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允许他有任何危险。
叶恭说,“你退回去,这里交给我。”
“事情是我惹出来的,我不能让你替我收拾烂摊子。”萧破不肯走,倔强地站在原地,寸步不移。
原来,沈破的倔脾气,是从小如此,几万年来,一点都没有变。
如果不是现在没有时间,叶恭定是要好好替他改改这个性子。
在他们说话的空档里,南辰早已经运好功力,冲着他们使出了快若疾风的一剑。
那一剑,仿佛自天空中坠落的冰凌,只是眨眼的功夫,片刻即至身前。
叶恭与萧破,两人没有兵器在身,即便有,想要取出来迎战,也是来不及了。
萧破什么都赶不及想,立时冲过去,想要撞开叶恭,以使她避开南辰的剑锋。
谁料想,在他尚未碰触到叶恭的时候,就被叶恭抢先将他推开,接连倒退了两步。
待到萧破站稳了,正看见,叶恭横在他和南辰之间,右手紧紧握住剑身,鲜血沿着指缝,一滴一滴落下来,滴在地上,染红了一片。
“尊上!”萧破想要救下叶恭,但他此刻脑袋里一片空白,想不到救她的办法。
或许,以身相替,才是唯一的路。
萧破伸手去抓七情剑,反被叶恭呵斥一声,“退后!”
眼看着南辰的剑,一寸寸逼近,迫得叶恭连连倒退,掌心里的血滴连成线,啪嗒啪嗒地流了下来。
萧破怒吼一句,“我不退!我不要你死!”
人一旦被逼到绝路,就会爆发出不可预计的强大力量。
萧破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些文字,一字字自他眼前闪过。
是当初叶恭曾经一字一字念给他听,要他不管听不听得懂,都要记在心上的话。
那些表面看来,仿佛毫无关系的深奥文字,似乎在一瞬间有了生命。无数个字连在一起,形成动态的画面,像是一种功法,在向他展示着一招一式。
萧破拼命记着那些招式,依样施了出来。
随着他的动作,银河突然掀起了巨浪,无数星辰汇聚在一起,点缀其中,宛如一条银鳞闪烁的巨龙,自河中飞出,盘桓四周,蓄势待发。
南辰用她猩红的双目,随意扫了一眼,冷笑一声,“想要胜过本君,再修炼个几万年吧。”
随后,话锋一转,“可惜,你没有时间了。本君得不到的东西,任何人休想得到。”
无数黑色的烟雾聚集成团,以南辰为中心,带着阴森的呜咽声,向四面八方飞去。
银龙一声龙啸,俯冲下来,龙爪将黑色的烟团一一击散,瞬间打得溃不成军。
“须臾之间,修为突飞猛进,呵,可惜,对本君来说,不过是稍微多费些时间罢了。”南辰眸中浮出几分不屑,低声笑道,“一个功力尽失的废物,一个初出茅庐的奶娃娃,再怎么折腾,你们两个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话音刚落,方才黑雾消散的地方,无数怨灵冲了出来,潮涌一般,铺天盖地,杀向银龙。
与此同时,南辰手中的剑,又向前挺进几分,稍加半分力气,剑身就会刺入叶恭的胸膛。
萧破调挥银龙应对怨灵,已经应接不暇,再无余力援助叶恭。
绝望,从未有过的绝望,瞬间涌上心头,令他痛苦万分。
他的法力本就已经透支,能够撑到现在,全凭他过人的精神力。
而绝望的情绪,一点一点蚕食着他,快要让他发疯。
该怎么办,他要怎么办啊。
他的情绪很快传递到叶恭那里,即便没有亲眼看到,叶恭依然可以感受到他即将崩溃的情绪。
能够解除眼前危机的方法,或许只有一个了。
叶恭阖目,片刻之后,蓦地睁开眼睛。
刹那间,她的周身燃起了红色的火焰,火苗跳动着,腾起数尺高。
陡然升起的气势,令南辰短暂滞了呼吸,双眸紧紧注视着那火焰,不敢置信。
她认得出那火。
涅槃之火,焚神炙魔,无所不烬。
叶恭竟然要用涅槃之火,对付她。难道,为了杀她,叶恭连沈破的死活都不顾了。
南辰渐渐冷静下来,瞳子里的猩红,慢慢褪去,恢复成平素时的模样。
叶恭十分冷静,双唇中吐出一个字,“灼!”
红色的火焰像是听到了号令,火舌沿着七情剑攀附而上,刹那间,烧到了剑柄处。
恰在此时,蓝色的光芒大盛,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冰寒刺骨的劲风。
叶恭和南辰同时转过头,向蓝光来源处望去。
是沈破,他赶回来了!
