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转脸看去,见一道微光的形状如刚睡醒的眼睛。随着他们的靠近,光线越来越大,越来越宽,直到整片都是亮色。
他们一出光圈便站在原地打量四周,这里有光却没有照明的太阳,有海,却没有鱼,有风,却只从东吹到西。这里像一个世外桃源,却没有世外桃源的生气。
这是什么地方?
安澜感觉通过那道光之后,一下子就换了一个世界。之前是极暗,现在是极亮,一时间眼睛都有些不适应。
他们降落在一片荒地,可地面杂草丛生,荆棘遍地,根本无从下脚。但这里遍地都布满荆棘,他们在半空中盘旋半天,根本没找到一个可以下脚的地方。
仿佛有所感应似的,安澜忽然抬头望向远处的那座山。
肉眼可见上山的路依旧荆棘遍地,但山上有唯一一颗树。
是的,这里没有树,那是唯一一颗。
他们准备上山一探,却发现御风飞行不能,腾云驾雾也不能。
“这是怎么回事?”鬼母道。
她问出了大家共同的疑虑。
第181章 荆棘山
无羁说:“我一靠近这座山就变得软绵无力,定是这座山有古怪。”
安澜也发现,她有相同的情况,便道:“也许这山有某种禁制,会让人法力尽失。”随后她建议道:“我们步行上山吧。”
“别,”鬼母叫道,“这山这么邪门,我们就这么上去,遇到埋伏怎么办?到时候法力尽失,岂不任人宰割。”
鬼母说得有道理,安澜抬眼看了一眼山顶,还能看见顶端郁郁葱葱的那一抹绿。这山实在太高了,人站在山脚下比一只蚂蚁还不如,即便他们的法力还没消失,想要登上这座上也需要一定时间。
但有什么东西强烈地吸引着她,让她极其想上去一探究竟。
她说:“你们留在下面等我,我上去看看。”
“不行,”无羁道,“我也去,万一你母亲在上面。”
路经时在一旁慢悠悠道:“我对这山很感兴趣。”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安澜点头,对鬼母说:“鬼母,那你就留在山下,我们也好有个照应。”
鬼母望了一眼山顶,狠狠叹了口气,道:“罢了,我也一起上去吧,这地方如此诡异,落单了才危险呢。”
安澜点头,路经时对她说:“我走前面,你跟在我后面。”
又是一声咳嗽传来,无羁指着他和鬼母说:“那我们呢?”
路经时正欲说什么,却见一道身影一马当先去了。无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安澜已经开始上山,连忙追上去,嘴里嘟囔着这丫头就是不让人省心。
爬山途中,安澜感觉到自己不仅妖力全部丧失,就连属人的那部分意志力也没有,形同废人,或者比废人还不如。
废人起码还有力气吧,她却感觉四肢酸软无力,走两步就要软倒下去,全靠单纯的意念支撑。
荆棘划破了她的衣角和手臂,裸露出的脚腕上皆是细小的血痕,这些伤放在平时不足挂齿,但放在此时此刻,却相当要命。
无羁在一旁喘气,说:“这山固然邪门,也没有将我们的力气全然废去的道理,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经时道:“这山有反噬作用,力量越强大的来到这里,力量会被吞噬得越干净,若来的只是一个平凡人,想必没有任何影响。”
就是说他们如今比一个平凡人还不如。
鬼母一边往上爬,一边插着腰,说:“邪门的是,我们都不是肉体凡胎,上了这山却都变成了肉体凡胎,不然这小小荆棘哪能伤我丝毫。”她张开手掌,看了眼刚才不小心被划破的手心,吸了口气,暗想她什么样的伤没承受过,如今被荆棘划伤的小伤口竟然让她有如此明显的痛感。
大家都被荆棘所伤,但都知道,他们即便受再重的伤,也不会死,然而反应却比平常人更大。
安澜掏出饕餮矛劈开身前挡路的荆棘。饕餮矛之前如何威风凛凛,如今就如何暗淡无光,连矛上的饕餮像都失去了灵气,变成了一个普通刻像。
当真没遇到过如此邪门的事情。她转头看向路经时,挥了挥手中的饕餮矛,说:“你的睚眦盾还能用吗?”
路经时根本没拿出睚眦盾查看,说:“一靠近这里就失灵了。”
“果然如此。”安澜喘了口气说。
时间仿佛过去了许久,他们却只登了十分之一不到,几人皆汗流浃背,只有路经时还能保持脸不红气不喘,安澜委实佩服。
这时,鬼母喊道:“你们说,这座荆棘山的存在到底有何意义,难道就是用来为难我等的?”
