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眨了眨眼,湿润的热意逐渐盈满了眼眶,他扯开嘴角笑了一下,仰起脸,竭尽全力不让眼泪落下来。
“好。”
冬日的暖光明媚却并不刺眼,温柔地笼罩住所有人,几乎要融化在这样柔软的怀抱里。
他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拢住母亲的肩膀,手掌下的骨头硌人又脆弱,仿佛轻轻用力就能折断。
……
为什么会这么消瘦啊。
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应该更健康才对。
母亲仍然不停地流着眼泪,紧紧握住他的手,像是怕下一秒他就会再次消失在面前一样。
滚烫的泪啪嗒啪嗒地落在夏油杰的手背上,溅出无数朵刺痛心扉的水花。
夏油杰本就颤抖的呼吸陡然一窒。
别哭…
妈妈,别哭啊。
幼时模糊的记忆忽然被擦去了遮挡眼目的尘埃,乍然鲜明起来,连同当初立下的誓言一起,清晰地浮现在心间。
再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混沌的大脑前所未有地清明起来。
……
想起来了。
他全都想起来了。
满目狼狈地垂下眼帘,眼眶里的热意被挤压成泪,颤抖地挂在睫毛边沿。
“对不起……”
一开始他决定学习咒术,根本不是为了保护普通人。
“妈妈……”
只是单纯地,不想再看到母亲因为他哭泣了。
……
“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巴掌是留给妈妈打的
杰哥的剧情基本就到此为止了,要写的话其实还能再写,他的想法还没有完全放弃,但是已经很长了,还是算了,后续留给家人解决吧,这是我能给他的最温柔的结局了。
上一章没看作话的宝记得看哦,有安娜过去的番外
第44章 幕间下
气温骤降, 干燥的冷空气随着呼吸进入鼻腔,冻得人脑子发僵。
夏油杰此刻正站在老师办公室的外面,浑身都裹得厚厚的, 还戴了顶加绒的帽子, 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
起因是在他和母亲过来高专商量退学事宜之前, 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她随手摸了一把夏油杰身上的衣服,脸色唰地变了:“怎么能穿这么薄的衣服呢!”
……
然后他就变成现在的装扮了。
双手交叉叠在一起, 脊背靠在木制的外墙上, 隐隐约约能听见屋子里母亲超乎寻常的冷静和夜蛾老师节节败退的示弱。
什么都不用想, 什么都不用担心,只需要静静地等好消息。
这种感觉……
太好了。
藏在高领毛衣下的嘴唇抿出一个上挑的弧度,眉宇间尽是挣脱枷锁后久违的平静。
天边的冷风卷过屋顶的枯叶,在空中打了好几个旋儿, 晃晃悠悠落到他面前。
夏油杰甚至还心情颇好地捡起了这片枯叶,捏着叶柄来回搓动, 直到它转出了圆锥形状的虚影。
远处的石板路忽然传来了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忽高忽低,说话的人似乎很高兴,应和他的人却是兴致缺缺的感觉。
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是低年级的人?
夏油杰不经意地抬头看过去, 瞳孔骤然扩大, 手指一松, 枯叶飘飘然落到了地上。
“……灰原?”
正和七海建人说着话的灰原雄忽然心有所感, 精准地看向了夏油杰。
七海也注意到了, 跟着一起看过去,然后皱起了眉——这个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怪人是谁,为什么在高专?
虽然他在警惕着, 但身边的同伴却兴奋地直接蹦了起来。
“夏油学长!”灰原的情绪极其高昂,拔腿就冲了过去,“你回来啦!!”
七海瞳孔地震:是怎么认出来的?!
夏油杰还保持着震惊的表情,直愣愣地看着灰原,后者跑过来激动地小声道:“学长,你今天才回来吗?是来向夜蛾老师报道吗?”
