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秋拿了一个空杯子,又要了一份牛奶,把剩下的咖啡倒入杯中,用勺子飞快搅拌,“你要不要尝一下?”
文森特看着青年将他手边的酒杯拿走,将自己调制的饮品推到他面前,“好吧……我是说,谢谢。”
寄秋看着眼前虽然性格有些古怪,但精神状态不是很糟糕的文森特・范德,她看到外貌完好的文森特,好奇地问道,“你会割下自己的耳朵吗?”
“咳咳,你在说什么?!”文森特被呛了一口,他睁大眼睛,神情有些不可置信,“我怎么会割下自己的耳朵?!”
“抱歉,你的耳朵让我有了想法。”寄秋看到文森特面露惊恐,用手捂住耳朵,她尴尬地笑了一下,转移话题,“几天前我在舞会见到了一位耳朵跟你很像的棕发男人,他叫提奥・范德,是一位商人。”
“噢。”文森特放下手,移开视线,专注地扣着手上的残留的颜料。
寄秋刻意忽略文森特躲闪的视线,她漫不经心地开口,“他说自己有一个很在意的兄长,是个很出色的画家,希望我可以和他成为朋友。”
文森特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他趁着青年不注意擦了一下眼角。
‘不愧是真正的艺术家,情感好充沛。’寄秋在心里感叹道。
“我给范德先生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但我等了几天都没见到他来拜访。”
寄秋手指交叉放到桌子上,“你说,他是不是在敷衍我呢?”
“不!不是这样的!”文森特拼命摇头,他哽咽地开口道,“这一切的错误都在我,我就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哥哥。我可悲的自尊心无法一直接受弟弟的施舍,所以我从他家里搬出来一个人住,强硬的跟他断绝往来。”
寄秋摸了摸口袋,抽出手帕递给他,“不介意的话,用这个吧。”
她等待文森特平复了情绪后,才继续开口问道,“那你现在住哪里呢?”
文森特拿起一张餐巾,用搅拌勺蘸着咖啡写下了一串住址,“我在这里租了一个房子,你可以到这里来找我。”
寄秋将餐巾慎重的折了一下,放到贴身的口袋里,“我会去的。”
文森特看到青年庄重的神色,他心情变好了一点,眼睛带着期盼,“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不用拜访信,你随时都可以来!”
“嗯。”寄秋认真地点了一下脑袋。
两个人将寄秋买来的柠檬塔分食完,文森特看着起身离开的青年,心里有些不舍,“你可一定要来啊。”
“我用我的姓氏起誓,一定会遵守约定。”寄秋表情温和,她同文森特挥手告别,手中还拿着他赠予的油画。
回家的途中,寄秋坐在小毛驴身上,低头看着手中的油画,后世的镇馆之宝《夜间的露天咖啡馆》,被文森特・范德用一杯酒和一块小蛋糕卖给她了。
“你看起来心情很好。”唐泰斯看到自己儿子哼着小曲走进家门,不由得露出微笑。
寄秋想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她把手中的画递给唐泰斯,“刚才认识了一个很有趣的人,我们相谈甚欢。”
“他也是画家吗?”唐泰斯接过寄秋手中的油画,油画是一家咖啡馆的室外景色,外面的小路铺着一层鹅卵石,咖啡馆里发出暖黄色的光亮,藏蓝色的夜空中,星星点点,整幅画给人带来温暖的感觉。
“他的画技很好,内心一定很温柔吧。”他点评道。
寄秋有些诧异,她爸的眼光竟然这么超前,一眼看穿本质,比市场上的收藏家还有眼光。
实际上,唐泰斯见惯了寄秋画的大红大蓝的画,第一次看到跟自己崽子风格有些像,颜色相比又很柔和的画作,自然而然地生出好感。
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崽子明明那么乖巧温顺,画出来的画却自带攻击力,让人心生退意。
第159章
过了两天,寄秋买了一束向日葵,带着它去文森特给的地址拜访。
她骑着小毛驴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了一间显眼的建筑面前,这是一家旅馆,墙壁都被涂上了黄色油漆,两边都是宽敞的马路。
寄秋找到文森特描述的那颗白杨树,她顺着墨绿色的小门走了上去,站在二楼门口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叮了咣铛的声音,不一会儿门就被打开了。
“你还好吗?”寄秋看到文森特身上一片水渍,神色有些迟疑。
“我没事,快进来!”文森特抓住青年的手腕,把她往里拽了进去,“抱歉,这里太乱了,刚刚我正在收拾,只不过。”
“只不过越收拾越乱?”寄秋弯腰,扶起地上打翻的洗笔桶,然后将手中的向日葵花束放到里面,“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只买了向日葵,希望你喜欢。”
“噢,谢谢,它真好看。”文森特将沙发上还没有干透的油画挪到一边,收拾出来一个给人坐的地方,“你可以随便逛,这里有咖啡和红茶,你想喝点什么吗?”
