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秋曾经的报告被人翻出来再次重新刊登在报纸上,只不过这次是头条。
阿德里安・戈埃蒂这个名字在一八四零年五月六日的巴黎引起一波轰动,这波轰动随着时间推移响彻整个欧洲。
这名青年医生在离开巴涅尔疗养院后展开波澜壮阔的一生,在历史书和医学书上被人记录无数次。他的人生经历被拍成电影,刷遍了世界各大电影奖项。
这个名字象征着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供后人前来攀登仰望更远处的风景。
两百年后,这家疗养院已经成了一家闻名世界的顶尖医院。
每位病人在痊愈离开医院后,都会在门前的青铜像脚底留下一朵洁白的康乃馨。
寄秋的目的已经达到,她心安理得的收下属于她的酬劳,“如果您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裘拉第公爵摸了一把自己打理得整整齐齐的胡须,“我确实有事需要戈埃蒂医生帮助。”
“噢?您请说。”
“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成为宫廷医生?”裘拉第公爵问道,他看到青年皱起眉头后,连忙又改口道,“或者是某个殿下的专属医生。”
寄秋没有立马同意,她斟酌了一下,“这件事需要很慎重对待,请允许我回家考虑一下,三天后再给您答复可以吗?”
裘拉第公爵对于这位年少成名的医生态度很宽容,他想了一下便同意了,留下自己的邀请函,“如果您考虑好了,到普罗旺斯街来找我的管家杜兰先生。”
“多谢您的提拔,这份恩情我永远铭记于心。”寄秋温声说道。
裘拉第公爵看着举止优雅的年轻人,心里不免有些遗憾,‘要不是出身低贱,我说不定会把玛丽亚许给他了。’
寄秋首先回了趟蒙特吉尔街的诊所,推开门后,她眉头皱了起来,诊所里面像是洗劫过一样,木柜被人推倒在地上,晾晒好的中药材洒了一地,她的实验器皿被人砸碎。
“安东尼?!”她看到倒在地上的人,连忙跑过去,“你还好吗?”
安东尼被人打得鼻青脸肿,他努力睁开肿成一条缝的眼睛,“先生…您回来了吗?”
“是的,我回来了,你先别说话!”
寄秋没有立即挪动他,先按着他的脉搏检查了一下,再按压他身上几个部位,男人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还好只是皮外伤。”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按着安东尼的肩膀用力折了几下,发出响亮的嘎吱声,男人想要尖叫的声音被堵在喉咙里,“骨头我已经给你接好了,我给你开几副汤药你回去让吉蒂给你煎服,喝完了保证第二天活蹦乱跳。”
安东尼嘴角抽搐,但扯到了伤口,“嘶——我知道了,先生。”
“好了,说说吧,这是谁干的?”寄秋单手把安东尼扶到椅子上,她站在他面前问道。
安东尼没想到自家瘦弱的老板力气竟然那么大,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贝克特子爵!我身上的伤就是他带人揍的!”
寄秋想了许久,才把那个被她羞辱过的男人对上号,她看着浑身是伤的安东尼,一时有些心虚,“噢噢,我会处理好这件事。你先回家养好伤再来上班,这是你的工伤补贴。”
安东尼接过寄秋手里的钱袋子,打开后发现是一袋法郎金币,他感觉身上的伤口一点也不疼了,甚至还想再被打一顿,“愿上帝保佑您,戈埃蒂先生!”
寄秋看着安东尼喜出望外的模样,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她给的补偿都可以够普通人家一年的生活费了。
“你先回去吧,诊所的马车借你用了。”寄秋挥挥手让他离开。
安东尼脸上带着笑容一瘸一拐的爬上马车往家里赶去,他可以给吉蒂赎回之前变卖的首饰了。
寄秋向来不惧怕所谓的权贵,但她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玛格丽特,她们都是平民,得罪贵族那些血淋淋的下场摆在了集市上面。
她有想过寻求裘拉第公爵庇护,但这不能一劳永逸,她奉行靠人不如靠己的信条,只有自身强大才能让她有安全感。
‘而且……被人欺负到头上不报复回去,更让人无法忍受啊。’寄秋默念道。
她弯腰抖掉药材上面的灰尘,诊所里的大部分草药都是她费了半天口舌在集市上跟人划价采购的,收拾药材的时候,她的心在滴血,有的药材已经被脚踩得稀烂,根本无法再用。
实际上她所拥有的草药都是常见的,而稀有的草药都会被进贡给王室贵族们享用。
即使他们不懂任何药理,但也对人参灵芝这类药材很推崇,把它们看作神奇的灵药。
‘难道真的要成为宫廷医生吗?’
