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努力平和下来的心绪在这一瞬间都崩塌了,兴奋和激动如同决了堤的洪水,浩浩荡荡的心里倾泻了出来,他的心跳动的欢快,像波涛汹涌的大海一样。
赵离忧赶得很急,他以最快的速度去告了假,出营门往西边疾奔而去。
一阵嘚嘚的马蹄声,扬起阵阵尘烟起,远远见得黑瓦灰墙的驿站看上去拥挤,却不显纷乱,倒是挺安静的,短短的老旧的小巷子,斑驳的墙壁,坑注的石板路上,一个纵马扬鞭的少年举起鞭子又抽了一鞭。
骏马狂奔至驿舍大门前亦,须臾之间猛地被勒停了马匹,“嘶”一声长鸣狂躁的马蹄声喧嚣着,似乎在宣泄着刚才疾奔的不满怒火一般,居然让它在那一瞬间,前蹄离地,人立而起。
赵离忧翻身下马,一掸衣襟,人已进了大门。
他来得很急,就连那一身沉重的重甲都未曾卸下,沾了不少黄泥尘土,军靴落地声沉稳有力又重又快,他略一打听后直奔盈珠所在的小院。
冲进院门后,他又猛地刹住了脚步。
漫天匝地的斜阳,镶出西边天际一两抹的绛红深紫,倏然间又转成灿然火红的橙黄,就像金属过于挨近火炉时一样,白墙黑瓦曲径回廊挂落花格窗前,立了一个纤细窈窕的淡粉色背影,在他眼前徘徊,像一片迷雾,一片挥不去的氤氲。
她就那么静静的立在那儿,清幽柔婉的背影,仿佛一幅水墨画,少年仿佛着了魔,温和地望着,不言亦不语,只是目光笃定。
他怔怔的,未吭声,那碧色身影却已闻得声响,转过身来。
弯弯的柳叶细眉,清亮的杏仁大眼,眼底略略带些旅途的倦怠,一待看清他,倦怠立消,眼前一亮。
就这样静静望着,此刻的他不再是红尘中万般心绪的人了,这一刻,时光静止了,千言万语,抵不过这凝视。
“离忧?”
盈珠一路风尘仆仆,才到地方,正指挥着人卸车搬行李,却听到脚步声,骤然一回头。
便见到赵离忧身姿挺拔,眉目清冷。
她大喜:“离忧来了!”
“怎来了这么快,请假了吗?”
盈珠赶紧快步上前,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的尘土,先手下打量一番,见他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不给我回信?”
盈珠想起之前没有收到回信的时候,便问道:“怎么连写信的时间都没有了?”
熟悉的关切声,纤细的手轻轻拂去他袖上的尘土,动作轻缓又柔和,赵离忧的心突然就平静下来了。
所有的纷纷扰扰都这一刻无声地平静下来,心绪也放平了,一切也都轻松自如了。
他那泛白的嘴唇笑了,讷讷地低语道:“营内诸事繁琐,我……”
赵离忧说不出,含糊说了半句便没在往下说了。
盈珠却因为他真的太忙了,便说道,“既然忙,那有空再回有不急,不过那你应先给我说一下,害我担心。”
见盈珠板脸,赵离忧有些急:“是我不好,害你担忧了。”
看到她这般风尘仆仆赶来,他自责之余,心头泛起一丝说不明道不明的滋味,那滋味竟是欢喜多些。
盈珠其实也不是真怪他,做了一天一夜马车倒也不怎么累,就是怕他下次再这样还得害自己担心,想到这,她板着脸:“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赵离忧听到她的话,忙应了:“下次必不会,若食言……”
“诶!停!”
盈珠连忙打断了,这立flag的话可不是什么好话。
赵离忧见她打断,立即改口:“你说的对,我都听你的。”
他好乖。盈珠顿觉失笑,“好吧,快进屋歇歇。”
眉眼弯弯,他也不禁露了笑。
赵离忧问:“路上可好走?都是我不好,我该早些回信。”
他有些懊恼,要知道她担心的风尘仆仆而来,他绝不会这么让她担心。
“没事,就当看风景了。”
这些日子也是闷得慌,走走正好当散心了。
盈珠又问:“你等会还要不要回营?”
