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静娴笑笑,“是了,可见有时候不是第一个就是最好的不是?”
玄清不解其意,正欲追问,尤静娴已经转了身往苏氏院子里去了。
苏氏昨儿没吃成人参汽锅鸡,很是给了荣嬷嬷一顿脸色,她自己也因为这个气了一宿没睡好,到了天快亮那会儿才困得睡着。故而尤静娴过来的时候,苏氏还睡着没起来。荣嬷嬷昨儿是见了尤静娴的厉害,心里有些害怕,亲自服侍了尤静娴坐下,又从丫环手里端了茶亲自奉于尤静娴。
尤静娴自己心里也不是很痛快,虽然刚才自己有稍微使了点脸子给玄清,但一般来说,女人都会希望丈夫说“我陪你去”而不是什么“有劳你了吧”!玄清这个人,真是跟自己小时候见过的那个丰神俊朗的孩子不一样了……
尤静娴心里有气,面上却带着笑着接过荣嬷嬷的茶,微微抿了一口,赞道:“好香的茶。可是太平猴魁?”
荣嬷嬷忙恭谨道:“夫人英明,正是太平猴魁。”
“茶是好茶,只是如今都腊月里了,早就该换茶了吧。”
尤静娴把茶杯往几上一放,面上依旧含着和煦的笑容,
“连叶,回头记得把房里上好的老君眉送些来给老太太,别让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挑拨了爷和老太太母子情分。”
连叶忙应声是,荣嬷嬷急得满头大汗,就在此时,苏氏拄着拐杖走了出来,“夫人好大气派,只是情分这种事儿,若有,旁人自然伤不着,若没有,就更伤不着了。”
尤静娴见苏氏出来,笑着起身,“老太太早。”
苏氏冷冷瞥了她一眼,“没有夫人早。”
说着,苏氏在荣嬷嬷的搀扶下坐好,扬声问尤静娴,
“夫人这一大早儿的,来老身院里有什么吩咐呢?”
尤静娴扑哧一笑,“老太太惯会说笑,您是长辈,我能有什么吩咐您的呢?”
“哼,夫人何必自谦?老身现在连吃食上的事儿都得夫人拍板,怎么敢不听夫人的安排呢?”
苏氏冷冷笑一声道,满脸不屑。
尤静娴心里本来的打算是,如果苏氏能够放乖点,那自己以后自然会好吃好喝供养着她,如果她不识相,那自己也没有热脸往她冷屁股上贴的意思。尤静娴起身微笑着说:“老太太能想明白自然是最好的,我也省得多费口舌了。我院里还有点儿事儿,不打搅老太太歇息了。”
说着,尤静娴转身欲走,苏氏气得颤巍巍站起来随手操起桌上的茶杯杯盖,朝着尤静娴就丢了过去,“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
眼看杯盖就要飞到尤静娴身上,连枝眼疾手快,伸手一掌打开,杯盖砸在地上碎成几块,发出清脆的声音。尤静娴脸色一沉,转脸道:“好个老刁妇!我原先念在你有了些年纪的份儿上,对你睁只眼闭只眼,你到撒起泼来!”
“你!你敢说我是刁妇!!我是你的正经婆婆,你不怕我去宗正院告你忤逆么!”苏氏厉声道。
“哼!怎么不怕?我可怕得紧呢!老太太是什么人,一个庶民也敢对镇国中尉之妻动手,我可是开了眼界了。只是,上次去宗正院就是出首告爷忤逆的吧,上次您告出一顿板子,不知道这次您能告出什么来呢!”
尤静娴看苏氏脸色越来越难看,勤劳地继续补刀,
“老太太若是闲的没事儿干,自去宗正院告便是。只是上次老太太可还有王妃的位号可以削,这次就不知道会是怎么样儿了。唉,一想着这个我就怕得紧呢!”
