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柯慧疼爱的白晴画就像是水中浮萍,二房的势力都被安玲珑捏在了手中。许是认清了局势,这厮终于不再孔雀似的耀武扬威,前来道喜时笑得很是热切。
沈轻鸿顿了顿,想起自己的来意,看向屏风的眼神十分复杂。
“其实,我还有旁的话想跟...你说。”不等叶穗岁回应,他就迫不及待问,“你可相信前世今生?”
叶穗岁手上动作一顿,眸中露出几分了然,她声音平静,“不信。”
“不信吗?也是,连我自己都觉得荒唐。”沈轻鸿苦笑着扯了扯唇角。
他应该知趣些,赶紧离开,可望着屏风后如镜花水月一般地朦胧身影,想起梦中的她小鸟依人的依偎在自己怀里,沈轻鸿怎么也抬不起脚步。
他鼓起勇气,“我、我做了一个梦。”
并无人回应他,可沈轻鸿觉着如果他再不说出来,只怕要生出心魔。
于是,他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说出了自己梦中的境况。
但可笑的是,在他口中的叶穗岁,并不是被人害死的,而是突发旧疾不幸身亡。
至于他沈轻鸿,更是在她死后日日以泪洗面,最后在父母的百般逼迫下才娶了表妹白晴画为妻。
叶穗岁听着,禁不住冷笑出声,“二弟还真是个‘感天动地’的大情种。”
她言辞间的嫌恶和冷意让沈轻鸿神色微滞,“穗、穗岁?”
在唇齿间百转千回的字眼,在今日终于得见天日。
他自以为深情,叶穗岁却只觉得无比恶心。
“我的名字,二少爷恐怕是不配叫的。”她冷然道,“至于那个梦,不知二少爷眼巴巴过来同我讲这些是什么意思,大喜的日子跑来给我添堵?”
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沈轻鸿无措的站起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她毫不留情地反问像一把利剑,轻易刺破他所努力维持的谎言和假象。
他还能有什么意思?无非就想通过这样一个梦,来试探她内心的想法,让沈轻鸿这个名字在她心里变得特别,哪怕只有几分。
□□裸的真相摆在眼前,沈轻鸿也没法昧着良心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
他站起来,讪讪道:“就当我没说过吧,大嫂见笑了。轻鸿先告退了。”
估计怕再听到她不留情面的嘲讽,沈轻鸿离开的非常快,这让叶穗岁有些失望,她还想再嘲讽他几句来着。
不过嘲讽过后,留给叶穗岁的就是复杂和...忐忑。
沈轻鸿所讲的,与其说是梦,倒不如说是他们前世真真切切经历过的现实。
只是他估计也被自己的背信弃义恶心到了,不敢吐露后边的实情,硬生生将自己营造成了个“痴情人”,但也足够让她担心。
以前她从没想过这些,以为重生是老天爷对她一人的怜悯,可沈轻鸿又梦到了他们的前世,那也就是说,她可能也不是老天爷唯一的选择。
如果有越来越多的人梦到前世之事,或者说有像她一般重生的人,那她和沈炼还能一如既往的甜蜜下去吗?
想到这儿,叶穗岁不免有些心颤。
她陷入自己的恐慌之中,连沈炼什么时候进来了都没发现。
小脸沉沉的样子,将沈炼吓了一跳。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嗓音轻轻的,似乎怕吓着她,“怎么了?谁惹你不痛快了?”
叶穗岁眨眨眼,抬眸看向他。
男人的桃花眼里含着浓浓的深情和关切,像燃烧着火焰的小火炉,烫的叶穗岁垂下了眼睫。
他还不知道沈轻鸿来过,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她完全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他从未骗过她。
叶穗岁抿了下唇瓣,涩声道:“刚刚沈轻鸿来过,他同我说了一些事。”
“什么?他还敢来!”沈炼一听就炸了,手臂上的肌肉迅速鼓起,一副要大开杀戒的模样。
叶穗岁连忙拉住他的手,“相公你先别急,听我说完。”
她嗓音里藏着一些脆弱,沈炼眸光微滞,立即停了动作,反握住她的手,安抚道:“说吧,我就在这儿。”
叶穗岁咬着唇瓣纠结了几息,才缓缓说明了沈轻鸿的来意。
沈炼颈间的青筋都鼓了起来,“他竟敢同你说这个!?”
这个狗东西觊觎他娇妻也就罢了,竟还敢把他这些龌龊心思讲给穗岁听?淦!他脑子跟着右手一起被砍掉喂狗了是吧!
