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熟悉得要命。
从地底而来,从深渊而出,让嫦仪想要伸出手去碰,伸出手去捞,伸出手去救救他们。
低下身子,伸出手,裂缝之下无数的手试图把嫦仪拽住嫦仪试图把嫦仪拉下去。
那拉着她的手掌太小了,上面有着无数道伤口,密密麻麻得让人胆寒,残缺的地方更是数不胜数,被挖掉的血肉附近也不在流血,竟是有些干净的,血肉分明。
一下,两下,三下。
在那一瞬间,嫦仪甚至有一种就这么下去的冲动。
好像,这样才是应该的。
也就在她身后有人在支撑着,在站立着,想要往这边走过来,但是也好像要退开,是犹豫,是想要触及,是想要离开。
嫦仪回过头,身后人的眼眶的位置上是空的,空洞到装不下任何的东西,满脸都是血,好像是用手在上面抓的,头发紧紧地贴着脸,或者说贴着血。
而那一身衣服早就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不仅仅是血,还是地上沾染的砂砾。
好像能够到此,是摸索,是最简单的触碰。
很难想象,那眼眶之中曾经装着怎么样令人惊艳的眼睛。
但是嫦仪知道。
她在那一瞬间,就能够感觉到眼前这人是谁。
左手被那一只只的手抓着,右手抬起,仿佛是要抓住眼前人。
手指触碰到的时候,仿佛就把对方拉了过来。
没有光,没有太阳,什么都没有,但是感知带来的触感,更加加剧了她的认知。
这就是她的光,她的太阳。
只是现在落入凡尘,什么都不剩下。
金冠早早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一双金瞳不知道什么时候化成这空洞的眼眶。
血衣在身,仿佛没有任何的感觉。
就像,是她一样。
指尖的力度很大,死死地握住她的手,张开嘴,开开合合的好像在说什么。
耳边的嗡鸣声持续着,加大着,压制下了其他所有的声音,让她除了这低沉的嗡鸣什么都听不见,就像是一条巨蟒盘踞在她耳旁,死死地禁锢着她的耳朵。
嫦仪试图去辨认口型,他喊的是她的名字,是了,她的名字。
嫦仪。
手被紧紧地握着,仿佛是呼唤,仿佛是拉扯。
如果她能够听到这个声音,那这个声音或许是逐渐急促的,是一声比一声高的。
但是她听不见,一切只能够源于猜测。
左手那边的力度仍旧源源不断地向下拉扯。
而右手这边,仿佛也是想要把她带进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仅仅的只是在拉着她。
“我要下去吗?”
“你是叫我吗?”
“我要下去吗?”
嫦仪望着眼前人轻声道。
那人仍旧在说着话,嫦仪还是听不见。
他动了动,嫦仪的头顶上重新感觉到了那熟悉的血。
滴答,滴答。
血顺着眉眼,向下而落。
嫦仪的睫毛上,也沾上了血珠。
也就在此刻,嫦仪仿佛置身火炉,起源于一点,暖得像是光,暖得就像是烈火,而她就像是一块万万年的寒冰,落于其中,从前未曾见过,日后也不会再有,就像是飞蛾扑火,嫦仪有些舍不得把脸上那烫得让人想要喊出声的血擦掉。
也就是这滚烫的血,让她意识空置了那么一瞬间,理智回归了三分。
她在哪?
她在幻境,她被那个‘她’蛊惑的回了头。
她没有走出去。
而眼前的人,好像无比真实,她感觉不到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即便是眼前人已经到达了如此地步。
但是她潜意识能够感觉,这就是他。
嫦仪不知道自己潜意识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此地是幻境是毋庸置疑的。
她不能,至少不应该被拖下去。
有人在等她。
是的,有人在等她。
在很近的位置,她不能够沉浸下去。
这里都是假的。
不,这里是真的。
就算是眼前的人给她的感觉再像是太一,也不是他。
指甲再一次死死地嵌入血肉,嫦仪想要摆脱眼前的这一幕,却是如同掉进沼泽里面的人,越是挣扎,越是要被那沼泽拖下地底,吞噬殆尽。
匕首重新出现在掌中,却是被人抓住。
是那个假的太一。
是阻拦,是阻止她出去。
嫦仪反手把匕首,直接朝着那个假的太一而去。
而那个假的太一,好像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仿佛像是傀儡,像是假人。
匕首就这么停在那个傀儡的眉心。
他用空洞的眼睛望着她,呆滞而又看不出任何东西,另一手仍旧在她的额头,好像是持续不断的引诱。
他好像仍旧在说什么,但是嫦仪已经没有空去再看他了。
心中的潜意识,无时无刻地不在引导她。
明知道是假的,但是仍旧无法下手。
嫦仪咬了咬牙,反手推开了眼前的傀儡,刀刃直接落在手臂上。
“天道大势,天命不可违,你做了这么多,有什么用处呢?”熟悉声音重新响起,声音中充斥着规劝。
“若是不可违,我就不会走到今天。”嫦仪抬起赤红色的眼眸道。
“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会有这里?”