说着尤静娴阔步走了出去,正碰上厨房里的丫鬟沙枣儿端着人参汽锅鸡过来,“请夫人安。夫人昨儿吩咐的,已然做好,就给老太太送过来了。”
尤静娴面上阴云密布,一掌过去,“哗啦”一声,鸡块、参片、火腿淋淋漓漓洒了一地。沙枣儿吓得退后两步,扑通一声跪下,“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尤静娴冷冷道:“谁要你的命了!老太太吃饱了撑得厉害,不用送进去了。收拾了喂狗便是。”
苏氏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气得就要冲出来和尤静娴干架,被荣嬷嬷硬是给抱住了。苏氏院里的下人们见夫人这样侮辱老太太,也没见苏氏出来放个屁,渐渐地也都朝着尤静娴靠拢了。
尤静娴回到自己房里,便吩咐了厨房的差事暂由自己的陪房钱四家的领了,又打了几个不听吩咐、偷奸耍滑的奴才,而井大家的伤养好之后,被打发到苏氏的院子里服侍。此后,凡是办事得力的奴才,尤静娴都毫不吝啬地给他们肥差美差,办事不力、蠢笨没用的奴才都被塞进了苏氏的院子。渐渐地,苏氏连个能使唤得动的伶俐人都找不到了,这是后话。
开春便是乾元十六年,长茂帝姬便满了五岁。这两年玄凌冷眼瞧着陆昭媛是个有良心的,一直把长茂帝姬和予淅视如己出,两个孩子也跟她越来越亲。正月十六,玄凌下旨,畅安宫芳心殿昭媛陆氏晋正二品信妃,三月行册封礼。
芳心殿里,青萍领着宫里的下人向陆昭媛道贺,
“恭喜娘娘获封正二品妃!”
陆昭媛自有了一双儿女,比先头谨言慎行了许多,越发有了几分李庭芳的风范,晋位她心里不可能不高兴,但还是吩咐说:“皇上旨意可是三月才行册封礼,等到那个时候本宫才是名正言顺的正二品信妃,你们都注意着称呼,万万不可急着这几十天,被有心人拿了把柄。”
青萍等人忙不迭答应了,陆昭媛这才放心。
上林苑里,甄嬛扶着花穗花宜的手散心,忽见前方一道浅青色的身影,正是婉仪孙妙清。甄嬛和孙妙清同年入宫,但她一直自诩是那年秀女中容貌才艺最好的,对中上之姿的孙妙清一直很是看不上。只是孙妙清素得玄凌青眼,她又大方恭谨,故而虽然入宫三年多一直没有好消息,却一直不曾失宠。每次后宫嫔妃集体晋封,都会有孙妙清的名字。甄嬛心里不平极了,却不敢青天白日地就跟孙妙清对着干,只福了福身子,“孙婉仪好。”
孙妙清刚刚从颐宁宫回来,今天她讲的笑话惹得太后开怀大笑,太后喜欢便赏了孙妙清一串红玉髓手串,孙妙清心情正好,含笑抬手虚扶,“甄选侍好,咱们姐妹何必多礼。”
孙妙清这一抬手,便露出雪白皓腕上的手串,那剔透晶莹的红色刺痛了甄嬛的双眼,本能地她就说出了口,“婉仪这手串儿真好看。”
孙妙清一愣,看看了自己手腕,方才反应过来,笑道:“多谢,是太后娘娘的赏赐。”
孙妙清真的只是随口一说,但在甄嬛耳朵里,就变成了耀武扬威,她深吸了几口气,幽幽道:“婉仪很是得太后娘娘的喜欢呢。只是可惜了,婉仪再怎么得尊上的欢心,没有子嗣,到底是没用的。宫里的女人,就像鲜花儿一样,开过一茬又是一茬,虽然去岁皇上没有添新人,焉知以后会不会……”
这话说得不伦不类,孙妙清再大度也拉下了脸,
“旁的也罢了,只是子嗣一事上,妙清实在不知道有什么事需要选侍指点的。”
甄嬛见孙妙清变了脸色,心中得意,哼,你也不过是个年轻沉不住气的罢了,谁又比谁强多少!甄嬛脸上更是得意,“嫔妾怎么敢指点婉仪呢?只是嫔妾素来无宠,没有子嗣也是正常的,哪里比得上婉仪素日多承皇上雨露……”
孙妙清见甄嬛把闺房里的事都掏了出来说,脸色更是难看,她沉声道:“住口!光天化日的,选侍就把闺房之事也拿出来说么!莫不是觉得妙清好欺负,就口无遮拦,什么都浑话都敢往外蹦了!”
