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赵离忧神色,却是极讨厌此人,他追随赵离忧也有不短一段时日了,孔诚觉得,自己直接提议大约是没用的。
盯了跳动的篝火片刻,他脚下一转,却直接去找了盈珠。
听到有人禀告孔诚来,盈珠有些诧异,忙道:“快快请进。”
孔诚进帐,二人坐下,上了茶,寒暄几句,她便问什么事。
孔诚也是爽快人,闻言也没多言,直接将刚才帐议事说了一遍。
“我觉得很有些可惜了,朱琛此人计谋高深,若能将他招揽过来,可谓如虎添翼。”
“朱琛?”
其实盈珠对这个人有影响,早就初到榆谷不久时,她便留意到了。
朱琛这个人确实不错,可以说高邵就是有了他,这义安才能坐得这般稳这般轻松自在。
至于军事,从前没亲眼目睹,不过也挺不少人提起过,盈珠也从赵离忧口中听到此人是如何碍事的。
这回对战明连,也有耳闻,确实有些计谋。
是个难得的人才,正是目前他们紧缺的人才。
赵离忧但说到底还是年少经验不足,难免力有顾不着的。
赵离忧一直缺这么一个谋士,而且这人若能挖过来,明连就好对付多了。
盈珠立即同意,说道:“行,这事交给我,我来劝说将军。”
应了之后,盈珠便立即起身往帐去了。
盈珠的营帐就在赵离忧帐隔壁,紧挨着,出门一转就是。
帐内篝火通明,亲卫立于两旁见她来无声见礼。
入帐后便赵离忧正端坐在宽长的楠木案后,正垂眸沉思,听到声响抬起头来,神色缓和下来。
“阿珠。”
他起身迎上来,牵着盈珠的手,两人回到案后坐下。
盈珠侧头看他,问道:“想什么?怎么还不睡?”
“不困。”
赵离忧拉过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又补充道:“也没想什么,除了朱琛之后,僵持局面该解了。”
也不用盈珠询问,赵离忧就将刚才商议的结果告诉她。
“密令已传了过去,想来很快就会奏效。”
赵离忧冷挑了挑唇角,道:“明连性急自负,此乃致胜关键。”
待除了朱琛之后,慢慢周旋对付即可。交战至今,明连行事他心中已有分寸。
赵离忧更沉稳冷厉了,玄色甲胄在身,周身隐隐一种气势萦绕。
盈珠温声道:“嗯,你说得是。”
说完顿了顿,又道:“只是这朱琛就这样杀了,我倒觉有些不妥的,咱们不如先将他的小命留下来。”
赵离忧诧异不解道:“有何不妥?朱琛屡屡助明连坏我大事,若再留在敌营,有百害而无一利。”
“那肯定不能让他继续留在明连身边的。”
不留在敌营,难不成放他走?
赵离忧皱眉道:“阿珠,朱琛知晓的旧事太多了。”不能留。
虽然这人是真有些才干的,要是放走了若之后再投敌营还是祸患,正该一劳永逸才是。
盈珠笑道:“那自然也不许他再投敌营的。”
赵离忧皱眉道:“那你的意思是……”
盈珠笑道:“不让他当敌人,但可以化敌为友啊。”
赵离忧却不这么看,他听得盈珠看重朱琛,唇角已经抿紧,道“此人与我们有旧仇。”而且很深。
一提这个,赵离忧神色转冷,他可没忘记高翼那事儿。
高翼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看不惯的人多了去了,全凭朱琛的抽丝剥茧,才将他锁定在那张嫌疑名单的,还将他列为重要怀疑目标。
要不是他,现在也许不至于走到这步?
虽说结果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但是这全是他们全力以赴的结果,却和朱琛是不相干的。
反倒对方确定高邵非除他不可时,还献了不少计谋。
赵离忧对此人是早就生了杀心,本来打算除了高邵后就解决他的,也就朱琛跑得够快,才让他侥幸多活了时日。
谁知他现在又来坏他好事?!
赵离忧杀心已定,就算是盈珠也未能轻易说动,而且他认为她终究是心软了些,反过来劝解她:“咱们军政就治理得很好,义安一切无碍,如今大战也未觉心力不足,何需他?”
第59章 再接再厉
他和舅舅联打理政务不是井井有条的么?而且他也渐渐上能独自理事了,人还不够吗?
