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有,也就顶多这副皮囊。
箐儿站了起来,把外衣和鞋子都扔给他,“干了,穿上吧。”
刚准备离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唤。
“箐儿。”
脚步一顿,心底涌起一阵从未有过的情绪,她不由回头一瞪:“别乱喊!”
“这是秘密?”
“当然!”
“连你家小姐也不知?”
箐儿虽不想承认,但也只好黑着脸沉默。
“好。”他粲然一笑,似乎异常高兴。
本是阳春三月,一觉醒来又过蝉鸣;红叶似火,秋凉终不敌严冬寒。
又一年过去了。
这段日子里,祝九妹也终于妥协,答应让马文才将自己读书一事告知祝府双亲。
结果不出所料,她在不久后便收到祝府寄来的信件。内文长若流水,写信人半是怒怨半是哀求地命她立即回府,幸好马文才在回信上帮忙劝说,那边才不再催促。
祝府上下也机灵得很,祝九妹出走一事没有走漏半点风声,就连马文才的爹也不知道,所以马文才可算是唯一知情之人。这回只要他一句话,祝府双亲再不愿意,也须让他三分。
在书院的时间久了,祝九妹也爱上这般自由的生活,闲时也会与梁山伯等几位要好的同窗吟诗作乐,或是天晴时登高,生活快意得很。
近来,山下可谓发生了件大事。
那就是新上任的县老爷竟然定居在红罗山下的小镇,这本不是大事,只是小镇向来无人管治,贼人强盗频现,因为地方小,上头也就草率了事,这里的百姓可谓苦不堪言。要不是红罗山中有曾微子等人守卫,恐怕连书院也不得安宁。
如今新官在此,且是皇上亲自任命,谅那些贼人也不敢再放肆。
新上任的县老爷名叫郑云,初来乍到他便亲掷千两抚恤民生。镇上的百姓与附近村民都能分一杯羹,不少人纷纷亲自到府前谢恩。
这些天,山下喜庆热闹得很,不同往日的死气沉沉,仿佛有了一番新气象。
说到这喜事还不止于此,郑云听闻了附近的红罗书院,不但相赠一批古书典籍,还邀吕铭一家到其府上作客。吕铭想来这位县老爷是重文之人,心里倍加感激,便也想趁此机会亲自登门拜谢。
于是传令下去,所有弟子皆可下山三天,与民同乐。
“天啊!我这是在做梦……”尚武还没说完便被口中食物噎住了。
此时祝九妹、梁山伯与马文才正在饭堂用膳,不知是那个消息灵通的书僮忽然跑进来大声宣布了这个消息,饭堂里立刻炸了起来,众人顿时满脸喜色。
毕竟除了特别允许外,大部分弟子已经有两年未曾到山下了。
“什么时候可以下山?”其中一人兴奋问。
“后天! 后天就可以下山!”刚才那个书僮回答道。
众人再次“哗”的一声,纷纷高谈阔论起来。
“山伯,你会去吗?”祝九妹期待道。
梁山伯笑道:“在山上待久了,也该到街上走走,正好,我们三人可以结伴同行。”
“甚好。”马文才亦道。
红罗山虽不小,可是书院的生活毕竟枯燥,消息传开以后,莘莘学子的全副心思都放在“如何好好利用这三天”上。
因为上下山很费时间,所以不少人都决定到镇上客栈歇息,幸好红罗书院的弟子大多都是有钱人家,这也不是大问题。
只是这晚收拾包袱时,祝九妹却想起了梁山伯家境清寒,心里想帮他却又不知该如何才不会令对方难堪。
“小姐放心,马文才今日已经命尚武去把客房订了。”箐儿边收拾着衣服边道。
“订了多少间?”
“三间,估计钱也帮我们给了。”
祝九妹点点头,也放下心来。
“对了。”她忽然记起一件事。
箐儿见她从柜子里拿出一封信,奇怪道:“这是什么?”
“你忘了吗?这是吕姑娘以前交给我的信,如今我们有机会下山了,自然要把事办好。”
“可我们只有三天时间,根本不可能在这麽短时间内找到萧庄仁。况且此次吕姑娘也会下山,这信要不交回她处理?”
