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离忧其心性冷酷,太稳太狠,非池之物,这让朱琛心惊。
朱琛面色一沉:“将军,此人却是将才,若要用须在其身边多放耳目。”
高邵听了皱了皱眉,一个大将,何至于此?
他不以为然,不过也不好拂朱琛面子,只得含糊应了:“行了,我记下了。”
话罢就起身,吩咐驿兵将奏报快马送至田县呈俞侯,自己则出了帐,亲自去给赵离忧提升。
高邵走了,亲卫去了一群,帐内安静下来。
朱琛又何曾看不出高邵的不以为然,叹了一声:“我言尽于此,他不听就罢。”
他已尽力,便算偿还了当初高父对朱家的恩情。
赵离忧忙得是不可开交,一回营就听说了,申松死了。
开战没多久,申松设法焚毁了营几乎全部的粮草。这想必是于建命令,前后配合要致使榆谷军军心大乱兵败如山,只可惜前线最关键一环被赵离忧彻底破坏了。
事发后朱琛震怒,施计诈出申松,申松当机立断遁逃,被早有准备的朱琛当场抓获,为了保存机密,申松及其一干心腹先一步自尽了。
泄密一事仍全力在查,但未听说牵扯到陶鸿光的,几人这才稍稍放心。
赵离忧原本还在想尽快除掉申松的,这下子不用了,只专心处理麾下事务。
后高邵亲来,提他为武常大将,兼主将副将,顿时一片喧嚣热闹。
高邵一拍赵离忧肩膀,笑道:“少年英才,当如此!”
众人一番恭贺,赵离忧一一应对过,人太多其实他有些心烦,好在也没留太久,没多会就散尽了。
只留一个高翼,高翼被赵离忧救了,心里好感增加,而且赵离忧能力卓绝又新提高位,便有意要笼络他为心腹。
“离忧虽年轻,当得此位!”
不过高翼生性高傲,言语很把自己当一回事,齐和颂看出赵离忧已经极不耐,忙上前解围,“以后赵兄弟就要大公子并肩作战了,还要大公子多多提携。”
齐和颂说了两句,赶紧转移话题:“大公子,您的伤可要紧?”
高翼身上还有伤,亲卫趁机劝道:“大公子,换药的时辰已过了。”
高翼这才被劝走了,临走前亲近勾着赵离忧的肩,哈哈大笑:“离忧,回了榆谷,我再请你过府饮宴。”
“荣幸之至。”
人一走,赵离忧唇角当即抿起。
他救高翼不过顺带,当时目的只是杀王林。
齐和颂安慰他:“既提升,横竖避不过他,这位大公子只要顺着他心意说话便无妨碍的。”
就当应酬,好在赵离忧本性情清冷,也不用多说,“行了,我们先回去,赵兄弟好生歇息。”
大家都很累,话罢齐和颂等人也走了,营帐内终于清静下来。
外头天色早就黑了,亲卫已打了水来,赵离忧卸下沉重铠甲,这才洗一身尘土血污。
洗漱干净,他行至床前,将枕边的小匣子取了出来。
躺下来,这才打开怀里小匣。
这里头装的,正是盈珠给他写的那几封信。
行军已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一回来他就迫不及待把这几封信拿出来,细细看过。
一一看过后,将信放在胸口,他闭上眼,要回榆谷了,要和她见面了。
这一个多月来的分别,赵离忧已经无比确定自己的心意,从未这般思念过一个人,从来没有这般渴望要见到一个人。
盈珠一直等到了十月初,赵离忧终于班师要抵达榆谷了。
十月旬的砀县,初雪早几天就下来了。
等了很久,直到快中午。
终于,远远的,官道尽头出现了一点灰黑。
马蹄声响起,隐隐出现一大队兵将。
“来了!来了!”
人群一下子就躁动起来了,盈珠忍不住随着人群往前方奔跑。
一直跑到警戒线的最边缘,才停下,她垫脚眺望着。
黑点般的浪潮越涌越近,盈珠湿了眼眶。
一眼就看到街拐角,有一骑当先冲出,熟悉的眉眼,笔挺的身姿,一人一骑,俊美少年正驱马疾奔而来。
“离忧!”
在距离十来步的地方,他勒停住翻身下马,盈珠迎了上去。
两人几步迎上前站在一起,少年剑眉凤目,眸中涌动喜悦光芒。
盈珠笑着,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离忧!”
