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宜修仿佛能听见脑中有个人不停地对自己大喊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可自己却像遇到磁石的铁针一样无法控制住自己。她摆了摆手,心烦意乱道:“所以本宫才让你进去,而不是韩四娘。去吧,只是看一眼而已,不碍事的。”
绣夏咬住嘴唇,只能从韩四娘怀里接过长乐帝姬,转身进了莹心堂。韩四娘只道皇后娘娘消了气,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刚想说些什么,只听面前的朱宜修冷冷地开了口,“回去收拾东西,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本宫不希望今晚再在昭阳殿看到你!”
韩四娘顿时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把扯住了朱宜修的裙角,“娘娘恕罪啊!奴婢真的不是故意要摔到小帝姬的啊!奴婢的丈夫嗜赌成性,三天两头地喝多了酒要打奴婢,奴婢求求您不要赶奴婢走啊!奴婢会被他打死的!”
朱宜修本就思绪烦乱,被韩四娘这连哭带求的心里更加烦闷不堪,“放手。”
韩四娘犹在哭泣,“奴婢不放,求娘娘开恩啊!娘娘,看着小帝姬没有受伤的份上,您绕过奴婢这一回吧!!”
最后这一句话激怒了朱宜修,她一把抓住韩四娘的衣领用力把她提起来,咬牙切齿道:“就是因为帝姬没有受伤,本宫只是把你逐出宫去。不然,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命站在这里求本宫?看顾帝姬,何等大事,没有这个本事就赶快腾位置给能办事儿的人来!真等出了什么大事,赔上你全家人的性命都不够的!”
韩四娘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眼泪如开闸了一般哗哗往下流。
朱宜修心烦气躁到不行,见绣夏出来,便甩开韩四娘,“回宫。”
第52章
话分两头,却说那安陵容得了令去找丝帕,出了敬德院,一路去了颐宁宫。路上她也仔细找过了,一直没有找到那块儿丝帕,安陵容想着看来那丝帕是丢在颐宁宫内了,这样倒也方便多了。颐宁宫的规矩一直是最好的,皇后娘娘落了东西在哪儿,一定很快就会被人发现,都不必惊动太后,自己只要请人进去问问孙姑姑就好了。
安陵容高高兴兴走到颐宁宫宫门,对站在门口的一个侍卫说:“这位侍卫大哥,我是敬德院的安书女,来寻一下太后身边的孙竹息孙姑姑。”
那侍卫一脸疑惑,有些不信任地看着安陵容,安陵容这才想起自己穿着便服,人家自然不认得自己了。好在自己身上还佩戴着女官的腰牌,安陵容忙接下腰牌递了过去,那侍卫一瞧,点点头,对安陵容拱拱手道:“原来是安大人,方才失礼了。太后娘娘和孙姑姑去上林苑散心去了,刚去了一小会儿,大人这会儿去追还是追得上的。”
安陵容想,上林苑那么大,自己要去找到什么时候,不如先沿着颐宁宫墙找一圈儿吧。
她颔首道:“原来如此,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儿,只是我遗失了一方帕子而已。我先自己找找吧,多谢。”
安陵容围着颐宁宫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那方帕子。正在懊丧之际,突然听见有年轻男子的声音在附近响起,安陵容想着宫里诸皇子中年龄最大的燕王殿下也不过十一岁,这声音不是皇上的,别是什么外面的男人吧。昨天刚刚见识了会随便抓着未婚姑娘手臂不放的镇国中尉玄清,已经够安陵容吓破胆子了,这会儿要是再来个什么跋扈的主儿,自己哭都没地方哭去!
安陵容一时情急,便躲在了一块假山石后,想等来人离去之后再接着找。
“这么多年了,六皇叔一直没有变,总是这么出口成章,予潘佩服。”
“郡王长子客气了,清不过是闲来无事,爱看看杂书罢了。”
安陵容一听,心中暗暗叫苦,这不是中午刚刚见过的那个什么中尉爵爷么!自己的运气怎么这么糟糕,这个什么六爷看上去就不是个脑子正常的,连刘姐姐那样刚强的女子都不免吃他的亏,自己可怎么办啊!躲起来躲起来千万不能出去!
