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年前,当塔尔玛联邦共和国还是塔尔玛帝国的时候,这片国境内突然出现了一种名为亚人的生物。
他们拥有类人的外表、思想与感情,但与人类不同的是,他们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他们可以入侵人们的思想、操控人们的精神。
打个比方,如果有亚人说让一个人去死,那个人根本无法反抗他下达的精神暗示。
他们的存在令人们感到新奇、敬畏与害怕。
是的,害怕。
拥有这样强大的能力,谁都无法保证他们百分百地友善无害。
一旦有亚人拥有邪恶的想法并付诸行动,这个世界将不堪设想。
而且,随着进一步地深入了解,人们发现亚人的身上携带着一种未知的病毒。
普通人过度接触的话,会导致感染和病变。
为了保证公民的人身安全,当时还处于统治阶段的王室提出在亚人的身上植入监测芯片——这种芯片能够随时随地监控亚人的行动,将他们的一切行为暴露于公众的目光之下,接受全天候的观测。
但很快,就有亚人无法忍受这样的隐形囚禁。
他们开始提出抗议,试图反抗这样的监视。
但王室没有同意。
歧视与偏见无处不在,矛盾和冲突愈演愈烈,反抗与游行时刻爆发,仇恨与猜疑日渐增长。
最后,在一百三十年前,王室与亚人之间爆发了一场惨烈的战争。
“自由之战”。
这场战争持续了大约十年的时间,等战争结束后,国会花了将近一百多年的时间和大量的财力重新构建整个国家。
统治塔尔玛的王室在这场战役中毫无作为,于是人们推翻了帝国,塔尔玛联邦共和国就此正式创建。
至于亚人,他们仿佛在一夜之间突然消失了似的,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的踪影。
有人怀疑他们借着这场战争藏了起来,还提议说要来一场“大清扫”,把所有的亚人找出来并彻底灭绝。
不过国会最后取消了这个计划。
毕竟战争已经损耗了国家太多的经济与兵力,大清扫计划只会让整个国家雪上加霜。
但他们会在每一任新兵入伍的时候颁下铁律——如果有亚人出现,必须不计一切代价地将其猎杀。
这是刻进灵魂与血肉的信条,没有士兵可以违背。
卢娜娜的目光微微颤抖了一下:“不计一切代价。那么,这个孩子该怎么办?”
无人回答。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正是这个难题。
如果要救人质,那么必须放走这个亚人;如果要杀亚人,那么这个孩子也势必要被牺牲。
绫织一边惴惴不安地等着脑袋里的声音给她想营救策略,一边还要分心偷听杀人犯到底和同伙讲了什么内容。
“是的……很巧,刚好撞见……我已经拿到了地址……国会盯上我们了,不,不……我能搞定……”
她等啊等,最后等来的却是:“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见的人?或者未了的心愿?还有,你还有什么话想要对亲朋好友说的吗?”
绫织:“???”
离谱,这不是上坟三件套吗?
“什么意思?你不打算救我了吗?”
死寂。
半晌,萧麒道:“我们没法救你。”
另一边,赵岳听到了萧麒打算“放弃人质,击毙亚人”的命令,他当场愣住:“长官,你这是在开玩笑吗?”
萧麒的语气很冷:“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杀人犯尽早落网,也就能少一些无辜的受害者。”
更何况放任亚人逃走,等同于放虎归山。
这样一个攻击性和破坏性都极强的病毒携带体和连环杀人犯,就这么被轻易放走,无疑是在把整个东城区的无辜人们送上死路。
尽管针对亚人病毒研发了相关的疫苗,但这也只能抑制初期的感染,一旦到了后期,仍会变得药石无医,陷入死亡。
“难道眼前的这个人质就不无辜吗?”
赵岳忍不住重重地锤了一下桌子。
“长官,身为东城区的警长,我拒绝执行这种命令。她是我管辖地区的人,我不会放任你们就这么牺牲她!”
什么狗屁的新生力量,还不是和他一样!
“国会难道就是专门派你们过来草菅人命的吗?”
