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帮我。”人影开了口。
陆寻真的目光移向别处,“……我已经还俗了。”
“求你了。”那道声音有些苍老,说这样的话让人听了很是不忍,“我死得太突然,还有话没来得及对我儿子说。”
“那你给他托梦去啊。”陆寻真想当然地说。
“那也要他做梦我才能托啊……”
这个奇奇怪怪的回答让陆寻真忍不住回头,也忘了害怕,“你是说他不睡觉?等等……你是昨天晚上我打水的时候看到的那个老伯?”
这鬼魂点点头,“叫我顾祥吧。”
陆寻真用驱鬼咒都赶不走它,由此可见它执念深重。她从来不忍心看到别人无助的样子——哪怕不是人而是鬼,也不例外。
“行吧,反正我也是闲着。”陆寻真站起身,“带我去找你儿子,我试试能不能让他看见你。”她想了想又补充:“但我学艺不精,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啊,要是失败了你也别缠着我。”
顾祥连连点头答应。
陆寻真在路上跟它聊了几句,得知它是意外身亡的,它儿子顾尧自从办完丧事之后就日日花天酒地,像没玩过似的,每天精神得过了头。
看上去倒像个失去至亲的人为了转移注意力缓解悲伤才做出这些事。
“他具体都玩些什么,怎么觉都不睡?”陆寻真问。
“我也看不明白,几个人围在一起用打火机烧锡纸上的粉末……还整天嚷嚷着要打架。二十五六了,不好好工作娶媳妇怎么行……”
陆寻真嗤笑,“那难怪不困呢。你这儿子可真不争气,你确定劝得回来?”
“试试吧。”顾祥抬起手想擦擦眼睛,却什么都摸不到,只得叹口气,“试试。”
陆寻真看他这副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
一人一鬼来到顾尧的住所附近,陆寻真就看到马路边上有个年轻人走得摇摇晃晃,手里还提着个酒瓶。行人远远见了他都刻意绕道走,不得不路过他身边的人则捂着鼻子加快步伐。
陆寻真一眼发现他影子和旁人相比颜色极淡,知道他是快到头了。
只有顾祥想往他身边赶,“那个就是顾尧!”
马路上车来车往,顾祥担心顾尧这么走着会被撞到,也忘了自己现在是个鬼,脚步匆匆地朝顾尧走去。
顾尧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停下来朝这边看。陆寻真刚要喊他,就见他惊恐万分地张大了嘴,把酒瓶一扔就往马路另一边跑。
起初开过来的几辆车还能避开顾尧,但替车主表示不满的喇叭声响得频繁,顾尧心慌地回头,路也不看,最后倒在刺耳的刹车声中。
陆寻真懵了,“他看见什么了?我明明什么咒都没念啊。”
说着她突然想起顾尧看的方向和顾祥的位置还是有些区别,就也跟着看过去,只见一个身影正悠悠散去,轮廓竟和顾祥有几分相似。
陆寻真来不及念咒,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马路中间,顾祥跪在倒地不起的顾尧身边,头埋得极低。那一声声难以抑制的、带着极度悲伤的低吼,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
旁边有人报了警也叫了救护车。事情发生得太快,陆寻真都来不及反应,脑中一片混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在原地干等着。
谁知这一等就等来了昨天才见过的那些警官,还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对她说:“您是目击者,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
陆寻真:“……”
走这一趟倒是不麻烦,录完口供她还和负责的警官闲聊了几句,从他口中得知顾尧是吸.毒和饮酒过量,又受到惊吓才猝死的。监控记录他们也看了,那辆车甚至都没碰到顾尧。
“又是猝死?”陆寻真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警官看她一眼,“反正对外我们是这么个说法了,毕竟尸检报告呈现出来的结果就是这样。你要觉得还有哪里不对,那也是玄清堂的事。”
陆寻真道了谢,来到走廊上,看见顾祥正呆站在那里等她。哪怕它已经被贴上了“鬼”这个标签,但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让陆寻真只记得它是个刚失去孩子的父亲。
她没看到顾尧的鬼魂,也就不多问顾祥什么,而是掏出手机给衡凌打了个电话。
衡凌那边信号不太好,不知道他在哪个犄角旮旯,陆寻真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几句:“前有黄神……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然后是撞击发出的几声巨响,以一声清脆的“啪”收尾。陆寻真已经想象出衡凌追着厉鬼念咒、一手接电话一手贴符的场面了。
“忙呢?”陆寻真调侃。
“那可不。你刚睡醒吗,怎么一直没回消息?”
