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木木的样子让凯恩很心烦,于是他厉声喝道:“快去啊,愣着干什么?还是说你根本不是来交作业的?”
泊澈极快地摆摆手,表明他没有这个意思,不敢再与凯恩那双要啃人的眼睛对峙,他立马手脚并用地溜进办公室。
那张办公桌上堆了一摞作业本,虽然内心因为凯恩的出现还在惊慌失措地鬼哭狼嚎,但泊澈还是硬着头皮先对比了一下作业本才敢把它放上去。
“真是呆瓜一个,丽丽雪到底怎么想的?怎么会让这种笨蛋帮忙?”凯恩嘀嘀咕咕地吐槽,尽管很小声,但全部都被听觉敏感的泊澈听了去。
泊澈回头用余光瞥向他,他趾高气扬的,连毛孔都透着对他的不屑。
“嘁……”泊澈面无表情地哼了一下,他很小心,唯恐凯恩发现他对他的不尊敬。
凯恩用手掌拍拍门,叫道:“放好就赶紧出来!”
“我知道。”泊澈快步退离,走出办公室的后一秒,凯恩毫不留情把门拉上,连一个可以窥探的缝隙都没给人留下。
“连老师的名字都不记得?那你送什么作业?”看着站在眼前的泊澈,凯恩开始批评他。
泊澈盯着脚尖,眼睛一下一下地眨着。
“我只是不认得字……”他老实地说。
“哼……”凯恩冷笑,“只有蠢蛋才会不认得字!”
蠢蛋?
泊澈微瞪眼睛,双肩微微耸起。
他才不是呢!
眉毛被拧成一条波涛海岸线,泊澈用力呼出一口闷气,抬起头,正对凯恩大声地反斥他:“我才不是蠢蛋!!”
凯恩脸色骤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得无比震怒,泊澈抓准了时机,拔腿就跑。
“混小子!”凯恩骂骂咧咧的声音在楼道里回响,“你给我站住!我今天非要狠狠揍你一顿!”
那得等抓到他才能说这种话。
泊澈在心里想。
他才不会被抓到呢……只要他跑得够快,就能把凯恩甩在后面。
自信的笑容从他的嘴角悄悄爬起来,就像无人可知的月色从柳梢头忽然出现一样。
忽然,也是意外发生的条件。
“砰——”
泊澈跟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对方小小的,没有一点停顿,直接被他给撞翻到地上,甚至还狼狈地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你没事吧?”泊澈折向那个人跌倒的地方,急急忙忙把她扶起来。
黑色披肩发,是个女孩子。
她闷哼吸了好几口空气,前胸后背,屁股大腿都疼得人窒息。
等她昂起头,漂亮的眼睛里映入一张担忧的脸。
“西梅?”泊澈震惊,他没想到自己撞倒的人会是西梅。
“泊澈?你怎么在这儿?”西梅浑浑噩噩的,脑袋还有几分晕眩。
“你还是先回答我,你怎么样吧?”泊澈试着拉起她,但她怎么也站不起来。
西梅甩甩头:“应该、应该没什么事……啊,雪球!!”
瞬间清醒了,那些恼人的胸闷一下子全部都没有了,西梅把住泊澈的手臂,在四处张望雪球的身影。
“你别着急,我来看。”泊澈安抚着她,也跟着到处搜索。
最后,他们在一处草堆里看见被栽进半个身子的雪球,它的两只后腿在半空里乱蹬,很像一只长了毛的青蛙在泥坑里挣扎。
“这是怎么了?”气喘吁吁的凯恩才刚追上来,额头热汗淋漓,已经堆积到睫毛的上面。
西梅看看凯恩,把脑袋垂到泊澈的手臂后面:“凯恩学长……下午好……”
“我不是在跟你问好……”凯恩调整好呼吸,朝两个人走近,“我是在问发生了什么?”
他蹲了下来,就在西梅的面前。
泊澈顿了顿,歉意地说:“我不小心撞到了西梅。”
凯恩没好气地瞥他:“毛手毛脚的……”
这不可否认,就是他的错。所以泊澈坦然接受凯恩对他的评价,他关切地盯着西梅,问道:“对不起,西梅,还能站起来吗?”
