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可。”唐阐出来阻止，“这些人背主求荣，百死不足以赎罪。倘若放了，何以告慰枉死的百姓。”
宣纪认为有理，便问：“依你看，该怎么处置这些人？”
唐阐道：“伏砚地方大大小小的寨子，因为他们吃尽了苦头。不如，将他们交给各大寨子处置。是死是活，都在人心。”
宣纪便下令摆了宴席，邀请伏砚地方的寨子，将岑端祖孙、李文哲父子推出来。那些寨主得了宣纪的话，将愤怒发泄在岑端、李文哲这些人身上，当即拎着兵器，又来了一场杀戮。
伏砚子乱，到此算是平定了。但是，关于伏砚荣家，事情还没有解决。
在等待神谕的时间里，唐阐去找岑皛，问她将来的事。
“不知道，将来，太远了。”
经历了这许多事，岑皛已经麻木了，她那尴尬的身份远远没有消除，又怎么敢期待将来的事？虽然再次见到唐阐很高兴，有些话，到底说不出口了。
“我要娶你回家。”
唐阐语气坚定，眼神认真，就在岑皛面前这么说，这是他的决心。
岑皛淡淡地看了一眼唐阐，他的心意让人感动，只是，现在的岑皛无心考虑那些问题。而且，在二人分开的那段时间，彼此经历着不同的事，连人似乎也变了。
唐阐紧紧握住岑皛的手，“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岑皛只觉得手痛，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来。再次见到唐阐的喜悦已经随风飘去，现在，她被伏砚荣氏的命运困扰着。
亲手用针线缝合父亲的尸首，这种感觉，不是唐阐能够明白的。岑皛也不会主动同唐阐说起这件事，她的那些生离死别，总让她有些别的的感觉。
唐阐看着岑皛的侧脸，面上带着一丝忧虑。
神都来的使者，终于踏着春风来了。他一共宣布了四件事。第一，唐作勘平反，即日返回神都，听候任用。第二，伏砚设县，改派流官治理，由镇南将军宣纪派兵驻防。第三，伏砚荣氏一族即日北上神都，不得有误。第四，是关于此次伏砚叛乱事件的赏罚问题。
荣家人的心，本来已经因为时间过去而稍稍平复，如今又被搅动起来。举族回神都，生死未卜。
唐阐一家都得到了平反，他本人还立功受赏，可谓是最风光的人之一。他提出，唐家人要与荣氏一族同行，使者笑眯眯的答应了。
出发之后，便是马不停蹄。使者态度不坏，但长途跋涉，总有受不住的人。一个挨不过的荣氏族人，找了个机会，偷偷跑了。结果，他没跑多远，就被抓回来，以违抗神谕之罪论死，当即砍了头。
荣家人头顶上，多了一把实实在在的刀，是会要人命的。这以后，逃亡的人确实没有了，但病死的，倒是一个接着一个。
经过洵都的时候，使者停了下来，说是让众人去圣母庙拜一拜，也算是祈福。荣家人苦不堪言，突然得了这个消息，自然喜上眉梢，连日的疲惫为之消除。
这还是岑皛第一次真正离开伏砚，她去求了签，是个中中签。主持抽签的巫师，也负责解签，岑皛便问那巫师，这一签是什么意思。
那巫师看了一眼签，又看了一眼岑皛，悠悠道：“意思就是，不死不活。”
岑皛大惊。荣廷芝正好在一旁，便追问一句。那巫师却不肯再说下去，转而给别人解签了。
本来，岑皛心里十分不安，得了这签，心情居然平复。按照那意思，不是什么好兆头，但人心，又岂是那么容易明白的？
唐阐知道这事，便劝慰道：“举家赴京，不会是送死。”
唐阐的安慰，远远比不上岑皛自己的想法来得有效。
过了洵都，又是马不停蹄的，还从陆路转向水路。在水面上漂了一天，岑玖突然咳血，吓坏了周围的人。
“没事，旧疾复发罢了。”
岑玖轻描淡写，暂时安慰了众人。到了晚上，情况就变得严重起来。
“本来以为，还能看看神都的风光，没想到，马上就要去见你们的父亲了。”
岑玖躺在病床上，轻轻叹息，此刻她脸上没有痛苦，反而是即将摆脱痛苦的愉悦。
岑皛和荣廷芝都跪在她床前，这一两年的时间里，荣家办的丧事太多了。再多这么一件，就好像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别哭，别哭。”
岑玖拿着手帕，为两个女儿擦拭眼泪。她的力气正在消失，连这样的小动作，也不大灵敏了。
“人总是要死的，就是早晚不同。你们姐妹俩，还年轻，要相互扶持，好好活下去。”
岑玖说完这话，她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荣廷芝姐妹，给父亲收尸之后，没几个月时间，又要为母亲送葬。她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得多么强大。
也许，岑玖是无法再承受这些，所以选择抛下无依无靠的两个女儿，撒手去了。她那所谓旧疾，谁知道有没有呢？
荣廷芝是不知道的。
在使者的安排下，就近举行了葬礼，是按照伏砚子夫人的规格，为此耽误了些时日。那些随着北上的族人，眼泪几乎流干了。
岑皛只觉得心里空空的，她能感觉到唐阐的善意，也能感受到荣廷芝的关怀，却更愿意自己一个人待着。
姐妹相互扶持，好好活下去。岑玖留下这样的遗言，也许没有考虑她自己做的那些事。
第65章 求神
经过长途跋涉，伏砚荣氏一族，终于到了神都。这一路上，已经去了将近十条人命，等待幸存者的，还是未卜的命运。
十八勋旧的荣氏嫡宗派了人过来，说是看望，其实是接管了伏砚荣氏。他们安排了住宅，让荣廷芝姐妹住在一起，其余的人则挤在小院子里。
使者走了以后，伏砚荣氏身边，就只有荣氏嫡宗派来的人，美其名曰保护，其实不过是监视罢了。