“嗯,我也有点忙,给忘了。”陆寻真搪塞着,“你现在有时间了吗,能不能来接我一趟?我那些东西你们收拾起来可能不太方便……”
“行啊。”衡凌答应得爽快,“我等黑白无常来了就去接你。你在哪呢?”
“在局子里。”
衡凌沉默片刻,“这才一天没见,你怎么就堕落到这种地步了?”
陆寻真哭笑不得地解释自己是莫名其妙成了事故的目击者,衡凌才放心,说十分钟就到。
陆寻真挂了电话,转头问顾祥,“你是怎么死的?”
第13章
顾祥没怎么多想,“从楼梯上摔下来,头部出血过多,等到被人发现再叫救护车已经晚了。”
“自己摔的吗?”陆寻真又问。
“感觉后面像有人推了一把……但我记得当时没人跟着我下来。后来他们把我的尸体送到医院去检查,医生说是失足。”
陆寻真陷入了沉思,没再说什么。
衡凌很快就到了警局门口,给陆寻真打电话让她下去。顾祥刚才也听见了电话里衡凌抓鬼的那阵动静,也许是有些害怕,就说:“我先不跟着你了,我去……看看顾尧。”
陆寻真答应了,走之前又突然问:“你还记得你是哪天死的吗?”
“10月25号。”顾祥不假思索,“那天正好是顾尧的生日,我赶着过去给他做饭……你问这个干什么?”
“多了解一点,说不定能用上。”陆寻真说着跟他挥手,“我先走了。”
衡凌的车就大摇大摆地停在门口,陆寻真坐上副驾驶,不好意思地说了句:“麻烦你了。”
衡凌对陆寻真的这份态度也不敢受,“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
他这副样子倒让陆寻真有些别扭,但为了不会变得更别扭,她也不多说。
车子发动后,衡凌问:“你目击了个什么事故?”
“一个年轻人喝多了,还吸了毒,大马路上走着走着就在人家车前面猝死了,跟碰瓷似的。”陆寻真不知是在解释还是在吐槽。
衡凌对这样的人也没有丝毫同情,只笑了几声。
陆寻真斟酌了一会儿,又说:“可我觉得他是被鬼吓死的。检查结果说他有可能是吸过毒后出现了幻觉,但我已经看到了……”
她把顾祥的事和刚才自己看到的东西都说给衡凌听了。
“……我本来打算试着让顾尧看见顾祥,然后父子俩说说话。谁知道有个和顾祥很像的鬼魂已经会现形了,顾尧多半是看到它了才会慌成那样……”陆寻真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座椅上的真皮,“但他为什么慌成那样?死去的至亲突然出现,哪怕再怎么怕,也不至于是这个结果啊。”
衡凌猝不及防踩了刹车一脚,陆寻真的身体不由得前倾,然后她抓紧了安全带,“怎么了?”
“没事,就是听你说了觉得有点奇怪……但是这案子好像没有交给我们,你要想查,我恐怕也不能给你指路。”
“那就随缘吧。”陆寻真看向窗外。
衡凌看了眼她的后脑勺,欲言又止,最终选择专心开车。
像上次那样,他们来到荒郊的密林,往树上一撞就进入了结界。衡凌却没宋逸云那么大的本事,在古宅门口画了老半天才破了那道“锁”。
地面上已近黄昏,宅子里的人却依然在忙着。这热火朝天的动静让陆寻真有些心动——比起自己一个人冒着被鬼吓死的风险在宿舍呆着,还不如留在这里找点事干。
但她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对衡凌说:“我去拿东西,你等我一下。”
衡凌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试探着提议:“要不你在这边住一晚?等你收拾好了天都快黑了,出去也不大方便,而且我今天还有些收尾工作没做。”
他是挺想让陆寻真留下来的。先不说这是不是宋逸云的意思,衡凌自己就觉得陆寻真有趣还靠谱。比起那些连最简单的防鬼咒都念不利索的新人,上来就缚得住恶鬼的陆寻真简直是个宝。
衡凌都这么说了,陆寻真也不好意思麻烦他,只好答应。
她一个人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开门就见窗外还是宋逸云给她变出来的幻象。那片森林也已经进入傍晚,暖黄的落日余晖将景色染成金黄。
想到自己昨天突然爆发的情绪,陆寻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她也没打算再把宋逸云叫出来和他解释什么。