在赵岳说出更加过分的发言之前,萧麒语气平静地打断了他:“这是命令,士兵。”
国会建立军队与秩序,首要的是绝对服从。
作为一个士兵,要学会接受无法驳斥的命令、极端危险的任务和不可避免的牺牲。
这是萧麒在成为向导的那一天,学到的第一课。
“更何况,我们本就与亚人有国仇家恨。”
一百多年前的“自由之战”中,有多少人失去了挚友亲朋,又有多少人无家可归、流离失所。
战争带来的伤口也许会愈合,但它留下的伤疤却永不退色,历久弥新。
赵岳不说话了。
半晌,他骂了一句脏话,捏着拳头摔门而出。
门外传来垃圾桶被踢得咣当咣当的响动。
东城区的警员们大气不敢出,谁也不敢出去触赵岳的霉头,萧麒干脆让他们直接听从自己的调配。
他一边指挥着林启桢他们和东城区的警员们前往目的地包围犯罪嫌疑人,一边问绫织:“你还有别的遗言吗?”
绫织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才刚刚中学毕业,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还没来得及规划人生就要策划葬礼。
安楠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萧麒:“萧哥,你真要这姑娘去送死啊?”
萧麒抬起眼看了他一眼:“那么,你能想到什么万全之策么?”
原本他们只要利用精神体靠近罪犯,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救下人质,但现在,这个人质成了一个变数。
她成了敌方的眼线,他们接下来的一切行动都会被曝光。
要是暴力救援,要么人质被罪犯杀死;要么引爆罪犯体内的定.时.炸.弹,同归于尽。
可如果放任罪犯就这么离开,不仅违背军令,还会导致有更多的受害者出现。
——每一条路都是死路。
安楠辩解道:“可这孩子是个哨兵,如果她能觉醒的话,也许就可以自救。”
萧麒沉声道:“你该明白,这没那么容易。”
哨兵和觉醒的觉醒过程异常艰难,需要导师的引导和一系列极度严苛的条件。
短时间之内根本不可能完成。
即便绫织是个天生的哨兵,但她没有觉醒,也和普通人没有多大区别。
“萧哥,就试一试。”安楠说,“就当我犯蠢,行么?”
她不想放弃最后一点希望。
萧麒没有正面回答:“安楠,给了希望之后又让人失望才是最残忍的。”
毕竟天才只是少数。
安楠的语气沉了沉:“我明白。”
萧麒顿了一顿,继而重新在精神链接中开口:“孩子,我们有个办法,也许能试试。但是你要学着自己救自己。”
绫织闻言,微微一怔:“是什么?”
“据我的观测,你应该是个哨兵。如果你能觉醒,并成功地共鸣你的精神体,那你也许能获救。”
绫织被他的一系列新名词给绕晕了,她斟酌了一下:“精神体,是指那些别人都看不到的动物吗?”
萧麒嗯了一声:“试试看。”
“我该怎么做?”
萧麒沉默了一下。
他此前还没做过导师,但现在打电话给塔,让他们安排导师也来不及了。
“你闭上眼,用五感感知这个世界。”萧麒回忆着导师曾经教导自己的内容,“一开始你会看到一片黑暗,但你要回想起设想人生中最快乐、最幸福的记忆,找到它,重温它……”
绫织顿住了:“我没有。”
她的声音很小。
要不是事态紧急,萧麒真的会怀疑这姑娘在跟自己唱反调。
萧麒反问:“一点都没有么?”
这个年纪的小孩能有什么烦恼事啊?
绫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觉得心酸得厉害。
妈妈还在的时候,也许是有的。
但妈妈走的时候,她才五岁,什么都记不得了。
萧麒沉默了。
从她复述的内容来看,这孩子的精神世界太过贫瘠,根本无法召唤自己的精神体。
绫织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那我现在是不是必死无疑了?”