寄秋直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腰肢,她总算把完好的药材重新收纳好,但她经历过那么多十九世纪,上辈子对法兰西的历史亲身经历的一轮,奥尔良王朝注定被推翻,政治苍白、社会混乱和外交无力这三把巨剑悬在上空,不久就会落下来,把这个王朝砍得粉碎。
法兰西第二共和国成立,几年后又被推翻,迎来了拿破仑的时代。
寄秋坐在仅剩完好的椅子上沉思,她现在若是当上御医,就差不多上了快要沉的巨轮,八年后国王会在无产阶级和中产阶级起义后仓惶的躲到英格兰,直到死也没有回到法兰西。那时候她还以首相的身份接待过这位逃难的国王。
‘我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呢?’她手指轻轻叩打着扶手,微光透过窗户照在脸上,她下意识抬起手臂遮挡。
三天后,寄秋如约来到普罗旺斯街,她脸色真诚地对裘拉第公爵说道,“我已经决定好成为宫廷医生。”
“很聪明的选择。”裘拉第公爵赞许着说道,随后他邀请寄秋留下来跟他们家共进晚餐。
餐桌上,玛丽亚频频看向青年,引起了裘拉第公爵的注意,“玛丽亚,不要失礼。”
女孩心有不甘,但看在父亲的面子上,还是收回注视的目光。
“抱歉,我把她宠坏了。毕竟我只有这一个女儿,哪怕她要星星月亮,我也会给她摘下来。希望没有冒犯到您。”裘拉第公爵说道。
“裘拉第小姐天真可爱,我怎么会感到冒犯?”寄秋礼貌的回道。
第203章
“……您的身体很健康,只需要服一剂安神的汤药就好了。”寄秋放下把脉的手对面前的国王说道。
疲惫的国王揉了揉眉心,挥手让寄秋离开,“你熬制好了把它交给伯尼,我休息前会服用。”
“是,陛下。”寄秋起身朝他鞠了一躬,离开时脚步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她已经来到王家宫两个月,由裘拉第公爵亲自引荐,一下子越了好几级成为国王的私人医生。
寄秋对路易・菲利普有了比前一世更直观的认知,这位国王迷恋权力。
但缺少一股魄力,只想守着自己原有的宝物不外流,他在极端的君主派和共和党人之间摇摆不定,小心翼翼地选择一条中庸的路线,这就造成了两边都不讨好,都想着把他拉下王座。
“嘿,加尔,你在做什么?”寄秋提着配好的药包走进厨房,发现一个男仆朝着托盘里的奶油蘑菇汤吐口水。
“噢,戈埃蒂医生,您来给国王煎药吗?”
加尔掩饰地抹了一下嘴巴,他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我需要给一个人送饭,傍晚五点之前,厨房都没有人用。”
“好的。”寄秋看着加尔落荒而逃的身影,她解开药包倒进砂锅里,随后就守着怀表等待草药熬制好。
她从来不小看那些小人物的作用,有时候这些人能成为历史的推动者。
青年医生初来乍到的时候,便换上一张友善的面孔,私下里无偿为宫廷里的仆人治病,赢得了众人的好感。
在仆人们眼中,阿德里安・戈埃蒂就是长相俊美,心地善良的代表,跟那些高高在上的宫廷御医不一样。
只需要用一根小小的银针,就治好了他们腰酸背痛头疼的小毛病。
加尔反常的举动并没有勾起寄秋的好奇心,她只想着从王室的宝库里拿药材做实验,王室的隐私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版本,听多了没有任何好处。
寄秋把煎好的药交给国王的贴身仆人伯尼,交代完服药的时间后就回到自己的独立卧室。
为了方便给国王把脉,她的卧室跟国王的休息室很近,只需要绕过一个走廊就到了。
她坐在写字台前,给玛格丽特写回信,当了宫廷御医后,她只有在周末的时候才能回家。
不过这一身份给了玛格丽特保障,至少没有人能对国王眼前的红人下黑手。
寄秋把信放在写字台上等待墨迹晾干,她来到房间里自带的盥洗室洗漱好就钻进被子里闭上眼睛,正当她准备睡着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谁?”
“先生,是我。”安东尼站在门外,一会儿后,他俊美的老板穿着整齐的打开房门。
“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吗?”寄秋看了一下房间里的时钟,已经半夜十二点了。
她当了宫廷医生后,安东尼被她以助手的身份带进了王家宫,助手可以每天出宫,大多时候男人都充当着信使这一角色。
“昆蒂娜有事情想要请求您的帮助,不知道您现在是否方便?”
安东尼低声说道,他本来不想这么晚还要打扰青年休息,但少女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让他想到自己去世的妹妹,下意识心软同意了。
“昆蒂娜?”寄秋脸色平淡地在脑子里过滤一遍,找到了对应的关系,“那个叫加尔的男仆的未婚妻?”
