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不想回到原来的世界,改变现在已经发生的一切?”
沈破的神情突然凝固了,皱着眉头,听苏横继续说下去。
“碎青的幻阵可以做到,但是耗费修为太甚,无法随时开启。除此之外,还有一法,便是琉璃指环,可以连通任意空间和时间,没有任何限制。”
沈破叹了口气,“指环已经不在我这里,我也不知道丢在了哪里。”
“你有没有想过,琉璃指环这等神器,是如何来的。我用了半生的时间,在两个世界里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终于让我发现,苦苦寻觅的真相,竟然就在眼前。那枚指环上的蓝色琉璃,就是玄冰。制作出指环的人,便是你身侧的白若姑娘。”
所以,如果将玄冰制成指环,就无法用来毁掉七情剑。
沈破来时的世界里,玄冰已经成为指环上的琉璃,倘若这个世界里的玄冰,也做一样用途,那么,七情剑就再也无法在世间消失。叶恭临终前的遗愿,将永远不能达成。
叶恭曾经想要沈破做天帝,开创一个再无不公的世道,沈破没有应允。如今,竟然连毁掉七情剑这样一件简单的小事都做不到,他有何面目自称是叶恭的夫君,怎配得上叶恭。
苏横见沈破面色凝重,似是难以决策,便说道,“琉璃指环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便不会消失不见,我们再四处寻一寻,不必急着做决定。”
沈破沉默良久,忽然抬头望向白若,“姑娘是阿恭的挚友,你觉得如何?”
白若缓缓站起身来,徐徐道,“我与尊上相识的时间不短了,我相信,女性中,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尊上。”
沈破和苏横没有说话,显然是认同她的说法。
白若继续,“尊上与沈公子之间,已经是纠缠了几世。如果尊上是个看重感情,胜过天下的人,她完全可以在第一世的时候,就抛下一切与沈公子相依相守。她没有这么做,她知道一人之幸,与天下之幸,孰轻孰重。她步步谋划、苦苦经营到现在,好不容易借助沈公子之力,解决了祸乱的怨灵一族。你们却要回到过去,改变一切,让她所做的一切,全部白费。你们只想着让她活下来,可是,你们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沈破眼眶微微泛红,声音有些哽咽,“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亲眼目睹心爱之人灰飞烟灭,那一刻,比我死掉还要难过。我知道,尊重阿恭的决定很重要,可是,对我来说,没有什么能比阿恭活着更重要。”
他说完,转头望向苏横,“你也希望阿恭好好的,不然,你不会告诉我琉璃指环的秘密!”
事情的讨论出现了分歧,纵使沈破和苏横想法一致,但是,指环不知去向。重新制作的话,没有白若,没有人做得出来。
沈破的情绪十分激动,没办法继续讨论下去。最后决定,今晚上,大家好好休息,考虑一下怎么办,明日再做决定。
玉萤带沈破去了客房,临走时替他关上了房门。
月光皎洁,铺在房间的地面上,好似刚刚下过一场雪。
沈破躺在床上,几度合眼,却总也睡不着。最后一次,朦胧中,竟看见了叶恭。
望着熟悉的身影,在不知不觉间,沈破湿了眼眶。
大概没有人像他这般思念她了。
本是诉说相思之情的时候,沈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的掉眼泪。
叶恭轻轻替他拭去泪水,捏了他的脸颊一把,“几岁了,还哭?”
沈破明知道眼前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可他不愿意承认,他只想留在梦里,不再醒来。
他紧紧抱住叶恭,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哽咽着说,“如果那天,我没有赶回去,你就不会分神,中了南辰一剑。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
说着说着,眼泪滑落,湿透了叶恭的衣领。
叶恭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道,“傻男人,你好好想一下。我叶恭是什么人,久经沙场的万神之尊,怎么可能躲不开南辰的一剑。”
沈破闻言,好好琢磨了一下。
在过去的千万年里,叶恭受过无数次伤,使不出半点法力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回。可她都平安活下来了,还打了胜仗。南辰虽然难对付,只是难在无法彻底消灭,才费了一点功夫。真刀真枪比起来,南辰没有多少胜算。
叶恭曾说,即便毁了自己的肉身,也绝不会给南辰。
她从一开始,就想好了结局。将所有法力渡给沈破,造成修为尽失的局面,不过是用来,使叶恭的计划看起来更加顺理成章,以便于迷惑南辰,让南辰放松警惕,走进叶恭所设的圈套中来。
想到这里,一直压在沈破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移开了。
叶恭推开沈破紧皱的眉心,“听话,不许再哭了。”
“你答应我留下来,再也不走了,我就不哭了。”
“不答应的话,你就哭到发洪水,淹了三界?”叶恭暗暗笑了一声,安慰地抚摸着他的银发,“我来见你,是有事要说。我的时间不多,你乖乖听我讲话。”
原来是有别的事,还以为是她想见他。
沈破有一些小失落,但是一想到,正因为有事,他才有机会在梦里再见她一面。
他应该感激,没什么好埋怨的。
“你说,我听着。”沈破一点都不想松开手,就想这么抱着她,用体温温暖彼此,生生世世不分离才好。
“七情剑这等神器,一旦落入恶人之手,将会引发三界的一场浩劫。不要犹豫,毁掉七情剑。”
“可是,我更想要你回来。”
“我一直在你身边,从未离开过你。”
沈破凝神片刻,猝然起身,径直盯着叶恭的眼睛,“你说的,可是真的?”
