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不嫌弃我手艺不精,这样捧场,我深感荣幸。如果不嫌弃,改日我做一份水煮鱼,您二位......”
“我来我来一定来!”话音未落,彭先生迅速接口,吃了一口凉菜,“这个菜也不赖。清淡爽口,老婆子,我今天吃青菜了,你可看好了!”
彭夫人笑说:“看到了!”
沈梦昔见他们都吃完了,就说,“没有准备,今天实在招待不周。”
彭先生不在意的摆摆手,表示没关系,“下回......”
话没说完,被彭夫人拉了袖子一下,连忙咽下,含笑看着沈梦昔不说话了。
“下回,我多做几个您二位喜欢的菜。”
“行,我爱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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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大学有一项很突出,就是对体育抓得非常紧,学校有体育系,有专门的篮球队和足球队,去年还曾远征日本进行比赛,取得不俗成绩,以他们强健的体魄直接驳斥了东亚病夫的谬论。
沈梦昔每天早晨都在操场跑步,戴上无线耳机,循环播放一首节奏感强的曲子,轻轻松松跑上五公里。晨练的都是男生,对于来跑步的女老师充满了兴趣,尤其是她跑起来充满律动感,让他们觉得很有感染。
一个男学生在沈梦昔拉伸完,准备回去的时候,拦住她请教,“章教授,你咋跑那么轻松?”
“你是用腿跑,而我是用核心力量。”沈梦昔摘下耳机放到口袋里,回答道。
“核心力量?”
“就是丹田发力,带动四肢,你知道太极拳吧,道理一样。”
男生不解地摇头,沈梦昔捂着小腹说,“就是这里,需要长时间慢慢体会。”
沈梦昔看着他懵懂的脸,“你是大连人?”
“我四大连银!赣井额(甘井子的)!我叫刘长春!”那学生很高兴老师听出他的口音。
沈梦昔哈哈大笑,直笑弯了腰,这个学生提到甘井子,让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以后?)网络上一个搞笑视频,是关于甘井子区革镇堡的马路鸭子的。
她在大连住了多年,可算是第二故乡了。此刻听到熟悉的口音,非常亲切,一时笑中带泪。
刘长春脸色尴尬,周围同学也看过来,他局促地踱踱脚步,想走开,又不好意思,因为老师还没有笑完。
沈梦昔好容易止住了笑声,擦擦眼角,“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刘长春。”
“你叫刘长春?”沈梦昔又问。
“嗯。”刘长春憋屈死了。
“你很能跑!”沈梦昔竖起拇指,赞道。
“他去年打破了三项全国纪录呢!”旁边看热闹的同学补充道。
“对啊,去年章老师还没来呢!”
刘长春有些不好意思这样当面被赞,“也没啥。”
“有机会去参加奥运会,你一定可以拿个好成绩!你晕船不?晕船就提前出发,我看好你!我可以赞助你路费!”沈梦昔拍拍他的肩头,“就这么定了!”
刘长春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这个女老师在说什么,回过神来,人家已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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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的军演更加频繁,半年时间已经进行了30多次,普通民众似乎已经麻木,再不似从前那般激烈反抗。就好像有人和你说一年后某日就是世界末日,你会惊恐万状,但是每天一点点渗透着告诉你这里火山爆发了,那里海啸了,你会慢慢平静接受现实。
这一年,有大量的朝鲜人移居东北,各处都设有日本领事馆及警察署,以保护朝鲜人的为借口,故意挑起各种事端。一旦发生利害关系,就是领事裁判问题,不受中国法律制约,最后吃亏的总是中国人,如果驱逐朝鲜移民,又会遭到日本干涉,一时间进退两难,寸步难行。日本赤裸裸的目的已经显现:征服世界的第一步是征服中国,征服中国的第一步是先征服满蒙!此时的大连,已被关东军侵占。东三省岌岌可危,连妇孺都可以感知,但大部分似乎除了承受,又不知如何反应,如待宰羔羊。
这日,沈梦昔看到着朝鲜服装的两个男人,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还企图调戏路上的妇女,那女人吓得瑟瑟发抖,连大叫都不敢,只是低声祈求,沈梦昔抡起手包就打,朝鲜人回头大骂,沈梦昔用刚学的朝鲜话回骂,那人一呆,坏笑着说:“满洲女人没有朝鲜女人能干,但是长得都好看!一人一个!”两人发出刺耳的笑声。
沈梦昔掏出张翰青给的勃朗宁手枪,直指其中一人,“滚回朝鲜去,高丽棒子!”