“因为你而已。”
“是吗?真的是我吗?”她顿了顿,定睛看着嫦仪道,“你在自欺欺人,这里是你,也是我的构成的幻境。”
“如果你从未想过这一切,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发生,你更不会觉得自己走不过去,因为你知道。”她站在那里如同郎朗皓月,高不可攀。
“我不会让这一切发生,就算是一切会到此,我也不会看到这一幕。”嫦仪道,“同样的,我也不会死在这里,没有任何用处的死在这里。”
“我说了,我不知道,我也不需要知道这一切。”嫦仪道。
“可你说的是假的。”她低声道,声音也是异常的坚定。
只是嫦仪不需要这种坚定,也不需要这种所谓的真假,定定地看着那人,“我不需要你。”
“我就是你。”
“你不是。”
嫦仪定定地看着那个人,心念一动,混沌珠显现,光芒依旧。
“杀了我,你也得死。”她说着,抬起手来,疑似和嫦仪身旁一模一样的混沌珠也出现在她的身旁,“我们是一样的。”
“而且你知道,怎么破开幻境,不是吗?”她道,“只要你动手。”
“只要你去,他在等着你,你怎么因为一点假的东西停下?”
“我会帮你的。”
“因为,我们是一体的。”
第134章
低沉的嗡鸣声, 持续不断的响起。
就像是一声声的鼓点,带着回音。
她开口说着话,声音好像也逐渐空洞, 好像逐渐和那些声音融为一体。
呼吸的声音近在咫尺, 仿佛就是在嫦仪耳边说的话。
周遭的喊叫、冲杀、喘息声, 持续个不停。
身旁的傀儡, 那双没了眼珠的眼眶,仍旧空洞、骇人, 只是那傀儡仍旧死死地抓住嫦仪的手, 即便是嫦仪已经挣扎开,但是傀儡好像对此坚定至极, 用着那熟悉的力量, 要把嫦仪推到那深渊之中。
与此同时,那傀儡也在为了削弱她的力量而试图夺刀。
仿佛是在印证她所说的话,也仿佛是在催促她动手。
她说的没错, 她知道一个最轻便的路。
最简单的路。
只要她出手,她就一定可以出去。
此时此刻, 嫦仪久久没有说话,仿佛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就这么站在原地, 像是在思考,更像是沉寂。
而她望着嫦仪,继续道,“我不会害你的,我是你,没有人会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明明已经想动手了,不是吗?”
“既然有了这个念头, 为什么不去做呢?”
“执念能解开幻境,这里也不例外,没有什么是完美无缺的。”
“如果那个代表着执念的傀儡,也在此地消融,那我们怎么才能出去呢?是凭借着一双腿,还是等着用一切重演?”
“如果重演,还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你知道的,你应该知道。”她说着,也朝着嫦仪走来。
一个皓月皎皎,孤高浩渺,万般星辰皆不可与其争锋。
一个如同孤云半掩的残月,即将消失殆尽,那一身的血衣上,尽是污迹,从头到脚,伤势频频,反衬的那孤月越发高悬于天际。
那孤月的脸上此刻却也不带着任何的欣喜,一步步地朝着嫦仪而来,“这些的一切,你本就都想过,你不愿看到重要的人自此陨落,更不想成为留下来的那个,你想要看到这里,是你欲要见你心中重要之人。”
“你想要离开这里,是因为你明知道,却还是不愿意信。”
“只要你愿意,你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我都可以帮你去解决,就算是失败了,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会帮你承担,你不会见到那些你不愿见到的东西,你所见永远是最好的,你所得永远是最完美的,没有任何人能够和你媲美,只要你愿意。”
“我们本为一体,此地却是阴差阳错把我们分开,别人会欺骗你,我永远不会,我就是你。”
“留下来,同我于一处,或者,遵从本心。”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一道破空声,从耳边掠过,嫦仪摆脱那傀儡,庞大的法力与力量凝成了一股绳,狂风肆虐,地水风火刹那之间有那一瞬的不稳,任何的东西,在这争锋之时,也要一起被湮灭。
只不过这东西,并不是冲着那傀儡而去的。
过近的距离,更没有任何的防备,她手中的混沌珠,在这个时候甚至于来不及就这么挡住,想要向后退,却也是根本来不及!