“哼,嫔妾说的可是事实。怎么,婉仪心虚了?”
甄嬛不依不饶道,花穗花宜吓得脸色都白了,在身后不住地扯甄嬛的袖子,却拦都拦不住。孙妙清从小到大从未受过这种侮辱,入宫以来她一直小心谨慎,却被一个小小选侍如此冒犯,何况这还是个入宫以来捅娄子不断,完全无宠的选侍。孙妙清冷冷道:“既然选侍这么不知礼数,妙清只有去昭阳殿请皇后娘娘做主了,还得劳烦选侍跟妙清走一趟。”
甄嬛轻嗤一声,“婉仪说不过嫔妾,就要找帮手么?苏州孙家真是好教养!”
“你!”孙妙清见甄嬛辱及自己娘家,气得一口血便喷了出来,她的侍女碧桃青梅急得就扶住她,一面用帕子为她擦拭。
甄嬛一见此状,心中窃喜,往日听人说过,少年吐血,年月不保。这个孙妙清日后纵然命长,只怕也不过废人一个了!
其实如果这会儿甄嬛见好就收,赶紧滚蛋,大概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问题是作死之人往往搞不清的就是那一条收手的界限。甄嬛洋洋得意道:“婉仪也该善自保重些,别动不动就吐血,不知道给谁看呢!”
“来人,为本宫拿下这个冒犯尊上的甄选侍。”
背后响起端庄温婉的声音,正是淑妃齐氏。甄嬛吓得脸色泛白,已经被淑妃身边的小丫鬟捉住了手臂不得自由。孙妙清伏在碧桃身上,勉强做了个福身的动作,“淑妃娘娘,请恕嫔妾失仪了。”
淑妃走到孙妙清身边,抚了抚她的肩膀,
“无碍,本宫知道你是守礼敬上的。你才吐了血,得赶紧瞧瞧太医才是。这里离本宫的瑶光宫不远,暂且过去歇歇吧。”
孙妙清也着实被气的厉害了,虚弱道:“如此,妙清恭敬不如从命,叨扰娘娘了。”
“同为皇上妃嫔,姐妹之间,何必客气。”
说着淑妃又回头吩咐,“如意,你替本宫押了甄选侍去昭阳殿请皇后娘娘的示下,把方才看到的一个字不少的禀报给娘娘。”
甄嬛一听说要去见朱宜修,急得一边挣扎一边喊道:
“淑妃娘娘开恩,嫔妾不过是一时口快,才会冒犯了孙婉仪,娘娘饶恕嫔妾这一回吧!嫔妾再也不敢了!”
淑妃冷冷瞥了甄嬛一眼,心里庆幸如今长宁已经是待嫁之身,自己平日里也不甚带她出门,不然今儿听了这个甄选侍满口皇上雨露的,长宁不得羞死过去!
“胆大妄为,不知羞耻,还妄想有下次么!堵了她的嘴,免得她嘴里又蹦出什么不干不净的字儿来!”
