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使丫鬟她是不会当的,拿着一百两去外面做个小生意也比当丫鬟好,但她好不容易攀上个名门望族,这样离开又太可惜。
要是能给去伺候别的主子就好了。
蓝芷暗暗嘟囔一声,脑中突然浮现了一个身影,她迷茫的神情慢慢变得清晰坚定。
对啊,沈家又不止清风阁,去顺宁阁里伺候那也是极好的。
下定决心,蓝芷就悄悄打听起了沈轻鸿的行踪。
第二日午后。
沈轻鸿从外面回来,路过假山时,就听见了女子伤心的哭声。
她嗓音好听,虽然哭着,却不叫人厌烦。
沈轻鸿觉着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好奇地从假山那儿走了几步。
“是谁在哭?”他问。
藏在假山里的女子似乎被他吓了一跳,哭声瞬间停了,只余下浅浅的抽泣声。
接着,她慢慢挪了出来,哽咽地行礼问好:“蓝芷见过二少爷。”
“是你啊。”沈轻鸿笑了笑,关切问,“可是被人欺负了,怎的躲这里哭?”
蓝芷眼圈和鼻尖都红红的,梨花带雨的柔弱模样格外惹人怜惜。
“没人欺负我,是我不想离开将军府。”
沈轻鸿闻言有些疑惑,“你犯了什么错,大嫂怎会让你离开?”
“回二少爷,蓝芷没犯错,当初少夫人让我来是为了顶替一位伤了腿的丫鬟姐姐,现下那位姐姐已经好了,所以才...”
天象之说不宜让多人知晓,这个说辞是刚开始叶穗岁便定下来的,蓝芷这样说也没什么问题。
沈轻鸿果然信了,他看了眼泪眼朦胧的少女,迟疑片刻,道:“我院里还缺个丫鬟,要不,你来我院里?”
少女惊讶地张大了眼睛,一滴晶莹的泪珠顺势滴落,“真、真的吗?”
“骗你作甚?”沈轻鸿笑道,“别哭了,这么漂亮的眼睛哭坏了可就不好了。”
他生的一副谦谦君子的温润皮囊,再配上这样甜蜜的话音,让蓝芷微微红了脸。
她低下头小声说:“二少爷尽打趣奴婢。”
“好好,我不说了。”沈轻鸿好脾气地笑笑,“那你回去同大嫂说一声,她若同意了,你就收拾一下直接到顺宁阁来。”
蓝芷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是,二少爷,蓝芷这就去!”
心里激动,蓝芷也不觉得累了,一口气跑回清风阁,将这事告诉了叶穗岁。
“这是好事!二弟是个宽和的,定不会亏待了你。”叶穗岁道,“等明日一过,你便去二弟那里伺候吧。”
见她这么痛快地放人,言辞之间又尽是关心,蓝芷连声谢过,回屋里收拾东西了。
她的离开,代表着叶穗岁的计划也就此告一段落。
她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骼充分的舒展开,舒服的她眼睛都眯了起来。
“季夏,嬷嬷,你们也收拾一下,后日咱们就回家去住。”
沈炼不在,这个沈家也没什么好值得她留恋的,倒不如回家呆的舒心自在。
至于沈家这边是不敢不放她的。
柯慧忙着沈轻鸿和白晴画的事,也没空搭理她,倒是沈正青疑惑地问了句。
“这几日怎么不见炼哥儿?”
叶穗岁眨眨眼,用同样疑惑的语气反问:“父亲不知道,相公跟着武安大将军去前线杀敌了。”
“什么?!”沈正青惊的站了起来,“他何时去的?这孽子!怎的都没同我说一声!”
他的语气和神情皆诉说着他的不满和愤怒,没有一丝一毫,儿子去保家卫国的骄傲和担心。
叶穗岁敛了笑,轻飘飘的嗓音透着冷意,“是吗?那父亲应当想想,为何我爹和舅舅都知道的事,您却不知道。”
沈正青的眼睛蓦地瞪大两分,“陛下也知道了?”