两个朝鲜人对视一眼,不相信一个女人敢当街开枪杀人,他们也巴不得挑起事端。狞笑着靠近沈梦昔,“啪!”一声枪响,子弹打在走在前头之人的脚边,激起一片尘土,他吓得跳脚,哇哇大叫。
“我说滚回去!”沈梦昔一字一顿。
能挑事最好,但不能丢了小命,两个朝鲜人叫嚣了几句,悻悻地走了。
沈梦昔回头再看,那个妇女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了,远处观望的人也都转头走了,沈梦昔哂笑一声,收了枪。
第三十九章 对质
第三天,东北大学来了两个日本人和两个朝鲜人,直奔校长办公室,张翰青不在,过了一小时,才被秘书找来,他看着四人,眼神不虞。
“贵校女老师,开枪行刺朝鲜移民,作为领事裁判,我们负责调查此事,务必要给朝鲜移民一个交待。”一个三十多岁的日军军官敬了个军礼,说。
“行刺?这俩玩意儿不配用行刺。你说,这俩,让我们学校一个女老师给打了?”张翰青不由得笑了。
“她有枪!她开枪!”那个朝鲜人吼道。
沈梦昔早听闻此事,来到校长室门外,正好听到这句,敲敲门,进来了。
“就是她!就是她!”俩朝鲜人激动地指着沈梦昔。
沈梦昔但笑不语。
“这是咱们东北大学礼聘的,留学德国归来的教授章嘉瑜女士,她的兄长乃是中国银行总裁章嘉璈先生,本人可以为她担保,她不会持枪行凶。”张翰青背着手慢慢对日军军官说。
沈梦昔有礼地对张翰青和日军军官点头致意。
“我见过这两位朝鲜人,他们在路上调戏一个中国妇女,行事不端。”沈梦昔看到张翰青脸色变得铁青。又指着自己的头说:“只是他们精神不正常,这里有问题。”
“我们没有调戏妇女,是她在路上见到我们,叫我们滚回朝鲜去,还开枪打我!”
“什么枪?我一个女流之辈,怎么会有枪?”沈梦昔十分委屈的,用日语对其中一个日军军官说:“我是老师,手无缚鸡之力,从来没有摸过手枪。”
“她有!前天她就是从这个包里掏出一支勃朗宁手枪,指着我的脑袋!”
听到勃朗宁,张翰青无语地看着沈梦昔。
沈梦昔打开背包给日军军官查看,“长官您看,这里是我的随身物品,哪里有手枪?”
军官探头查看,一尺宽的皮包,里面只有钥匙手绢和一只钢笔。
沈梦昔又给两个朝鲜人看,用中文说:“喏,睁大你们的狗眼,看吧!”
“手枪!手枪!”两人大喊,举到他们跟前的皮包里赫然是那把勃朗宁手枪,伸手欲抓。
沈梦昔无奈地转过身,将皮包丢到地上,里面的东西都掉了出来,散落在地毯上。
“长官,您还是带他们去看精神科吧,中国允许移民,但是脑子有病的不欢迎,您带着他们四处行走,也太影响贵国领事馆的形象了。”沈梦昔讥笑。“我住在上海法租界,大使加洛林先生就很有风度,从未与中方发生这样的事件。”
日军军官眼神转了几转,这个女人的口音一直在变换,一会儿东北口音一会儿上海话,一会日语一会儿朝鲜语,有个高官哥哥,还提及法国大使,知道不宜轻易招惹,踢了一脚趴在地上翻着皮包找枪的朝鲜男人,说实话,他也觉得这两人像是傻子。
“我真的看到了手枪!”两个朝鲜人激动得青筋浮起,“她是女鬼!她变走了手枪!”
日军军官对着张翰青一鞠躬,又对着沈梦昔一鞠躬,“告辞!”
另一个推搡着两个朝鲜人也走了。
沈梦昔苦笑,要靠法国人,才能震慑日本人。
张翰青板着脸要问什么。
”我没开枪。”沈梦昔捡起地上的东西,放回皮包,“他们是精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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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第一台国产汽车下线了,张翰青非常高兴,举行舞会庆贺,邀请沈梦昔参加,被她以不会跳舞拒绝。
自从到了东北,沈梦昔更加清晰地看清了局势,日军渗透,苏军震慑,中原大战。举国上下,已无一片净土,东三省的命运已经板上钉钉,不是张翰青一个人可以力挽狂澜的了。
东三省各地都是日本挑起的事端,中原混战如火如荼,沈梦昔深深地感到无力,她承认自己只是汪洋大海中的一叶小舟,不被巨浪吞噬已属不易,根本无力改变什么,她其实也是一只羔羊。
她常常出神地望着窗外,大脑一片空白。
一日,听到学生议论张翰青又派东北军参与中原战役,沈梦昔急了,说服了彭教授与她同行,几番周折,最后获准去往大帅府。
大帅府是座仿王府式建筑,整个帅府以东、中、西三路南北纵向排列布局,一进门,过了一座起脊挑檐的汉白玉影壁,就是一个贯通三院的1500平米左右的大前庭,非常气派。过了仪门,进入中院,这是个三进四合院的内宅,沈梦昔来不及细看这座结合古典与辽东风格的建筑,就被让进一间很大的办公室。
房间铺着地毯,整间房大半包着实木,只在一人高之上留着白墙,天花板也吊着实木棚顶,让人无端压抑。
墙边一组柜子,地上一个假山盆景,再就是一张办公桌,还有两把太师椅,放在离办公桌很远的地方,沈梦昔猜测,进这间办公室的人,大多是没有机会落座的吧。
张翰青很快出现,客气地请他们入座,很客气地问:“两位教授不知有何要事?”
