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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巧成“婚”(出书版)——十万月光

时间:2022-01-11 11:37:35  作者:十万月光
  午膳过后,他便捧着本书躺在榻上看,至晚上方才离开。长黎一日不答应陪他用膳,他便一日赖着不走,还在牢房里搭了个书案,外带一张席和一个卧榻,熏香缭绕,长黎休憩的床榻被可怜巴巴地挤到角落,眼看这司黑有长期待下去的打算了。
  俘虏做到这个分上实在是全无尊严,欺魔太甚!
  三日后,长黎再也忍不了了,扑过去抓着司黑一顿暴捶,结果司黑随手捏了个诀,方才还如暴雨落在他身上的疾打立刻变得无关痛痒,手里的书倒是一不小心被牵连掀翻,书皮金光闪闪写着《慈道十二论》,内里却是三界美人图。
  长黎牙龈摩擦得咯吱作响,偏偏司黑还看不懂半分眼色,嬉皮笑脸,甚至还想喝杯茶。
  士可忍魔不可忍,长黎豁出命去决一死战的心都有了,她不管不顾地过去揪住他的衣襟将人扑倒。
  司黑终于慌张:“等等等等,你收拾我之前,让我先揍一顿月老行不行?”
  长黎没松手,只道:“为何?”
  “他骗了我。”司黑掀了掀眼皮对上她的视线,轻轻啧了一声,“他把三界美人图吹得天上有地上无,可我看了两日,图册之首却不及面前人好看。”
  长黎哑然了片刻,悬在空中的拳头落不下去了,磕巴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三界美人图上,没有一个比我好看?”
  司黑严肃道:“那是自然,她们容貌皆不及公主你半分,不过性情便不知道了。我只看她们姿态端方纤弱,想来应该都是些温和的人。”
  长黎半信半疑,但总归扭扭捏捏地缩回了身子,踩在榻上的脚放了下去,揉皱的衣服也抻直了。
  司黑露出孺子可教的微笑,点点头:“若是公主再陪我用用饭,便更加显得和善可亲了。”
  长黎张了张嘴,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转过头去,李颐听立刻手忙脚乱地把戏本子往脸上遮。长黎这才后知后觉被耍了,恼怒地把书案一掀:“你们这些天界的神仙,都是奸诈卑鄙之徒!”
  司黑“哎呀哎呀”地可惜道:“我的好茶,我的点心!”
  长黎一个玉枕砸得司黑闭了嘴,她胸口起伏了几下,眼珠子在李颐听和司黑间来回转悠,突然道:“你要我陪你吃饭也无不可。”
  司黑陡然来了精神:“噢?”
  长黎抬了抬下巴示意。
  司黑一扬手,一团云霭便糊住了镜面。
  长黎道:“你要我陪你吃饭可以,但你要把她放了。”
  她一指李颐听:“我们魔界的儿女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喜欢牵扯无辜的人,她因为我在这里被困了许多日,若你把她放了,我就从你。”
  李颐听眼睛一亮,看向司黑。他沉吟了半晌。
  天界最近的动向奇奇怪怪,父帝连着三日召了即墨商议事情,似乎在秘密打造什么兵器,司白特地找他来天牢里照看李颐听,无非也是觉得里面有什么猫腻,与其放在眼皮子底下操心,不如把人支得远远地藏起来。
  半晌,他笑了笑:“妥,不过……”
  “什么?”
  “不过就陪我吃一顿饭太少了,”司黑伸出食指,“一年,陪我一年。”
  长黎道:“好,不许反悔!”
  -3-
  李颐听被关得莫名其妙,出来得也莫名其妙。司黑给她塑了个肉眼看不出的傀儡假人在牢房里杵着,一个隐身诀把她带到命盘前送回了凡间。
  李颐听在固化坚硬的黄泥巴地上跳了好几下,震得脚后跟有点麻,终于相信,也终于觉得那个长黎应当不是什么情敌。
  只是这个司黑实在是太不靠谱,她都着重说了好几遍卺国都城,好歹是高阶的神仙,竟然如此没有准头,把她打落到了相邻的穗城。
  李颐听仍然穿着十日前出嫁的婚服,华丽的翟衣也留在了四明山,可她一身红艳艳的,仍然惹眼,头顶的凤冠金钗也是贵重异常。
  她全部摘了下来去当铺换银子。那凡间的俗物在九重天上走了一遭,此刻下凡落地,忽然间锈迹斑斑,就连喜服边缘都磨得有些发白发灰,顿时变成了有年头的老物件。
  李颐听忙问当铺的伙计借来面镜子照,还好还好,铜镜里的女子仍然是年华正好的模样,大抵是因为这副身子里还借居着位神仙。
  只是小伙计死活都只肯给几两银子,李颐听与他讨价还价,最后十五两忍痛成交。
  她并不是爱这些黄白之物,只是这身行头对她意义非常,若不是急迫地想见到那个人,是要珍藏一生的。
  如此只好以后再来赎回了。存着这个念头,李颐听心里才好受些。
  她前脚离开,后脚当铺的掌柜便出来了,哈欠连天地教育伙计道:“我在里屋小憩,就听见你在这外面和客人争论不休的,到底在干什么?”