沈炼双手紧握成拳,起身欲走,“我非得去打死他!”
他就像被抢了地盘的野兽,蓄势待发,眼瞳猩红冲过去要给对方致命一击。
叶穗岁险些没拉住他,原本的忐忑也被无奈取代,“你先听我说。”
“不行,我先去揍他一顿。”沈炼咬牙切齿道。
叶穗岁沉默了下,也不拉他了,自顾自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个梦是真的呢?”
方才还暴走的男人瞬间定住了,俊美的脸上浮现出疑惑,“什、什么意思?”
叶穗岁鼓起勇气对上他的双眼,“他的梦,我也曾梦到过,只是跟他说的有几分出入,你...想听吗?”
沈炼没说话,只是坐到了床边,认真地看着她。
叶穗岁低下头,攥着被褥,同他说起了那真实的后半部分。
许是在替前世的自己委屈,又或许是在担心些什么,讲着讲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沈炼顿时有些慌张,“好好的怎么还哭了?你不想讲就不讲了,娘说了,坐月子是不能哭的。”
“不行,我要说。”叶穗岁推了推他,深吸口气把故事讲完。
沈炼也不知自己该作何想法,只下意识地追问:“所以当初你选择嫁给我,而不是沈轻鸿?”
叶穗岁愣了下,心虚地点了点头。
沈炼嘶了声,伸手捏住她的脸颊,佯装生气道:“啊!可恶!我以为你是被我的魅力俘获了!”
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被他这么一闹瞬间破裂。
在少女的软肉上轻挠几下,拂去她眉眼间的愁容,沈炼这才松了手,温声道:“照你这么说,其实当时你也可以选择谁都不嫁。”
她是倍受宠爱的福康郡主,有着明媚的前途和未来,没必要非要因为一个约定委委屈屈的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叶穗岁默了默,试探地去勾住他的小指,“但我喜欢你。”
前世她短短地二十年困于闺阁,困于病榻,连京城都没有出过。但她死后,却跟着沈炼游历了大周的大江南北,她见过荒漠的萧瑟,见过北境的大雪,见过江南皎皎的月光——
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甚至现在想想,前世她根本没喜欢过沈轻鸿,只是困在了“夫妻”这个身份里,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他的。
所以在被他和白晴画残害的时候,她更多的是愤怒,而非被抛弃的绝望和悲伤。
如果对她做这种事的是沈炼,光是想想,心痛的都要碎掉了。
想着,小手又被人轻轻握住,男人宠溺又无奈的嗓音响起,“叶穗岁,你越来越会哄我了。”
他的手掌粗糙,掌心很热,烫的她鼻头又是一酸。
“你不生气吗?”叶穗岁憋着哭腔小声问。
“不生气啊,只是个梦。”沈炼毫不在意,“就算它是真的,比起生气,我更心疼你。”
他伸手把小姑娘揽进怀里,眉宇间是藏不住的戾气,“那个狗东西敢这么对你,穗岁你等着,我这就把他脑袋卸下来给你当球踢!”
“你、你怎么没点正形呀。”叶穗岁好无奈的低叹一声,“人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你说这些的。”
话音刚落,下巴就被人轻轻捏起,那双桃花眼温柔的平静的望着她。
“所以穗岁,娘子,你到底想听我说些什么?”
第91章 就知道骗他
叶穗岁抿着唇, 紧张二字就写在她明亮的杏儿眼里,受惊的猫咪一样,可爱又可怜。
沈炼不由得低头亲了亲她娇嫩的唇, 问:“你在害怕什么?”
“我——”叶穗岁都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小声道, “我怕你在意, 怕你因此生气。毕竟,毕竟梦中的我和沈轻鸿是夫妻。”
既有夫妻之名, 又有夫妻之实。这一点令她觉得无比恶心,但这也是她无法修改的事实。
沈炼立刻明白了。
他眨眨眼, 换了个动作,手掌紧紧的捧住了她的脸颊。
“我当是什么事。”他嗓音轻快,丝毫没有因为此事染上阴霾,“我又不认识梦里的你, 你嫁给谁, 说实在的,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我只要此刻、以后, 你都是我沈炼的妻子,心里装着的也只有我一个。”
即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 他的眼眸里依然藏着少年人的炽热和真诚,叶穗岁望着他的眼睛, 连自己何时流了眼泪都没有发现。
沈炼见状苦恼的啧了声,“怎么又哭?”