再说大军征战,眼下全因兵力劣势陷于处于下风,这非一人之力能改变的。而且即便如此,他也丝毫不见乱。
他承认朱琛有些才干,但也仅此而已,他并不认为自己非对方不可。
他固执得很,盈珠笑道:“此人屡次三番坏我们的好事,将我们逼入绝境,自然不能让他死的那么痛快。”
她坏笑了一声,耐心说道:“这样的人我们当然是要留着他将他拢入麾下,让他死心塌地的为我们出谋划策,将他的才能压榨干净,让他的后半生都为我们肝脑涂地,对付这种人我们自然要杀人攻心,你不觉得这样更有意思吗?”
这么一说,赵离忧果然就迟疑了,他最重视的人就是盈珠,现在盈珠的主意确实兵不血刃,比直接杀了朱琛更解气。
赵离忧沉吟不语,盈珠便说:“要不我们先将他诱出擒回,再看他表现?”
见盈珠变着法力想出这么个主意给自己笼络人才,赵离忧笑了笑无奈道:“那便听你,先将这人擒回来。”
俞侯大营。
入夜了,远望连绵德坪盆地拦于前方,黑漆漆的一片。
明连脸色晦暗莫名,一个多月了,他率三十万大军西伐赵氏逆贼,被拦在义安边缘寸步不进,已经一个多月。
偏偏先前多次交锋,赵离忧也不算未避战不出。
这可是三十万对阵十八万,教天下诸侯知晓他如此憋屈,也不知会如何耻笑。
心腹大将,也是愤愤不平道:“也怪朱琛太过谨慎,否则之前趁着赵贼大溃,一举攻杀上去,此战早就了结!”
明连听到此话,脸色更加难看。
盯了赵离忧营寨方向片刻,才沉着脸折返帐,身后诸心腹也紧随而入。
行至侧帐后的朱琛顿了顿。
他是来帐禀事,只是刚才那人声音不小,他还未转出去就听见了。
他没有再继续过去,沉默片刻,转身回去。
朱琛的书童见他这么快去而复返,回来后又心事重重,不禁问道:“公子,怎么了?”
朱琛摇了摇头,没说话。
他知明连后悔那日没有乘胜追击的,随着僵持时日越长,就越是后悔。
如此心性,比之高邵也强不了多少,如何成大事?
说大事都远了,就连眼前赵离忧,他都未必能将其拿下。
唉。
明连此战若败,恐怕砀县都要易主。
朱琛摇了摇头,才要吩咐书童伺候梳洗,不想余光瞥过,却见帐壁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他一惊,便听外头厉喝一声:“谁?!”
朱琛几步疾冲出帐,却见门外卫士和巡逻士兵大动,一阵急寻紧搜,却未曾见有人。
巡逻校尉过来,拱手,问道:“不知朱大人可见什么人?”
书童才要附和,不想朱琛却十分诧异道:“未曾,这怎么回事?”
他既惊讶还疑惑,说完,便一意催促校尉给增派巡逻士兵,以防有变。
校尉扫了他两眼,便道:“只怕是卫兵看花眼罢了,把什么黑影当成人影了。”
这事便不了了之了,校尉领兵继续巡逻,朱琛立了片刻,领着书童回了帐。
书童十分奇怪,主子今日怎么这么奇怪?还有那个黑影,他们分明看见了的呀?
但他跟随朱琛已久,心里也有数,没吭声,只忙继续伺候梳洗,轻声道,“公子……”
朱琛一直垂眸思索,此时抬起头上的:“今日,我已第三次在营帐附近见到巡营校尉了。”
营安防很重要,由大将领着麾下轮值巡防。
校尉简单来说就是底下具体负责的管事了,一人一块,安排麾下严格按路径巡视。
这所谓的一块,地方其实很大,校尉本人负责巡逻查看能到处走动的,但正常情况下,他不会在同一点反复出现。
朱琛今日出了六次营帐,三次在附近见到巡营校尉的身影。
他不得不多想一点,为什么这巡营校尉老在自己这块走动,怕是明连已经怀疑自己了,自己已经被监视起来了。
许久后,他长吁一声,“看来,此处已非你我久留之地。”
巡营校尉离了朱琛营帐,低声嘱咐副将几句,而后匆匆离队,往大帐去了。
“末将见过侯爷,见过诸位将军大人!”
“起吧。”
明连并未说话,副将便将人叫起,问:“如何,朱琛可有异常?”