“荆棘山这个名字倒是贴切,”安澜苦笑着宣布道,“那这座山以后就叫荆棘山啦!”
鬼母挖苦道:“你这丫头,还能笑得出来?”
安澜说:“我这是苦中作乐!”
她望了一眼山顶方向,还是感觉遥遥无期,想了想说:“我想,荆棘山存在的意义就是,告诉来此的有缘人,力量越大,责任越重,不然,就像在荆棘山上被卸空的能力一样,有多厉害就有多废物。我这样解释,你可还满意?”
她这是回答了鬼母刚才的问题。
但还不等鬼母答话,无羁就抢先道:“乖女说得好!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造物主留下这么一座山在这里,也许就是这个意思,再说,我们对荆棘山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次有机缘在此遇见,是运气也说不定,凡事往好的方面想,也就不那么辛苦了。”
鬼母笑了笑,不可置否。
突然,一阵大风从西向东刮来,令他们睁不开眼,只能用手捂着双眼勉强往前,而且,这风带着相当的力道,令他们本就力竭的身体随着风力向东偏斜,当真雪上加霜。
良久,风才停歇。
安澜说,风还好,只要不下雨就行。
这话才过去,只听天空轰隆隆一阵巨响,瓢泼大雨随之而至,一个个被淋成了落汤鸡,好不狼狈。
路经时伸手抹掉脸上的水,望向天空,睫毛上汇聚的雨水从他的眼角滑下,安澜这才发现他的睫毛又黑又长。
忽然,一道湛蓝的闪电霹雳划破天际。
鬼母只差仰天长啸了,道:“老娘到底为什么要来吃这个苦?!”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安澜冲着大雨咆哮,并不只是在回答鬼母,而是在激励自己。
暴雨夹大风,在此期间他们寸步难行,只能伫立在原地等待大风和暴雨过去。
良久,雨过天晴,道路因雨水变得泥泞,令人行路更加艰难。
这时安澜道:“幸好是雨,不是冰雹。”
鬼母转脸道:“你能不要乌鸦嘴吗?”
安澜反应过来倏地捂嘴,然后抬头看天,看了半响,见天空毫无动静,遂松了一口气,说:“还好,还好。”
路经时亦在抬头看天,这时说:“这里的天好像不会黑。”
闻言,安澜发现的确如此。他们爬山已经爬了许久,本来行路就慢,再加上他们力气被卸尽,又是雨又是风的,按照正常的时间算,一天总有了,天色再怎么也应该暗下去了,但如今不但没有暗下去,还没有发生一丝变化,更奇怪的是,连天上云彩的形状都没变过。
“这里既然是异空间,里面的所有东西,有可能都是定型的,也就是说,没有生命。”无羁若有所悟,道,“这也跟整个地狱星空间的情况相符,地狱星本就是一个没有生命体征的地方。”
“但是路上的荆棘怎么解释?”鬼母说。
“这些荆棘有根,”安澜瞭望山顶一眼,发现近了一些,说,“还有山上的那棵树,绿油油的,可不像是假的。”
无羁垂头看向荆棘,又抬头看了眼山顶的树,说:“这就不好解释了,很矛盾呐!”
“不用解释”路经时却道,“因为有些东西根本无法解释。”
安澜暗自点头,深感同意,有些事情,凭借人的脑袋是想不出答案的,想要明白,还得看老天爷愿不愿让人明白。
第182章 闭目悟道
他们不再废话,继续往上走,很久之后,鬼母已经快瘫软在地,要不是地上布满荆棘,她恐怕早就躺下去了。
她有气无力地说:“有没有人能够告诉我,还有多久才到啊,我之前吃的鬼都消化光了。”
这当然是戏言,不过别说她,他们都快吃不消了。
安澜喘着气,皱眉皱眼地说:“我们在山上已经第七天了,快了。”
“你怎么知道快了?”鬼母吁声问。
“感觉。”安澜有气无力道。
“感觉?”鬼母已经彻底没了言语。
再行了一段路,一道绿荫映入眼帘,安澜察觉到之后抬眼看去,璀然一笑,指着绿荫方向说:“我说快了吧!”
众人抬头,看见了大树。
真的是大树!
他们在任何地方都没有看见过这么高大粗犷的树。树根处几乎占据了山顶的全部,需要至少百人手联手才能合拢,树枝直插天际,树尖映入云霄,光这一眼,就无法想象树根会深入到哪里,恐怕地级。
树躯几乎占领了全部高低,攀上来的他们只能在树根边沿落脚,小心翼翼地绕着树干环行。
令人新奇的是,树上结满了红色的果子,一颗颗如宝石般坠在枝头,垂涎欲滴,特别是对他们这种七天七夜没合眼滴水不进一直爬山的人。
鬼母道:“这果子能吃吗?”