叶穗岁这才后知后觉的眨了眨眼,被泪珠浸湿的睫羽更加浓黑。
黑色的眼睛,红色的唇,不自知的妩媚才最为勾人。
如今不用怕压着她肚子,沈炼正想将人搂住好好香几口, 就听见娇妻呜嘤着哭腔道:“还要再加一个泽初。”
沈炼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泽初就是他家胖仔,这名字可是岳父翻阅古籍,又同大儒商量过后才终于定下的,希望他成为一个温润又永葆初心的君子。
于是他不情不愿地啊了声,“勉强同意,但他要排我后面。”
做不了唯一,就得做第一。不然他可是要闹的。
原本敏感的话题,在他的浓浓爱意映衬之下,显得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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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胖的满月宴圆满结束,又过了几日,林星无提出了告辞。
“穗岁和泽初的身体都很健康,我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他原想着穗岁生产完就走,可胖胖实在太讨喜,他看了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家伙,所以这才磨蹭到现在。
夫妻两人听完都很惊讶,沈炼甚至比叶穗岁的反应还大,“这就走?急什么,再呆几日吧!”
林星无笑着摇头,“不了,我怕再不回去,田里的药草恐怕都旱死了。”
师父年老,徒弟年幼,能把他们自己照顾好久不错了,林星无实在不敢祈求旁的。
温温柔柔的人,做起决定来才没有回旋的余地。
沈炼叹口气,“好吧,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先等会,我去把胖仔抱过来。”
林星无也想跟小家伙好好告别,笑着说了声好,乖巧地坐了回去。
沈炼去抱孩子的功夫,叶穗岁才终于同林星无说上几句话。
“星无大哥,这些日子真的是太感谢你了。”
“不用这么客气。”他笑着,眉眼温和,“你既唤我一声大哥,这些都是作为兄长应该做的。”
得不到镜花水月,在一旁默默守护,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正说着,沈炼已经抱着胖胖大步走了进来,胖胖哭泣时的大嗓门瞬间填满院子里的角角落落。
“怎么哭了?”林星无立马站起来,瞧着比叶穗岁这个当娘亲的都担心。
沈炼也很纳闷,“我也不知道,就跟他说你要走了,他就哭了。难不成是听懂了?”
林星无闻言更心疼了,伸出手道:“让我抱抱。”
小心翼翼地接过这个胖宝,抱着他轻声的哄了哄,小胖仔就渐渐止住了哭声,黑亮的葡萄眼直勾勾的盯着他,嘴里嗯嗯啊啊,要跟他说话似的。
沈炼瞧着,不禁有些吃味,“我总觉得这小子更喜欢你。”
不过他知道,这也赖不得旁人。自打发现林星无喜欢他家胖仔,他就开始放飞自我。
理直气壮地让林星无帮他看孩子,自个儿跑回来跟娇妻腻腻歪歪。
有这么温柔又愿意逗他开心的伯伯,谁还稀罕只想偷香的亲爹呢?
林星无却不邀功,甚至还安慰他,“你想多了,父子之前才是最亲近的。”
真是个好人。
沈炼在心里感慨,回想起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还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挠了挠头,“你俩既然这么投缘,你要不嫌弃,就当胖仔的干爹吧。”
“干爹?我吗?”林星无又惊又喜,向来从容的脸上竟浮现出了孩子般青涩的笑意。
沈炼点点头,“对呀,但是你可想好了,我看这小子不是安静的主儿,以后要是跑去你那儿翻天倒海,你可是没机会反悔了。”
“不悔不悔!”林星无连忙笑着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此生不会娶妻,也不会有孩子,有了胖胖,倒填补了他想要成为父亲的这份遗憾。
因为他着急回去,几人也没办什么隆重的宴席,只简单办了个认亲的仪式,林星无就匆匆离开了。
送别他那日,胖胖啼哭不止,一副舍不得干爹的样子,林星无走时都红了眼圈,心里甚至都想着以后干脆搬回京城住了。
只是想容易,做起来难。桐华郡是他们师徒三人一直生活的地方,无妄医仙不想离开,他这个当徒弟的也不好忤逆师意,只好时不时送些信笺和礼物,了解胖胖的近况。
清风阁。
已经三个月的胖胖刚学会了一个新本领,翻身。
初为父母的夫妻俩新奇极了,一左一右的趴在床上,逗着胖胖往自己这边翻。
温馨的场景,让季夏都不忍心打扰,在一旁含笑看了好一会儿,这才上前道:“少爷、少夫人,林公子的信。”
“嗯,给我。”沈炼下意识地伸出手,就见一只玉白的小手率先捏住了信笺。
沈炼:“?”
叶穗岁疑惑地看他一眼,“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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