此情此景,她心急之下,下意识用手去挡,这么庞大的力量加持在身,硬生生让她后退十步,臂膀如同被震下来,在那一瞬间剧烈的疼痛冲击着大脑,当她低下头来看的时候,还哪里有什么左臂!
俨然就是被硬生生撕裂下来!
“你!”
“你废话太多了。”嫦仪看着那人道。
“我想,杀你也是一样的。”嫦仪说着,眼睛之中也带着不着痕迹的遗憾,如果可以她其实更想直接一招毙命。
只是很可惜,倒是没有想象中的成果那么好,不过就眼前的这种状况,倒是也可以接受。
而且,她也的确试出来点什么了,也不算是徒劳无功。
而嫦仪眼中的惋惜,自然也被那人看在眼里,右手死死的按住左肩,再也没有了不沾反衬的感觉,断臂让她溅了半身的血,脸上、脖子上、身上,无一例外,如今动了动右手,右手上顿时沾染了血,更不要说那袖子了,但凡沾染上那么一点,都是让人看得极为清楚的。
“我受伤,你感觉不疼吗?我们是一体的,你为什么不相信?”她收敛了所有的情绪,目光定定地看着嫦仪道,“你看看你的左臂,是不是也不能用了。”
“不过就是一条左臂而已,而且这不还在吗?”嫦仪用右手,拨弄了一下明显还在的左臂,不过就那已经完全无力的晃动,也在昭示着那只手臂已经无用了。
“如果我死了,你也要死,明明有那么直白的答案放在你眼前,你为什么要赌这个?”她道,“你本可以不赌的。”
“我不会害你的。”她目光看向嫦仪认真道,话语中带着温和包容。
可惜,这对嫦仪而言并没有什么用处,嫦仪并不吃这一套,甚至于对于这个样子有些恶心。
“死的只有你一个,或者说,消散殆尽。”
“这一切还不能证明吗?如果败了,你可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了。”她出声劝道,一边手指悄悄的指落在左肩的血肉里,而那染血的长袖,就是最好的伪装。
而事实上,这一幕也的确能够瞒得过嫦仪的眼睛,提前试嫦仪不动手。
有一就会有二,而且嫦仪可是出了名的动手起来就不要命,计较的不是身上的得失,是胜败。
在这种情况下,身上的伤势反倒是不那么重要了。
也就在这之下,就算是想隐藏也是一件难事,况且现在根本用不着隐藏什么了,因为在这等情况之下,她根本做不了多余的事情。
不全心全力的招架嫦仪,怕是就直接命丧当场!
两颗混沌珠相触,嗡鸣声接连不断,世界之力,如同山呼海啸而来,阴阳变换更不用多提。
原本的幻境,硬生生出现了不应该属于这里的一幕,草木袭来,春秋变换,阴阳频起,万物如同两人掌中玩物,无声的空寂,在两人之间徘徊,斗得不可开交。
相比较她会有所保留,嫦仪却是没有任何保留。
即便这些伤势,都会用同样的力道,反馈在她身上。
动作不可不谓快、准、狠!
于旁人如此,于眼前这么个东西,更是如此。
“你就不怕吗?你可是要出去的人,如果一着不慎,你就要永远留在这里陪着我了,他还在等你,你怎么能如此冒险?”
“我为什么要怕?”嫦仪冷笑一声,手上却是一点不停,至于身上的那些伤势,并不重要,可谓是找准一切机会,斩杀于此间。
嫦仪越发逼近,她并非难以招架,但是这种相互的力道,着实限制了她,即便是同嫦仪有着一样的力量,但是仍旧落了下风,更不要说……
“杀了我,你会死的!而杀了他,你全身而退!你应该知道怎么选!”
“没错,我知道。”嫦仪死死的盯着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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