“不用,今天到每天上晌都告了假。”
见他这一身重甲盈珠又笑道:“不重吗?赶紧把这身重甲卸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就往客房走去。
到了房间之后赵离忧动手卸甲,盈珠接过厚重的玄黑铁甲,别说这玩意还挺重的。
盈珠细细打量之后,确认他是真没事,这才放下了心,不过人确实瘦了一大圈,显得更加的英挺了,可以想象,得到军营里面是真的很辛苦。
盈珠看着他瘦了一大圈,便说道:“咱们给厨房买些肉类,我给你炖鸡汤喝。”
盈珠招来随行的婆子,给了钱,让他在驿站买些肉食,借了炉灶,她亲自下厨,给炖了党参黄芪炖鸡汤。
等汤炖好之后天也黑了,小小的房间里充斥着浓郁的鸡汤味。
盈珠低着头,正在给赵离忧盛汤,晕黄灯光映在她温暖的笑脸上,恍得他一双凤目更潋滟。
“你多吃点儿。”
盈珠夹了两个大鸡腿,搁在他的碗里,推到他跟前。
她微微笑着,赵离忧微微挑起唇,端起碗,要把鸡大腿夹回给她,盈珠故作不高兴的说:“你快吃吧你,你这些日子都瘦了一圈了,你看我在家里好吃好喝的,都胖了一圈了,你快吃,这是特地给你炖的,汤也多喝些,要不然我会不高兴的。”
赵离忧最后只得在盈珠的注视下吃了。
盈珠就坐在旁边看着他把碗里的吃完,又把汤都喝了,一点都没剩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
在轻声笑语中,晚饭吃的很快,吃完盈珠又催促赵离忧快点洗洗睡。
第28章 心情是复杂
等洗漱好之后,夜已经深了,赵离忧送盈珠回房。
盈珠笑着挥手道了晚安后,关上了门,赵离忧立了片刻,才转身回房。
两人住的房间紧挨着,走了两步,回到房间,赵离忧掩上门,推开窗,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挥洒下来,一片银白之色。在这样一片氛围中,窗户外面是一排排店铺紧挨着,一个个大红灯笼挂在屋檐,来往的行人三三两两……
赵离忧的视线移了回来,落在旁边的隔扇窗门上。
隔壁的灯还亮着,他定定看着。没多会那边熄了油灯,他侧耳静静听着,那轻盈细碎的脚步声消失了,她睡下了。
即便听不到什么动静,可那清浅的呼吸声似乎萦绕在他耳边,挥之不去,他侧耳,目光定定。
久久,一阵清风拂过,带起枯黄的落叶在风中翩翩起舞,他鬓角的发丝有些凌乱,他却浑然不觉。
赵离忧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取出一封书信来。
上面的写得不怎么好看,歪歪扭扭,有的地方还有一团墨,不过也不至于无法辨认写得是什么,仅仅也就是端正,看着四四方方的,和赵离忧的字一比,盈珠的字就显得太烂了。
那上面的字,正是盈珠亲笔写给他的。
赵离忧以前没有见过谢盈珠的字,所以并不知道她以前写字什么样,当他第一次看到她写的字的时候,其实他的心情是复杂的。
他摸了摸纸上的那个墨点,许久后,慢慢地,将这封书信揣回左胸口,躺倒在身后的床上。
皎洁的月光穿过窗棂,流泻在床边的赵离忧身上,像是给他披上了一件银白色的战袍。
阿珠。赵离忧喃喃细语。
清早,秋日的天空太过清澈,阳光不着灰尘地落了下来。没有尘,阳光有点刺眼,却那样纯净地把温暖淋了个满身,东方的曙光给天际编织成一幅彩图,天空中间呈现青蓝色,两边淡蓝色,就像一块蓝宝石。
一声轻响,盈珠与赵离忧同时拉开了门。
“离忧早!”
绚丽的晨光洒在女孩白皙的肌肤上,照着她吹弹可破的皮肤更显潋滟。
她微微眯着眼,唇边扬起一抹明朗的笑,挥手给和他打招呼。
绚丽的晨曦中,刚刚苏醒的盈珠揉了揉眼睛,她五官精致,似乎还带着一股大家闺秀的感觉,但是举手投足间全无大家闺秀的矫揉。
赵离忧面对盈珠的心境有些变化,难得有些拘谨,他表面清冷,实则非常喜欢她的依赖。
他嗯了一声,又觉得回答得太简单,又补充道:“阿珠早。”
盈珠笑着抬眸看了看他一眼,便见他眉眼带笑的看着自己,盈珠的笑容更深,笑着说道:“昨晚我熬了皮蛋瘦肉粥应该差不多去,走吃着饭去。”
早晨清淡些,中午她继续炖汤多做点好吃的,给他补补。
盈珠笑:“等会我下厨你多吃点儿。”
两人就站在一起,盈珠仰头看来,一张脸凑得很近,赵离忧能清晰看见白皙的脸颊在阳光下透着些许红晕,映着这晨色真是极美。
他呼吸紧了紧,双手慢慢握紧,一时紧张的手足无措,脚后跟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尽量的保持着距离,竟有些不敢靠近。
“……好。”
他的视线从她的脸侧移到她的眼,直直看着,盈珠笑着说道:“你看着我做什么?难道脸没洗干净吗?”