叶恭的神色稍缓,握着剑身的手,不知不觉间,卸去几分力气。
此消彼长,来自剑身另外一端的力量,猛然增大。
只听一声闷响,三尺长的剑身,浑然没入叶恭的胸口中。
第127章 一二七
熊熊燃烧的烈火,在七情剑刺入叶恭身体的一刻,熄灭了。
叶恭的胸口像是被火灼伤一般,撕心裂肺的痛。
果然,最伤人的不是兵器,而是七情六欲。
她苦笑一声。白若啊白若,你在铸造这把剑的时候,该是什么样的心情。这是何等的情伤,才能让七情剑如此无坚不摧,无所不破。
叶恭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血液从伤口流出,以及生命力的渐渐流逝。
她的眼前有些恍惚,一些清晰的、熟悉的、深埋记忆的画面,依次浮现。
摘星楼下,烈火之中,少年怀抱着心爱的女子,一步步走向出口。
黑色的烟雾由远及近,很快将两人团团围住。
少年贴在女子耳边,轻声说,“依我现在的凡人之躯,无法保护你。接下来,我的元神要暂时离开凡身,你别怕,我不会离开很久,眨眼的功夫,我就会回来陪你。”
女子面色如蜡,胸口没有丝毫起伏,呼吸显然停滞多时,早已不在人间了。
少年仿佛不知,依旧温柔着声音道,“你不是一直问我的名字吗,我叫沈破,你要好好记着。”
说完这话,少年的眼神呆滞了,木偶一般,僵硬着身体,抱着女子继续往外走。
与此同时,一条白色巨龙,自少年身体里冲出,与黑色的烟雾战作一处。
女子的手滑落下去,一直紧紧攥着的剑,掉在地上。
一团黑雾慢慢聚集,包裹住地上的剑。
剑光一闪,剑身出鞘,瞬间刺入了少年的后背。
“啊!”
叶恭一声痛呼,画面支离破碎,回到了眼前的世界。
即便方才浮现的画面,已经过去了千万年,如今记起,心依旧痛苦难当。
沈破发疯似的,冲上前去,抱住了叶恭。
叶恭软软地倒在沈破的怀里,身上的涅槃之火跳动了一下。
若是趁现在七情尚未蚀体,以涅槃之火焚了南辰,不但能够解决眼前的怨灵问题,还可以让叶恭重生。
只是,好不容易恢复的记忆,又将归于尘土,不知何时才能解封。
她不想再忘了沈破,更不想沈破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更何况,过去的一切,已经证明了,杀死南辰,不过是令怨灵暂时群龙无首,用不了多久,南辰会汲取三界中的怨气,重新复生。
杀不能止怨。
叶恭淡淡的笑了下,涅槃之火渐渐弱了,直至熄灭。
沈破扣住叶恭的手腕,匆匆诊了脉象,“阿恭,你没事的。你给我的半个元神,我一点都没动,还好好的存在那里。你等等我,我现在就撕下来还给你,替你挡住剑伤,再辅以良药,你底子好,用不了多久,就会痊愈。”
真是一个单纯的傻男人,一点都不会安慰人。
他还没有将她传给他的功法融会贯通,如何效仿她当初所为,从七情剑下夺回半条命呢。
倘若可以做到,他为什么要落泪。
叶恭咬紧牙关,生生拔出了胸口的剑,将剑交到沈破手里,“这把剑,不该被铸造出来,想办法,毁了它。”
鲜红色的血,汩汩而出,染红了半片衣襟。
沈破拼命压住伤口,可七情剑所伤之处,无论他怎么做,都是血流不止。
他哽咽道,“我知道,我会去做。你先别说话,等我医好你,你再慢慢说。”
叶恭看到自己慢慢变透明的手,心里明白,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她将目光移向沈破,“过去的事,我全部记起来了。摘星楼下,为了救我而死的人,是你。深陷乱世,天下与我,游刃权衡的人,是你。纠缠生生世世,不肯认命的人,也是你。你当初告诉过我,你叫沈破。你相信我,这次,我一定牢牢记着,不会再忘了。我还欠你一句话,我……”
一阵朔风至,叶恭的身体化作了点点萤火,风只是轻轻一吹,就渐渐散落消失了。
那句欠他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尊上——”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划破夜色。
萧破瘫坐在地上,两行泪滚滚而下。
南辰见到叶恭随风消散的画面,惊愕地倒退了一步。
叶恭不是一直想要南辰死吗,她明明可以涅槃,一举两得。她为什么要放弃重生,甚至放过了南辰。
南辰想不通叶恭为什么要这样做,愣愣地站在原地许久,双脚没有移动半分。
沈破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眼睛缓缓阖上,再睁开时,眼眶已然红了。
他张了张口,发出了嘶哑的声音,“阿恭,你想做的事,我必替你办到。”
沈破蓦地攥紧七情剑,一跃而起,剑身刺破夜空,发出清脆的铮鸣声。
杀气在夜色中迅速弥漫,漫天盖地而去,眨眼间抵达视线的尽头。
正在厮杀的怨灵,回首望了一眼杀气的源头,转过头,继续原先的杀戮。
沈破挥出七情剑,剑风所及之处,怨灵顷刻间化作齑粉,消失不见。
黑雾一团团散开,天地间一点点恢复清明。
一直沉默呆立的南辰,猛地冲将出来,挡住了沈破的剑,疾声厉色,“不要杀他们!每个怨灵生前,都是受尽折磨,他们已经够苦了,你不要这样对待他们!”
