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轻掩嘴打了个哈欠。
傅景翊面向颔首跪着的郡主,责备道:“太后劳累,你大清早的过来叨唠,如此不懂规矩。”
傅诗妍慌忙道:“是太后让我过来的,我岂敢……”
“放肆。”
傅景翊声音一冷。
郡主赶紧磕了个头,“我不敢冒犯太后!皇上”
傅景翊冷声,“错便错了,当着朕和太后的面还敢狡辩。”
横竖都是个错,郡主咬住了嘴,只能静等发落。
太后挑了挑眉,噗嗤轻笑了声。
“罢了罢了,一个不懂事的丫头,皇帝别吓坏了他。”
傅景翊正色道:“冒犯母后便是大事,岂能轻饶。”
“皇帝想如何?”太后微笑着问。
“禁足一年,不可踏出欣宜宫半步。”傅景翊凉薄道,“这一年里,好好学规矩。”
傅诗妍伏首,颤颤栗栗,“是。”
“退下。”
“是。”
清辞小蓉扶起郡主,缓步向寿安宫外走去。
郡主的背影有些萧条委屈。
太后收回目光,莞尔看向皇帝,“枫儿留下用午膳吧,我让膳房去备。”
皇帝一口一个母后,太后却不肯以母后自称。
她也才二十多岁,哪来这么大个儿?
傅景翊道:“这个时辰用午膳有些早,朕陪母后喝盏茶吧。”
太后踌躇了会儿,也不好硬留日理万机的皇帝,只得妥协,“也好。”
在殿中坐定,太后卸下赤金滴珠护甲,剥了个黄灿灿的橘子,递到傅景翊面前。
“国事再繁忙,枫儿也得多来寿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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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萧承书
傅景翊接过橘肉,搁在一边,“儿子不孝,时常抽不开身。幸而康宁嫣常来陪伴母后,给母后解乏。”
太后笑道:“宁嫣是个好姑娘,生得讨喜又懂事。”
“康丞相的女儿,自是不会差。”
傅景翊拿起茶杯,轻轻拨弄浮沫,余光瞥见太后腕上的赤金嵌翡翠双扣镯,漫不经心抿了口茶。
康丞相的夫人封诰命时,先帝赏赐中便有这么只镯子。
那时他还小,粗粗看了一眼,只觉那堆俗物中只有这镯子称得上耀目。
傅景翊刚放下茶杯,太后的手往他脸伸了过来,指腹在他唇角擦拭了下,“枫儿长大了,如今是天下之主了。”
她声音绵绵柔柔,傅景翊却忽觉头皮发麻,被她擦过的唇角难受得厉害。
他忍无可忍,只得站起身,“边关战乱,秦焯之事又牵乱甚广,每日有批不完的奏折,实在叫朕忙不过来。”
太后笑容微僵,“不急这一时片刻吧。”
“朕的一时片刻于天下百姓而言,便是万万条命。母后歇着,朕先回御书房了。”
傅景翊出了寿安宫,上了轿撵便开始催。
“快,快点,就近找个地方,打盆水。”
直到把整个脸埋进了水里,使劲洗了洗,他才慢慢舒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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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蓉给郡主揉着腿肚子,嘴上叨叨,“这太后委实有些不好相处,她又不是皇上的亲母,她到底要干什么呢。”
傅诗妍躺在美人榻上,轻闭着眼。
“不是亲母子,她才会这般刁难于我。她自己曾是宠妃,自然懂得女人能如何魅惑人心。皇上若宠上了谁,她这继母太后的地位,会慢慢的空有其名。”
“可是皇上早晚会有宠妃,冷了这个换另一个,帝王向来如此。”小蓉听得云里雾里,“再说了,她能倚仗着皇上做上太后,已是天大的福分了。祁元朝那么大,当今皇太后只她一位而已。”
“贪念是无穷尽的,”傅诗妍淡淡道,“小蓉,这些话切不可同旁人去说。”
小蓉手上一顿,看向在一旁捏着块木头把玩的清辞。
“郡主,那她呢?”