第84章
齐淑妃嘱了人请太医来瑶光宫,自带着孙妙清回了宫。如意则按着淑妃的吩咐,一条帕子堵了甄嬛的嘴,押着她去了昭阳殿。
昭阳殿里,朱宜修正抱着长乐帝姬,看长庆帝姬和长茂帝姬练字,一旁恪妃和陆昭媛坐着正陪朱宜修说话。长庆到底大了好几岁,也练习多年,一手行楷已经写得很好。长茂才五岁,刚刚开始握笔,看着长庆写得又快又好,难免有些心急,蘸墨的手一用力,便有几滴墨汁溅到了脸上。长庆离她最近,忙笑着用帕子为长茂擦拭,朱宜修也笑笑,吩咐剪秋带了长茂下去洗脸。
恪妃笑道:“馥妍这个好强性子,跟庄华贵妃是一样一样的。”
陆昭媛也笑了,
“是呢。姐姐不知道,平日里馥妍和予淅一起吃点心,馥妍五岁了,不用人服侍,自己想吃什么便吃什么。予淅到底小几岁,太大块儿的点心拿不住,有时候还得青萍颂芝喂着。有那么几回吧,予淅都学姐姐想要自己抓,抓不住就急得直哭,比姐姐好强得多呢。”
正说话间,染冬进来通报,“娘娘,淑妃娘娘身边的如意来了。”
朱宜修点点头,“传她进来。”
如意进来给朱宜修、恪妃和陆昭媛都请了安,说是有事要禀报,又请两位帝姬回避。
长庆帝姬很有眼色,“母后,母妃,儿臣去瞧瞧馥妍。”
朱宜修点点头,又把怀里的长乐交给绣夏抱去内殿。如意这才把方才在上林苑的事儿讲了一遍与朱宜修听,说到皇上雨露那块儿,如意年纪虽然不小,却依然是未婚的完璧,羞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才说出来。朱宜修、恪妃、陆昭媛听了面面相觑,脸都红了,恪妃憋了半天方道:“这个甄选侍,这么些年,就没见她哪一日是有点规矩的。”
朱宜修皱眉,“甄选侍何在?”
如意躬身答道:“回娘娘话,正在廊下候着。淑妃娘娘怕甄选侍口中再出秽言,污了娘娘耳朵,让把她堵了嘴绑过来的。”
“本宫入宫十余年,像甄选侍这样言行无状的还是头一次见到。”
朱宜修心中对甄嬛的厌恶达到了历史新高,“传本宫旨意,甄氏褫夺封号,降为采女。”
这些年玄凌很是放开了朱宜修的权力,基本上宫里五品以下的嫔妃都是由朱宜修处置,玄凌并不会多加过问。不过朱宜修出于对玄凌的尊重,从来都是赏赐,很少给惩罚的。
恪妃像是想起了什么,“娘娘,之前太后不是指了芳若去甄氏宫里么,怎么竟没有半点长进,反而愈发满口浑话了?”
朱宜修眸光一闪,“传芳若过来。”
芳若还没过来,瑶光宫的吉祥又来报喜,原来孙妙清被诊出两个月的身孕来。恪妃和陆昭媛忙起身恭喜皇后,朱宜修含笑道:“很好,孙婉仪是个恭谨柔顺的,这个孩子她早该有了。可曾向皇上禀报?”
吉祥福身道:“回娘娘话,已经着人去了。”想了想,吉祥又道:“只是温太医说,孙婉仪方才动了气,急怒攻心,一时血不归经,才会吐血出来。须得好好将养,生不得气。方能保住皇嗣无虞。”
吉祥这一说,众人又惦记起孙妙清吐血的原因是被还跪在外头待罪的甄嬛气的,朱宜修冷了脸吩咐道,“孙婉仪生产之前,不许甄采女靠近秋来宫一步。”
又不知过了多久,芳若才到了昭阳殿,她身体虚弱、走几步便气喘吁吁,要不是两个小丫头搀扶着她,她不知何时才能到了昭阳殿。
芳若颤巍巍跪下给三人行礼,朱宜修和恪妃、陆昭媛见她这副样子,都吓了一跳,朱宜修道:“芳若,去岁冬日你身子还好得很,怎么现在竟成这样了?”
芳若面色惨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太医来瞧过几次,都说是累着了,将养几日便可,不想养到现在,反而一日不如一日了。许是奴婢命中合该遭逢此劫,只是能再见娘娘一面,给娘娘磕头请安,奴婢心里也知足了。”
朱宜修心下惨然,芳若病成这个样子,还指望谁管教甄嬛呢?怪不得甄嬛最近又蹦跶起来!朱宜修道:“你也莫说这丧气话,先搬回仪元殿好好将养吧,棠梨宫那边,本宫会请太后再安排人的。”
芳若又磕了个头,“娘娘宅心仁厚,只是奴婢将死之人,实在不敢再留在仪元殿惹得主子晦气。”
朱宜修叹息道:“既然如此,你且先家去,待病好了再回来服侍。皇上爱喝你泡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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