安澜的右手掌虚托在一颗果实的下方,眼中布满惊奇,说:“这是什么树,结的果子这般鲜艳。”
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越鲜艳越危险。”鬼母收回垂涎的目光,说,“这地方诡异,这树诡异,这树上结的果子更诡异。”
无羁的手掌放在树干上,说:“树是真树,果子也是真果子,奇怪的是,这里明明是死亡之地,竟然能长出大树,还结出果子来。”
“只有这座山上有树。”路经时站在高处俯瞰全地,说,“其他地方都没有。”
“就是说,如果有人在这里,就只能吃这树上的果子才能生存。”安澜一边说,一边感觉到肚子饿了,她很久都没有感觉过饥饿了。
她问:“你们饿吗?”
鬼母吞咽口水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安澜听见了侧目看去,又见路经时和无羁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树上的红果实。
她说:“你们都饿了?”
肚腹之欲早就不是他们的困扰,然而当他们看到这些红果实的时候,竟然不约而同产生了食欲。
无羁说:“会不会跟我们失去妖力有关,我们现在形同凡人,会饿也正常。”
“那我呢?”鬼母说,“自从我死后,再也没饿过,但我竟也产生了欲望。”她看着树上的果子继续吞咽不存在的唾液,这动作只是她产生欲望的标志。
安澜觑了眼鬼母,心想:对了,这里还有一个鬼,鬼母吃鬼是出于诅咒,如今竟然向往这颗树的果子。
这里,当真奇怪。
这时,她感觉丹田处的生命树动了动,她急忙闭眼内视,当她看见那颗苍翠欲滴的大树时,终于知道为什么看着这颗大树眼熟了。
这大树跟她体内的生命树长得一模一样。
连树叶的纹理,树干的肌理,都丝毫不差。
她蓦然睁开双眼,对树上的果子,更加垂涎,竟然也像鬼母一样,喉咙忍不住地滑动,然而眼神却愈发清明,如水洗过的晶。
路经时察觉出了她的变化,说:“你怎么了?”
安澜眼神没动,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欲望越深的人,对树上的果子的渴望就越重。”
说罢她看了一眼鬼母,说:“鬼母身上的诅咒,就是欲望的祸根,所以她的反应才这么大,人都有欲望,所以对这些树上的果子都有反应。”
鬼母问:“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树上的果子不能吃。”
“不能吃!”安澜肯定地说。
这棵树虽然与生命树长得一模一样,但并不是生命树!若用比喻来说,这两棵树就像一母双生的双胞胎,但一个属圣洁,一个属邪恶,邪恶树所结的果子自带诱惑的力量,人若经不住诱惑吃了,就等于吃下了罪恶的钥匙,开启了欲望的闸门,人有限的自控力便再也不能将那道闸门关上。
而刚才生命树的异动,就是在提醒她,要清醒,只要控制住暂时的欲望,就不会落入永久的死阴!
而这所谓的“暂时”,恰恰是最考验人性的时刻。
鬼母叉腰,压下想一口吞下红果实的欲望,说:“给个理由。”
安澜说:“你若是顺服欲望吃下这果子,就等于顺服了心里了邪念,一旦心智倾倒一边,在想要掰正就难上加难,你难道忘了你身上的诅咒是怎么来的?”
“饿了就吃,”鬼母紫红的指尖轻轻触碰着朱红果实,轻声说,“这也是邪念?”
安澜见状急忙握住她的手,按了回来,眼神警告道:“你若吃了,会有什么后果我不知道,但我能告诉你,肯定不是好结果!”
两人的手暗暗较劲,但两人如今力量皆失,只能用蛮力相抗,鬼母眼中的紫色愈盛,扫向果实的眸子愈来愈深沉。
就在安澜感觉要压制不住的时候,鬼母忽然痛呼一声,半弯下腰,左手捂住侧腰,脸上冷汗泠泠。
安澜手一松,一旁,路经时随手将染血的荆棘枝条丢掉,说:“清醒了吗?”
鬼母支吾不语。
路经时又道:“清醒了就老实些,若再闹,也不用再拦着她了。”后一句是对安澜说的。
鬼母没说话,只闷闷地点了下头。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安澜心下骇然。她的腰侧被路经时用荆棘划破了一条细小的血口,若放在以前,这伤口不值一提,可如今她如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只一道小小的伤口,就让她痛成这样,可见失去了力量的强者是多么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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