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说得朱管家当下乱了阵脚,一口一口“陆老爷”,劝他不要听信谗言。
陆天秦神色有略微的动摇。
钦差刚来时杨太守家上上下下鳖缩成乖孙子,规规矩矩的要命。
可这一天天的过去,没弄出动静来,杨府上下又松懈了些,杨霆也敢来提亲了。说是提亲,该有的礼一样没有,媒人都没捎来一个,就派下人搁了话来。
当时的陆天秦是气不过的,他的女儿说什么也不该受这样的轻怠。换作别家这么做,早就被他打骂出去了。
可丹惠自己不争气,早就委身了人家,这门亲事无论怎么看,再丢人也得应下来。
不过现在这么一考虑,钦差迟迟不走,不就代表杨家随时要出事?
陆天秦本就不是个雷厉风行果断的人,这么一来,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朱管家见状大袖一甩,脸色沉下来,“这门亲事不都定下了,这是要反悔不成?”
陆天秦爽朗一笑。
“再请人测测八字,不急,这八字合得来,咱们再谈这门亲事不迟。再说了,纵使亲事定下来,小女也没有立马住去杨府的道理。”
朱管家带不走陆丹惠,就没法回去跟杨太守和杨霆交代,这一急,口气越发不善,“陆老爷想清楚了,这一变卦,两家的梁子可就结下了。”
陆天秦再次犹豫。
清辞开口道:“打废杨霆的是我,在杨府杀人的也是我,怎么偏不冲着我来,为难陆丹惠有什么意思?”
直接冲她去,杨霆不是没有想过,可杨霆也打听到了这个人赢了武林大会,如今关于她的故事已编出了无数个版本流传在民间,无一不是把她韶华英姿夸上了天。
这样的人,杨霆不敢冲着她去,杨太守也不想跟她做对,陆天秦更不敢主张把她推责出去。
朱管家虽不知这个女子是什么来历,可也在方才亲眼看见了她干净利索得在杨府杀出一条道来,找她出气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况且杨二公子说的很清楚,要的是陆丹惠。
可眼下她又主动找事,陆天秦和朱管家尴尬相觑后。
朱管家先道:“这是我们杨陆两家结亲的大喜事儿,跟姑娘你着实没什么关系。”
“对,对,我们会商量的。”陆天秦附和。
清辞懒得跟这两个家伙打马虎眼儿,直截了当的说:“我不同意陆丹惠嫁去杨家,我不同意的事,就会尽全力阻止。”
陆丹惠站在她右后侧,心里头的感激难以言喻。
到今天她才觉得陆平谦找了个好师父,她甚至有些羡慕陆平谦有这样的师父。
家大业大又如何,遇到了事儿父亲舍弃她,小娘更不可能护着她,却还有一人能这样站在前面,像一堵墙一样把涌向她的伤害隔绝开来。
明明清辞也只是个小姑娘,看起来还比自己小,可她却有这样的力量,让朱管家不敢招惹,让欺软怕硬的父亲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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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如果
清辞纤瘦的身姿站在他们面前。
天空色衣服上的斑驳血迹是一种无言的威慑,提醒着他们两,她会动手,也会杀人。
陆天秦和朱管家双双败下阵来,表示亲事再议。
朱管家走人了,陆天秦憋着火气愣是挤出了笑脸,“清辞姑娘在府上还住得惯吗?昨日在府上办喜事也不跟陆某说一声,陆某连个礼都……”
“不用。”
清辞拉上陆丹惠的手,大步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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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平谦是个很听话的徒弟。
师父叫他把萧承书送回家,他就乖乖的在院子里看守萧承书。
萧承书无数次想出去,都被陆平谦拦住。
他不仅一个人拦,还叫出了五六个小妾,让她们死死盯着萧承书。
萧承书被这几个女人看得心里发毛。
“陆平谦,你对你师父就这么放心,她再厉害也寡不敌众啊,万一她打不过怎么办?”
“她打不过,我们两去就有用,还不是给她拖后腿?”
陆平谦扎马步举起水桶,最近他感觉自己举水桶越来越麻溜了。
萧承书坐立不安。
万华生都死了,谁能保证清辞能随时随处常胜不败?
“她要你这个徒弟有什么用,你不会带人去帮她么?”