盈珠猛地上前一步,扑到他的怀里。
“阿珠我回来了。”
赵离忧一抬臂,将她都拥进了怀里,低头沉声道:“阿珠莫怕,我回来了。我没事,真的。”
“嗯。”
盈珠忍不住落了几滴眼泪,听着他低声说话,她很快回过神来,忙抹一把脸,推了推他。
“没事。”
她抬头,露出笑意。
赵离忧没松开她,又被盈珠推了一下,才不得不放开手臂,盈珠退后一步站稳,怀里立时空了。
他有些失落,不过一抬眼,便见她灿烂的笑脸,眉眼弯弯,他也一下子欢快起来。
“没事就好。”
盈珠围着他转了一圈,赵离忧十分配合。
盈珠拉着赵离忧到边上,问道:“你还要回营么?”
赵离忧说:“你等等我,我很快就出来。”
“好。”
盈珠笑着应了,又说道:“不着急的”
赵离忧应了。
赵离忧换了一身黑衣劲装,冷峻英武的少年牵着黑马,与她并肩而立。
陶临万河一行是一起出来的,一见,一群小伙立即挤眉弄眼,万河喊道:“离忧,我们先走啦!”
说着十分自觉,翻身上马一窝蜂走了。
“怎么了?”
盈珠有些好笑,这些小子又在打什么哑迷。
“没事,别理他们。”
赵离忧与盈珠并肩而行,他侧头,垂眸看身畔的人。
她含笑的问这问那,他心下一下子就畅快起来。
一阵冷风刮过,赵离忧伸手,把她斗篷的帽子拉了起来,轻轻盖在头上。
“你冷不冷?”
“我不冷。”
缓缓徐行,低声笑语,如果可以,赵离忧希望这条路很长很长,能一直走下去。
不过这条路确实没有多长,转个弯望见陶家的宅子的同时,耳边便听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不!不可能的!治儿不会战死的!一定是错了!”
“你们弄错了!丧报不是我家的!出去!给我出去!!!”
撕心裂肺的哭嚎,许氏满脸哭痕将送丧报的士兵推出大门。
那士兵并没生气,只是低着头,说道:“夫人节哀。”
“节哀!节什么哀!我治儿没死!没死!!”
许氏陡然爆发一阵尖声,她大声反驳着,最后还是一脸憔悴的陶鸿光踏入家门,接过丧报,“辛苦了小兄弟。”
“不辛苦,将军节哀。”士兵们说完便走了。
“夫君你……!”
许氏突然抬头,声音戛然而止。
陶鸿光鬓角发白,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他一手牵着马,另一只手捧着一个坛子。
陶治“战死”,不过后来尸骨被践踏得已找不大全了,按他的级别,是没有棺椁收殓运返的待遇的。
陶鸿光亲自过去,一点一点地寻,最后焚化成一坛骨灰,现在,他带着这坛骨灰回来了。
许氏怔怔看着,忽然猛倒退几步,一绊栽倒在地,她怔怔半晌,陡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悲哭。
盈珠转头看了看赵离忧,赵离忧却点了点头。
“他死有余辜,回去再和你说。”
陶鸿光勉强扯了扯唇角,“离忧和阿珠回了?快进屋吧,外头冷。”
陶鸿光声音嘶哑,形容憔悴,盈珠两人进门,她低声道了一句:“舅舅节哀。”
“嗯。”
陶鸿光点了点头。
劝了陶舅舅,怎么也得劝两句许氏,即便对方并不会领情,但不说也过不去,只是许氏的反应却让她一惊。
她一侧头,对上的就是许氏一双赤红的眼睛,哭声陡然一停,许氏死死盯着盈珠身边的赵离忧。
赤红的眸子陡然盛满刻骨恨意,咬牙切齿道:“是你对不对!是你,是你克死了我的治儿对不对?!你来了以后,我治儿没一日是顺遂的!是你!”
许氏陡然瞪大眼睛,指着赵离忧:“没错!就是你!你想霸占我治儿的一切,霸占我陶家的一切!所以!所以你害死了我治儿的命!!”
许氏状若疯癫,往赵离忧身上扑过来,“是你!是你!!”
这一切骤不及防,盈珠连忙伸手去推,她知道赵离忧身手敏捷,不可能被她伤到,但她怕他直接抬脚就踹,那就不好了。
她忙伸手去挡开扑来的许氏,许氏猛一扑,这极大将她扑的一个趔趄。
赵离忧及时伸手一扶,将她护在怀里,同时抬手一拨,将癫狂的许氏拨往一边。
他明白盈珠的意思,既没打算告知陶鸿光真相,眼下自然不能对许氏怎么样。
“你还我治儿!”
小院已乱成一大片,陶临陶波两人忙冲过来,陶鸿光把坛子一放,一把抱住许氏,“你这是干什么?!”
