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昀熹惊悚万分,双手死死抱住马脖子,强忍住不呼喊出声。
这、这这也太难为她了吧?
···
山风呼啸,挺秀树木不断往身后飞掠。
林昀熹套着搞不清是谁的宽大男袍,头上灰帽子时而盖住她的眼,时而飘飘欲飞,闹得她无所适从。
所幸适应了剧烈颠簸节奏后,她逐渐找到平衡,竟还能驾驭飞驰的马匹。
如迎风飞翔之感,仿佛在梦中感受过。
对……她在梦里,除去武功高强,还会骑马,不止一次随傅小哥哥策马奔腾于山林和海滩。
说不准是幸运或不幸,她最近很少梦见他。
她把一切归咎于,在现实中日渐被宋思锐吸引所致。
如若白日里依恋三公子,夜间梦寐时却和自己杜撰的男子亲近……她想想都觉羞耻。
傅小哥哥再好,终究是幻想出来的。
有过美好念想,便不该再深陷,否则对宋思锐太不公平。
林昀熹怀揣着淡淡释然,朝着黄烟缭绕的前路疾赶,越发享受骑马的自由畅快。
原以为萧一鸣发现中计后会原路返回,可她跑出七八里路,迟迟未见品柳园护卫的身影,只得顺着马蹄印子继续前行。
不多时,兵刃交错声铿然入耳。
林昀熹不自觉一哆嗦。
难道……萧一鸣真遇上敌手?那宋思锐究竟在不在?
一旦想起那人极可能遇险,她脑子糊成一团,只想核实状况,全然忽略自身硬冲上前反而成他人累赘。
扬鞭急冲,远远望去,相斗者有三四十人,大多为黑衣人;地上已横七竖八躺了近二十人,各色衣袍皆有。
而众多蒙面黑衣人围拢的中心,是一名青袍血迹斑驳的高大男子。
他满脸血污,持长剑的右手淌着血,身子摇摇欲坠,竟是宋思锐!
萧一鸣长刀舞得虎虎生风,与并肩而战,更多像是要护他突围。
而周遭刀剑斧叉层层叠叠,重重绕绕,纵横闪戮,来势汹汹,刃口所指,均是那二人要害!
林昀熹险些惊呼!
她自知不该莽撞,无奈试图藏身于草丛已然太迟。围攻宋、萧的黑衣人有所察觉,其中两人同时朝她的方向一扬手!
银光闪烁,暗器袭来!
只听得宋思锐大声疾呼,以及“啊啊”两声,左右两名年轻仆役肩头各中了一枚飞锥。
而林昀熹神差鬼使地伸出两根手指,轻巧将飞锥夹于半空!
……嗯?
这一下,不光黑衣人大惊失色,林昀熹也被此举惊呆。
她拈住暗器愣了片刻,突然“哇”一声大叫,手忙脚乱之际,胡乱朝那伙人丢出。
离她最近那人小腿被刺穿,痛得呱呱大叫。
其同伙或凝神戒备,或挥刀向她冲来,吓得她催马往一旁逃窜。
天啊!她到底做了什么?
这算是救人于危难,还是惹火烧身?
心脏砰砰乱跳,她唯求自己别腿软、别摔跤,能躲一时事一时。
宋思锐明显受了不轻的伤,腿脚发软又似中毒,迷濛双眸紧盯林昀熹,静观她跌落马下,狼狈了极短一刹那,闪避暗器时却又异常灵敏。
——危急关头,她无意激发本能?
宋思锐目露惊喜,颤声道:“昀熹!夺刀!”
“夺、夺什么刀?”
林昀熹哭丧着脸,恰逢一柄弯刀带着凛冽之气砍来,她侧身而避,不假思索抬起右手,以食指与中指成钳,夹牢刀背,随意一挑一翻。
弯刀脱离那人的手,在半空中舞了个花,随后稳稳当当落入她的手。
她未及细想,反手一刀,硬生生卸下对方半条臂膀!