彭老头手一摆,“吃人嘴短,我今天是陪这丫头来的!”
“听闻司令要再派军中原,我认为不可!”沈梦昔直截了当。
“章小姐不知抵御外侮,必先祖国一统吗?现今中原一片混战,我之所以派兵调停内战,就是为了保证国内统一,另外,为了东北军不被分化,我也只有迅速促成统一。请理解我的苦衷!”
沈梦昔明白他这是维护奉系集团利益,维护国家统一的考虑,但是她是清楚历史结局的人,“据我所知,您的十万大军如今被部署在平津一带,如今再派八万,东北可就空虚了!日寇虎视眈眈,东北一旦失守,华夏危矣!”
张翰青脸色难看,谁也不愿在出征前,听到这样刺耳的话。此时张夫人亲自端茶进来,笑着拉着沈梦昔的手坐下,站在她的旁边,一手抚着她的肩头,十分亲昵。
沈梦昔也学会了一些委婉,她笑着对张夫人说:”夫人见笑了,我一个女人家竟敢冒议国事,也是女人家的多愁和忧心,不忍东三省百姓落入日寇之手,要知道他们在搞细菌研究,偷偷抓我国百姓实验,如若成功,实行生物战,届时不费一兵一弹,东北军将毫无还手之力啊!东三省如若沦陷,背一世骂名的不会是别人,只能是张司令!”
张夫人动容,看向张翰青。张翰青却不看她,垂下眼皮,“我考虑了四个月,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沈梦昔沉默。
自古以来,北方人长于战斗,南方人长于贸易,历代创世帝王,几乎都处于长江以北,如今的姜先生,是浙江人,对于利益之计算也是非常精明,以张翰青这样的直男性格,恐怕注定要吃亏。
如今东北军是国家第二大武装力量,拥有全国规模最大、远东前三的沈阳兵工厂,日产武器可以武装一个营,还拥有300架法国、捷克进口的飞机,海军拥有舰只21艘,舰队官兵3300日。
如果日军挑衅,张翰青只要抵抗,完全可以坚持等到外派的军队驰援,此时关东军不过两万,完全可以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可惜父亲送的一手好牌,硬是不敢出牌,为了统一这样一个大义的理由,拱手将东三省相送,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沈梦昔一肚子话要说,又觉说了没什么用。
她看了一眼张翰青,这个人表面坚强,实则内心懦弱,失去父亲的庇护,这个官二代只会虚张声势,平时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但凡遇到大事,面临抉择一定会出纰漏,想到他日后被囚禁的日子,沈梦昔心中暗唾活该。
沈梦昔不准备多说什么了。以她的身份,已是逾越,也不能多说什么了。
张夫人笑着将沈梦昔二人带到客厅,叫孩子出来见人,缓和气氛。
一女三子,四个孩子,长相俊美,都很有礼貌,显然被母亲教育得很好。那边赵媞的儿子也出生了,不知张夫人心中做何感想。张家还有一个妾室,并无子女,也没有出来见客。看张夫人的行事做派,是个有城府有手段的,隐隐的,似乎还压着张翰青一头。
以沈梦昔从前养儿子的经验,张翰青刚才有一瞬间的表现像极了青春期逆反的青少年。沈梦昔在脑海里尽情想象着这种抱金砖的婚姻中,张翰青从摆脱父亲光环到挣脱大妻束缚的历程。
想归想,这边沈梦昔笑着自责,“来的匆忙,没有给孩子们准备见面礼。”
说着,从皮包里那出一小瓶香水,淡淡的果香型,送给张夫人的大女儿,十五岁的女孩长得非常标致,她笑着道谢,接过嗅了下味道,说很喜欢。两个大些的男孩一人一把瑞士军刀,最小的男孩只有四岁,沈梦昔给他一个一寸大小的甲壳虫汽车,几个孩子都非常喜欢。
最小的孩子个子矮,在她给哥哥姐姐礼物时就一直紧盯她的皮包,忽然说:“你从哪里变出来的?”
沈梦昔一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啊!”
小家伙不依不饶,用一双和他父亲一样的单眼皮眼睛看着沈梦昔,严肃地说:“你的包里本来没有,是你变出来的!”
沈梦昔哈哈大笑。
一把夺回小汽车,双手放到身后,又举到他的面前,“小帅哥,你猜猜,哪个手里有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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