“嗯,舅舅还夸相公很有担当,给了相公很多保命的宝贝。”
少女软软的话音这会儿倒像是一把把利剑,狠狠地戳进了沈正青的心窝子。
他不知沈炼何时去了前线,更不知他竟与叶家和皇家走的如此亲近。
羡慕之余,沈正青竟还有些嫉妒。
明明他才是他的老子,为何他却只跟叶家亲近,待他宛如仇敌。
见他这般的执迷不悟,叶穗岁也不愿多说,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也叫不醒一个认为自己无错的人。
这世上的关系,有时候真不能只凭借一身血脉来判断。
她福了一礼,转身离开,坐着软轿回到了叶府。
怕她思念沈炼,岑静柔这个当母亲的,不仅准备了许多的吃食,还将她每日安排的满满当当,让她闲不下来。
原本有些不习惯的叶穗岁,在家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中,也渐渐的放松下来。
一连十余日过去,她慢慢习惯了沈炼不在的日子,但沈炼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从这里到前线最少也要半个月,十万人马一路风尘仆仆,十几日下来,沈炼人瘦了整整一圈,可他的精神劲依旧是小队里最好的。
夜里安营修整,沈炼同小队的几人围坐在火堆旁边分着干粮。
硬邦邦的干粮就着冷水,吃的人嘴里什么味道都没有。
郑文看着手里的干粮长长地叹了一声,“以前总嫌弃我家娘子做饭难吃,现在倒还真有点想呢。”
“你就知足吧。”贾哲幽怨地瞪他一眼,“有媳妇做饭就不错了,竟还挑三拣四的。要我娶了媳妇,她就算把菜炒的焦糊,我也是要夸一声好吃的!”
郑文刚想说他太盲目,就见他们小队中一直沉默寡言的叶守岁突然抬起头,认真道:“贾哲说得对,媳妇给你做饭就是你的荣幸,你要感激,不能挑三拣四。”
众人一听乐了。
郑文道:“平日看你不声不响的,合着也是个妻奴。”
“实话实说而已。”
郑文就问了,“那你媳妇会做什么饭?”
叶守岁摇摇头,“她不会。”
“不会做饭?那你娶她作甚,娶回来当祖宗吗?”郑文不可思议道。
他只是下意识地一问,谁知沉默寡言的叶守岁兄弟认真地点点头,粗犷的脸上浮现出羡煞旁人的宠溺和温柔。
“对,她就是小祖宗。”
第50章 回京
在场的许多都是成了家的, 夫妻之间再亲昵,也没人称呼自己的妻子是小祖宗。
这个词位置太高,妻子是祖宗, 那将他这个做丈夫的摆在什么位置上?一家之主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所以见叶守岁这般抬高他的娘子,惊讶之余, 众人更是好奇。
“守岁兄弟, 你家娘子是何许人也,竟能把你收拾的服服帖帖。”
明灭跳动的火光之下, 叶守岁的神情也柔和了下来,“她脾气很好, 不会收拾我,她长得也很漂亮,岳父岳母待我也如亲生子一般,遇见她是我三生有幸。”
“竟吹牛。”有人笑道, “你媳妇要真是你说的这么好, 官老爷也嫁的,怎会嫁给你这么个庄稼汉。”
叶守岁闻言也不气, 只是抬眼看着他,眉眼坚定地说:“所以我来投军。”
富贵险中求, 他不要这富贵,只想让家中的娘子能够在人前直起腰板, 再不因他受非议受连累。
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在场的众人沉默了片刻。
接着,郑文就发现坐在对面的叶守岁眼圈子红红的。
“你眼怎么了?可是进虫子了,要不要我帮你吹一下。”
郑文正想说自己在这方面很拿手,就听见叶守岁抹了下眼睛,低沉又理直气壮地说:
“没进虫子, 我就是想我娘子了。”
郑文:“......”打扰了。
作为一个七尺壮汉,想娘子想到眼圈发红着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可叶守岁却说的坦坦荡荡,众人原本想笑话他两句,可一想到家中的亲人,笑着笑着自个儿眼眶也红了。
郑文用袖子抹了下脸,结果脸上更黑了,转眼他就瞧见叶守岁拿着块帕子。
他也没多想,伸手去要,“兄弟,借我擦擦脸。”
谁知叶守岁立马将帕子往怀里一收,警惕地看着他,“这帕子不能用。”
郑文了然,“哦,你娘子送你的。”
“不是。”叶守岁小心翼翼地将帕子折起来放回怀里,眼眸亮晶晶地说,“我偷来的。”
郑文无语,好半晌才道:“...那你是真厉害。”
听着几人的交谈和压低的哭泣声,被秘密安排进来的两个死士都无奈了。
旁人不知道,他们却清楚的很,这位叶守岁就是沈炼。
在京城中出了名的桀骜不驯,如今竟会因为想媳妇想的掉眼泪?
连一块睹物思人的帕子都还是自己悄悄偷来的,这事说出去都没人敢信。
知晓沈炼功夫好,两人也没敢说出声,只用唇形道:“这事还写吗?”
