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瑭顿住脚步,垂眸看着冬青。
他当然知道冬青的言外之意,要他去为江瓷出头。
黎瑭皱起眉,道:“若连个赵嬷嬷都需要我出手,要她有何用?”
冬青意识到自己多嘴,忙道:“是,殿下。”
他把江瓷送到东宫,是为了让她熟悉东宫里的规矩,去了敌国那边适应得更快。却没想到被个赵嬷嬷打成了这样。安排成低等宫女,一是低等宫女最不惹人注目,也更是相信他一手培养的人,有本事活得生龙活虎。
那赵嬷嬷是他从王府带过来的,也是府里的老人。跟他的乳娘是姐妹关系。乳娘死后,黎瑭看在乳娘的面子上,有几分照拂,却没想到已经嚣张到了这个份上。
听冬青前几日说起,似乎已经不只是嚣张了,还跟前院皇后派来的周管家有了些勾当。
小道上唯有宫灯散发着微弱的光,冬青也难以发现,自家主子神色缓缓染了几分戾气。
*
等黎瑭回书房吩咐泠月走后,泠月手脚发软地、头也不敢抬地跑出了书房。
她大步跑回柴房,刚打开门,便被眼前着惑人心魄的美貌慑得呆愣了两秒。
江瓷头发凌乱地搭在玉白的脸边,脸颊和修长的脖颈上有些微微的湿汗,长圆的桃花眸湿漉漉地看过来,眼尾、鼻尖还有杏腮都是粉嫩透红的,如同初入人世,尚且不懂得收敛妖力的小妖精。
眼前的美人不仅仅只是五官骨相无可挑剔的精致完美,那无辜又妖媚的气质,配上高挑纤弱、凹凸有致的身材,只亭亭站着便是一幅画,若是走动起来,那周身的灵气更是逼人,勾得人心痒。
泠月虽然很早就认识了江瓷,但也就是在前不久才偶然撞见了江瓷的真面容,江瓷知晓泠月性子单纯,编了个故事,说她是医女,被殿下赏识带回了宫中,与殿下有些渊源,经常出宫是为了采药。易容也只是为了避免招惹祸端。
见过一次后,泠月便被江瓷惊艳了许久,却没曾想,第二次见她真容,还是这般没出息地红了脸。
泠月红着眼又红着脸走到江瓷身边,声音听着又要哭出来:“小瓷……都怪……”
见她快流泪,江瓷忙转移话题:“泠月,快帮我把针拔下来。”
忽然被安排了任务,泠月点了点头,有些慌忙道:“要怎么拔啊……我不太会啊……”
江瓷掀开衣服,在床板上晃了晃已经发麻的手,。
少女的胴体冰肌玉骨,发育得比同龄人好多了……看到那处圆润,泠月的脸愈发通红,江瓷没注意,只无所谓道:“逮住针尾,扯出来就行。”
她想到明天的事情,赶忙嘱咐道:“府里的两位奉仪都未侍寝,你昨日擅闯殿下的书房,还在里面待了两刻,此事现在必定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泠月有些懵,现在想想又有些害怕:“那怎么办小瓷……”
江瓷拍了拍小姑娘的手:“徐奉仪是个拎得清事的人,一时不舒爽是肯定的,但只要你解释清楚,她便不会再为难你。你明日见着她,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清楚,有什么责任全部推到我身上来,她便不会再为难你,但你得小心着安奉仪…还有徐奉仪身边的、殿下身边的几个大丫鬟。”
泠月脸被越说越白,江瓷安慰道:“等我修养几日,便没人可以伤害你了。放心。”
明明她们都是一般大的年纪,小瓷还受着重伤,可那双眼睛却带了安抚人心的意味。
泠月点了点头:“嗯!”
江瓷指了指床尾的木柜:“柜子里左侧最下面一层,那两瓶绿色药粉,你这几日随身带着。”
泠月赶忙拿过来揣好,一边听江瓷嘱咐用法,一边继续扯着针。
嗯……
泠月忽然脑子灵光一闪。
方才是殿下帮小瓷针灸的,那岂不是都看完了……
小姑娘越想脸越红,偷偷地看了江瓷一眼,却发现她不知想什么,想的格外出神。那双明明很妩媚的桃花眸,似乎盛满了忧伤,湿漉漉的、泛着可怜的红晕,让人忍不住怜惜。
睁开眼睛看到黎瑭的那一刻,江瓷不可否认地慌了。
……心脏骤然紧缩,然后四肢百骸都活泛了起来。
重生的那种兴奋感和恍惚感,混杂在突然升起又降落又升起的爱恨中,让江瓷在一瞬间几乎难以适从。
她在如海潮般汹涌迭起地情绪中,看着她记忆中心心念念的黎瑭,看着让自己绝望的黎瑭,看着还尚且是少年的黎瑭……
江瓷闭上眼睛,任由自己被复杂的情绪尽数吞没。
“小瓷……”泠月焦急的声音传来,“怎么哭啦……别哭……”
小女孩已经磨出茧子的温暖小手将她冰冷的手包裹着,有些笨拙地安慰着她。
哭了吗?