安陵容打定主意不出去,不想此时一阵风刮了过来,扬起了安陵容宽大的绿色襦裙下摆,她肩上的素色披帛也被风吹了起来,挂在了不远处一棵大树上。
“什么人躲在那里偷听我们说话!深宫禁院,鬼鬼祟祟做什么!还不快出来!”
这般大的动静,瞎子都要发现了,予潘本能张开双臂护在了玄清身前,朝着假山石扬声喊道。安陵容吓得腿都软了,眼泪都快要下来,出来也不是,躲着也不是。
“快出来,再不出来,我就不客气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安陵容只能硬着头皮出来,哆哆嗦嗦福了福,“小……小女子敬德院书史安氏,受人之托在此寻找遗失之物。方才见两位从远处过来,小女子孤陋寡闻,怕称呼上有所冒犯冲撞,一时回避不及,便躲在那假山石之后,绝无存心冒犯,请两位……宽恕。”
安陵容一面说,一面想着刘令娴对自己说过的,要拿出女官的气度来,一面暗自壮了壮胆,只声音还是有些发颤。
予潘便有些不好意思,虽说他今年已经十七岁了,早就是该成亲的年纪了。可是,玄潼的家教一直很严,怕年轻人血气方刚地早早沾了女色,与身体子嗣无益。故而予潘长了这么大,身边一个屋里人也无,跟陌生年轻女子交流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若是对方是穷凶极恶的敌人,他毫不留情上去先卸一只胳膊,可现在面前是这么个娇小可人的女孩子,予潘反而有些局促不安了,他拱了拱手,“安书史好,我是广陵郡王长子予潘,方才有所冒犯,请书史见谅。”
安陵容心道,这个郡王长子看上去倒是正常的,刚刚松了口气,就听见予潘身侧的玄清猛地抬高了音量,“你……你莫不是今天午后,太液池畔那个女官?”
安陵容情知不妙,但人还没反应过来,右手便被快步上前的玄清抓住了,“请安书史帮清一个忙,今日同你一起的那个刘书史,她闺名叫什么,芳龄几何,可曾许了人家?”
这么一连串露骨的问题,傻子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安陵容急得用力去推,哪里挣得开,可她也知道刘令娴不可能对玄清有意,不如说嫁给这种不知道礼义廉耻的男人,跟跳进火坑有什么区别?安陵容只好咬紧牙关,就是不肯松口吐露关于刘令娴的一个字儿。
予潘站在一旁已经目瞪口呆,这个六叔可真是……非同凡响,自己好像有点儿明白为什么父亲玄潼每次提到玄清都是一脸鄙视了。抬眼看见安陵容用力挣扎,俏脸因羞愤而染上了一层绯色,予潘忙上前把两人分开,“六叔,请恕予潘无礼。只是六叔就是有什么话要问这位姑娘,也不能对她动粗啊!”
说罢,予潘转身看向安陵容,“姑娘……额,安书史没事吧。”
安陵容眼泪扑簌簌淌下来,她对着予潘福了福,“多谢郡王长子。小女子有事在身,先行告退。”
说罢,她转身便急急要走。玄清噌地上前拦住她,“请安书史回答清的问题!”
安陵容手腕本来被玄清抓得生疼,心说忍了忍了赶紧走吧。不想他居然这么咄咄逼人!安陵容突然心里一股恶气就窜了上来,耳畔响起刘令娴的声音,“咱们也是堂堂正正的官吏,骄矜之心绝不可有,但也绝不能由了旁人轻侮了去!”
