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就抠出一团抹在他的手上,得一点一点地来。
“你喜欢……这种东西?”
凯恩问。
“它很香啊,为什么不喜欢?”西梅反问他,她擦完了这一只,又叫他把另一只伸过来,“那一只手……你感觉怎么样?不会很刺激吧?”
其实没感觉,凯恩只觉得有些凉凉的,这种感觉与冬天不同,它是特属于夏天的凉爽。
“香得过了头,不像是药,”凯恩没好气地说,“像女孩子用的瓶瓶罐罐。”
西梅愣了愣,还没说话呢,他又补充一句:“很不严肃。”
“干嘛非要严肃不可……”她小心翼翼地问。
“治病就是严肃的事情。”凯恩不假思索说。
“可……”西梅想反驳一下他,但现在要把抹药的动作转移到他脸上了,看着他,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说得出什么的。
必须四目相对。
“可是什么?”凯恩没想过要让这个话题在这里终结。
原来凯恩学长喜欢聊天的吗?
西梅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真实贫乏得很,她把视线聚焦在他漂亮的鼻尖上。
“可是……如果药是香香的话,那么就不会让人那么抗拒去医院了啊……”
她小声地表达自己的意见。
“你讨厌医院吗?”
“不是了……只是有一点害怕。”西梅摇摇头。
大体都擦好了,西梅又打量他几眼,确定能看见的地方都没有遗漏。
凯恩被浓郁的花香味包裹,这的确很香,会让人没有擦药的紧迫感。
“害怕什么?”他问。
“医生啊……”西梅鼓起腮帮子说,“他们开的药苦苦的,有时候还要打针,很痛……”
凯恩只是凝望她,把她在昏暗中抱怨的样子装进脑子。
“都怪那些混血儿!如果没有他们……我们才不会被困在这里!”
是贾柏特的声音,他自说自话很久了,之前都是嘀嘀咕咕的,根本听不清是什么。
但现在他突然大声地抱怨了一句。
“我也这么觉得……凭什么啊?我们跟混血儿有什么关系……”
他的话引起一连串的反应,就像一颗火星跳进鞭炮堆里。
贾柏特抱紧膝盖,他把脸埋进臂弯里,瑟瑟发抖地说:“已经有几个人被他们带走再也没回来了……”
“你们说,下一个会是谁?是你……还是我……还是我们所有?”
“我们被放弃了……没人会救我们,也没人敢得罪堪伯蓝!”
他抬起头,只露出眼睛打量着牢笼中的他们。
大家相互看了看,后背不约而同淌出一股冷汗。
西梅捏紧药罐,但却支撑不了脊椎因为害怕而弯曲的习惯,她跌坐在地,好不容易红润起来的脸色又一瞬间变成墙面的苍白。
沉默来得突然,去得也快。
打破安静的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而是外面。
那是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凯恩思斟几秒,然后一把将西梅按到他怀里,他希望她别太突出。
呼吸被扼住,西梅下意识地挣扎了两下,凯恩拍拍她的后背,附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安静,西梅……”
凯恩的话语是最管用的咒语,西梅听话地停止了挣扎,两只手安安分分地搁在他胸前。
第68章 西梅的秘密
“我们会死吗?”西梅悄悄地问他。
凯恩摇摇头,非常认真地回答:“我会保护你的。”
“我相信你。”西梅小幅度地点点头。
她的头顶磨蹭在凯恩的下巴,柔柔软软的。
“谢谢……”凯恩弯弯嘴角,又小声嘱咐她,“好了,安静就会没事的。”
她不再说话,只是又把脑袋埋得深了些。
卜阿行昂着头,每一步都尽量走得像狄图拉斯那么自信挺拔,可惜他学得并不像,反而看起来很滑稽。