叶恭笑着点点头。
沈破问,“那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不肯出来见我?”
叶恭的手滑下,落在沈破的心口,柔柔道,“你不记得了么,我的一半元神,就在这里。”
沈破的心瞬间安稳了些。
原来,叶恭早就预料到了今天,提前做好了准备。她没有提前告知,定是怕说出来,会走漏消息,传到南辰耳中,导致计划失败。
沈破心头的疑惑解开了,自然释然了。
他握住叶恭的手,贴在脸颊边,痴痴地看着她,“你果然没有骗我,你会回来。”
“所以,你可以不哭了吗。”叶恭凑过去,靠近沈破,唇落在他的眼角,一点点吻干他的泪。
沈破说,“读书人的哭,不算哭。”
叶恭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沈破还想再跟她说会儿话,就听到咚的一声,有人在敲门。
“是谁?”沈破往房门方向望去,问了一句。
门外回答,“是我。”
“阿恭,她……”
等到沈破回过头,却发现,自己仍躺在床上,眼前再也没了叶恭的影子。
刚刚是个梦,沈破叹了口气,只是个梦啊。
房门开了,南辰走进来。
她道,“我猜你大概睡不着,特意过来陪陪你。”
第130章 一三〇
沈破摸了摸眼角,是干的,没有泪痕。
难道说,方才梦里见到的叶恭,不过是日有所思,并非是她真的来见他。
即便是如此,有一件事,沈破可以确定。
那就是,叶恭的一半元神在他身上,等到合适的机会,她会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只要他能够耐得下心思去等。
眼下要做的是,绝不可以让南辰知道这件事,否则,她定会阻挠。
一旦失败,他便再也没有机会与叶恭重逢了。
想到这里,沈破长身而起,背过身去,冷冷道,“我说过,我不想再见到你。”
南辰来到沈破身侧,尽量控制自己,用平心静气的语气说,“我现在是你的灵奴,我们绑在一起了,你可以一时不见我,却不能一辈子不见我。这是注定了的事,改变不了了。”
“我早已心有所属,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她已经死了,死于七情剑下,从此灰飞烟灭,再也不会复生!”南辰越说越激动,一时难以自控,站到沈破面前,“我究竟差在哪里,你告诉我!你想要天下太平,我一样可以助你。若说滥杀无辜,做过这等错事的人,不止我南辰一人,叶恭也没少干。凭什么,她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你的心,而我,想方设法留在你身边,陪你走过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路,可你心里还是没有我一丁点儿的位置!”
沈破这次没有避开她,双目径直望着她的眼睛,“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让你陪?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只是在感动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他那般直接坦诚的话,让南辰无比难堪。
南辰恼道,“你既然心中没有我,为何不早些拒绝,非要等到现在,在我泥足深陷之后,才说出真心话!”
“你仔细想想,我以前没有拒绝过吗?从开始到现在,你每一次示好,我都曾或直接、或婉转地拒绝过。我心里只有她,容不下第二个人。一直是你不肯相信,宁愿选择自欺欺人,也非要纠缠我不可。”
话音落下,房间里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南辰咬牙注视着沈破,双目中充满爱恨交织的复杂情绪。
他说得没错,是她自己一厢情愿。
是她以为沈破对叶恭,仅仅是一时的倾慕。只要她坚持下去,总有一天,沈破会被她的执着感动,投入她的怀抱。
就是这样的念头,支撑着她走到现在,只要她愿意,甚至可以支撑她继续走下去。
可她现在不愿意了。
南辰恨恨道,“我不在乎你心里有没有我。反正,我们都有千千万万年的生命,足够我们慢慢认识对方,接受对方。大不了以后,哪个女人接近你,我就杀了哪个。我不相信,你能一辈子不婚不娶。”
沈破莫名笑了一声。
那声音沧桑低沉,听不出是欢喜还是愤怒。
久久之后,沈破道,“你好歹是一族圣君,非要做这等无耻之事?”