“阿恭曾经告诉过我,即便自身的力量再强大,也不要将对方逼上绝路,留最后一线的慈悲。”沈破一反常态,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取而代之的,是骇人的凉薄,“你答应过,要解散怨灵大军,你没有做到。他们本可以不死,如今,他们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在为你的言而无信付出代价。”
南辰一下子哽住了,稍后,她轻哼一声,满满的不屑,“你口口声声说爱叶恭,愿意为她做一切的事。她活着的时候,你干什么了!你什么都没做!她一死,你就大开杀戒,你演戏给谁看!杀人给谁看!沈破,你是个混蛋!”
“如果不是阿恭拦着,你以为怨灵一族,能好好活到现在?”沈破推开南辰,周身散发出的肃杀之气更重,“现在,阿恭不在了,我没有什么可顾忌的。我便要整个怨灵族,为阿恭陪葬!”
他的话中充满了戾气,听上去十分坚定,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没有人会质疑,他话的真实性。
如果中途没有其他意外发生,他真的会凭一己之力,屠掉怨灵整族,不尽不休。
而那些死于七情剑下的怨灵们,只有灰飞烟灭一条路,不会有将来,更不会有来生。
叶恭给他们留过生路,是他们不要,怨不得沈破了。
七情剑再次高高举起,怨灵在碰触到剑锋的一刻,化作黑雾,归于虚无。
怨灵们意识到,单打独斗只能无辜牺牲之后,不约而同聚集到一起,冲沈破发起了冲击。
他们自己送上门,倒省下沈破四处去寻。
七情剑所到之处,一片惊恐的哀嚎。
这哪里是对战,分明是沈破单方面的屠杀。
南辰面对自己族人如此惨况,心急如焚。可是,无论她再怎样替族人说话,沈破都不肯再放过任何一个怨灵。
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南辰扑通一下,当众跪在了沈破面前,“千错万错,都是我南辰一个人的错,我的怨灵族人,只是听我命令行事,他们都是无辜的。我现在知错了,我愿意依照先前的约定,解散怨灵大军,你也高抬贵手,放他们转世轮回。我求你了。”
她俯身叩首,长跪不起。
周遭的怨灵,见一族圣君跪了下来,也纷纷止了兵戈,跟着跪了下来。
此时的南辰和怨灵族,只是一队战败之军,再无先前的嚣张气焰。
沈破冷漠道,“圣君的出尔反尔,沈破领教过多次,教我如何再信你!”
“我可是一族君主,都已经跪下了,你还要我怎样!”
“我没让你跪。”
“你!欺人太甚!”南辰的颈子涨得通红,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她支起身子,想要起身。
就听到沈破一声厉喝,“我没让你起身!”
南辰噗通一下,重新跪了回去。
看她神色,极为不情愿。
曾经高高在上,视一切为无物的南辰圣君,如今像条狗一样,祈求他人的施舍,怎可能心甘情愿。
可她缺的,就是这样的教训。
沈破不想对她再说什么,收了七情剑,缓步来到叶恭消失的地方,惆怅地望着缥缈的夜色。
他在那里站了好久,不知是几天几夜,还是几年几世,反正,天空亮了又暗、暗了复亮,无数次了。
南辰和她的怨灵族人,没有得到沈破的命令,依然在一旁跪着。
直到,萧破重新来到这里。
他对沈破说,“你一直在这里吗?”
沈破闻言转过头望向他,一束银丝从肩上滑落,垂在身前,“是。”
萧破叹了口气,“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放过自己吧。”
为何要放过自己?沈破从来没有认为,自己在为难自己,又何谈放过。
沈破说,“那天,躲在房间外面偷听的人,是你吗?”
萧破一愣,没有回答。
沈破接着道,“我总觉得,阿恭没有离开,一直就在我的身边。我想,她很快就会回来。”
真的会回来吗,如果会回来,他为何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青丝变白发。
其实,他心里明白的,不是吗。
萧破不忍说破,好言劝说,“既然她会回来,你就不必一直守在这里了。不如,随我回龙宫看看父亲和母亲吧。”
好像,确实很长时间没有回龙宫了。
沈破有些动容,问道,“他们还好吗。”
“他们都好,就是,最近总提到你。”
“我便放心了。战尊的伤,养好了吗?”
为了封印南辰,战尊伤的不轻,以至于,在那之后,一直没有出现,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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