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风气,上辈子也不是和珅带起来的。这样的风气一直都有。和珅做官的时候,起了贪念,也就跟着随波逐流了,后来甚至变本加厉,成了助长这风气的推波助澜者。
他这辈子是不想再起这个贪念了,堂堂正正安安心心用自己挣来的银钱。这种风气自是不好,可要说整顿,现下还真不是时候,也没有到这个时候。
和珅还是只能做好他自己。
“好一个不承情,也不做人情。”
乾隆是被和珅这番话打动了。他们君臣其实早先也有过深谈,乾隆一直觉得和珅很好,他素来很看重和珅,在他看来,那些传言都不甚重要,哪怕是风吹到了他的耳中,也不会影响他对和珅的判断。
乾隆只是担心这些话传得沸沸扬扬的,传到和珅耳朵里会影响他的心情。乾隆不希望和珅因此有什么想法,所以他叫了和珅过来,就是想宽和珅的心,让他不要将这些风言风语放在心上。
乾隆还赞和珅:“你便是这样就很好。不用在意外头说什么。朕说你好,你便是好。”
乾隆挥了挥手,笑道:“行了。回去办差吧。外头那些事,你都不用管,只管安心办差。朕会解决的。”
和珅来时,还不太清楚是什么事情让他来御前觐见。甚至福长安和刘统勋都要提醒他御前小心奏对。可在他来的路上,走到宫道上,他虽不晓得是为了何事,但心里头却打定了主意,他未必会听他们的话,要小心奏对,少说少错。
有些事儿,尤其是涉及到他自己原则上的事情,还有他要做的那件事时,他是不可能为了让乾隆高兴而退让半步的。他太了解乾隆了,有些事,若是没有人将那些真实的东西送到他的跟前,他是永远不会正视事实的。
乾隆永远都会认为,如今的大清依旧还是海晏河清,还是繁华昌盛的。
只可惜,这一次的觐见,乾隆同他说的事情未曾涉及到那些事。乾隆是来安抚他的,虽然乾隆和他心里都明白,他并不需要安抚,但是这个安抚的动作,是做给那些传风言风语的人看的。
和珅走后,李玉也没进来,乾隆屈指轻轻敲了敲桌面,里头出来一个人,正是英廉。
乾隆是提前将英廉叫了来谈话的,比叫和珅过来早一些。等和珅来了,乾隆就让英廉到里头去了。
倒不是不让他们见面,只是乾隆不想他同和珅谈话的时候英廉也在旁边听着。他是想听一听和珅真实的想法。正好英廉在里面,也能听见乾隆与和珅的谈话。
英廉到了乾隆跟前,垂手静立,乾隆过了一会儿,才说:“这么多年了,朕一直觉着他会做生意会赚银子,是个可造之材。如今再瞧,果然是没有让朕失望的。”
“这满朝的大臣,除了你,也就只有他能让朕把这事儿放心交给他了。”
英廉轻轻抿唇,说:“万岁爷的意思,是就定下来了么?”
乾隆淡淡笑了笑,说:“再看看也行。他还年轻。你也还能再干些年。朕再给他几年的成长空间。等到了能定下来的时候,他应该就能完成朕交给他的差事了。”
英廉点头:“是。”
乾隆想着明日就去圆明园住着了,心中颇为畅快,瞧着英廉的眸中笑意比方才更盛,甚至起了一点玩笑之心:“和珅说他没收过银子,你收过吗?”
英廉心里一咯噔,顿时就跪了下去:“奴才惭愧。”
乾隆哈哈大笑:“不用这么紧张,朕就是随便问问。也没什么好惭愧的。朕也没打算要你做些什么。你只管还是照着原先那样就是了。”
乾隆没将这个放在心上,挥挥手让英廉退下了。英廉从殿中出来,到了外头宫道上瞧着四下无人,才慢慢擦了擦额角的细汗。
他将乾隆方才同和珅的对话翻来覆去的想了几回,又把乾隆方才的几句话在心里琢磨了几遍,最后咂摸出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来。
先前英廉并未同和珅谈过这方面的内容,仅有的两次还是听和珅同乾隆谈起的。虽然英廉也知道和珅从不收银钱,但是他只认为这是和珅个人的操守,和珅本就是乾隆看重的人,如此撇清自己不收银钱这也是明智的做法,所以英廉也没有干涉过。
但如今英廉从这回的谈话里头越发咂摸出乾隆对和珅的赞赏,他就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该这样操作一下。他虽然没有如外头那些人那样敛财,但也没有像和珅这样两袖清风。如今要是同和珅一个样,对他来说,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和珅如今是他的孙女婿,跟孙女婿同进退,好似也是他应该和能够做到的事情。
至于说乾隆看好和珅能完成的事情,英廉也一样看好,甚至非常骄傲的认为,和珅一定会做的比他好上很多。
和珅从养心殿回到军机处里,众人都在忙着自己手上的差事。可和珅一进屋,就明显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短暂的集中到了他身上一下。等他再抬眸回望过去的时候,所有人又都立刻收回了视线,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和珅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走回自己的位置,旁边的刘统勋深深望着他一眼,他回以一笑,示意自己没事,让刘统勋不必担心。
