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凌打着哈欠从他办公室里出来,见状一个激灵,困意也一扫而空。他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帝君?这是怎么了?”
宋逸云眼睛通红,掐着冉涂脖子的那只手又收紧了力道。冉涂想咳嗽却咳不出来,脸憋成了青紫色。
衡凌从来没见过宋逸云这副仿佛入了魔的样子,知道事情严重了,赶紧推了陆寻真一把,“你去劝劝?”
陆寻真反应过来,只好硬着头皮过去拽宋逸云的袖子,轻声说:“你……先放开他?我没事。”
宋逸云这才稍稍平静,手上的劲也松了一些,冉涂立马喷出一口血来,大片的猩红溅在宋逸云的袖子上。
“你不能杀我。”冉涂说话都费力,“你滥造杀业,会被重……”
“罚”字还没说出口,宋逸云就把他摔出几步远。他的胸口磕到地上,疼得蜷缩成一团。
“我造过的杀业数不胜数,会在乎这一次是不是‘滥造’?”宋逸云冷冷开口。
“帝君!”衡凌拦在宋逸云面前,“这中间恐怕有什么误会,不如先把他留着,问清楚了再罚也不迟。”
宋逸云看向陆寻真,见她小心翼翼地点点头,且毫发无伤,他的神色才稍微缓和,也没再说什么。
衡凌赶紧跑到冉涂身边,手悬在冉涂胸口,金色雾气从掌心涌出。
“我先给他吊着一口气。”衡凌看向陆寻真,“你问吧。”
陆寻真斟酌了一会儿,“冉涂这个反应,很难不让我认为他和我正在查的事情有关系。”
“顾祥和尚旭的真正死因,为什么会被隐瞒?”陆寻真盯着冉涂,“还有尚旭家突然多出来的那笔钱,又是怎么回事?这和顾尧的死有什么关联,你又为什么会在我快验证我的猜测的时候对我做这样的事?”
冉涂咬着牙,不肯说话。
“你不说也没关系,反正也不是只有从你嘴里才问得出来。”陆寻真说着看向衡凌,“尚旭和顾尧现在应该都还没入轮回,把它们召过来不难,但那个最神秘的吕荣倒是不知道去哪儿了。”
“你想把它们聚在一起当面对质?”衡凌问。
陆寻真被他这个反应弄得有些迟疑,“可以……吗?”
“也不是不行……你去看档案的时候记下那个吕荣的出生和死亡日期了吗?我先帮你试试。”
陆寻真报上两个公历日期。衡凌不过几秒就推算出了吕荣的八字,紧接着念了咒。
最后一个字落下,院子里却一片平静。
衡凌并不意外,“如果召不来,那它很有可能已经被黑白无常拘走了。这样的话,要么我们去一趟地府,要么就得麻烦鬼差再把它押回来。反正怎么都是要欠北太帝君一个人情的,因为这本来就是在玄清堂这个环节就该解决的事。”
这个人情,陆寻真欠不起,衡凌也欠不起。
两人齐刷刷地看向宋逸云。
宋逸云正抄着手靠在门边盯着冉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感受到这两道目光,他才懒洋洋抬头,“没事,让地府的人来一趟。六十万年前九幽结界崩塌的时候是我给北太帝君善后的,跑出来的恶鬼有不少还关在我的鬼狱里。我和他的账早就算不清了。”
陆寻真、衡凌:“……”
宋逸云既然发了话,衡凌就放心大胆地请来黑白无常,跟他们说了缘由之后请他们帮忙,他们也爽快答应。吕荣的鬼魂被押来之后,原先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站着的顾祥突然扑了上去,那架势像是想把吕荣撕碎,“是你害了我儿子!”
吕荣手腕上扣着枷锁,没法反抗。鬼差挡在它面前拦着顾祥,它在看清顾祥的脸后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撞开鬼差就抬脚踢向顾祥,“要不是我做了你的替死鬼,你那没良心的儿子现在还能活。”
陆寻真一个缚鬼咒把顾祥拽回来,转头问吕荣:“顾祥也是你杀的?”
第16章
“他还我一条命难道不应该?”吕荣反问,“再说哪来的‘也’?他儿子没做亏心事能被我吓成那样?”