清辞听言,向郡主抬眼看去。
傅诗妍仍静静躺着,温声细语的说:“她跟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清辞很遗憾。
并不是。
她随时都能走。
锁魂木在手中散着温暖的余温,她奇怪的蹙起眉心。
难道人死了,这锁魂木还能有生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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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的藏书阁不仅收纳了许多古籍名典,还有各种山川异志。
清辞趁夜深,翻墙溜出了欣宜宫,逢人便低头避让,直到藏书阁门口。
藏书阁也不是什么机密要地,门口只有两侍卫如石雕守着。
清辞在花盆里拾了两块小石头,弹指出,不远处的八角金盘处造出了点小动静。
“什么东西?”两位侍卫身子一动。
他们过去查看的时候,清辞迅速来到藏书阁门口,闪身进去。
左右两边约莫十排书架,每排有五六层,每层上密密麻麻堆满了书。
往里,还有更多。
清辞到第一排前,走马观花看了遍书名,几层都是之乎者也的诗文。
第二排亦是。
清辞看到第三排的时候,听到附近一声清透的翻书页声音。
她心里咯噔一下,顺着声音绕过一排书架。
那架上放着一盏灯,照亮了这位正看书的男子。
身姿修长,约莫不及弱冠,鼻梁挺拔,薄唇线条清晰,脸庞轮廓棱致,侧脸尤其清俊,身着墨蓝色太医服制,手中翻看着一本书。
男子转过脸来。
“姑娘,你来找书?”
他侧颜那么清俊,居然生了双圆润的小鹿眼,看起来透着几分迷茫稚气,又很干净澄明。
清辞道:“是啊,我主子睡不着,让我来找一本书。”
男子温熙道:“我对这儿熟悉,你要找什么书,我帮你。”
清辞道:“是这样的,我主子听了个稀罕故事,便对故事里西域以木控魂的邪术感兴趣,想找着相关的书籍看看。”
“怪志类的书籍在楼上,我带你去。”
男子热心,清辞也乐得其所,跟着他上了二楼。
他一边带路,一边问:“你是哪个宫里的?”
清辞撒了个谎,“瑶宁宫。”
男子上台阶的脚步一顿,看向她,一双小鹿眼划过困惑。
“你……莫非是欣宜宫南淮郡主身边的人?”
清辞心脏一紧,眼眸微缩。
男子笑了笑,“猜对了是吧。”
清辞不说话,警惕的看着他。
男子收回目光,继续往上走,解释道:“锦央长公主的旧疾犯了,我夜宿在宫中就是任长公主随时调遣的,我对瑶宁宫中的宫女算是都熟了面孔。而你谎称自己是瑶宁宫中人,我不免想到是不是你主子犯了事被禁足,你也是不被允许外出的。那么,也就是欣宜宫了。”
清辞对着他后背吐了吐舌。
真倒霉,他偏偏对瑶宁宫了如指掌。
男子走到一排书架前,抽出了一本书,递给清辞。
“我名萧远,字承书,你可以叫我萧太医,也可以叫我萧承书。”
清辞双手接过手,冲他眨了眨眼睛。
“萧远,多谢。”
偏不叫他萧太医,也不叫他萧承书。
萧承书一愣,一板一眼提醒道:“只有我家人才会唤我萧远。”
清辞歪了下脑袋,“我不喜欢唤人以字,因为寻常百姓没有字。为什么达官贵人在外,都是以字或号尊称,而普通百姓却能任人唤名呢?”
萧承书神色微凝,似是在考虑她说的话。
清辞草草的翻了翻手中书,漫不经心道:“萧太医不会介怀了吧,是我越矩了。”
萧承书听了方才那句话后,再听她口中的“萧太医”,反而觉得不适。
“就叫我萧远吧,你说的对,我们凭什么与寻常百姓不同。”
清辞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这个太医还挺顺眼。
郡主在宫中若能有个太医相助,万事也好办些。
萧承泽讲解起她手中的书,“这本我看过,其中记载了西域一种控魂术,乃是将蛊植入人体内,再以锁魂木与之关联,由此息息相关,互生互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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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清心寡欲的清,万死不辞的辞
清辞翻书的手快了些。
到这一页,果然,所诉与她手里这块锁魂木完全吻合。
只是这还清清楚楚的写着:蛊入体,魂入木,木有温则活,本体亡,木则灭。
可那块锁魂木,明明还有余温,只是不及原先旺盛。
“怎么了?有何不妥?”萧承书见她神色越来越凝重,出声关怀。
“书上写的可怖,我被吓到了。”
这么大本书,只能塞进衣襟里。
清辞对他笑了笑,“萧远,真的谢谢你,给我省了不少事儿。”
萧承书听言,小鹿眼中的星星闪烁了下。
“对了,你即是欣宜宫的人,是如何进到这里来的?”