前几日,军截获一封往外传送的密报,里头内容涉及的军事秘密,并非普通兵卒和低阶士官能碰触的。
明连惊怒,立即领人仔细查证,誓要顺藤摸瓜。
瓜还没摸出来,却在司马去朱琛帐中寻人时,无意见有个黑影在帐门附近一闪不见,他大惊,立即悄悄回禀了明连。
明连顿生疑心,遂命人监视朱琛。
一连几日,朱琛没有异动。
明连怀疑却未曾打消,副将遂建议,不妨试上一试,才有今日之事。
校尉禀报道:“朱大人惊慌失措,又催促末将多多增强巡逻,唯恐不测。末将仔细察看,朱大人神色不似作假。”
“嗯,下去吧。”
仔细问过,校尉被打发下去,副将便道:“这么说来,就不是朱琛了。”
明连缓缓点了点头:“密报那边抓紧些,务必将细作揪出!”
“是!”
副将领命而去,独留明连慢慢斜靠在太师椅上。
朱琛查过,没发现不对,这回表现没有任何差错,只是他心怀疑却未曾彻底打消。
他总是忍不住想那日朱琛的劝阻。
若非朱琛劝阻,他认为自己该已经一举大败榆谷军了。
疑心生暗鬼,有这么一个人在军事核心内,总觉得不稳妥的。
正当明连反复犹豫之际,试探的第二日傍晚密报有新线索,隐隐指向朱琛,明连毫不犹豫下令,立即将朱琛擒下。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副将奉命率亲卫直奔朱琛营帐,巡营校尉见了忙禀报,朱琛午后身体不适,叫了军医后,如今正在内帐休息。
副将抬头一看,果然见内帐烛光映照,一个人影斜靠坐在行军床低着头。
他立即率兵冲入厉声道:“朱琛!”
帘子一掀,却是大吃一惊,这哪里是朱琛和书童?分明就是两个用被子伪装的人形影子,烛光投射影子的正投在帐上,看起来就好像两个人一样。
夜色中,一前一后两匹马远远而去,巧妙避过松饶军巡逻哨卡,渐渐远离俞侯大营。
书童听得野兽吼叫,有些怯道:“公子,这林中恐怕不安全。”
朱琛道:“无妨,这声音听着颇远。”
他也不是随意选的路线,这边有人迹,猛兽一般不会出现的。
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得抓紧些。
“我们连夜赶路,天明该到季县了。”
说着朱琛一扬鞭,就要加速。
谁知这时,前头却突然弹起一条拦路绳,正打横拦在前路上。
朱琛主仆大惊失色,忙一提马缰,勉强勒住马,“什么人?!”
却见两边草丛跳出十来人,为首一人笑道:“朱军师许久不见,我家将军有请。”
赵离忧的计谋很顺利,明连对朱琛生疑,朱琛也很机智的金蝉脱壳成功。
人已经被敲晕扛回来了,目前就关在营中的临时大狱。
虽说临时大狱,也不过是就地取用营地东边一个天然洞窟,里头加装几排厚重木栅栏,简单粗暴的搭成的。
到了夜里,便有人来禀,朱琛醒了。
盈珠便和赵离忧去了临时大狱,盈珠与赵离忧肩并肩,站于洞前视线穿过厚重的木栅栏,便见一身素色衣衫的朱琛正闭目坐在牢内。
听到声响,他也没动。
亲卫搬了两把太师椅来,赵离忧盈珠坐下,盈珠微笑道:“朱先生别来无恙。”
朱琛缓缓睁眼,淡淡道:“承蒙记挂。”
看这人的样子还有几分硬气,盈珠也不在意,笑笑起身道:“实不相瞒,今日请先生来,全是我的主意,先生自高邵处辗转至俞侯处,想来也是有鸿鹄之志的,只是郁郁不得志,所谓高山流水觅知音,我家离忧之智,先生认为如何?”
如何?眼前的少年确实屡屡让他吃了闷亏,两次弃主而逃,论智谋他可以说是输给了这个二十出头的少年。
事到如今,朱琛还能不明白今日他会身在此地全是赵离忧的计谋吗?
本来,他该被明连擒下杀死的,是他们给了他逃走的机会。
“如此说来,倒要谢过二位让朱某人苟活之恩了。”
以朱琛的智商,会想不到这一点?甚至盈珠为什么要留他性命,估计也心有数,
但他神态依旧,不亢不卑,淡淡说来,乍一听还有几分讽刺。
赵离忧当即一怒,就要站起,被盈珠一个眼色压了回去。
盈珠十分诚恳,命人开了牢门,笑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我家离忧,也算年少有为,绝不会委屈了先生的,不知先生是否愿意择我家离忧为主?”
“僚属军师但随先生的意,军政二务也由得先生择取,阿珠在此,盼听先生佳音。”
却不料,朱琛沉默片刻,却缓缓摇了摇头:“姑娘见谅,请恕朱某不能应承。”
赵离忧倏地看去,眸光陡然一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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