“她好像很健康,并不是为自己而求助您的。”安东尼回忆着昆蒂娜的状况,他猜测道。
“好吧,我去看看。”寄秋收拾了一些简单的草药准备动身,她临走前不忘了把回信交给安东尼,“这是给我姐姐的信,你明天给她送过去。”
“好的,先生。”
如果不是很要紧的事情,昆蒂娜不可能这么晚还要拜托安东尼来找她,寄秋一边走一边想着,她想到加尔下午离开时那些怪异的举动。
‘会不会跟她未婚夫有关?’
昆蒂娜是厨房里的厨娘,她焦急的在厨房踱步,直到看到青年医生的身影,立马迎过去,“戈埃蒂医生,您终于来了!”
“不要着急,有事慢慢说。”寄秋安抚着昆蒂娜的情绪,她现在可以听到女人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不,医生,再晚就来不及了!”
昆蒂娜顾不得礼仪,拉着寄秋的手在宫廷里的羊肠小道狂奔,过了一会儿之后,她们来到王庭最角落的马圈,干稻草上面躺着一个人。
“这是加尔?”寄秋皱着眉蹲下身子,她端详着这个血淋淋的男人,伸出手试探了一下他的额头,“伤口一直在流血,万幸现在还没有感染。”
昆蒂娜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戈埃蒂医生,请您救救他。”
寄秋从药箱里取出配制好的麻药,她将药粉倒在烧过的水里摇晃,“你喂给他喝下去,我去处理一下工具。”
昆蒂娜跪坐在一旁,捏开加尔的嘴把麻药给他灌了进去,然后就看着青年医生点燃酒精灯,接着把一块烙铁放在架子上燃烧。
寄秋在等待烙铁温度达到的时候,拿着一瓶清水洗干净加尔身上的伤口,白色的手套上面沾上了鲜血。
昆蒂娜害怕的闭上眼睛,她握住加尔的手,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加尔还活着。
寄秋面不改色扒掉加尔身上黏在一起的衣物,确认每一道伤口都没有血凝块残留,“他可能会被疼醒,你用力按住他。”
“噢…噢…我会的。”昆蒂娜睁开眼睛,不去看那些被翻开的皮肉,她用尽全力用手压制住加尔没有受伤的四肢。
寄秋看着面庞稚嫩的女孩,不放心的拿麻绳把加尔两只脚绑在马圈的两根柱子上,“害怕的话可以偏过头。”
昆蒂娜乖乖的扭过头,下一秒她就闻到皮肉烧焦的味道,手底上的男人像是案板上的活鱼,痛苦的摆动身体。
青年医生手中握着钳子,拿上面烧红的烙铁烧焦那些血管,不知过了多久,这场“酷刑”才停了下来。
此时的加尔已经面无血色,他口中的木棍也被咬断,双眼失神地望着马圈的稻草屋顶。
寄秋在他的伤口洒上十灰散,用干净的纱布包扎,在处理伤口的过程中她辨认出来这些伤口都是鞭伤。
‘成年男性,身高大概六英尺,左撇子,力道很大,似乎患有某种心理上的疾病。’
“你用这些食材熬制成汤给他喝下去,养伤的期间不要干重活。”
寄秋拿出一张药膳配方,为了照顾他们的经济水平,上面的东西都是很常见的食物,“不要抽烟喝酒,不要吃过于重口味的食物,还有不要行房事。”
昆蒂娜知道自己未婚夫没事后,她松了一口气,认真听着青年医生的嘱托,“您放心吧,我会看好加尔的。”
“那个…我可以问一下他身上的鞭伤是谁干的吗?”
寄秋在大脑子过了一遍位高权重的人,发现没有一个人符合她的判断。
加尔只是一个最底层的仆人,他没有机会得罪那些王公贵族。那么是谁能行使那么大权力,毫不留情的把人打成重伤?
昆蒂娜脸色发白,她嘴唇翕动了几下,还是没有把那个名字说出口。
“抱歉,是我太冒昧了。你就当我没问吧。”寄秋温声说道,她准备起身离开。
“不,请您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有勇气把那个名字宣之于口。”昆蒂娜扯住青年医生的衣角说道。
寄秋蹲下身子,她注意到昆蒂娜惨白的神色,从腰间取下松子酒递给她,“你喝一口或许会好受些。”
昆蒂娜接过酒瓶,大口灌入,喝光瓶里所有的酒液,“是莱安・欧仁・菲利普。”
“他不是已经去世了?”寄秋心里有些惊讶,当今国王和王后孕育过十个子女,早夭过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而莱安・菲利普在一八三零年被宣布感染疾病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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