门口的侍卫也不是白站着的,她区区一个婢女,即眼生,又拿不出主子的腰牌,应该不让进才对。
清辞发愁,“趁他们两去解手进来的。不过怎样出去的确成了难事。”
“跟着我出去便好了。”萧承书轻松道,“你叫什么?”
“清辞,”清辞说,“清心寡欲的清,万死不辞的辞。”
萧承书一笑便露出两颗小虎牙的牙尖,“你今夜来过藏书阁的事我一个人也不会说。”
清辞跟着他下台阶,问:“你这么晚了还在这里看书,白日里不用做事吗?”
“在瑶宁宫中侍疾,大多时候都是空闲着的。白日里小憩过了时辰,入夜便不晓得困,就来藏书阁里看看医书。”
萧承书打开藏书阁的门,侍卫恭恭敬敬唤了声“萧太医”。
路口该分道扬镳处,清辞感激道:“多谢。”
萧承书没有走的打算,“我送你到欣宜宫吧。”
他补充道:“前几个月就有婢女在夜间被侍卫冒犯,失了清白,大半夜的不安全。”
清辞磕了下眼睛,“我怎么知道,你就不是那个采花贼呢?”
萧承书一愣,眸色暗了暗。
“姑娘信不过我,我也没有办法了。”
他把手中灯笼塞给了清辞,“灯给你用。”
清辞望着萧承书转身而去的背影,提起灯笼看了看上头画着的白兔,不由得弯了唇角。
这个太医,跟其他太医似乎不太一样。
欣宜宫地处有些偏。
清辞提着灯绕过一处假山石的时候,暗处微微异响,两个身着侍卫服制的男子一左一右的出来,挡住了她的去处。
眼前的两人脸上露着猥琐的笑,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她。
“不错啊,长得挺标致。”
“小美人儿,哪个宫里的?”
清辞微眯了下眼,没想到萧承书说的事,这么快就被他碰到了。
他俩没想到这女子面对他们的步步逼近,即没跑也没大声喊叫。
反而平静的站在原地,目光惬意得看着他俩,眼神中还透着轻蔑。
两男子相视,笑意更深。
“小美人儿,你该不会故意深夜出来寻乐子的吧。”
清辞问:“这儿是不是够偏?”
一男子猥琐道:“够偏够偏,这段路一个时辰里都不会有人来,你大声叫都没人能听到。”
清辞歪了下脑袋,唇边笑意更深,“哦,你俩喜欢这儿?”
“这儿不错的,环境好,”另一男子指了指假山洞里,“那里头也行,你自己挑。”
清辞道:“不,你俩挑,你们喜欢那儿就那儿。”
两男子又一对视,油腻腻笑出声来。
“外面刺激?那咱今晚就外面。”
清辞见他们挑好了,手摸进腰间兜里,指腹触到铜板那瞬,她突然有点心疼钱。
这种玩意儿怎么值得她浪费两枚铜钱呢?再说了,皇上见过她用铜板杀人,她可不想为这两东西吃牢狱之灾。
她侧过身,折了两根指粗的枝干。
“美人儿,做什么呢?”
他俩也不着急,慢慢的靠近她,此刻只隔了两步的距离。
清辞冷哼:“该上路了,大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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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他俩说过这条路上没人来,她仍不可大意,速战速决。
确保自己身上没沾染血迹,最后看了眼那两犊子。
死不瞑目,满脸惊恐。
清辞提着灯笼跨过了他们的身体,忽而看到灯笼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这个灯笼……宫中应当随处可见。
她随手一掷,再无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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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宜宫虽关着禁闭,内务府未敢怠慢,来送东西时还顺口跟宫女聊了两句。
“昨夜宫里头出事了,萧太医杀人了!”
“怎么回事?”
“杀了两个侍卫,用树枝捅死的人家。”
清辞听着心中一怔,怎么就变成萧太医杀的人了?那家伙白白净净的,怎么断的案?
难道就因为他昨夜夜出了?
她竖起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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