萧麒没有回答。
整间办公室一片死寂。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天佑塔尔玛。”
最后,他如此说道。
第5章 刀与刀鞘
长久的沉默过后,久到萧麒以为绫织都不会再开口。
但他的脑海里突然再度响起了绫织的声音:“我没什么朋友,糖糖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如果可以的话,我……我希望您能把它和我安葬在一起。”
“糖糖是谁?”
萧麒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安抚。
当遇见不可避免的牺牲时,要学会坦然面对、关心遇难者,这是必要的人道主义精神。
“糖糖是我妈妈养的兔子。妈妈走了之后,就一直都是它陪着我。他们都说它只是一只兔子,但我知道,它不仅仅是一只兔子。”
它寄托了妈妈对绫织的爱,以及绫织对妈妈的思念。
“可是后来,就因为弟弟要吃肉,爸爸就把它杀掉了。爸爸不喜欢糖糖,他也不喜欢妈妈……从前,他就一直喝酒,喝完酒还打妈妈,还有现在的继母,我妈没死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一起了,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说到最后,绫织有点哽咽了。
她没经历过死亡,甚至都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早就遇见死亡。
她甚至都不知道遗书该怎么写,只能想到哪说到哪。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愿意这么温柔耐心地倾听她的话语。
“你人真好,真温柔。”
绫织由衷地感叹,她很久没被人这么温柔以待了。
萧麒闻言,轻笑了一声。
“是吗?”
温柔——这真是距离他最遥远的一个词语了。
“嗯嗯,你真的很温柔,姐姐你真好,我要谢谢你,我现在已经没那么害怕了。”
姐姐?
萧麒一顿,这才想起他还和安楠挂着精神链接,他借用了安楠的精神体进行沟通,传达到绫织脑子里的当然也会是安楠的本音。
充当中间商的安楠感到有些尴尬:“萧哥,要不要跟她解释清楚?”
萧麒摇了摇头,示意不必。
她所剩的时间不多,没必要浪费在一堆无聊的解释上。
“你没有什么话想要对家人说么?”
绫织茫然了片刻:“没有。”
也没什么好说的。
萧麒安静了半晌,轻声道:“好的,我明白了。”
他的最后一字落下,便利店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枪械上膛的声音。
原本还在打电话的罪犯听到了外面的躁动,他收起通讯器:“该死,难道他们一点都不在乎你这个人质了吗?”
他的动作幅度有些大,细瓷片切进了她的喉咙,伴随着刺痛感,有殷红的鲜血流淌出来。
罪犯彻底歇斯底里地大喊了起来:“你们敢攻击我,我真的会引爆炸弹的!你们真的不在乎她的死活了吗?!”
绫织没有说话,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她听到了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以及震耳欲聋的爆炸音。
“卧倒!卧倒!”
警员们话还没来得及喊完,爆破的气浪已经掀飞了建筑物的钢筋与混凝土,无数块的玻璃碎片折射着熊熊火光。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感到身上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并且这个东西还在拖着他们飞速撤离爆炸现场。
“什么……东西……”
*
这边,三个人都指挥着各自的精神体把在场的警员们带离现场,警员们纷纷露出了见鬼一样的表情。
要不是警长提前在智脑通讯里发了消息,他们肯定还要比现在表现得更加慌乱。
最后一个警员被带离火场的时候,林启桢松了一口气:“现在只要等二次爆炸的时间过了就可以进入现场了。”
然而其他三个人都没说话,气氛一时之间有点凝重。
寂静之下,安楠深呼吸了一口气,试图把涌上眼眶的泪意压制下去。
她是士兵,绝不能流下软弱的眼泪。
卢娜娜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等等,我们好像……忘了问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了?”
虽然根据后续的尸检结果和基因比对,还是能够找到这个姑娘的身份信息的。
但是他们之中竟然一个人都没想过要问一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来自哪里。
窒息般的死寂再一次倾倒而来。
“那个……我叫绫织。”
突然,安楠听到自己的脑海里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
她微微一愣:“孩子,你还活着?”
她话音刚落,另外三个人全都齐齐地站起来了。
安楠屏住呼吸,生怕刚才听到的发言只是她的错觉。
她又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再次听到绫织的发言。
“这里……好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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