凯恩看见一个稚嫩的孩子走过来。
是,那就是个孩子的模样,但他的眼睛里却没有一点属于孩子的烂漫。
“让我看看,今天是谁呢?”卜阿行用手指戳着下巴,他这样就像站在商店挑选蛋糕的孩童。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生怕他那根手指一不小心就落到自己脸上。
刚刚已经说过了,有人被带走就再也没回来。
这意味着什么不需多言。
恐怖像冷气流跟随空气密布四周,每一口都成为颤抖畏惧的来源。
西梅缓慢地呼吸,她的每一次吐息都有凯恩衣服最普通皂粉的味道。
这令人很安心,起码比起那些因为呼吸而害怕的人,她有足够的安全感。
脚步声停了一些时间,西梅不由自主握紧拳头。
凯恩可以感知她每一次细微的变化,他轻抚她的后背,希望可以帮她缓掉一些紧张。
卜阿行扫了扫,这些人头垂得低低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又看了一遍,最后把视线停在凯恩脸上。
他记得他,这白脸小子让他一个手下吃了不少苦头,虽然他也没讨到什么好处了。
但他怎么想都觉得很丢人。
卜阿行的目光停驻,那股阴冷好像直击西梅的后背,她慌张地抬起头,看见一只手正打算指向她与凯恩。
瞳孔随之震裂,西梅的思绪因此全部破碎,她忘了要收敛,嘴巴微张着。
对方的视线直勾勾落在凯恩的脸上,像在打量玩具一样。
凯恩压低了眉,五官紧绷得很难看,薄唇紧抿着,眼底流出愤恨,这股恨意滔滔不绝,好似中心国最长的河流。
是他吗?
那也没关系……只是……凯恩眸光涌出一股黯然,他瞄了瞄西梅,她乖巧得像一只猫。
卜阿行挑了下眉毛,脸上慢慢泛起了满意的笑容。
……
好慢啊,时间……
还得过两个晚上才能到他的生日。
泊澈躺在木板床上,黑暗从气窗涌进来,它们与昏暗的灯光争夺,妄图让世界被它玩弄于股掌之中。
已经好久没看见丽丽雪了,不知道她都在忙些什么?
她明天还能来么?
忧心忡忡的,他翻了个身,把脸朝向墙壁。
很难睡着。
泊澈睁着眼睛,心脏里面空荡荡的,黑暗和冰冷趁机入侵,然后一点点蔓延至他的全身。
不想这个了,他转而把思绪放在了其他的地方,可……其他的……
最近有些奇怪。
不管是天气还是环境……泊澈总觉得跟往常都不太一样。
他拧拧眉,快把它们绞成针法最复杂的毛线针织品。
丽丽雪也是……也奇怪得很。
想到这里泊澈就掐了自己大腿一下。
明明说好了不想的。
她明天会来的……如果不来的话,他就去找她……他知道琼家的位置。
他送她回去过,但只在门口。
那时他还不能进去,因为他跟丽丽雪说好的是18岁再去拜访。
装着耳环的盒子被他从衣服口袋里取出来了,他不太放心把这东西放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所以干脆每晚都把它摆在枕边,早上起来再揣进兜里。
好像在做无聊的事情吧?
泊澈笑了笑,可就是想这么做啊……他控制不了,也不想控制。
手掌从温暖的被子里摸索出来。
冷漠像刀尖,划在他的皮肤上,以极其谨慎地小心保持不挑出血丝的动作。
“好冷……”泊澈嘟囔了一句。
好不容易捂热的被窝白费了,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的。
很快,他扬起个深深的笑容,灰色的眼睛被一簇翠色的光芒点亮了。
“拜托啊……一定要给我带来好消息。”
他用指腹轻轻地抚摸宝石,嘴巴还不忘记要祈祷。
它一点儿也不冷,与严寒成为鲜明的对比,让人不舍放开。
常青是属于夏日的。
它最适合用在盛夏求婚。
首饰师父有说让他别那么着急,如果耐心等到夏天的话,常青会更漂亮,也会为他的求婚增添不少光彩。
可要等到夏天?