福长安手头上没有什么差事要做,他又是一直跟着和珅的,方才见和珅进来,福长安就想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迎过来,还是刘统勋有意无意瞧了他一眼,福长安才安静下来没动弹,但眼睛是一直紧紧盯着和珅的,眼睛里盛满了担心。
和珅走过去坐下后,轻轻伸手拍了拍福长安的手臂,示意他安心,又对着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福长安知道这就是没事的意思,这一颗一直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和珅的心绪丝毫未受到影响,坐下来后就全身心的投入到面前的政务中去了。临到晌午的时候,膳房还没有将饭食送过来,因为值房中到底还是有些炎热的,大臣们忙了一上午了,也就只有用饭之前能稍微歇一下。
这边陆续有人放下了手中的公文,外头便有御前太监进来,说皇上有圣旨给和珅,和珅跪下接旨,众臣依着规矩也跟着跪了一地。
乾隆给和珅撑腰的方式还是没有变。
一道圣旨送到军机处,擢升和珅为户部左侍郎、兼署吏部右侍郎、正蓝旗满洲副都统。
和珅接了旨,御前来宣旨的太监没有多留,将旨意给了和珅后,便回养心殿复命去了。
宣旨的人一走,军机处里顿时热闹起来,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众臣都围过来恭喜和珅。
福长安还没有将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练到家,不免瞧着众人的模样有些得意,和珅应付众臣之际,还抽空瞧了他一眼,只一眼,福长安立刻就老实下来,规规矩矩的跟在和珅身边,笑都不敢笑了。
和珅瞧着面前的这些笑脸人,心想,这背后散布那些风言风语的人要是知道了这道旨意,只怕是要气死了。
第63章
风言风语才闹起来没多久, 风吹到了乾隆跟前,乾隆就直接下了圣旨,擢升了和珅, 还赏了他差事, 这就是摆明了给他撑腰的。这也是给那些人瞧的,不论他们怎样诋毁和珅,哪怕是寻到了所谓的能够攻讦和珅的地方,也无法撼动他在乾隆心目中的地位。
多少人想要借着给和珅庆祝的借口请和珅赴宴, 和珅都没答应, 从军机处散值后, 就带着新拿到的旨意回家去了。
他倒也不是独自一个人回家的,身边还跟着个福长安。
福长安不回家,一定要跟着他回去:“和兄, 今日你高升,请我吃一顿饭总没有问题吧?再说了, 我都好几日没见到和琳同嫂嫂了。正好大家可以一起坐下来说说话吃顿饭啊。”
福长安这话倒也不假, 从和珅大婚前两个月, 冯之溪不能同和珅见面, 自然连和琳和福长安也见不到了。
和府那会儿在扩建改造,福长安也不好总在和府待着,也是直到和珅大婚的时候, 才正经跟着和琳把扩建完的和府整个瞧了一遍,然后在和府忙活了一天,晚上又同和琳一起替和珅招呼到场的宾客。
喝醉了在和府歇了一夜, 第二日天不亮就起身入宫轮值,后两日就没瞧见过和珅。他老老实实在宫中轮值,这两三日连和琳都没怎么瞧见过了。
和珅也记着大婚那日福长安帮的忙, 也没想过要拒了他,听他这么说就笑了,替福长安将他府上的马车打发走,然后让福长安上了他的马车。
和琳在外头也听见了消息,晚上也没在外头用饭,直接回来了。
福长安也不是外人,自从跟了和珅就常在和府混着,大婚的时候还跟着和琳忙前忙后的,和珅和琳兄弟也早拿他当做自家人了,冯之溪对他也很熟悉,正好福长安年岁比冯之溪还要小上几个月,冯之溪也将福长安当做弟弟般看待了。
和珅今日在宫中被叫去乾隆跟前,这事儿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有宫中的人知道。但外头沸沸扬扬的风言风语,不但满城皆知,这府里头也是知道的。
风言风语一蔓延,和珅就在宫里接了旨意添了差事,这旨意什么意思朝野上下都能瞧的出来。
和琳一点都不担心和珅,听见那些风言风语的,就担心他嫂嫂知道了心里会不痛快。
赶着回来一瞧,福长安也是心里头打鼓,两个人都怕冯之溪听了心里不痛快,冯之溪待他们好,他们担心自然也是正常的,就是瞧着冯之溪笑吟吟的样子,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了。
饭食都上了桌,和珅都坐下来了,一瞧两个人都悄悄的盯着冯之溪看,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和珅就挑了挑眉,说:“你们俩瞧什么呢?你俩怎么了?”
冯之溪正帮着玉嬷嬷布菜,等都摆好了,冯之溪就打发玉嬷嬷林花雪拥也去吃饭,他们这里自己都能动手,也不用人伺候,等玉嬷嬷领着人走了,冯之溪才笑着看向和珅:“估摸是琢磨我怕我听见外头那些言语吧?”