话音刚落,又有两个鬼差分别押来了尚旭和顾尧。这四个鬼一碰面,互相认清后又扭打在一起,场面再次乱成一团。
陆寻真右手漫出金光,化成的禁锢术将它们牢牢套住。她现在的修为本来是不足以支撑这么多咒术的,但她心里有气,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力量,竟然也能完全压制它们。
衡凌偷偷挪到宋逸云身边,“她这样没问题吗?这种强度的法术已经快超出她能承受的范围了……”
“不用管。”宋逸云说,“说不定她等会就成功突破这个临界点了。”
衡凌还想问点什么,但看宋逸云现在不太想理人,他只好过去看着陆寻真,怕她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先从顾尧开始问起吧。”陆寻真的视线扫了一圈,最后定在顾尧身上,“我最好奇的就是,为什么见到自己的父亲以后,你会是那样的反应。”
顾尧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表情却有种莫名的犟,“我是喝多了,前一晚玩游戏又上头,心脏受不住才死的,医生没跟你说吗。”
“谁知道你是心脏受不住才死的,还是被和顾祥很像的吕荣吓死的呢。”陆寻真面无表情,“至于为什么会被吓成那样,照我的分析应该是,在你的认知里,顾祥已经死了。”
“你放屁!”顾尧的反应突然激烈,但很快又意识到了这点,把情绪压了压,才说:“我为什么要认为我父亲死了?”
“这得问你自己啊,总不能还要我猜吧?”陆寻真停顿了一会儿,“真要我说的话,我是记得,顾祥的档案记录里有一条写着,他有一笔巨额保险。”
顾尧的表情从错愕转为心虚,却仍然死撑着,“我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顾尧,别装了。”尚旭突然开口,边说边看向陆寻真,“是他雇我去杀顾祥的。”
这句话对顾祥来说宛如晴天霹雳。它怔怔地看着顾尧,半天做不出任何反应。
陆寻真嘴角一抹讽刺的笑,调侃的却是尚旭,“你真是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
“我们都死了,我说出来也没什么。”尚旭说,“我也是有孩子的人,不想看顾祥就这么被蒙在鼓里。”
衡凌忍不住插话:“一个有孩子的人,还接这笔生意?”
“那没办法,我也有孩子要养。”尚旭答得倒快,“你们神仙能多高尚啊,还不是因为不用像我们一样为这些大小琐事发愁。”
“嗯。”陆寻真敷衍地点点头,“为了孩子去做这些随时有可能让他失去父亲的事,那你这个父亲也是够合格。”
尚旭的眼神随即转为愤怒,却不再有反驳的机会——陆寻真已经下咒封住了它的嘴。
“你说的‘替死鬼’,意思是尚旭错杀了你,对吧?”陆寻真转头问吕荣。得到它的默认后,她把之前的事情理顺,“所以你报复了尚旭,尚旭才会‘意外身亡,死因不详’。紧接着你又把顾祥推下楼,无论顾尧得到的信息有没有出差错,在他看来顾祥都已经死了,拿到钱以后也没必要再多追究。”
“但是为什么关于这些事情的记录会被藏得这么深?”陆寻真又抛出一个问题。
她顺着顾尧的目光看向一边不断咳血的冉涂,手也暗暗发力,束缚着顾尧的锁链随即收紧,勒得顾尧五官扭曲起来,膝盖也软了,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
“姑……姑娘,”顾祥此时还是忍不住开口求情,“手下留情……”
顾尧哪里吃过这种苦,很快就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有人……告诉我,这些案子最后会交给……玄清堂……我怕最后会查到我身上,所以我托人找到了冉涂……”
衡凌清了清嗓子,在陆寻真身边低声说:“冉涂家里和他同一辈的人早就不在了,那些小辈也不是什么争气的,大多都要靠他拉扯……玄清堂其他人赚的钱是完全够花的,对冉涂来说却……他被收买也是情有可原。”
这些话也不知道陆寻真听进去多少,她只顾盯着顾尧,“玄清堂的事是谁告诉你的?”
顾尧抬头看着陆寻真的脸。院中光线昏暗,他仔细打量她许久,表情突然变了。
“说话啊。”陆寻真催促道,手上掐诀的力道也跟着增加。
衡凌再次感受到了那熟悉的灵力,刚要提醒陆寻真注意控制,却见她的眼眸瞬间变成了金色,看上去有些诡异。他来不及阻止,顾尧就在一声惨叫后迅速化为了飞灰,原先缠在它身上的锁链也随即崩塌。
“顾尧!”
“陆寻真!”