“灰原……?”夏油杰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肩膀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确定道,“真的是你。”
灰原“啊”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我当时也让学长担心了吧?是安娜前辈救了我噢,不过因为想给你们惊喜,就没有特意打电话过来。”
两只手背在背后,脸上扬起憨憨的笑容:“但是回来以后就一直没见到夏油学长,好可惜。”
心中因为同伴还活着而喜悦的心情倏地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哭笑不得的无奈。
……隐瞒没死的消息是为了给惊喜?究竟是哪里来的馊主意啊。
夏油杰叹了口气:“是谁告诉你用这种方式表达惊喜的,悟吗?”
毕竟这种事一看就是五条悟能干出来的。
出乎意料地,灰原否认了。
“我当时也觉得这种事和五条学长的作风很像啦,不过不是他。”灰原仰着脸,像一只乖巧的小动物,“是安娜前辈。”
夏油杰:“……”竟然不觉得意外。
“不过反正是安娜前辈救了我,照她说的做也没关系呀,而且我自己也挺感兴趣的。”灰原摸着自己的脑袋嘿嘿直笑,“本来想看到七海海惊喜到哭的样子的,结果他超冷静的啊,还被骂了一顿。”
跟着灰原一起过来的七海吐槽道:“谁会哭啊。”
灰原:“我以为你会的啊。”
七海:“不可能!”
夏油杰看着眼前两人互相斗嘴的场面,真心实意地笑了:“那你有好好表达感谢吗?”
灰原重重地点头:“嗯!”
而后又犹豫着说道:“后来想再郑重地对安娜前辈表达谢意的,但是五条学长说她离开了……夏油学长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夏油杰沉默了一下,“应该是…回家了吧。”
“这样吗?那也很好啊,能回家呢,我都好久没回去了,最近好忙呀。”灰原傻乎乎地赞同道。
夏油杰闻言只是轻轻地笑了,望着庭院里被风推动的落叶,冷不丁开口问道:“悟他还好吗?”
“……我不知道。”灰原茫然地说,“当天见到五条学长时他好像精神不太好,但几天后再见到就很正常了。”
“是吗。”夏油杰淡淡地说了一句。
“啊!说起来,夏油学长你回来了这件事有告诉五条学长吗?他一直很担心你哦!”
夏油杰愣了一下,从最内侧的衣服里摸出手机:“完全忘记了……啊,没电关机了。”
这三天没有需要电话的地方,所以根本没想到看一眼手机的电量问题。
莫名地,夏油杰的思绪跑了很远——就算注意到了也没办法吧,都去到另一个世界了,就算想充电应该也没有对应的充电器?
“那学长要打给五条学长吗?”灰原出声打断了夏油杰的出神,举起自己的手机,眼神亮晶晶的,“可以用我的手机噢!”
夏油杰接过手机,温和地说:“谢谢。”
灰原:“请不要客气!!”
……
……
五条悟随意消灭掉冲上来的咒灵,插兜走在废弃的大型建筑里,精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杰已经消失三个月了。
再过三个月,上面那群腐朽的老东西就会把他列为叛逃人员,再下达通缉命令。
嘎吱。
脚踩过干瘪的易拉罐,发出特有的金属声响。
“啊,好烦……”
他冷漠地勾了勾唇角,继续往建筑的深处走去。
突兀的手机铃声在空荡荡的走廊响起,他垂眸一看,是三个月前死里逃生的灰原雄:“有事吗?”
然而电话那头出现的声音,却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的——
“悟,我回来了。”
“……杰?”五条悟愣怔地听着电话那头的男声,“你……”
走廊尽头被铃声引来的咒灵嚎叫着冲向五条悟,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对着手机说:“你在哪里?”
“在高专。”
“好,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五条悟直接用了赫彻底清空整条走廊,踩着咒灵粉碎的余烬快速深入,一改几分钟前懒散的态度:“抱歉,现在有点忙。”
不出五分钟,整栋废弃建筑的咒灵全都被祓除干净了,连辅助监督都不等,直接使用最新研发的长距离瞬移回到了高专。
“杰!”
瞬间出现在高专庭院里,夏油杰正和灰原聊天,见到他时举起手挥了挥:“悟!”