祝九妹把信放进包袱里,答:“不行,这次她只是随山长去郑大人府上作客,不好随意走动,还是我们先去打听一下消息吧,只要得知萧庄仁如今的住处,这事便好办。”
后日一到,祝九妹与箐儿还未走到书院大门,便见人潮如涌,各个弟子都背着大包有说有笑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场面好不壮观。
“他们在那边。”箐儿指着一处,马文才与梁山伯主仆正站在大树下等着她们。
六人到齐,便顺着人潮下山。
“到山下以后,你们打算去那里?”祝九妹表面问着两人,视线却不经意停留在梁山伯身上。
“我无所谓,要不就跟着你们吧。”马文才懒懒道。
无意一句话,祝九妹听了心里却不高兴了,三人在书院里便已经是整天待在一块,如今难得到山下去,她实在是万分不情愿。
“我亦是,英台可有想去的地方。”梁山伯问道。
她想了想,倒也是毫无头绪。
见这三位的主子都不太不靠谱,尚武终于耐不住性子:“我听闻镇上的百胜茶馆可有名,特别是那里的辛辣鹅脯,多汁甘美,色味俱全!还有沁心湖的美景也是一绝,山长还曾为此题诗一首!”
“你倒是挺熟悉,该不会是偷偷到山下去吧?”箐儿挖苦道。
“我可是消息灵通得很。”尚武得意道。
“既然如此,不如就由尚武带路?”梁山伯提议道。
马文才笑了笑,道:“若你们不嫌弃,那就让他带路吧。”
得到自家公子的允许,尚武全程高兴得笑不拢嘴。
第三十七章
到山下后,仍需要走一段路才到镇上。两年不见,小镇也变了许多,最明显的是街上的人山人海,气氛热闹,外地来的人定不肯相信这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镇。
“怎麽会这么多人?”祝九妹不禁惊叹,连前进也变得艰难起来。
人多得就像是过年似的。
“郑大人上任,这里的百姓便设了个墟市庆祝,这几天应该会特别热闹。”梁山伯边道,边细心用手轻轻护在她身旁,以免路过的人把她碰撞到。
箐儿与四九也渐渐落在后面,前面的路人不时从他们面前经过,弄得他们都快要跟不上。
“你捉紧我。”箐儿看着四九瘦弱矮小的身躯,觉得他有点可怜。
怎料一回头,祝九妹的身影就不见了。
“不见了?”她一惊,连忙蹬着脚四处张望。
蓦然,手却被一股温热的力度捉住,清朗的声音随即响起:“这边。”
身体被拉着前行,箐儿握着四九的手也情不自禁地松开,她匆匆回头一望,只见人群中那张少年的脸正幽怨地盯着自己……
众人好不容易来到客栈门前,尚武点了点人头,奇道:“咦?少了个人。”
“四九呢?”梁山伯也发现自己书僮不见了。
须臾,一个矮小的身影狼狈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抱歉四九,刚才忽略你了。”梁山伯尴尬笑道。
四九脸色有点难看,口中仍吐出几个字:“不打紧。”
随后又瞄了一眼箐儿,眼神略带埋怨。
六人把东西安置好以后,便随着尚武逛街去了。首先去的是他曾说的百胜茶馆,尚武一口气点了两大碟辛辣鹅脯,结果才发现梁山伯与祝九妹皆不爱吃辣。
“把它吃完,别浪费。”马文才毫不留情地道。
尚武看着眼前足够让四个人吃饱的分量,脸色不由发青。
“我和你一块吃吧。”箐儿将其中一碟辛辣鹅脯捧到自己前面。
尚武见她一口接一口吃着,顿时感激涕零。
“好吃!”箐儿霍然抬首赞叹。
虽然对方食相不雅,且一嘴油腻,尚武仍不禁激动道:“是不是!我就说吧!”
见自己的推荐得到重视,他不由咧嘴笑开,更是头一回觉得这人如此顺眼。
“发什么愣?”
听见身旁传来的声音,尚武连忙收回视线,低头便见自己面前多了一个空碗。
“公子也要吃?可是你……”
马文才笑而不语,尚武立马会意,赶紧将碗夹得满满。
入口酸甜鲜美,麻辣香味继而溢出,唇齿间还有轻微的刺痛感。
自懂事以后,他许久未曾吃过浓味的食物。
细嚼慢咽间,视线不经意落在狼吞虎咽的某人身上,嘴角不由轻扬,唇上残余的灼热似乎也无碍了。
由于沁心湖与茶馆有一段很远的距离,众人只到附近走走,便回客栈休息了。
此时尚未到晚膳时间,祝九妹与箐儿正在房里商量着寻找萧庄仁的方法,两人方才托掌柜给她们简单地画了张地图。
“若萧庄仁仍在镇里,只要我们找人查一下住处便好,若是他早已离去了,天地之大,就算我们有心也无力,只能回祝府时再派人调查。”祝九妹指着纸上一处道:“这里是东昌市,虽鱼龙混杂,但要找人办事是最好不过的。”
箐儿点点头道:“时间无多,我现在就去。”
“那我也与你一起。”祝九妹把地图一收。
“你留下吧,待会还要与他们一同吃饭,忽然消失也不妥。”
“可是你一个人去那种地方……”祝九妹担心道。
“不怕,我去去就回。”
箐儿从她手中夺过地图,便匆匆道别。
出了客栈后她便打开地图,由于是人手绘画,加上纸上路线错综复杂,都快要被她看傻了。
“应该是这边……”
刚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对劲,便把地图转了转,所有景物顿时不同了方向。
“不,应该是那边才对。”她喃喃道,脚尖的方向又换了。
“公子,该下楼用膳了。”
尚武轻轻推开虚掩的门,见马文才靠在窗边不知在看什么,甚是入迷,一连叫了好几声才得到回应。
“你跟他们说一声,我不吃了。”回过头来,只见对方嘴噙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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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我是你亲生鹅子吗???