明明手指还在颤抖着,安陵容仿佛要拼尽全身力气一般,猛地抬头怒视玄清,“你、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打听刘姐姐的名字!就、就算你是皇上的弟弟,你也不能不讲理!刘姐姐奉旨教导两位小主与你何干!我自来寻丝帕又与你何干!你身为天潢贵胄,这般不知尊重,不觉得羞耻么?!我不管你心里存的好心还是恶意,反正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绝不会把刘姐姐的事儿告诉你这个登徒子!大不了……大不了,拼着这个女官我不做了!你有什么就冲着我安陵容来,不许你骚扰刘姐姐!”
说完安陵容就小兔子一般,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了。玄清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当场愣在原地石化了。予潘上前两步,只见那个绿色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了。予潘心中突然想起唐人有词云,“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当下心里一甜,脸也烧了起来,口中的轻声呢喃几不可闻,“原来她叫安陵容,真是个好名字。宫里竟然也有这样不攀龙附凤,彼此袒护的真诚……啊呀,那是……”
予潘抬眼看见还在树上挂着的安陵容的披帛,便腾身上树,取下了那披帛。细细一看,那披帛远看是素色,近看上面却用同色的丝线满满绣了不少连枝夹竹桃花,予潘不由得莞尔一笑,这姑娘绣工真是好。匆匆辞过犹在原地发呆的玄清,予潘转身朝着敬德院的方向去了。
敬德院的女官全是未婚女子,故而院中服侍的下人全是宫女,只在最外围有侍卫巡逻。予潘想了很久,还是请了一个女史打扮的宫女传话进去,帮忙找安陵容。
安陵容很快就出来了,为了避嫌疑,刘令娴也陪着一起出来,两个人还都换了官服,正正经经见了礼才开始说话。予潘把披帛还给安陵容,安陵容又福了两福,“今天多谢尊驾出手相助,陵容再次谢过了。”
予潘脸一红,忙道:“不敢不敢。予潘……额……六叔他性子急,并非对安书史有什么不好的居心……”
话还没说完,只听一旁的刘令娴冷冷低哼了一声,微微偏过头去。予潘看不清她的神情,但也猜出来安书史旁边这个女子明显对厌恶玄清的,忙换了话题,“方才,听安书史说是在寻丝帕……”
“正是,”安陵容一听这话,才想起来自己还要给朱宜修找丝帕,急切道:“那是一方淡淡鹅黄色的丝帕,上面绣着牡丹图样,牡丹的花蕊是用金线绣的……”
安陵容本能地脱口而出,说了一半又觉得自己絮絮叨叨这么多,对方是个大男人又不做针线,哪里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讪讪闭上嘴不敢出声。那样子看在予潘眼中,更是怜爱无比,他和言道:“安书史真是心细如发,看来予潘捡到的这方帕子,就是安书史要找的了。”
说着予潘从袖中取出来一方丝帕,安陵容仔细一看,果然是自己绣给朱宜修的丝帕,喜得她又福身连连,“多谢郡王长子!多谢郡王长子!”
予潘也还礼不迭。刘令娴站一边看着,心下好笑,这两人你拜我我拜你的,竟是在拜堂不成?她上前扯了扯安陵容的衣袖,“好了好了,知道你知书达理谢恩人,可是你不瞧瞧这天色?小心宫门下了钥,郡王长子回不去了。”
予潘这才发现时候虽然不能算晚,但自己一个外男肯定不能在宫中逗留过夜,父亲这会儿大概还在等着自己吧,只好恋恋不舍地同安陵容、刘令娴告辞。
第53章
却说朱宜修回到宫中,天色已经不早了。绘春正笑盈盈和剪秋说着白天的见闻,见主子回来,忙上前迎接。两人见朱宜修面色不善,心中犯了嘀咕,却也知道主子的性子,先服侍她换了衣饰,并不敢多问。
朱宜修吩咐绣夏安置好嘉瑞,自己慢慢喝着茶,淡淡说,“韩四娘不中用了,打发了吧。”
剪秋和绘春对看一眼,都知道了主子的不痛快必然和韩四娘有关,剪秋含笑道:“既如此,奴婢过几日就吩咐内务府挑更好的来。”
“不要过几日,明儿就去说。本宫已经吩咐了她今晚不许出现在昭阳殿了,左右嘉瑞有四个乳母,缺了她一个,一时半会儿也不打紧。”
“是。”
朱宜修有些烦躁,“也不怪你们纳闷儿,今儿在上林苑,韩四娘绊了一跤,差点儿把嘉瑞摔了。”
剪秋绘春闻言立刻变了神色,“帝姬那样小,怎么禁得住?!”