说话间不禁抬手摸了摸脸,赵离忧不自在的立即移开视线:“有一点儿。”
盈珠干笑两声,胡乱的拿袖子抹了两下,然后拉赵离忧衣袖,说道:“我们吃早饭去吧。”
盈珠拉着赵离忧先入屋,赵离忧落后一步,低头看了看被拉的衣袖。
伸出一只白皙纤细皓腕,指尖是粉色的,此时正揪着他的衣袖。
他手忍不住僵硬的动了动,便被拉了进去。
赵离忧腰背挺直端坐在桌前,盈珠盛了一碗粥递给他,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呀?”
“一会就回。”
盈珠有些失望道:“那还能不能来啊?”
“应该能,不过只能傍晚下值后。”
赵离忧余光一直关注盈珠,笑了笑说道:“那好,我做好晚饭等你。”
盈珠冲他一笑,“多吃点儿。”
“嗯。”
他低头应了一声,喝了一口粥,被烫的顿了一顿,才咽了。
“慢点吃,还有时间急什么?”
盈珠倒了一杯温茶给他:“来喝点温茶水,不烫的。”
赵离忧接过她递的茶水,浅酌两口。
赵离忧没说话,夹了一口肉放到她碗里。
盈珠冲他一笑,将他放进去的那块肉夹起来,吃了起来,她吃的很香。
赵离忧心尖慢慢泛起一阵欢喜,端起粥碗,喝了一口,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总会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早饭吃完没多久,赵离忧就不得不先回营了。
两人告别,赵离忧打马,匆匆赶回岗县大营,先回了一趟自己的营帐。
他取出放在怀中的信,看了会儿,取出一个檀木长盒,打开盖子,她将手的珍而重之的放进去,还将他一直收在枕头下的几封信也一并放入,这才盖上盒盖,小心放好。
他得上值去了。
他穿上重甲,步履匆匆的往军营的操练场,心里却是想着,待傍晚下了值,他再过去。
按计划,运送粮草的队伍后天回榆谷,所以盈珠每天还能留一天。
当下值越来越近时,却突然听到一个意外的消息。
晚霞,余晖,落日,夕阳西下,景色宜人,做好晚饭的盈珠正等着赵离忧,远远的他匆匆打马过来,满身尘土的说了一句,“大军要拔营了。”
“什么?大军要拔营了?那你岂不是也要跟着走?”
就在半个时辰前,岗县大营接到加急哨报,焉支山部大部落长于建点兵八万,亲自率军直扑灌山。
因为月前的一场大战于建,不但大败损兵折将,还失了一子,他震怒,不过由于当时大将宿山战亡焉支山部内部有些不稳,他不得不先把内部矛盾解决。
不过很快腾出手来,他就立即点齐兵马,誓要一雪此恨并夺回失地。
他亲自率军,八万兵马出,直奔灌山。
灌山,位于岗县西边一百余里外,坻山山脉都磐,沟壑纵横地形复杂,最场有利于北戎兵突袭。
北戎骑兵多,兵行非常迅速,按照哨马脚程,最多一日,北戎大军就要抵达灌山了。
得讯后高邵立即下令,全军拔营,连夜率兵急行赶往灌山拦截应战。
岗县大营已在拔营起寨,先锋军已经集结完毕准备发兵了。
赵离忧的破山营被安排在后军,他匆匆安排好部下拔营的事,那边先让齐和颂帮忙盯着,他趁着这一点空隙,匆匆过来一趟告知盈珠这个消息。
因为来的时候赶的太急,此时的他还微微喘着气。
盈珠有些失望,但也是没办法的是,她笑了笑说道:“没事,等你凯旋出来,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知道时间紧迫,盈珠想到许氏就住隔壁小院,上午陶治告了假过来了,两个也过去见了个面,便凑近赵离忧,低低声:“离忧,你小心一下那个陶治,我担心他会给你使坏。”
盈珠突然凑近,赵离忧耳边微微一热,因为赶的太急的心跳忽就重新急促跳了起来,他收敛心神道:“嗯。”
这次来岗县,许氏也来了。
实际陶治出征次数不少,作为行军多年的军属,许氏可以说没必要凑这个热闹的,但她看不得陶鸿光屡屡对盈珠特殊,执意要来,陶鸿光也没拒绝。
许氏和陶治对赵离忧是越来越敌视,连带对盈珠都很是看不顺眼,陶鸿光不在场,这母子两人是渐渐的连装都懒得装了。
虽陶治的军职和赵离忧差距很远,按理来说是完全不怕的,但战场到底是凶险之地,如果有小人在暗地里捣鬼的话,不得不提防。
赵离忧点了点头,又说道:“你就留在此地,明天一早随运粮军回榆谷。”
盈珠掏出帕子,递给赵离忧让他擦擦额头的汗,然后说道:“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记得多留意!”
“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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