顾祥和衡凌同时大喊。
宋逸云已经来到陆寻真面前。陆寻真却恢复了正常,怔怔看向自己的手,好像刚才做出那个举动的人不是她。
宋逸云确认陆寻真安然无恙后,稍稍松了口气,“你灵力爆发最盛的时候身体也最虚,一时没压制住你体内的狐妖,所以才会那样。”
“可是它为什么要……拿顾尧开刀?”陆寻真一时忘了自己还在跟宋逸云闹别扭,“它在向我示威吗?”
“小友不用自责。”鬼差安慰道,“顾尧这么丧良心,下场本来和灰飞烟灭也差不了多少,正好不用我们动手了。再加上让其它几个心甘情愿入轮回,也给我们省了不少麻烦,都算给你自己积了福报,飞升指日可待啊。”
“真的吗?”陆寻真将信将疑,“阎王不会回头找我算账?”
“他哪敢动你。”衡凌脱口而出。在接触到陆寻真疑惑的目光后,他又干笑两声,补了句:“有我们帝君罩着呢。”
“把这几个都带走吧。”宋逸云发话了,“麻烦你们了。”
鬼差看了眼半死不活的冉涂,有些犹豫。
“他也可以死了。”宋逸云善解人意道。他仅仅是以目光投向衡凌给冉涂下的符咒,就轻松将它解开了。那口精气不在,冉涂最后咳出一滩血,就再没了动静。
衡凌打了个寒颤。
“你先上去休息吧,我和衡凌去善后。”宋逸云对陆寻真说话时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衡凌又打了个寒颤。
陆寻真刚从宋逸云“一句话定生死”给她造成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也不敢不听他的,连连点头后脚底抹油般地溜了。
衡凌等陆寻真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才终于问出他憋了好几天的那个问题:“她是……灵曜上神吧?”
第17章
宋逸云一声“嗯”,惊得衡凌腿软。他扶住身后的墙,“她不会突然想起这件事然后打我一顿吧……我上个月去天庭办事,看到一个小仙童在卖糖炒栗子,我馋得很但是没带钱,正好她路过就找她借了,还没还呢……”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陆寻真今年也就二十岁,但照天上的时间来算,从她出事被贬下凡到现在,也就只过了一个月。
宋逸云沉默片刻,“不会。”
衡凌不信,“她在天上的时候可是个惹急了连您都敢打的狠角色啊!”
宋逸云:“……”
陆寻真的真身“灵曜”是天界唯一的女战神,脾气那是出了名的暴躁,不管和哪一界开战,她杀起来都不带眨眼的。虽然她下凡前也是在宋逸云手底下做事,但按照辈分来说,也比衡凌高出不知多少个级别。
衡凌想起自己之前那一声声“小陆”,恨不得跪在陆寻真面前把自己的脸打肿。
“你怕什么,她根本不记得天上那些事了。”宋逸云低声说。
“历完劫回去不就记得了!”衡凌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而且还会记得在凡间发生过的事,我还活不活了!”
宋逸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半天憋出一句:“那你好自为之吧。”
衡凌沉默片刻,发出一声哀嚎,“我之前还寻思她怎么才刚开始起步就把您教的东西掌握得差不多了。而且她和您在凡间才刚认识不久吧,那股相爱相杀的劲儿就冒出来了。我还想您怎么可能对一个凡人这样,谁知道……她对张恒出手那次我就觉得那股灵力很熟悉,但一直没敢问。”
宋逸云没再说什么,衡凌想了想,又开始不知死活,“那您不打算把那些事情告诉她吗?”
“说了她也不会信。”宋逸云翻了个白眼,“最开始找到她的时候她还咬定我是个江湖骗子。”
衡凌“噗嗤”一声,被宋逸云冷冰冰的视线一扫,生生忍住了即将爆发的笑,“那您就这么陪她耗着?但我不太懂啊,大家都知道您是怎样的脾气,灵曜上神之前对您那么过分,您为什么还愿意下来找她?再说她前两天跟您闹,您走都走了,怎么还屁颠屁颠……不是,还赏脸回来?”
宋逸云打量着衡凌那“您说,让我听听看有什么不得了的八卦”的表情,提醒道:“打听尊神的私事是要受罚的。”
衡凌一下垮了,“跟您本人打听都不行吗?”
“那你不如回去做个梦,说不定梦里我会告诉你。”
“那不用了。”衡凌连连摆手,“我不配让您托梦。”
“……”
第二天一早,陆寻真被鸟鸣声吵醒。她伸了个懒腰起床洗漱,换衣服的时候看向窗外那片晨光中的森林,低声感叹了几句宋逸云道行深、幻化出的景象跟真的没有区别之类的话,一开门就见她刚夸完的人正倚在走廊的栏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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