“有牛奶吗?”寄秋把身上的披风解开放到沾染颜料的沙发上,“我喜欢喝牛奶煮的红茶。”
“你的饮茶方式跟我们国家有点像。”文森特拿起一个装牛奶的水壶,里面是早上打的新鲜牛奶,“荷兰会以牛奶为主,里面参杂一点茶叶来煮,这样就不会有茶的涩味。”
“是吗?我不喜欢印度奶茶的做法,他们的奶茶喝起来辛辣,虽然可以驱寒,但我只喜欢奶味浓厚的奶茶。”寄秋看着文森特用水壶接了一点水开始烧水准备泡茶。
她在狭小的两室一厅转了一圈,所有的油画像是批发一样,叠在一起,有的甚至还被老鼠咬了一个洞。
“你的奶茶好了。”文森特在客厅叫道。
寄秋看着他挪开茶几上的颜料,拿起一张画放到茶几上,用来当茶杯的垫子,“你不怕把画弄脏吗?”
“无所谓,反正也卖不出去。”文森特声音有一丝落寞,他朝寄秋招手,“你过来坐。”
寄秋坐到沙发上,端起茶杯,看了一下充当桌垫的画,是一张巴黎公园的风景画,不知道后世是在哪个博物馆展出。
“说起来,你知道我的名字吗?”寄秋喝了一口奶茶问道。
文森特眨了眨淡蓝色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寄秋:“。”
“我叫西蒙・罗希,是一个意大利画家,来自佛罗伦萨。”她伸出手,做了一个自我介绍。
文森特同寄秋握了握手,“我叫文森特・范德,是一个荷兰画家。”
“我听过你的名字!”他恍然大悟,神情有些激动,“我有幸在一次拍卖会上见过你的画,它就像拥有生命,表面上温暖宁静,实际上暗含杀机。”
“你……怎么看出来的?”寄秋皱了一下眉头,第一次有人说她的画不是治愈系。
“就是感觉啊。”文森特挠了挠自己的姜黄色头发,用手开始比划,后面下意识用上了荷兰语。
“所以,我当时就觉得,这个画家一定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他很有魅力,会吸引人前去接近他。
然而却不会把那些人放在心上,危险又美丽,心中藏匿着一头野兽。”
寄秋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被人看穿,仅仅依靠着一幅画,攥紧手中的咖啡杯。
文森特说完,又露出一个不好意思地笑容,“看来是我过于自以为是,你是一个好人,帮助素昧平生的我,不仅有着高尚的人格,并且才华横溢。罗希先生的成就远远不会止步于此。”
“西蒙。”寄秋放下茶杯,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叫我西蒙就好了。”
文森特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你可以叫我文森特,要不要看看我的草稿。”
寄秋接过文森特手中的一沓炭笔手稿,她一张一张翻动着,其中只有一小部分保存到后世的各国博物馆里,大部分都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我带了一部分作品来到巴黎,你要不要去参观一下我的画室?”
“我最近都很有空,明天就可以!”文森特兴高采烈地说道。
“可是我的画室还没有买。”寄秋眼神呆滞,她有些跟不上这位艺术家的节奏,果然跟范德比起来,她还不够艺术。
文森特这才仔细端详了一下面前的青年,白净的脸稚气未退,难怪会被咖啡馆的人叫小白脸,他脸色有些纠结,“你成年了吗?”
“我已经十八岁了。”寄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奶茶。
“我以为你只有十六岁左右。”文森特摆了摆手,他用袖子擦掉“桌垫”上的茶渍。
寄秋看着文森特若无其事的表情,她把脸凑过去,“你知道我的眼睛是什么颜色吗?”
文森特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收拾着桌子,“跟你带来的向日葵是一个颜色,怎么了?”