我:噢不,你听我解释! 你是我的亲生女鹅!
四九:(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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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箐儿寻到东昌市时,天已经全黑。幸好最近镇上热闹,晚上人也多,不至于僻静。
她缓步直走,瞄了瞄两侧三五成群的男子,有的蹲在路边喝酒,有的围在一块赌博,人数零落,但市内每处都总有人待着,似乎是种无形的默契。
“喂! 公子,找人吗?”一把雄浑的男声响起,在这寂静的市里显得分外刺耳。
箐儿脚步一顿,愕然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人?”
那男人嗤笑道:“来这里的都是找人啊!说说看,你要找什么人?我手下有几个伶俐的小子,偷、拐、杀都有!”
她这才明白过来,忙道:“我不是要找这些人,我只是想找人打探一些消息。”
男人听罢似乎不满,粗声道:“我们从来不做这些便宜货,你去找街边那些要饭的吧。”
“我要查一个人的下落,钱不是问题,但时间只有两天,这生意你接吗?”箐儿拿出一袋银子,又道:“先给你二两订金,其余的待事成后全归你。”
男人未料到来者如此阔绰,惦量半刻,爽快道:“好!”
交代了几句,箐儿把二两银子递给他,一桩交易便完成了。
事情迅速解决后,她也松了口气,刚掉头没走几步,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苦叫。
她警惕迈步靠近,仔细一瞧,发现一个年轻男子正被人从后挟持,双手被对方紧紧锁在身后,不得动弹。
“好巧。”身后的那人露出熟悉的脸容。
箐儿不笨,全然没相信他那句“好巧”,看了看脸痛苦得扭成一团的男子,蹙眉问:“怎么回事?”
“我见他想杀人夺财,便稍微阻止一下。”马文才嘴上从容,手却未曾松开半分。
想怕是刚才拿出银子时被人瞧见了,箐儿自知大意,便道:“多谢。”
那人挣扎了一下,委屈道:“我没打算杀人,只是想……想……”
“既然敢做,还有什么不敢说?”马文才蓦然放手,那人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你想说什么?”箐儿看清了他的脸,是个与他们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只是身上穿着破烂不堪,看来家境清贫。
那人揉了揉通红的手腕,垂头道:“我只是想打晕你而已,并没有想杀你。”
“为何要打晕我?你想要钱?”
“那自然是。”他嘀咕道,耳根子却涨红了,很是不好意思。
“不义之财不可贪,拿着吧。”
少年接过马文才抛来的银子,一下子懵了。
“给。”箐儿经过他身旁时,也塞了一些钱。
他彻底傻了,久久才反应过来,朝着走远了的二人大喊:“你们、你们太过分了!简直欺人太甚!”
听到骂声,箐儿与马文才相继回头,只见少年红着眼眶,死死忍住泪水,既是羞愧又是愤怒地瞪着他们,样子好不滑稽。
“你笑什么?”马文才看着她,嘴角同样不禁勾起。
箐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觉得心情大好,“这世上本就没有天生的坏人。”
二人心里也猜到个大概,刚才的少年应是头一回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马文才笑而不答,只轻轻摇晃着纸扇。
感受到身旁传来的凉意,箐儿这才想起了刚才的疑虑:“对了,你刚才跟踪我?”
“算是吧。」”
如此无耻之话,还真是只有他才能说出口。
“为何要跟踪我?”
对方纸扇一收,蓦然停住脚步:“若不是我,恐怕银心姑娘今晚便有难了。”
箐儿抬头看着他,只见男子绷紧的下颛线条分明,脸正高傲地盯着前方。有一瞬,她竟觉得对方甚是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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