这样的处置，是伏砚荣氏族人没有见过的，所以更容易闹得人心惶惶。那一路上的疲倦，还是没能完全冲淡忧虑。
唐阐一家也为伏砚荣氏的命运操心。唐作勘虽然平反，官位却没那么容易恢复，好在他还有些故旧，可以走动走动。只是，有多大用处就不知道了。
后来，唐作勘打探到消息，说是伏砚设县，却无人愿意前往，他便主动请缨，揽下这份苦差。
唐阐明白父亲的意思，虽然那是个令人不快的流放之地，却也是个建功立业的好地方。那些刚刚从大乱中缓过来的百姓，需要一个了解情况的人。
而伏砚荣氏这边，旁支纷纷被遣散，只留下与荣廷芝姐妹和关系亲近的近支，不久就只剩下荣廷芝姐妹和荣协羽。荣协羽因为丈夫儿子都没了，也就只有跟着侄女了。
面对这样的情况，荣廷芝告诫岑皛：“我是长姐，有什么事，全算到我一个人头上，你不用管。”
岑皛这么会答应这个？她反驳道：“我身份不清不楚，还是让我来。”
姐妹二人争论不休，而丧夫丧子的荣协羽，已经是半疯癫状态，自然无法出面劝阻。这时候，唐阐来了。
唐阐能来看荣廷芝她们，本来就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家父即将出任伏砚县令，得到主上召见，趁机向主上禀告了伏砚的事。主上大悦，你们的苦日子，快到头了。”
荣廷芝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岑皛仍是淡淡的。
因为唐阐能进来，荣廷芝便说要想办法见到荣氏一族的尊长。十八勋旧宗族观极重，伏砚荣氏虽然早就分出去了，到底还是姓荣的。这种关系，在关键时刻说不定就能派上用场。
唐阐想了办法，还真把荣廷芝带了出去。这也不是唐阐一个人的功劳，没有背后之人默许，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之后，看管在放松，用度在增加，一切似乎都在变好。在阳光明媚的一天，荣廷芝姐妹和唐母、林雰一起上街游玩，唐阐紧随其后，着实看到了神都的繁华。与此相比，伏砚简直是个乡下地方。
这还是荣家姐妹第一次逛神都，那种新鲜自由的感觉，印象深刻。但是，关于荣家姐妹的将来，仍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这是隐隐的忧虑。
表面上还是很开心的，众人说笑着，便要寻个神庙祈福保平安。唐母说要去巫神庙本堂，那位巫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荣廷芝姐妹，都说要去拜圣母，圣母最灵验。双方说了几句，才发现彼此的区别。
“还是听尊长的，去巫神庙吧。”
最后，荣廷芝如此提议，众人都赞同，欣然前往。
巫神庙供奉的是神国最伟大是大祭司裔昭，裔昭是唯一一位被尊位神的大祭司，其地位比一些神尊还要尊贵些。巫神庙本堂，就是统管天下巫神庙的地方，是神都一处圣地。
在这里，岑皛又抽了一支签，是上上签。她吃了一惊，便想着要再抽一支，然后担心抽到下下签，只好把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不同的神灵面前抽签，是不同的结果，不知是神变了的缘故，还是签变了。或许，人也是变了的。
这次游玩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结束。
不久，巫神果然显灵了。来自昭明神宫的使者，走进那小小院子，宣布了神尊的谕令，要岑皛即刻进宫觐见。
走进昭明神宫，得到神尊的召见，这是何等的荣耀！岑皛好像在梦里一般，她在长姐和使者的帮助下，急急地做了准备。
代表着等级的昭明神宫，是神秘而威严的，岑皛踏入其中，只觉得自己无比渺小。她想着，神尊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见自己呢？是在传说中的大殿里，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
结果，岑皛是在昭明神宫后边的果园里见到了这位神尊——当然，关于具体的见面地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神尊身着常服，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气息，说起话来却是十分和气的，让人听了很舒服。岑皛初时很紧张，说了几句话以后，胆子就大了起来。
“你的事，本尊听说了，是荣家后人，无愧先辈。”
神尊这样说，岑皛还觉得有些糊涂，她并不知自己有多伟大的事迹，竟然还能入得神尊的耳，但又不能问，只好忍住好奇心。
神尊说着，就下令褒奖荣巨川，让荣廷芝继承伏砚子的爵位，而且不许唐作勘去伏砚任职。
前面都还好，就是不让唐作勘去伏砚任职这事，勾起了岑皛的想象。岑皛担忧，是不是她说错话了。
结果，神尊下一句就是：“不让唐作勘回去，是为了不让你回伤心之地。”
当岑皛理解神尊话里的意思，脸上一红。
她现在心情大好，与唐阐的事，可以好好谈谈了。
“这些，赏你作嫁妆。”
神尊挥挥手，便是丰厚的赏赐。岑皛赶紧谢恩，只觉得脸上越发烫了。
走出昭明神宫，岑皛步伐轻快，往事如烟，终会飘散。
活着的人呢，未来就在脚下。
45/45 首页 上一页 43 44 45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