不不不……那太久了,还有足足半年的。
他没耐心了,这东西他早在这两年就用光了,哦,也不能这么说,他倒是还有最后两天的耐心。
该睡了,泊澈。
他告知自己一句,然后勉强自己闭上眼睛。
每个人都会在夜晚陷进黑暗,人类总与这个词语有分不开的联系。
这只手是什么时候举起来的,凯恩完全不晓得。
瘦瘦小小的,却异常的坚定有力。
卜阿行停住笑容,他把注意力转移到西梅身上。
“我对你没兴趣。”卜阿行冷声道。
这看起来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柔柔弱弱的,一眼就让人讨厌。
西梅打了个哆嗦,她抽走还在凯恩手里搁着的另一只手腕,颤抖地朝卜阿行的方向走过去。
事情完全不在凯恩的预料范围内,他甚至还没什么反应,所以连她的衣袖都抓不住。
“西梅?”凯恩想站起来阻止她,可他的身体并不允许,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她一步一步地离开。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西梅的声音竟然意外的平静。
与她怯弱的形象不太符合,正常的她这时应该缩在哪儿瑟瑟发抖。
“嗯?”卜阿行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我是混血儿。”
这是西梅最大的秘密,现在只有她和校长爷爷知道。
西梅很感激校长爷爷,是他帮忙隐瞒了这个身份才让她可以在学校正常生活学习的。
她皮薄胆子细,绝对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眼光。
说是混血儿,其实这样的血脉得追溯到外婆那一辈了,所以她的模样跟一般的中心国人无异。
只要没人说或者不做专业的检验,她的身份可以一直隐瞒。
“有趣。”
卜阿行的目光落在西梅脸上。
接着是什么?
凯恩浑身被撕成碎片,不是身体,而是每一个感知细胞和神经,它们被一节一节活生生地扯开,然后丢弃。
西梅!
凯恩想大叫她的名字,但声音发不出来,它们好像失踪了,他甚至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慌张和疯狂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把他的心脏碾成粉末。
西梅回头看了凯恩一眼,他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但表情已经完全崩塌,他盯着她,眼里只有难以置信。
【对不起。】
她用唇语说了这么三个字就消失了,她被黑暗吃掉了。
她很抱歉跟他们隐藏了这个事实,可她没办法亲自跟朋友道歉了。
对不起什么?
这要讲明白!
似乎恢复了一点知觉,凯恩咬牙从墙根站起来,他刚张嘴,就被贾柏特按了回去。
受伤的身体又被一次冲击,一点儿也不痛,一点也不!
“西……”
“学长……安静,会把他们再引回来的!!”
贾柏特用两只手掌把他的嘴巴捂得死死的,他的双手在乱舞,打得贾柏特吃痛。
他力气真大,好像根本没受伤。
“学长!!”贾柏特在他耳边又低吼了一声,“你还想他们回来带走你吗?”
“那女孩是为了你才站出来的……”
凯恩忽地没了力气,他躺倒在地,像一滩被踩得脏兮兮的雪水。
琼家。
莎拉找来一张毯子,给蜷缩在沙发一角的好似在浅寐的丽丽雪盖上,他的动作很轻,要形容的话,大概是像一阵微风。
但丽丽雪睁开了眼睛,她从沙发上坐起来,朝莎拉说:“莎拉叔叔,我不困……”
她没有睡意,精神一直行走在高高的悬崖上。
“小姐,很晚了……”莎拉指指时钟说。
12点多了。
丽丽雪摇摇头,慌乱地说:“我真的不困……莎拉叔叔,我……我……”
她说不出话,因为脑海里全都是死人的模样。
那都是琼家的学生。
她很没用,这两天什么也做不了,要去拜访的所有人都不跟她见面,到最后她只能陪伴莎拉去处理学生的遗体。
4桩丧事。
短短的两天,她跟莎拉交替去殡仪馆填写表格和缴纳费用。
心脏只剩下跳动的本能,它再也没有第一次见到碧冉那时的紧迫和窒息。
“今天有失踪的名单送来吗?”她焦急地问。
“还没有报告呢……”莎拉说,他顿了会儿,又说,“你在担心泊澈吗?”
“不会有事的,不会的,对吗?”丽丽雪六神无主地祈求。
她的双手紧握,颤得很严重。
莎拉按了按她的手,说:“一定不会的,小姐……学校现在已经禁止出入了。”
“是么?那……那他要是没在学校怎么办?万一他还在农庄呢?他回去的路上会不会遇见堪伯蓝人?您知道的,他的样子,一定不会逃脱的……”丽丽雪越说越慌,到最后她只能无力地用手捂住脸,把情绪全部遮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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