  伙计忙把得来的行头拱手呈上:“是位客人来当一身年岁久远的行头,那客人一开口就要上千两的天价,您看看,这衣服上的线都发了,还是小的舌灿莲花,费尽口舌,最后只花了十五两就成交了。”
  他沾沾自喜地站在一旁等着掌柜的夸奖,后者见到红凤喜服,瞌睡突然间散得一干二净,抓起来反复观摩细看,脸一寸寸白了,急急追出去,可街头巷尾哪里还有李颐听的身影?遂转身抓着伙计胳膊大声问道:“那女子多大年纪?”
  “十七八岁的模样,十分年轻。”
  老掌柜面上一顿,浮现一丝狐疑,咬咬牙:“顾不上这些了,快,快去报给朝辗司的大人……”
  李颐听一边肉痛,一边拿着少许银钱买了一匹快马和一套寻常的衣物换下,直奔都城。
  冬日的夜黑得格外快,不过申时末尾,最后一丝薄阳已经被灰蓝的天幕吞噬,呼吸间白雾呵出,细细凉凉的东西轻盈地落在脖间。
  李颐听摸了一把,抬头看去。
  万千白屑自广阔的苍穹飘下——竟然下雪了。
  李颐听暗叹没有再多要价几两银子换身暖和的衣物,裹紧了薄薄的春衫催马快行。
  山路难走,她又冷又饿,看见一间茶棚如看救星似的驾马过去。
  喝到滚烫茶水的那一刻,李颐听忍不住发出一声惬意的喟叹。
  茶棚简陋,原本四面透风,然则现在快到年节,茶娘在周围装了几面厚厚的绵帘,冷冽的寒风呼呼吹进来,虽然还是让人起鸡皮疙瘩,不过已经比她方才在外行走要舒适多了。
  客人不算多,都是些想在年关之前赶路回家的商旅小民,围着仅有的一个大火盆喝茶闲聊,炭被烧得通红,偶尔爆出细小的“噼啪”声响。
  在座的商人们常年四处行走,见多识广,李颐听在旁边听着也觉得极有意趣。
  可是不管什么话题,最后都会鬼使神差地跑偏,议论到魏国的时局动态之上——无他,实在是因为魏国的天子太过……太过荒唐。
  传闻这位皇帝长了一副极漂亮的皮囊,也极为爱惜,甚至爱惜得过了头,其中还有两件最出名的事。
  其一便是不纳妃子,却年年选秀,还亲自去挑,命她们卸妆洁面,再在其中挑选肤如凝脂、吹弹可破的,封为内庭女官,让她们每日为自己疏通经络、调养生息、护理皮肤。
  其二便是有个小国趁着新帝登基、朝政不稳,想来讨点甜头,本来天子随便派了个将军前去打发,结果听说带兵闹事的那个皇子是个长得天羡人妒的美男子,但凡有见过他的女子无不爱慕。这一传闻极大地引起了新帝的好胜心,力排众议亲征,一路杀到敌方帐前,也不让他们签劳什子丧权辱国的条款,而是摘了这皇子的面具,按头给人洗了个脸,嗤笑一声说了句“就这?”,便准备放人。
  他语气中的鄙夷和看轻实在是太过自然流露,那皇子被当场激怒,也不知道一下子哪来的胆子突然发难。
  这行刺自然是没有成功的,只不过新帝的脸上不小心被皇子挣扎时的指甲划出了一道血痕。
  被叨扰边境意图趁乱占便宜都没生气的新帝却发了雷霆之怒,当场正法了皇子,还不解气,连夺对方十六州郡,导致那个本来就小的国家,直接破国了。
  魏国皇帝的名声就这么打响了。
  在外他骁勇善战,抚定内外;在内革新税法,减轻厚重不堪的民生赋税,抽丝剥茧地揪出一连串的贪官污吏,不论贪吞大小多少,亦不顾血洗庙堂后会留下多少无法马上填补的官员空缺,他以快打快以暴制暴,言官还来不及上书,人就已经全部斩首正法。
  唯独奸佞毕家,上下八十余口只是流放,且下旨言明,毕家的人一个都不能死于流放。
  蛀虫和果肉一块儿被挖空,朝廷像摇摇欲坠的累卵,可这累卵偏偏在他手里晃了晃,就牢牢稳住了。
  如此目无章法、不计后果,却又功绩卓著。
  有榆木脑袋的言官犯了倔非要死谏,他叫来百官一起欣赏,还让人不要都撞柱子,说宦官排队擦血委实太过辛苦。狭长的眉毛压眼,一一扫过殿中,再无人生异。
  久而久之,众人明白了,顺他者生逆他者滚蛋,这位年轻的帝王,从来不是个仁善爱民的主,史书工笔、后世评写全然无谓,一切凭着本心好恶来办,武将敬他文臣惧他,魏国的言官一时间人人自危,虽未失业却已尝失业之苦。
  百姓赋税渐轻,吃瓜的兴致越高。
  魏国的这位皇帝怪异之处还有许多。
  譬如魏国皇宫里更换得最频繁的职位——御厨。
  其中原因乃是他极其爱吃五香鸡腿,每日必要御厨去做,可是用膳之时,他却要让别人咬上一口再自己吃。
  宫人们哪里敢啊,自然是跪倒一片,个个抖如筛糠,惶恐泣泣。
  他却极有耐心,蹲着身子一张嘴一张嘴地递过去,一边递一边问:“怎么不吃,是不好吃吗?那我杀了厨子?”