“你不觉得金色的眼睛很奇怪吗?就像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寄秋手臂交叉环在胸前,她将背部倚靠在沙发上。
她想到后世有个谣言,文森特・范德的画色彩之所以与众不同,完全是因为他是个色盲,看样子谣言最终只会是谣言。
他绝不是色盲,相反,他对颜色比普通人更为敏锐,就像别人只会说金色,而不是用一种物体来举例。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很喜欢你的眼睛,它干净明亮,生机勃勃,总会让人联想到美好的事物。”
文森特神色认真地说道,他随后耸了耸肩膀,“我倒是经常被人当成怪胎,在哪里都不受人待见。”
“未必呢,说不定一百年后,你的作品会被所有人接纳,一个个愿意为它开出天价。”寄秋抿起嘴巴笑了笑。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心里很清楚它连一杯酒的钱都不值。”
文森特不高兴地看了她一眼,显然认为这是一种劣质的安慰,
“如果把世界上所有怪胎聚集在一起,在他们之间画一条线,把天才放在左边,把疯子放在右边。
你就会发现两者之间的人数是同样的,当然俗人是无法看出来疯子和天才的区别。只有时间才能证明。”
寄秋将桌子上的画抬起来,放到桌子上,“等我的画室装修完毕,我会第一个邀请你来参观。”
“那么我会感到非常荣幸。”文森特笑了起来,他觉得青年身上的气质越来越神秘,一开始像是高高在上的贵族,相处下来发现更像是一名充满故事的人。
“说起来,你有兴趣当我的模特吗?”他问道。
寄秋看着文森特胡子拉碴的脸,她饶有兴趣地摩挲了一下下巴,“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互相画一下对方,就像你画我画你。”
“好主意!”文森特眼睛一亮,他大脑瞬间有了灵感,连忙掏出炭笔,在一张纸上记录下来。
寄秋注意到文森特的草稿是文字配图片,而她的草稿只有图片,“为什么还要写字呢?”
“因为我要记录下那一刻的感觉,然后我会将它融入到画里。”文森特回答道。
“感觉是什么?”寄秋再次疑惑发问。
“你看到那束向日葵了吗?”文森特抬了一下脑袋,指了指窗台上的花束,“你有什么感觉?”
“它开的很好,不过过几天就会枯萎。”寄秋如实地回答道。
“我会从它盛开那一刻起,就把自己代入到向日葵里,想象自己生命一点一点流失的感觉。”
‘原来如此吗?’寄秋发现自己一直都按照理性思维,去寻找每个物体最美的那一面,而不会画它原本的样子,就像是她的画,就会打开窗户,让夕阳照射到向日葵上,如果可以的话,再洒上水珠。
之后她会细细的描绘花瓣上的纹理,画作是很逼真,堪比后世的照片,但始终有一种匠气,缺少一种飘渺的灵动感。
寄秋打开窗户,看到太阳即将落山,意识到自己呆的时间够久了,于是向文森特提出告辞。
“啊,你要走了吗?”文森特语气透露着挽留之意,“我有两间房,可以收拾出来一间给你睡。”
“我承认我很心动,但若是我不回家的话,家父会很担心,一定会派人满城找我。”寄秋叹了一口气,穿上斗篷,朝文森特摆了摆手。
“噢,对了,你一定要收下这个!”文森特将一幅油画塞到寄秋手中。
寄秋看着手中的范德自画像,“我没有自画像,回来我现画一幅给你吧。”
文森特手中捏着青年给的名片,他孤独的站在窗前,直到青年和小毛驴一起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回到家中,寄秋立马向唐泰斯说了自己想要一间画室的愿望,她扯着男人的衣服摇晃,“我想要一间自己的画室,这么大就好。”
唐泰斯看着青年伸展双臂,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心底的软肉瞬间被戳中,‘我要给西蒙买下一间最好的画室!’
为了大力支持自家崽子的梦想,唐泰斯在巴黎拱廊街给她买了几间商铺互相打通,作为她的私人画室。
如果不是寄秋阻止,他都打算把那一整条街都买下来当画室。
“放心吧,西蒙。我已经请了巴黎最好的装修队去装修,下个星期,你就可以看到你的画室。”
唐泰斯揉了揉青年的脑袋,“那里有拱顶,你不用担心你的画被淋湿。我特意选了最角落的位置,不会有人打扰到你。”
“是市中心的那条拱廊街?”寄秋抬起头问道。
“当然。”唐泰斯看着青年变得蓬松的卷发,看起来像一只卷毛小羊羔。
寄秋这时才有了自己爸爸是欧洲首富的感觉,她心里美滋滋的,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太好了,我可以请人来参观我的画室啦。”寄秋用力抱了一下监护人,她招待文森特的地方终于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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