陆平谦心烦意乱,他振臂一呼也就喊得动家里五六个男丁,还没他妾室多,何况师父的话他不敢违背,说了别去拖后腿,他不好擅作主张。
可他心里也不安稳,被萧承书晃来晃去的更加心慌了。
还在迟疑的当下,清辞拉着陆丹惠回来院里。
“五小姐!”
几个妾室惊呼出声。
陆平谦和萧承书看到她两衣服上的血也是心惊肉跳。
清辞扶着陆丹惠坐下,“还愣着干什么,去打水,我们要洗澡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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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丹惠身上淤青遍布,清辞明明受惯了伤,可看到她身上的青紫,清辞没来由的难受。
正如她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有人欺负陆丹惠的时候,她恨不得把人千刀万剐,事实上她也那么做了。
情绪从未这样失控。
陆丹惠看着清辞的眼睛,低声问:“你是不是经历过不好的事?”
“嗯?”
“所以才会痛恨那样的禽兽,”陆丹惠淌入浴桶,顿了顿,又道,“也不可能,你那么厉害,谁能欺负你。”
“我没有经历过,”清辞脱了衣服,走入另一个浴桶中,“都说是禽兽了,多捅几刀又怎样。”
她突然忆起了那天从皇上房中醒来,床上那一道鲜红,她靠着浴桶闭上了眼睛。
该死的,对那一场男欢女爱一点儿印象感受都没有,居然稀里糊涂的就没了清白。
亏是真的挺亏。
“我大概是经历过的。”
“啊?”
陆丹惠傻了眼。
“不过他好像不是禽兽。”清辞脑中浮现出傅景翊的样子。
他说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什么条件都不提,把萧承书送到了她面前。
似乎他在力证自己的清白。
而清辞现在也觉得,他非要禽兽的话,她又能如何,他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的。
想来,他的确是无心的。也许跟她一样,酒醒药散,大错已经铸成。
她完全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可是萧承书很介意,他明明介意,却在劝着自己接受。
顺其自然吧。
清辞深吸了一口气,她现在只想陆丹惠能好好活下去,千万别把今天的事放在心上。
陆丹惠泡在水里,闭上眼就是些不好的画面,只能找话聊来转移注意力。
“可以跟我说说你和那个男人的故事吗?”
“萧远。”清辞喃喃念出他的名字。
“他看起来跟你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陆丹惠不会拐弯抹角,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是不是他家里不同意娶你为正妻,你又不肯做妾,他就跟你私奔了?”
萧承书像一株精心培育的玉兰,矜贵绅雅,清辞像是石头缝里蹦出的野草,在哪儿都活得下去。
两个人完全不同,却又走在了一起,多少有些奇怪。
“的确有人不同意他娶我,不过这个人不是他的父母,而是一个位高权重,能主宰我们命运的人。他也许只是对萧远有所误会吧,现在他成全我们了。”
她又说:“丹惠,女人的清白对男人来说很重要吗?”
清辞这样问,陆丹惠马上就明白她的状况。
陆丹惠说:“清白确实很重要,失去清白的女子太多了,接下来就得看你的丈夫了。有些男人只会心疼媳妇遇人不淑,有些男人就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如果他心里过不去,那我还不如一个人过了,他能接受的话,那我加倍对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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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晚饭,陆丹惠和陆平谦各回各屋,萧承书才有机会跟清辞单独相处。
经历过昨晚并不愉快的洞房花烛夜,萧承书知道现在他得好好表现,殷勤主动接过她的外衣叠着放好,在她上床之前铺开了被子。
清辞还是没说话,窝进了被子里就朝里躺着。
她没有明确表示,萧承书不敢躺在她身边,坐在床沿看着她问:
“你打算在陆家呆到什么时候?”
“陆丹惠出嫁之后。”
清辞给了他回答,语气也没有太差,萧承书松了一大口气。
“你冷吗?”
清辞疑惑,“这种天,冷什么。”
三伏天刚过,他能没头没脑的问出这个,清辞也是服了。
萧承书尬声道:“是我,我有点冷。”
“冷就盖被子,不想睡就去柜子里找衣服多穿点。”
“想睡,我想睡的。”
清辞回过头,看着他,莫名其妙的说:“你想睡就睡啊,在等什么,等我邀请你?”