江瓷出神地想道。
她摇了摇头,抬起手擦干脸上的泪,声音发哑:“最后一次,以后不哭了。”
*
第二日一早,李副管家便安排了大夫过来。可江瓷一直昏昏沉沉的,大夫把脉之后连开了几服药,泠月为难地拿着药单子,看了看李副管家。
李副管家是府里的老人,也是得太子殿下信任的人。如今的周管家是皇后安排的人,太子为了给皇后面子,将李管家降为了李副管家,给了周管家正位。
周管家是个笑面佛,表面客气,实际上对她们这些没权没势的下人十分苛责。倒是李副管家,面容虽然严肃古板了些,可为人和善,又细心周到。
李副管家拿过小丫鬟手里的药单子,知晓她去让厨房的人煎药的话,定是没人搭理的。
“我去吩咐厨房的人,你快些去徐奉仪处吧,该伺候梳洗了。”
泠月感激地点了点头,连忙道谢。
江瓷和泠月待了一晚上,江瓷虽料到东宫暗地里已经山呼海啸,也嘱咐了泠月,让她心里有个底,可泠月还是有些害怕。
徐奉仪和安奉仪是目前东宫唯二的跟着殿下的人,徐奉仪安静贤淑,待人温和有礼,安奉仪性子泼辣娇蛮,打骂下人是常有的事,所以当初能跟着徐奉仪,伺候梳洗,是泠月想都不敢想的福分。
她刚走出破柴房,周遭小道上扫地的、洒水的、修剪花枝的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投来。
泠月脸一白,赶忙垂头朝着徐奉仪所居的应雪阁小跑去。
两位奉仪所居住的地方都不是奢华之地,只不过徐奉仪爱打理,到把这小院子添置出了几分情趣雅致。
泠月一走进去,院子里的丫鬟纷纷都瞧过来,泠月也不敢看她们,闷头往屋子里去。
脚刚抬到台阶上,便被徐奉仪身边的大丫鬟泠卉冷声喝住:“干什么?!谁让你进主子屋里的?”
泠月脚一抖,按江瓷教她的,大声道:“来伺候奉仪梳洗!”
泠卉细眉一挑,正准备说话,里面便传来徐奉仪的声音:“进来。”
泠卉翻了个白眼,走到泠月身边还踢了她一脚,泠月躲避不及,生生被踢出了乌青。
泠月忍着痛到屋中,徐奉仪看着镜子中的泠月,冷冷道:“保不齐明日就要同我平起平坐了,还来伺候我梳洗,可别折煞了你。”
泠月慌忙跪下。
小女子慌忙到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哪像昨晚传闻的那般胆大包天……
昨晚的事一出,这东宫所有人都觉着是眼前这宫女狐媚,或许忽略了另一个呢?
小瓷……?
徐奉仪眸光微凝。
第4章 . 收拾赵嬷嬷 感受到了只从太子殿下那里……
整个应雪阁都寂静下来,落针可闻。
泠月吞了几口唾沫,冷汗都冒了出来,又没出息得手软脚软。
她想起江瓷那双镇定的眼睛:“……说大声些,解释的时候,说得越大声越好,最好让整个应雪阁的都听到。”
泠月深吸一口气大声道:“赵嬷嬷不满奴婢当了娘娘您的差,趁奴婢去讨要茶叶时欲将奴婢打死!幸得小瓷帮忙才侥幸留了小命……可小瓷被打得差点死了,娘娘您昨日不舒服早早歇下了,奴婢找不到人救她 ,这才斗胆去求殿下,让他找大夫!奴婢对天发誓,奴婢自知身份低贱,不敢有分毫肖想!望主子明察!”
徐奉仪思量片刻,问:“那为何留你在书房两个时辰之久?”
泠月按江瓷教的说:“奴婢一直跪在房门口,头都没敢抬一下,只听到殿下翻书的声音,许是处理政务忘了……”
泠月心思单纯,为人胆小谨慎,若说冷卉胆大包天地去勾引殿下是有几分可信度的,这样的事,本就是泠月难以做出来的。
徐奉仪早晨听闻了昨日的事情,也知道以黎瑭的傲气,绝不可能收一个权欲熏心、姿容仅仅算清秀的奴婢。
泠月又这么一解释,她心里已然明了。不过,盘问泠月事小,警告这东宫上上下下不少蠢动的心,才是更要紧的事。
徐奉仪一下站起身,一巴掌狠狠扇在泠月脸上:“可知我为何打你?”