动作如行云流水,无分毫凝滞,快、稳、准且清奇雅致,完美无瑕疵。
“啊——”
她和那断臂之人齐声尖叫,呼声响彻山野。
差别在于,对方青筋暴起,痛苦愤怒;她则面露震悚胆怯,泪光盈盈,就差哭着申诉,“呜呜,我好怕怕啊”。
咱们不玩了,行不?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我快冻死了~
今天跑了一天,这章是在吵闹的高铁和餐厅,戴着助眠耳塞写的~
等我冷静一下再捉虫,谢谢大家包容(#^.^#)
第四十二章
#42
刀光剑影有顷刻迟缓。
在场黑衣蒙面人纷纷注视那衣不称身的“少年”。
观其身形纤细, 听其嗓音绵软,再对应晋王三公子那声“昀熹”, 众人既惊且惶,招式渐趋凝滞。
林昀熹手提滴血弯刀,随手招架, 疑心自己在做梦。
这一刻,她又成了梦里的昀熹,拥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更获与生俱来的直觉。
眼看宋思锐和萧一鸣遭人围困, 她未及细想, 挥刀将当先几名黑衣人逼开。
一如梦境之中敏锐洒脱,她没再迟疑,也没再多想。
唯一念头是——她得活下去, 和三公子他们一起活下去。
最初的艰涩过后, 每一刀皆利落干脆。
哪怕手中弯刀只是夺来的寻常兵器, 在源源不断的内力催发下,陡然光芒大盛,幻成一片片银青色幕,暴烈穿刺,让众人眼花缭乱。
敢去她身边的挑战者无不受伤倒地, 剩下的人或凝招不发, 或转而加紧对宋思锐和萧一鸣的进攻。
林昀熹能清晰从刀柄上感受刀锋划破对方皮肉的涩感,这在梦中未曾领略过。
压抑心跳和恶心感,她步步紧逼, 冲出一条血路。
萧一鸣先是被“林千金”突如其来的神威凛凛惊得一愣一愣,整个人如坠入云雾。
在他印象中,这位娇柔孱弱的女子连走路都带点儿飘,还隔三差五找裴大夫诊治,针药不离。
若非亲眼所见,岂能相信,这一招一式纯熟老练,威力无穷?
待林昀熹砍伤了黑衣蒙面人的头目,血溅到他脸额,他才如梦初醒。
该死!身为萧家第四代皇家内卫,他居然输给了一位柔弱千金?
他打了个寒颤,振作精神,点起另一颗信号烟,领受伤部下奋起反抗。
宋思锐却知晓,昀熹基本只和玩伴们闹着玩,未曾真伤过谁,更不曾经历“你死我活”的剧斗;且她半年来没动过真刀真剑,难免生疏。
他硬撑着挺剑而刺,拼尽全力护住她后方。
剑招穿织如日月流光交舞,虽因伤势与迷毒大大减弱了声势,但每一招皆瞄准敌方的弱处,四两拨千斤,不容小觑。
林昀熹固然知他武功不凡,却从未见过他与人动手。
目睹银剑幻成炫目光弧,她差点误把他看成傅家小哥哥。
气息停滞,心驰神往。
随着敌人逐一倒下,她渐觉气力不济,禁不住气喘吁吁。
宋思锐艰难挪至她背后,为她守住后方。
“三公子……”她语带哭腔,“我、我这是怎么了?”
宋思锐自然没法当外人面前解释,唯有软言安抚:“别怕,别顾虑,咱们回去再说。”
林昀熹见他居然半点没因她出手狠辣而震惊,心底惶惑又起。
可她真没闲暇多虑。
手起刀落,步如柔波,她和宋思锐等人联手而战,数十招后彻底扭转颓局。
待萧一鸣带领数名伤势较轻的下属追赶逃亡敌人,林昀熹拿不定主意,遂丢下弯刀,抢去搀扶微略摇晃的宋思锐。
他青袍破损,血迹教人触目惊心。
“三公子,你还好吧?”她忍了将近一柱香的泪水夺眶而出。
宋思锐心有余悸,紧紧握住她的手:“这伙人一来便在上风位撒了药,害我和同伴中毒……幸好一鸣赶来接应,可你……你怎么也跟着……那丫头呢??”
林昀熹这才记起自身换了男袍、骑马逃离品柳园的原因。
可她没来得及道出缘由。
转目惊觉四周血流成河、残肢遍地,她一阵反胃,头晕目眩,水眸上翻,身子晃了晃。
宋思锐吓了一跳,顾不上伤痛,赶忙探臂将她抄回怀内。
奈何两腿乏力,重心不稳,搂住她双双滚到草地里。
若非附近或躺或趴了二三十名死伤者,这大概能算得上他与她在京城重逢以来最好的时刻。
他死里逃生,而她,很快意识到身份的不符……
假以时日,昔日海岛上浓情蜜意的光景终将重临。
暮色苍茫,喈喈鸟鸣回荡于山野,源自重伤之人的痛哼和粗喘亦融于渐凛西风中。
宋思锐充耳不闻,一心抱紧他心尖上的人儿。
天下间似乎没有比她更重的,至少此时此刻,如是。
···
斜阳欲沉未沉,萧一鸣和手下押送逃窜的蒙面人赶回,见二人躺卧在地,吓得魂飞魄散。
“三公子!林姑娘!你们咋了?”
宋思锐倦目微睁:“我累了,想歇会儿。”
“那林姑娘好端端的……?”