“既然你心中无我,我做何种事,与你何干。”
沈破垂下眼眸,将手抬起,放到眼前。
一柄燃着蓝色火焰的冰刃,出现在他的掌心里,散发着幽幽的寒气。
南辰吃了一惊,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即便你的修为进步神速,能够轻松胜过我,想要取我的性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在说什么,沈破并不在意。
而且,他也没打算杀她。
沈破握紧了刀柄,抬手向上一划,一道血痕瞬间出现在他的脸颊上。
红色的血液慢慢渗出,汇集在一处,滴落下来。
他正要划第二道,冰刃却被南辰猛地打落。
南辰又恨又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能这般糟蹋!”
沈破平静道,“我着实想不出自己哪里好,值得你如此喜欢。倘若是因为这副皮囊,我毁了便是。”
“你就这么讨厌我?”
“你本是一方枭雄,掌控着一族人的生死祸福,肩上的责任不可谓不重。你,不该为了一个男人,陷入情爱的深渊。”
“如果站在你面前的人是叶恭,你也是一样的说辞?”
“如果是叶恭,如果她愿意。”沈破脸上的神情柔软了些,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我宁愿与她同坠深渊,永生永世。”
“同样的事情,凭什么不同对待!”
“感情的事,本就没什么道理可讲。”
真是个疯男人!
若沈破是怨灵族人,南辰早就一个耳光抽上去了。
偏偏他不是。
他是她心尖尖上的人,她不舍得。
南辰心中虽有不忿,但她担心沈破会继续伤害自己,只得按捺住心情,点了点头,“好,我姑且离开一段时间,你不要擅作主张,一切等我处理好族中事务回来,再决定不迟。”
南辰拂袖而去。
房间里静若死水。
沈破阖上眼睛,仰头平静了下心情。
方才在朦胧中见到的叶恭,带着熟悉的体温和气息,如此真实,怎么可能仅仅是个梦。
如果不是梦,那他要不要按照叶恭所说的做。
一旦玄冰用在毁剑上面,可就不能制成琉璃指环,也就再难有机会与叶恭相见了。
下这样的注,来赌一个梦的真实性,会不会有些盲目。
不过,叶恭生前的愿望,也如梦里一般。
当真要按照叶恭所希望的那样做吗。
夜色微凉,沈破心如潮涌。
一阵慌乱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直走到沈破身边停下,用清亮焦急的声音说,“沈公子,听说你受伤了,我取了些金疮药来,你赶紧处理下伤口,免得留疤。”
沈破睁开眼睛,望了一眼声音来源处。
玉惜稚嫩的小脸,满是紧张的神色。
南辰通知了玉惜前来,而不是玉萤,看来,她还没死心。
沈破冲玉惜淡淡一笑,接过了伤药,“谢姑娘挂心。不过是小伤,不妨事。”
玉惜准备离开,却看到沈破丝毫没有敷药的意思,又转身回来,从他手里接过伤药,打开了瓶盖,将药粉倒在一块干净的纱布上面。
她举高了手臂,试了试,收了回来,“沈公子,我帮你上药,你坐下来,不然,我够不着。”
小姑娘倔强得厉害,完全继承了安信怀的臭脾气。
沈破拗不过她,默默在心里思索了一下。玉惜是他的侄女,替他上药,算不得什么,叶恭就算知道了,应该不会介意。
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叶恭不介意,他也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我自己来。”沈破从玉惜手里接过散了药粉的纱布,敷在了伤处,“以后,你莫要唤我沈公子。”
玉惜茫然,“公子不姓沈吗?”
“你当称我为,叔父。”
玉惜不知道这辈分是怎么论的,既然他这么说,就这么办好了。
“叔父,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如果有事需要玉惜,唤我一声便是。”
玉惜放下药瓶,退出了房间。
沈破松开手,将敷在脸颊上的纱布取了下来,放到药瓶旁边。
突然感觉房间里有些闷,索性趁着月色正好,出去透透气。
后院里,夜色缥缈,月光与雪色相映,黑白两色交织在一起,如梦似幻。
视线中,白若立在一束腊梅旁,形销骨立,看上去十分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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