  或者问:“怎么还吃哭了呢?是不好吃吗,那我杀了厨子?”
  用最温和的声音问最骇人的话。
  这些小道秘闻一经传入街巷,立刻变成了百姓们吓唬吃饭就爱乱跑的自家孩子的口头禅。
  “不好好吃饭就让陛下来喂你!”
  颇有建树。
  两年内,魏国的小孩个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得膀大腰圆、魁梧健壮。
  纵观几千年历史长河,从来没有哪一位帝王如此英明又如此病态。
  李颐听开始还当作是他国八卦随便听听,后来渐渐地琢磨出些不对味了。
  她不安地拍了把身边商人的肩膀:“兄台,这位魏国的皇帝,不会叫魏登年吧?不是的吧?”
  一茶棚的人煞白了脸,商人连“啊”了三声,急道:“你这女子怎么如此胆大妄为!可是来自外邦?怎能直呼陛下的名字!”
  一个惊雷在李颐听脑中炸开。
  怎么会这样!
  按照命簿上的时间算来,魏登年还有一年才登基,也就是被蟠桃核砸死的时候啊!
  她比商人还着急,立刻问道:“他登基几年了?大卺呢,破国了吗?皇帝呢太子呢?太子宋戌可死了?”
  炮珠般的连串提问让一干人都噤了声,皆是一副看奸细的模样看她。李颐听连忙解释:“我、我数年前背井离乡,此刻才归,离去时乃是卺朝百清二十八年,请问……”
  她的声音不自觉带了一丝颤:“请问如今是何年?”
  众人心中疑虑消散,有人回答她:“新皇陛下登基作年号‘成疾’,成疾四年。”
  “那卺朝灭时……”
  “百清三十四年,秋。”
  百清三十四年秋,也是乐平二十三年,卺国与桦阴结束了五年之战,在那个秋天,魏登年和徐养攻进了皇城,至此结束桦阴一百一十六年的统治,桦阴灭。
  在她走后的第六个年头,原本应该再蛰伏四年的魏登年心灰意懒,选择在那场战事后举兵造反。
  他没有屠城,而是将桦阴的十万士兵收归麾下,合并成四十万大军对着母国发难,起兵名目乃是为自己的父亲魏迹平冤。
  他入朝为官这数年里收服的军心和被打散在卺朝各个军帐中的旧人们,不知道何时潜藏遍布了卺朝所有的军防,隔着望不到边际的三千里版图,一呼百应。
  宋帝收到魏登年造反的快讯当夜,忧心惊惧,病发而亡;太子宋戌趁乱逃走,卺朝不攻自溃。
  天上岁月惊逝去,地上凡人已十年。
  是了,她竟然忘记了。
  从她出嫁失踪至今,已近十年。
  棚外雪水滴答,棚内炭火噼啪。
  听他们草草说完十年内的变化,李颐听尚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忽然茶棚外面掠过一阵战马奔腾之声。有胆子大的将帘子撩开一条小缝瞧了瞧,只看到一片火光重重,身着朝辗司服饰的官兵疾驰而过,追着最前方甩开他们一大截的人,晃眼就从视野里消失了。
  那人嘀咕道:“这莫不是哪里开战了吧?”
  李颐听旁边的商人笑道:“怎么可能,你们忘记了,咱们陛下的怪癖多得很,我方才还有个重磅消息没说呢,不过这也应该不是什么秘闻了。在座的诸位至少有一大半都知道,这些大人夜行,肯定和陛下的怪癖有关。朝辗司你们都听说过吧?”
  商人喝了口滚水,清清嗓咂咂舌,正待给聚精会神的听众们开讲,李颐听忽然起身。
  “抱歉,在下还有要事,先走了。”
  她付了茶钱,从人堆里匆匆退出去牵马,那商人追着喊了一嗓子:“大冷天的又入夜了,你有什么急事也休整一晚,明日启程啊!”
  李颐听已经飞身上了马,夹了夹马肚,用力一甩缰绳,答话的声音被奔离的距离拉得长长破破:“离家十载,如今我的夫君就在都城,咫尺之距,归心似箭。”
  茶棚里轰然笑开。
  有人道:“真是位豪放爽朗的女子。”
  也有人犯嘀咕:“不过她模样看上去也就二八年华,怎有离家十载一说?”
  ……
 
 
第17章 
  小听,我找了你十年
  -1-
  山路难行,更难的是往身上扑的冷冽妖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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