冯之溪也跟着坐下来,招呼几人动筷,她脸上的笑容明媚又漂亮:“琳哥儿和长安不用担心,我是听见了外头那些言语。但是也并不在意他们说的那些。毕竟人家也没有说错,你们哥哥确实为我为府里花费了不少银钱,这都是事实,没得堵人家的嘴让人家不说。”
“把这些话传出来,背地里安的什么心思,你们俩应当也知道。如今夫君在朝中尽心任事,他们想要动摇夫君的根基,也没有那么容易的。我相信夫君能处置的很好。至于我,在府里也很好,你们都不用担心我。”
冯之溪嫁进来几日,和珅对她极尽宠爱,这几日都没肯让冯之溪做任何的事情,便是掌家之事也说不必着急。每日也是冯之溪在议事厅瞧着,兰嬷嬷同她说着府里的事情,她对照着府里的名册调度调停分派差事,慢慢的也就能上手了。
府中下人都是兰嬷嬷这些年一手调/教出来的,就是为了等冯之溪嫁进来做了夫人后能很好的协助她管理家事,所以一个个都很听话,没有任何人掣肘。
冯之溪得偿所愿,每日都能同和珅在一起,府里的事情又样样顺心,她心中自有底气,这几年又被和珅养的从不看低自己,不会被外界的话语影响半分,所以那些风言风语丝毫都没有影响到她。
甚至还让玉嬷嬷说几句让她听听,全当解闷。
和琳瞧着冯之溪确实是没受到影响的样子,也就跟着放心了。他就问和珅:“听说哥哥今日在朝中,皇上特意来军机处中宣哥哥去养心殿觐见?”
和珅瞧了福长安一眼,知道是他同和琳讲的。
横竖跟前没有外人在,和珅就把乾隆同他说的话挑着捡了一些说给面前的几个人听了:“皇上的意思,重在安抚。你们也不必太在意那些言语了。这次他们晓得利害,知道传这些话没有用处,下回就不会再用这招了。”
这话说着,和琳与冯之溪都跟着点头表示赞同,倒是福长安听了,这关注点也不知怎的就跑偏了。
他摸着下巴喃喃地说:“我也没收过任何银钱,我早就知道和兄的规矩,所以在入军机处的时候就立志要跟和兄一样。后来跟了和兄就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但是我没和兄这么阔绰,我也好想跟着和兄做生意啊。要不然,和兄带带我吧。”
福长安可知道,别看如今和府的饭食都瞧着同外头的家常菜差不多,但是就他们如今面前的这一桌饭食,就不下十两银钱。
和珅特别疼宠冯之溪,总想把什么都给她预备最好的。就如眼前这一道香菇鹌鹑蛋,这香菇和鹌鹑蛋都是从外头送进来的,新鲜不说,味道还特别好,完全同京城中不一样。
就这么几颗蛋,就用了一两银子,听说和珅还让外头按期运送。
福长安家里也是权势之家,可他在家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家里在吃食用度上这么靡费的。
和珅真的是会花钱会赚钱,而且还是从做生意赚钱,不走那些歪门邪道,不碰旁门左道,这在京城可是独一份的。
福长安虽说出身高,可在府里只是庶出,他额娘在傅恒面前也没有太大的体面,他们这一房的月钱份例都是定了的,不会少,但也不会多出来。
他的几个兄弟也不会接济他。福长安觉得,他还是很需要银钱的。有了多余的银钱,他才会有积蓄,将来才能改善他同他额娘的生活。
甚至,能有底气走出去,脱离这个家自立门户。
和珅还没答话,和琳就先笑起来:“你不行。”
他一直觉得福长安特别憨,从前总当着面叫他憨憨,福长安也不生气,还答应的挺好的。可今天听见福长安这么说,和琳倒不忍心这么叫他了,对上了福长安疑惑的仿佛在说他为什么不行的眼神。
和琳轻轻一叹,才说:“谁都知道你如今同我哥要好,天天跟着他学怎么应付差事怎么处理公文。外头谁不说你是难得跟了我哥的人?且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议论,就只说你自个儿。你如今还没有正经差事呢,在军机处里立足不稳。”
“你要是跟着我哥学做生意,这赚了钱,旁人说我哥哥与民争利皇上护着你,可你呢?皇上或瞧着你是富察家的人会护着你,但也未必有哥哥这么尽心。哥哥不在乎旁人议论,你行么?这朝上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你淹死。”
“人家会说,这富察家的小公子还没领差事呢,就想着为自己谋私利赚银钱,还要与民争利,若是竞相弹劾你,你可受得起?”
“再有,都知道你与我哥哥交好,他们弄不倒哥哥,就会朝你下手,本来就是想要哥哥身边站不住人,你再不谨慎些,难不成还要把话柄送到人家手上么?”
瞧着他越说福长安越是泄气,和琳又跟着说:“但也不是说永远不可以。只要你站稳了脚跟,你的根基稳了,像哥哥这样有倚仗了,再想要做生意,我自然不会拦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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