“没关系……泊澈,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西梅抿出一个勉强的笑,不是介意泊澈,而是她的身子痛得实在没办法控制五官。
“那我先扶你起来,然后再去把雪球带过来,好吗?”泊澈提议。
西梅摇摇头,她望着泊澈,小声地用商量的语气说:“你先去……拿雪球,行吗?”
“好。”泊澈答应得很快。
他起了身,西梅就没了可以遮掩的东西,整个凯恩现在都在她眼前,清楚得要命。
唔!
西梅瞪大眼睛,脸上的苍白愈加深厚几分。
但对方并没有把威严的眼神落在她的双目上,他垂着头,不知道在观察些什么,只是神情看起来有些认真。
那认真得让人生畏,西梅不由自主捏紧了裙子,那一团快要成为褶皱的聚集地,无数条像黄土沟壑的弯曲线条由手心向四周扩散。
是好看的鼻尖,这种角度,西梅只能看见这个。
终于,凯恩抬起眸子,把目光从她意外裸露的脚踝上转移到她惊慌的面颊上。
“你的脚受伤了。”
有些微微红肿,有很大可能就是扭到了。
“是……是么?”西梅觉得放在身前的双手无比碍眼,她垂眸,“没关系,它……它会自己好的……”
凯恩压低眉心,惯常的语气又恢复了:“在说什么鬼话?伤筋动骨可不是一般的小伤。”
“那边的蠢蛋,你过来……”凯恩昂首看向泊澈,他刚拿起雪球,还在一点一点地给它拿掉头上的枯草和烂叶。
受了委屈,小动物看起来很可怜至极,让人就是捏着也害怕力气会伤害到它。
这都要怪他……泊澈自责地想。
凯恩刺耳的声音和称呼让泊澈很不高兴,但他还是听话地跑了过来。
第30章 当事人的意见很重要
他不是蠢蛋!
凯恩转过身去,把宽阔的后背朝向西梅,他示意泊澈说:“把她扶上来,我带她去医务室。”
“啊……”泊澈怔住。
“愣什么?想让她的伤更严重吗?”凯恩不快。
“我知道了,马上!”
泊澈有了反应,把还在委屈巴巴的雪球放在地上,然后伸手把胆怯的西梅扶起来。
西梅抓着他的衣袖,眨巴着眼睛,看起来很是惹人怜爱。
“嘶——”
只是稍微移动,她的脚踝就像要是断掉似的,她咬紧唇,差点把嘴皮撕破。
泊澈把她轻轻放在凯恩的后背,西梅不得不伸出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以免自己跟他接触过多。
这会吓死人的,她要是说出去自己被凯恩学长背着,恐怕不会有人敢相信。
“好了,”泊澈小心地抽回放在西梅身上的手,他刚站好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什么,“要么我来吧?”
这是他该做的。
凯恩很轻易就把西梅背了起来,这过程就像泊澈提起雪球一样。
西梅倒吸一口冷气,手掌下面是暖暖的温度,不是阳光照耀留下的,是血液,它游走全身把内在的热量四处传播,而现在,她的手带走了一部分。
“你?”凯恩侧目,余光里的嫌弃简直不用再明显,“那她另一只脚也会在路上被你马虎地弄伤。”
“怎么可能!我不会……要不是你我也不可能弄伤西梅……”
泊澈必须要为自己正名。
凯恩不理会他的反驳,冷冷说:“闭嘴,跟上。”
一路寂静,医务室的方向在西边,所以他们现在正朝硕大的夕阳前进。
橙黄色的光芒被山峦一点点地吞没,黑暗与光明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在交替,它们一定还在依依不舍地叙旧,否则不会让天空变成现在这种朦胧而浓郁的色彩。
或许他们坐在山巅,还有一张桌子,桌上会有生姜饼干?红姜茶?
西梅在胡思乱想,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把她的脑子挤得异常肿大。
凯恩走得很稳,所以她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除了有些酸涩的腰。
但这是她自己的问题,不是凯恩的。
好像快到终点,依稀之间西梅可以看见医务室在一丛因为光芒消失略显暗淡的灌木后面。
凯恩的呼吸有些紊乱,但很难被察觉,除非有人紧贴他的鼻子感受不规律的律动。
医务室的老师莫利刚好吃饭回来,凯恩把西梅搁在病床上,然后简单扼要跟莫利讲事情的始末。
莫利是前几届毕业的医疗部学生,在大家都去各大医院谋求更好职位的时候他却选择留在学校担任空缺已久的校医一职。
趁两个人都在交流,泊澈踱步到西梅面前,内疚地开口:“对不起,西梅,这都怪我。”
西梅把他手里的雪球抱下来,微笑着摆头:“没关系,你又不是故意的,干嘛要道这么多次歉。”
地中海老师莫利疑惑:“嗯?凯恩?”