“她,吓晕了。”
宋思锐双臂紧拥伊人,笑得无奈、怅然又溺爱。
萧一鸣崇拜的小眼神瞬间暗淡了三分。
宋思锐挣扎而起,环视周边:“把手足救起,挪至边上,等待救援;黑衣人留俩活口,分开关押审讯。”
“其余的……?”萧一鸣微惊,做了个切脖子的动作。
“嗯,省得泄漏昀熹会武一事,”宋思锐语调平静,转头对部众道,“也烦请各位替我保守此秘密。”
“是!”
余人恭敬应声。
又过了半盏茶时分,萧一鸣召唤来的另一拨部属赶至,借微弱天光救死扶伤、清理战场。
宋思锐视线越发模糊,两臂始终箍紧林昀熹。
他确认她并无大碍,并没打算太快叫醒她,即便他很想弄明白,为何来的不是傅千凝。
一行人匆匆赶往十余里外的品柳园,内里灯火通明,吵闹声喧天。
宋思锐勉强支撑着下了马,两脚尚未站稳,朱色大门后一鹅黄衣裙少女直奔而出,瞧装扮模样,竟与林昀熹颇为相似。
于他而言,不难猜出是傅千凝。
他皱眉问:“阿凝,你在搞什么?”
“哥哥,你又在搞什么?”
傅千凝先是怨气冲天,再察觉他形容狼狈,还抱了昏迷不醒的林昀熹,不由得慌了神:“这……求援是真的呀?我姐她没事吧?”
她见表兄自身难保,急忙抢去抱林昀熹,偏生宋思锐不肯松手。
“这时候你就别乱吃醋了!你俩到底怎么整的?”
宋思锐怀疑自己随时随地陷入昏迷,终归放开了林昀熹,朝萧一鸣招手:“让他来说。”
萧一鸣边搀他入内,边向傅千凝讲述来龙去脉。
傅千凝神色复杂,既有庆幸,亦有玄妙莫测的诡异笑容。
宋思锐斜眼打量她:“你穿这一身又是为了何事?”
“哥,你家的秘道,除了你和无上皇,还有谁晓得?”
“什么意思?”
“萧大哥让我俩去你书房躲藏时,秘道内藏了人。我猜想能获取秘道的势利必然不是什么毛贼,又推断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姐姐……”
宋思锐垂下的眼皮蓦然抬起:“秘道有人?你、你都做什么了?”
“我只当那黄色的鬼烟是为调离品园柳守卫,便想……替姐姐挡一劫,顺带让她去通知萧大哥折返,没想到等了半天,终究得靠自己……”傅千凝示意他们挪步至染柳居,“于是我换上姐姐的衣裳,易容成她,躺靠在聆莺居的卧房里,点了凝魂香,来个瓮中捉王八……”
萧一鸣听她将“鳖”改为“王八”,忍不住“噗”地笑出声。
傅千凝续道:“结果,还真让我逮到了一只肥的!”
宋思锐已觉身体沉重无比,再听她故弄玄虚,烦不胜烦:“有话快说,有……快放!”
傅千凝眯眼一笑,悄声对他说了四个字。
宋思锐虚弱面容上透出凝重之色:“难怪会了解秘道所在,且调动如此多的高手……”
“如今看来,那人只要目的是想掳走我姐,顺带给哥哥一点教训?”
萧一鸣的关注点则落在称呼之上。
他一脸狐惑:“傅姑娘喊三公子‘哥哥’,又唤林姑娘为‘姐姐’,难不成……他们二位竟然是兄妹或表兄妹?”
久撑多时的宋思锐听闻此言,火气上窜,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这一夜,品柳园上下注定无眠。
敌人撒毒那瞬间,宋思锐紧闭呼吸,仅吸入少量迷毒,一直苦苦支撑回私宅。
但随行的人则没那么走运,他们功力远不如宋思锐,大多因中奇毒而体力不支,遭人重伤。外加萧一鸣带去的府卫武功稍弱,不少人归来时伤痕累累。
这可忙坏了傅千凝及侍婢仆役们。
他们不光要救助伤员,还得连夜将秘道潜入的九人、密林活捉的两人分别收押在不同的地牢中。
二更时分,宋思锐毒性尽除,人清醒了,伤口也一一包扎完毕。
他当机立断,下令调动晋王府的府兵前来守护;急召京中相熟的大夫出城,投入诊疗行列;并及时给林昀熹施针,好让她睡得更久些。
一来利于她的恢复,二来他和傅千凝皆忙得不可开交,实在无暇分神向她详述前因后果。
待京城南郊的天色渐露鱼肚白,宋思锐拖着疲倦不堪的身躯,巡视园中各处,落实府兵已到位,才打着哈欠重回染柳居主卧。
熹微晨光透过精雕棱纹花窗,蜜养糖结伽南香渗透角落,若即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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