“是他害死了治儿!”
许氏拼命挣扎,陶鸿光都有按不住她,几个婆子忙上前帮忙,许氏嚎啕大哭道:“你害死了我的治儿!你不得好……”
“啪!!”
赵离忧眉目一冷,只是还不等他做什么,陶鸿光已陡然松手将许氏扔到地上,狠狠一记耳光扇在许氏脸上。
力道之大,直接把许氏连同几个婆子一起扇翻在地。
“你是不是疯了?!治儿是战死!和离忧有什么关系?!”
第35章 自由自在多好
许氏被打的愣愣的,捂着脸怔怔看着陶鸿光,陶鸿光指着她怒骂道:“战场刀头舔血,马革尸还乃常事,这一战阵亡将士高达三万余众,你再胡说八道,我……”
陶鸿光的声音被他们抛在脑后,盈珠和赵离忧回了小院拴上门不再理会外面的吵闹。
回到院里,赵离忧简单的把陶治的事给盈珠说了。
盈珠有些愤愤不平:“这个陶治该死!几万将士就那么白白给他害死了,就那么死了还便宜他了。”
“嗯,你莫理,只作不知就是。”
“嗯,又饿又累吧,等着我给你做好吃的去。”
盈珠去小厨房做了饭菜,两人边吃边聊。
此时外面天已经黑了下来,雪越下越大,北风呼呼的吹着,轻柔,雪白的大雪漫天飞舞,像鹅毛,像花瓣,如轻烟,如柳絮,纷纷扬扬地洒在大地上。
盈珠又去柜子翻了换洗的棉衣出来,让他赶紧去洗漱休息。
“这段时间一定没休息好,快点收拾收拾睡觉了。”
盈珠给赵离忧房里加了炭盘添够炭火,给炭盆盖上罩子,又道了一句晚安,才转身回去。
赵离忧躺在床上,屋里暖烘烘的,唇角微微翘起。
他想起白天盈珠扑进他怀里的感觉,内心一阵柔软,心绪愉悦。
侧耳听了西厢一会,想了她好半晌,忽想起之前齐和颂说的,“你和阿珠定亲多久了,准备何时成亲?”
想到这,心里很是欢喜,可是,无缘无故的,这怎么开口提成亲的事?
阿珠必然是不知道自己心意的,突然提起成亲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想了许久,他最后决定还是先试探一下。
问问阿珠对婚事是怎么一个想法,对未来夫婿可有什么要求?到时候,他就能趁机说话。
也能心里也有数,想到这,一时困意全无,赵离忧十分郑重,盘腿坐在床上想了许多许多可能的对话,直至下半夜,才重新躺下。
赵离忧已经想好了,可惜接下来一直都没找到合适机会。
回来后就忙着犒赏三军庆功宴,抚恤阵亡将士,大胜后各种事务异常繁琐。
又逢他新提交接军务调整同袍交接,忙得是不可开交。
除了公事忙,还有陶治的白事本打算从简,毕竟军区哀悼的人家实在太多了,但许氏死活不依,最后陶鸿光便听了她的。
碍于陶鸿光,赵离忧也得应付应付,只是许氏每每总要情绪失控,实在令人烦不胜烦。
路线图泄露的事情还在查,作为申松的未来亲家,陶鸿光和陶家也在调查之列,陶临陶波每日努力表现寻常,实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好在最后顺利过去了,诸事繁琐,一直到十月下旬,才算安稳下来。
赵离忧终于得了假,一大清早,他就陪着盈珠去酒楼。
盈珠问这问那,赵离忧简短应着,但他总会微微带些笑,十分专注。
盼了大半月才得以好好相处,他一直留心盈珠神色话题,倒是先发现了盈珠今天特别高兴,唇角一直翘着,神采飞扬,赵离忧不禁问:“怎么了?”
盈珠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道:“你那官宅装修的差不多了,随时能搬进去了。”
赵离忧如今的官职,有配官宅的。
如今可以独当一面,继续留在陶宅很不方便,而且最近许氏那边太烦了,不用盈珠两人主动开口,陶鸿光就先提出来了,两座宅子距离不算远,来往起来也方便。
赵离忧很忙,新宅的装修都是盈珠按自己的喜好装修的。
盈珠高兴的当然不是这个,也没让赵离忧猜很久,她笑道:“我最近弓箭练习的不错,准头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在她起早贪黑的练习下,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已经能在五十米内射中靶心了,等搬到大宅子去,地方大了练习也能方便了,有机会的话,她还想出去打猎试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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