“抱歉……”失神的凯恩很快聚焦溃散的视线。
“你怎么了?”莫利问。
凯恩摆摆手:“没怎么,我只是在想这种情况我都不能冷静下来处理……那么以后……我恐怕应付不了大的场面。”
“不会的,”莫利给了他肩膀一拳头,“你做得很对,在没法确定的情况下把伤者送到正规医治场所是最正确不过了。”
“这不是不冷静,相反这就是很冷静的做法。”
莫利丝毫不吝啬对他的夸赞。
凯恩拉起个笑,接着说:“那我继续了……”
“可是你受伤了,看起来很严重。”
“一定很疼。”
泊澈很愧疚,她的脚踝现在肿得很高,他越看越觉得自己做了件不能也不该得到原谅的事情。
“有一点,不过医生会治好的,”西梅面色不太好,但语气里面没有对泊澈的埋怨,“对了,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为什么你要这么着急?有急事?”
泊澈不好意思地摇手:“不是什么急事……”
“那是为什么?”西梅追问。
“是……”泊澈靠着病床,目光斜斜地移向还在跟莫利说明的凯恩,“他……”
“学长?他……怎么了?”
“他说我是蠢蛋,但我不是。”提到这个问题,泊澈的倔强又回来了。
没有等到西梅的回答,凯恩跟老师就在这一刻停止了对话,莫利取下挂在墙壁的白大褂,他一边扣扣子一边对西梅说:“我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凯恩舒了一口气,只用侧脸对着西梅和泊澈,但他能看清,那两个小年纪的人在那里交替眼神。
“雪球交给你了。”西梅把雪球递给泊澈说。
“没问题。”泊澈信誓旦旦地点头。
“你过来啊,别在那里打扰医生的工作。”凯恩板正脸,对泊澈又是一通大喝。
西梅浑身一怔,好像是被凯恩突然的呵斥吓得失去了魂魄。
泊澈走得慢吞吞的,因为他有一半的视线还挂在西梅那里,医生正在红肿的地方按压,她皱紧眉头,嘴巴抿得很用力,以至于连红色的唇瓣都看不清。
凯恩干脆一把拎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拉了很远,直到贴着白色冰冷的墙壁才松开抓在他衣服上的手指。
被强制带走的泊澈不快,但又畏惧凯恩的拳头,于是他只能微微侧目给高出半个头的凯恩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干嘛?不服气?”凯恩歪过头来,黑色瞳孔像深不见底的黑色海洋,淹没人的意识很快。
泊澈咬咬牙,把所有字眼都憋回肚子里去。
莫利说很幸运骨头没有伤到,就是扭得比较严重,近期走不了路。
“我的建议是申请假条,在寝室里休养。”莫利一边清洗手掌一边说。
“那你开吧。”凯恩立刻同意,说实在的,这也是他的想法。
“不……”当事人西梅弱弱地叫道,“这不行……”
声音虽小,但足以成为话题的中心点。
莫利抽起一张一次性的洁手纸擦手,不免疑惑地问:“怎么了?”
“我的土地不能没有人看管……”西梅急匆匆地说,“否则……会出很严重的问题……”
“你的脚不能走了,农场里的事情暂时放一放。”凯恩说。
语气公式,还有几□□为长辈的告诫意味。
西梅张张嘴,可一个字也吐不出。
“那……”莫利的视线移向凯恩。
高个男生面无表情,他思考会儿,问垂首下去的西梅:“你想说什么?”
“啊……我……”西梅紧张地抬起头,那双眼睛瞧得她后背阴冷,“没有什么……”
说完她又低下了头,就像脑袋很重似的。
凯恩耸耸肩,说:“当事人的意见也很重要。”
“西梅,”泊澈挤开碍事的凯恩俯身下去,好跟她面对面说话,“你在顾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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