泠月眼眶一下红了,立刻趴跪着:“奴婢知道。”
“殿下金尊玉体,就算你只是为了救人,也不能擅闯殿下书房,”徐奉仪提高了些声音,“看清自己的身份,往前一步可不仅仅是荣华富贵,更有可能是无边地狱。”
一旁的泠卉脸色一白,知道徐奉仪在有意敲打。
“泠月罚为三等女婢,罚去浣衣坊半年,罚去半年月银。”见小丫鬟颤抖的身躯,徐奉仪叹了口气,顿了顿,免去了仗罚。
殿下一日不让她和安奉仪侍寝,这东宫自以为有些容貌的大丫鬟们便不会死心。
倒是昨夜,殿下那般心思稳重的人,会放任一个闯入的丫鬟在里面待两刻钟之久?真忘了不成?……
徐奉仪一时半会也想不透,却也不敢多想,挥了挥手,让人将泠月带了下去。
*
奉仪是东宫妃嫔中品级最低的,虽说是这东宫除了太子殿下之外唯二的两位主子,但殿下对她们的态度整个东宫的人都一清二楚。这都纳入东宫中半年有余了,殿下愣是一眼没去瞧过。
胆子大的些的安奉仪前几日梳妆打扮了一番,端着茶非要闯殿下的寝宫,殿下只瞥了一眼,派管家将人拉了回去,禁足十日。
这也是为何,昨日泠月擅闯殿下书房之后还完完好好地出来了,没被骂没被罚,大家都十足十的震惊。
赵嬷嬷都觉得,是不是殿下把泠月那小妮子瞧上了。那小妮子长得清秀,又整日哭哭啼啼的,看着招人疼,说不定正入了殿下的眼。因此她不敢妄动。
一小丫鬟从外面跑进来:“嬷嬷。殿下根本没瞧上那丫头,徐奉仪已经将她罚去洗衣坊了。”
赵嬷嬷还有她一派的几个老妈子都是膀大腰圆的,几人坐在那儿,都怪吓人的。
李老妈子站起身:“去浣衣坊!把那泠月那小贱人好好收拾一顿。”
赵嬷嬷摇了摇手:“去柴房。”
她可没忘记,昨日那不打眼的小丫头,怎么在众人面前说得她面红耳赤的。
居然今天就醒过来了,命可真大。就算殿下派人救了又如何,不过是为了个贤明的名声。她可不信,为了一个低等的婢女,殿下会不顾这么多年的主仆之情,真的对她做什么。
赵嬷嬷也没带多少人,带了三个力气最大的粗使婆子,从小道往柴房去。
穿过一条小路,拐弯朝柴房走时,赵嬷嬷忽然一愣,转头看着身后。
没记错的话……
这条小路,可以通往殿下的书房。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心头升起,赵嬷嬷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可笑。
有条小路连通书房和柴房又如何,再有十条,殿下都不可能走一下。
赵嬷嬷转身看着不远处的破烂柴房,眸光越发狠辣:“走。”
江瓷不会武功,但逃跑的功夫确实十足十的厉害。这也是为何,上一世孟易柏一发现她是奸细之后,就在她日常饮食中投毒,等她慢慢筋骨酸软,五感退化,只能任他宰割。
此时,她的眼力、听力还有轻功都是一等一的好。
粗重的脚步声越来越多清晰,江瓷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取过一旁的面罩戴上,撑着床缓缓坐起身,打开墙壁上的暗格,将几根绳索一圈一圈地绕在不同的指尖。
昨日不小心着了道,是因为她谨遵黎瑭说的小心行事,被厨房的老妈子克扣了三四天的伙食也没闹腾,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听见了木棒挥过来的风声,却也来不及躲避。今日可不同了,她们几个主动上门,来到了她的地盘。
少女十指如羊脂玉一般白嫩,个个纤细修长,缠线是轻佻、环绕的简单动作,江瓷做出来都有几分韵味。
江瓷转身打开窗,看着赵嬷嬷几人的身形缓缓出现在小院的破门边上。
她漆黑的眼珠子微亮,看着在陷阱旁踌躇的大臭虫。
丰盈的嘴角挑着轻笑,江瓷清了下嗓子,想挑衅几句,却发现自己没力气喊出来,江瓷所幸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外面尽收眼底。
之前无聊,她将这院子里做了许多机关,正好让她们尝尝滋味。虽然她机关术并不精湛,但对付这几个老妈子,绰绰有余。
脑袋还一阵一阵地刺痛,疼得江瓷秀眉直皱,看着赵嬷嬷暗骂了几声。
院子里,四个人拿着木棍气势汹汹地逼近,李妈子就是昨日朝江瓷挥棒的人。她们在这些无依无靠的奴婢面前作威作福惯了,把江瓷的命看得跟狗差不多。
李妈子眼神好,看到了江瓷露出来的半颗头。只不过她带着纱帽,几人看不见脸,可现在能在这儿的还能有谁?!!
李妈子表情一狠,大声喊道:“小贱蹄子!”
几人正举着木棒朝屋内大步走来,粗声谩骂着 :“看今天不取了你的贱命!”
对了……就是这儿。
江瓷表情一冷,狠狠拽下手中红色的线!
靠在墙边的粗重木材忽然全部轰然倒下,轰隆隆的几阵巨响,木桩从天而降,直直朝她们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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