陆寻真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阳光投在她身上,带来阵阵暖意。
不过十分钟,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拿了外套就往楼下跑。
档案室并不难找。陆寻真跟在别人后面进了门,登记处的人应该是在她来的那天就见过她,并且不知道她和宋逸云吵架的事,只当她是为了公事而来,简单问了几句就让她进去了。
“那个……上个月的卷宗放在哪里?”陆寻真问。
那人头也不抬,“往里走,18号柜第五排最左边。”
陆寻真道了谢,一路找到18号书架,按照日期标签一排排看过来。玄清堂每天都会有新的案子,几乎不存在空出某天的可能。但不出陆寻真所料,10月25号虽然也有几本档案,但陆寻真并没有翻到顾祥的名字。
顾祥的身体还算硬朗,失足跌倒这种说法放在他身上虽然不是不可能,但总有些突兀。更何况据他所说,摔下去之前还觉得是有人推了一把。
——推他的是人是鬼,谁都不知道。
“玄清堂平时也会派人随队出警……如果真的发现不对,为什么没有记录呢?”陆寻真的指尖在牛皮档案盒上摩挲。
就凭另一个和顾祥有□□分相似的鬼魂的出现,还有顾尧惊恐不已的模样,她就已经不能用医院给出的结论来说服自己。
陆寻真思索片刻,还是给衡凌打了电话,“师兄,有个忙想请你帮一下。”
“别别别,叫我名字就行。”衡凌遭不住陆寻真对他的尊重,“想让我做什么?”
陆寻真也不拐弯抹角,“我想去警局的档案室看看。”
衡凌稍稍迟疑,“这……有些为难啊。你要查什么?”
“我觉得顾祥的死不太对劲,但是玄清堂的档案室里并没有相关的记录……我也不知道我查的方向对不对,但我想试试看,或许能从警局那边的档案里找到一些线索。”陆寻真说到这又急忙补充:“我是不想被这个鬼魂一直缠着才打算帮它的……”
“知道了。”衡凌轻笑。他知道陆寻真这个性格始终是见不得弱者受委屈的,所以他也没揪着她突然要细查这件事不放,“我帮你联系一下,看看那边的人同不同意。”
衡凌办事效率很高,三分钟后就有了回音,让她直接过去跟人报他名字就可以了。
“都这么晚了,你出去要注意安全。”衡凌千叮咛万嘱咐,“玄清堂的结界咒语是……”
陆寻真仔细记下,一刻不等地跑了出去,还在走廊上差点撞到冉涂。
陆寻真匆匆打了招呼,没和他多话。
冉涂则看看档案室,又看看陆寻真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陆寻真在大门口念咒念到一半,忽然有人拍她的肩。她回头一看,“衡凌?你不是在忙吗?”
衡凌把车钥匙递给她,“你总不能走着出去吧?”
陆寻真盯着上面的宾利标志看了几秒,“这个不会也是谁烧的吧?”
衡凌哭笑不得,“帝君那天随口骗你呢,把你吓得。”
陆寻真这才放心接过。
衡凌替她解了结界,又有些惋惜,“要不是我工作没做完我就送你去了。要不我叫几个人陪你一起?”
陆寻真连连摆手,“不用这么大张旗鼓的。”
衡凌知道陆寻真要坚持就谁也拦不住,自己也拗不过她,只能说:“那你千万要小心啊,入夜之前一定要回来,我忙完就在这等着,见不到你我可不敢睡。”
——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帝君要怎么把我杀了我都不知道。
陆寻真没读懂他眼神中透露出的这份惶恐,但好歹也知道衡凌是真的担心,再三保证自己会注意安全才离开。
来回两三次,陆寻真也记住了路线,轻轻松松回到市区。就像衡凌说的,到了警局档案室后报了他的名字,她就顺利进去了。
“你动作快点。我们这样算是违规了的,别被人发现了。”值班的管理员看看手上的表,“半小时够不够?”
“够了够了。”陆寻真连声道谢,问了自己要找的那段时间的档案所在,就立马过去翻找。
“你觉得我死得蹊跷?”身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陆寻真一惊,低声说:“你怎么来了?见到顾尧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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