“写!得写!知道沈家公子这么爱重郡主,陛下肯定会高兴的。”
就是希望回京之中,陛下不要拿这件事来取笑沈家公子,不然他们两个可要惨了。
-
前线一战,三月未休。
炮火连天之下,连本该生长的草木都吓得缩回了头,不像京城,处处一片新绿。
沈轻鸿与白晴画的婚事也彻底提上了日程。
叶穗岁对外宣称抱恙,一直呆在自己家中,偶尔回将军府去给老夫人请个安,听柳姨娘说一下府里的情况。
“六月十六的亲事,夫人现下是忙的脚不沾地,欢喜的不得了。只是...”柳姨娘看了眼含笑的少女,“听闻安家小姐以死相逼,说什么也要嫁给二少爷。”
叶穗岁笑了笑,嗓音平静地说:“她不会如愿的。”
这正妻之位可是白晴画的,别人想要,她还不许呢。
窗外响起了鸟雀清脆的啼叫声,循声望去,嫩绿的柳梢在风中摇曳。
叶穗岁看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两分,漂亮的眉眼里满是担心和思念。
春已至,斯人何时归?
-
六月十五。
白晴画坐在镜前,看着窗上贴着的大红喜字,心中很是恍然。
明日她就要出嫁了。
可儿帮她梳着头发,见她叹了口气,疑惑问:“小姐怎的不高兴?”
“没有。”白晴画低声道,“可儿,我有些害怕。”
“怕什么?明日小姐就是将军府的少夫人,再没人敢欺负你了!”
是啊,外面或许无人敢欺负她,但府里呢?沈轻鸿呢?
她始终忘不掉那夜,在她疼痛之际,沈轻鸿那一声迷乱的呼唤。
穗岁。那是他大嫂的名讳。
白晴画喃喃道:“我怕他不喜欢我。”
“怎么会!”可儿瞪圆了眼睛,“小姐温柔娴熟,二少爷怎会不喜欢?而且,连请帖都是二少爷亲手写的!若是不喜欢您,二少爷何必要费这些力气。”
她倒还不知其中竟有这些事。
白晴画半信半疑地抬头看她,“真的?”
可儿用力地点点头,“千真万确!”
闻言,白晴画的眸中终于染上了笑意。
府中先前只有叶穗岁一个女眷,沈轻鸿被她吸引也是正常的,待他们成了亲,她必然叫他将叶穗岁忘的一干二净。
“好了。”可儿放下梳子,俯身去扶她,“小姐快睡一会儿,明儿您还要做最美丽的新娘子呢!”
夜已深,有人安然睡去,有人却激动的无法入眠。
“跟场梦似的,我们几个竟都活着回来了!”
“是啊,将军说明日就能到京城了,我还是头一回去京城,有点紧张嘞!”
“紧张啥,咱们现在可是功臣,要挺直腰板,不能给岁兄和将军丢人!”
此话一出,众人赞同的点点头。
郑文不由得看向前方的营帐,感慨道:“说起来,我真佩服岁兄,一个人单枪匹马硬生生把将军给救了回来。”
“可不,私下里看他憨厚老实,没想到上了战场这么凶残,得亏咱们是一伙的,不然...”
这人话没说完,可众人都懂他的意思,回想起叶守岁在战场上那副杀神模样,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庆幸起来。
几人正说着,叶守岁迈着长腿走了过来。
几个月的洗礼,他的身姿越发挺拔,也沉稳了许多,原本平平无奇的一张脸如今竟也有了一种成熟稳重的魅力。
“在聊什么?”他问。
叶守岁是从他们小队里出来的,如今虽成了将军身边的大红人,但从不以此为傲,待大家一如既往,他们也爱同他闲聊。
郑文打趣说:“我们说去了京城,要好好地宰你一顿!”
“没问题,到时候想吃什么随便点。”叶守岁笑着说,“只要你们不生气就成。”
“你请我们吃饭,我们有什么好生气的?你该不会要带我们吃霸王餐吧?!”
叶守岁被他这话逗笑了,他摇摇头,说:“那不至于。就是我瞒了你们一件事,希望兄弟们能看在饭菜的份上,少打我几顿。”
这年头,谁还没点小秘密了。
众人嘴上不饶他,心里却没将这话当回事。
翌日天不亮,大军继续前行,在巳时之际抵达了京城。
京中得了消息,已经派了官僚在京城门外迎接。
“停!”
看清来人,武安将军一声令下,大军齐齐止步。
武安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近前单膝跪地,神情激动地高声道:“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瞧着武安还有些灰青色的脸,岑帝动容地亲手将他扶起,“爱卿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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