“是啊,不过好在路过的柔嫔接住了嘉瑞,倒是没有出什么事儿。只是本宫还是不放心,明儿一早章弥也是要来请平安脉的,得让他仔细给嘉瑞瞧瞧。”
说着,朱宜修放下茶盏,心中思绪稍微平了几分,
“本宫还是觉得不对劲儿,不管柔嫔是不是故意出现在那里的,咱们都不得不防。”
剪秋眸光一闪,旋又笑道:
“娘娘对柔嫔小主自然是很宽厚的,她虽无从三品婕妤之名,份例待遇却和婕妤无异。只是柔嫔小主的心性,您是知道的,颇像娘娘一位故人……”
剪秋没有往下说,绣夏想了想,又道:
“今儿柔嫔小主仿佛说自己现在延医问药都得亲自去太医院去求。”
朱宜修变了脸色,“内务府的人竟这般放肆么?虽说宫里本就是个登高踩低、跟红顶白的地方,可正五品嫔位的小主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了,这也太不像话了!”
说着朱宜修一掌拍在桌上,“这宫里的人实在是该整顿整顿了!”
绘春上前为朱宜修按摩着手掌,“娘娘仔细手疼。”
“自去年我怀着嘉瑞的时候累着了,精神不济,于宫务上手难免松了些,竟把他们惯成这样了!”
说着,朱宜修恨恨长出一口气,又问绘春:
“不说这些了,今儿你瞧着广陵郡王长子和安书史怎么样?”
“依奴婢看,这两个年轻人彼此还是颇有好感的。”
绘春把自己设计让予潘捡了丝帕,又一路远远跟踪予潘,偷窥他和安陵容碰面的过程都细细讲了一遍。
“你可都听清楚了?”
“回娘娘话,奴婢听得一清二楚的。”绘春微笑颔首道。
“噗,这个安氏真是个有意思的孩子。本来本宫还担心她这样小家碧玉的女儿情态,广陵郡王长子未必会看得上眼,今天想这个法子让他们碰个面儿,也是存了让他们相看相看的意思。没想到千里姻缘一线牵,这样一来,这事也算成了一半儿了。”
“郡王长子跟安书史看上去真像是有缘的,且不说那方牡丹帕子现在就在他手上。方才奴婢回来之前,正见他捡了安书史的披帛,朝敬德院去了。而一刻钟之前,安书史已经把这个送回来了。”
绘春说着,从袖中取出了那方牡丹丝帕,双手递与朱宜修。
“那看来此事能成了。”朱宜修接过帕子,手指抚摸着上面的绣纹,想着还是觉得好笑,“不过这个安氏真是可爱,本宫平时看她谨小慎微的,以为她是个没胆色的,不想人被逼急了,竟也能有这样有趣的反应。”
“可见安书史和刘书史是真心交好,安书史才会这样护着刘书史。听邺贤人说,这两位平时感情就极好,今儿更是见识到,她们的情谊是禁得起考验的。”
绘春对安陵容的印象不错,也着意添了两句好话,又想起被骂的狗血淋头的玄清,掩口笑道:“娘娘不知道,六爷今儿被安书史骂的,那脸是红一阵白一阵的,精彩极了。”
35/84 首页 上一页 33 34 35 36 37 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