续道:“放出话去,昭告天下,若是三日之内容钰不来,那便杀了她的亲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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