萧承书这才脱了外衣鞋子,钻进被子里,端端正正的躺好。
她保持着背对他侧躺的姿势,匀称的呼吸声在静谧的夜中特别清晰。
萧承书能闻到她的发香就在枕边,淡淡的香气令他心旷神怡,忍不住心神荡漾。
“媳妇,”他头一回这样唤她,“昨晚没能给你一个甜蜜的洞房花烛夜,对不起。”
“嗯,”清辞有点困了,应完又补了声,“没关系。”
萧承书听着她有点倦软绵绵的声音,小腹突然的发胀,“媳妇,今晚补偿给你,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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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萧远,我累了
清辞立马不困了,暗夜之中,她背对着萧承书眼睛睁得像铜铃。
她默不作声。
萧承书往她那儿挪了一点儿,再挪一点儿,直到挨住了她,隔了一层襟衣还能感受到她的温热。
清辞知道他在示好,却没有迎合他的兴致,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她没有排斥,萧承书侧过身搂住了她的腰,脸往她颈后贴,吻了吻她的头发。
所有人都以为他爱傅芸烟,只有他自己知道,对于傅芸烟,只不过是出于年幼时那一场戏弄的愧疚和补偿罢了。
他没有爱过傅芸烟,甚至在逃不脱的责任里无数次厌倦,无数次质疑自己。
他是真心愿意跟清辞离开皇宫,离开金陵城,逃脱那一把枷锁,从此自由自在的做自己。
秀月告诉他清辞要他死,秀月以为他会心灰意冷,而他至此万念俱灰,却不只是因为清辞。
活着做什么呢?太累了。一生受制于人,不能随心所欲,倒不如顺势死去。
可他心有不甘,他要清辞知道她是错杀,他要清辞在自责愧疚中永远不能对他忘怀。
他活不下去,也不能让狗皇帝和傅芸烟好过。
只是没想到,他活了下来。
他从来没有怪过清辞轻信秀月,也从来不认为那一场“死亡”是清辞造成的。清辞不过是个,活在一个又一个谎言之中,同样不能反抗命运的人罢了。
可当秀月满眼记恨的来告诉他,清辞要嫁他做他的遗孀,那一刻,他后悔了。
后悔选择死亡,后悔让她承受这样的痛苦。
而她似乎从来没有意识到,他在“临死前”抱的究竟是怎样自私的想法。
“媳妇,别生气了。”
他拨开她的头发,从后颈吻到了耳根,然后搂着她的腰将她翻过身来,缠绵的吻从她耳垂到唇边,一切水到渠成。
她闭上了眼睛,急促的呼吸起伏的胸膛暴露了她的紧张。
萧承书借着月光看她微蹙的眉间,雪白的脸颊绯红一片,她小扇般浓密的眼睫在颤抖。
就在这样意乱情迷的时刻,一些凌乱的画面猝不及防的闯入脑中。
他的瞳孔一点点放大。
他不可控制的去联想,她在那个人的身下是不是也这样动人绽放,那个人是不是吻过他吻过的地方,那个人享受拥有过她这样的美好,比他多,比他早……这样的想法像毒藤一样在他心里疯狂生长,让他整颗心揪了起来,呼吸都变得颤栗。
清辞准备好了接受一切,却迟迟没等到他下一步动作,困惑得睁开眼睛,在对上他目光时,心在此刻被重重扎了一下。
又是这样的眼神,他在昨晚也是用这样难以置信的,带着痛苦和嫌弃的目光看着自己。
“呵。”
清辞一声低笑把他的魂拉了回来。
萧承书顶着满额的汗,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停顿了好一会儿,再低头亲吻她的嘴。
唇辨相触的瞬间,清辞推开了他。
“我累了,算了吧。”
“哦,好。”
萧承书愣了一下,应得也自然,平躺在她身边之后,哑声道:“睡吧。”
她不再说话。
彼此安静了一会儿,他那些刺挠的心思慢慢褪去,手在被褥里向她的手探过去,刚碰到,她猛地缩手,翻了个身。
萧承书一怔。
她怎么了?刚不是好好的吗。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立马侧身抱住她,胸膛紧紧贴着她的背,在她身前摸到她的微凉的手紧紧握住。
她的手刚还是温热的,只这么一会儿,就凉了。
“刚刚的迟疑是因为我紧张了,怕伤害到你,没有因为别的,你不要多想,不要误会我。”
他说这些有点心虚,可他必须全盘否认。
清辞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萧承书紧紧抱着她,呼吸急促起来,声音变得颤抖,“媳妇,我没有骗你。”
再次吻上了她的雪颈,他心想着,这一回再也不可以那样了,这一回一定要让她感受到自己的爱意。
清辞想忘记的,可是他那一个眼神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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