五条悟紧紧盯着夏油杰的脸,张嘴想说什么,下一秒注意到后者奇怪的穿着,原本严肃的表情骤然变成了爆笑:“哈哈哈哈!你这是什么打扮啊!老头吗!”
夏油杰丝毫没有破防:“这是沉重的母爱。”
“喔唷,还蛮可怕的。”五条悟调侃了一句,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你这三个月去哪里了,还好么。”
早在五条悟过来的时候,灰原和七海就挥手离开了,此时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其实在我的记忆里只有三天。”夏油杰叹了口气,“回来了才知道,在这边的时间我已经是离开三个月了。”
五条悟揣在兜里的手下意识地拨弄着那枚菱形的纽扣,神情淡淡的:“是吗,才三天啊。”
他歪头笑了一下,“是去她的家乡了吧。感觉怎么样?”
夏油杰无奈地说:“……很糟糕的地方,但是那里的人好像又对那片土地有某种执着病态的爱意。”
“没问你这个啊。”五条悟抽出手,指了指他的胸口,“去了那种地方以后,你的想法还和原来一样吗?”
即便过去了三个月,但五条悟也没忘记过当时安娜打电话说夏油杰打算屠杀村民的行为。
她……
从来是不会说谎的。
“我不知道。”夏油杰的心态比起之前已经平稳很多了,“但我暂时不会那么做了。”
她说得对,他根本没考虑过事成之后应该怎么做,特别是——
如果同伴生下了普通的孩子。
难道要逼同伴杀掉自己的孩子吗?
“暂时?”五条悟咬着这个词,语气意味不明,“好吧~也行了,我会盯着你的。”
夏油杰:“没关系,我已经打算不做任务了,这段时间都和家人呆在一起。”
五条悟:“嗯??”
“本来是打算直接退学的。”夏油杰吐出一口浊气,爽朗地笑了,“但和家人商量过以后觉得怎么也要拿到毕业证吧,万一以后要去考大学呢?所以就算了,但我不会再做任务了。”
“……考大学?”五条悟震惊。
“万一,毕竟我也不一定会当咒术师了。”夏油杰完全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让人震惊的话,反而还调侃五条悟的反应,“这有什么可惊讶的。”
不。
一个特级咒术师决定不干了还打算去考大学这件事本身就很让人惊讶了。
五条悟长长地“嘶”了一声,由衷感叹道:“真恐怖。”
夏油杰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五条悟也就跟着安静下来,和他一起站在走廊望着庭院里席卷落叶的风。
沉默半晌,夏油杰突然问道:“除了这个你没有别的要问了吗,悟?”
身形修长的白发少年连视线都没有投来分毫,只是用平静得没有一丝波动的语气说道:“没什么好问的了。”
“不问问她吗?”
“……”五条悟的舌尖抵着上颚,墨镜后的蔚蓝色眼眸一片幽深,“只有你回来了吧,我还问什么。”
“是吵架了吗?”
“嗯,很严重。”五条悟想了想,理直气壮地甩锅,“是因为你哦。”
夏油杰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她把你带走了,我很生气,说了几句过分的话。她也很生气,不仅骂我,还踢了我一脚。”五条悟嘟嘟囔囔地说着,“超痛啊。”
“不止吧,你还打伤她手臂了吧。”夏油杰笃定道。
“哇,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她说要加倍还在我身上。”夏油杰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之间的事会牵扯到自己,“说白了我才是最冤枉的吧。”
五条悟没有丝毫愧疚,果断地点评:“真任性啊。”
夏油杰:“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啊!”
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们根本就是半斤八两吧。”
“我不认同噢。”五条悟情绪不怎么高,“至少我不会直接跑得没影吧。”
“……”夏油杰把目光移向远方,“你其实有办法找到她吧。”
否则不可能还平静地跟他说话。
摩挲菱形纽扣的手顿了顿,五条悟垂眸看着线条均匀的木地板,没有出声。
“随便吧,是你们之间的事。”夏油杰轻轻叹息一声,抱怨道,“下次不要再牵连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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