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像一打开,十四岁的俊美少年,凤目斜飞眉如刀锋,极俊美极孤冷,不是赵离忧还有谁?
只不过,赵离忧不爱画像,也没人给他绘像,所以画是新的,说服不了人。
不过没关系,龚定示意打开另一幅画:“此乃赵离忧生母,赵夫人之像。”
画卷徐徐拉开,一绝色女子跃然纸上,赵离忧五官,与此女却极相似,只是他的更冷硬,眉峰极锐利,不染半丝女气。
只是若所画女子为真,说她赵离忧有密切血缘那是很可信的。
龚定示意将画像呈上,笑道:“生子像母啊。”
这真是早年的画像,不是做旧的,如若明连不信,回头让人验看也无妨。
“倘若俞侯尚有存疑,不妨打发人探听一番,在下言尽于此。”
龚定不再多说,拱了拱手,便扬长而去。
明连垂眸细细看过画像,抬眸,面色阴沉如霜。
本来心里已经是起疑了,但此时就认定,却太草率了些,明连一边使人验看赵夫人画像,一面命人火速临摹,而后连夜派人带上临摹画像去了云州打探。
他问宋夫人道:“赵离忧是你的姨表外甥?”
看似是不经意的问,只是宋夫人心下一惊,她笑道:“姨母家的,侯爷也知道妾身,少时离家,人都记不清了,全赖姨母得力。”
她不着痕迹,将责任推了出去。
宋夫人姨母一家不过平头百姓出身,行事颇有不少愚昧不妥之处。
明连听完,心里更是猜疑多了几分。
这个过程自然是经不起仔细拷问的,很快,去云州的查探的人也赶回来。
查探其实不难,赵夫人得宠这么多年,见过她的人也不少。
赵离忧也是,他孤僻归孤僻,但总是会有人认得的。
母子两人都非普通相貌,让人一见难忘,所以查起来倒也不难。
明连一得信便大怒道:“好一个赵离忧!竟如此包藏祸心!!”
以前有多欣赏,如今就有多愤怒,连宋夫人都受牵连挨了一记耳光,她姨母更是全家投进大狱。
他冷冷道:“此人不能留。”
都尉道:“侯爷,需立即解除赵离忧将军之职,再另派人接掌义安!”
明连正要点头,却听另一人急道:“侯爷!不可啊!万万不可!”
侧眼一看,却是长史朱琛。
朱琛在义安当谋士多年,和松饶这边也认识不少人,离开高邵后,便去了松饶,投了俞侯府。
他只说和新将军不熟悉,不想留在义安效力,明连也早就认识他,便将人留下,当了一个长史,朱琛能力不错,他也满意。
如今见他异议,便问道:“怎么说?”
朱琛道:“我以前在义安,对赵离忧此人也有些了解,此人治军极其了得,这些时日,恐怕已将榆谷军拢入手中。”
义安时时有报来,朱琛难免多留意几分,从这些或避重就轻的奏报中,他判断,义安局势也已经被赵离忧掌握。
这种情况下,松饶一封革职函岂能将赵离忧拉下马?恐怕只是打草惊蛇罢了。
朱琛道:“在下以为,侯爷当徐徐图之,先派遣人至义安任职,再暗中联系原来义安官将。比如包沿之流,就是上佳人选。如此双管齐下,慢慢将其瓦解架空,才是上策。”
明连诧异道:“徐徐图之?莫不是还要费上两年时间?”
“那赵离忧上任不过半载,即便再能治军,说将榆谷军拢入怀中也言过其实了。”
明连不以为然,摆摆手:“你谨慎太过了。”
“侯爷,事关重大,仔细些过更为妥当,侯爷不妨……”先派人仔细查探一番再做决定。
明连面露不耐,在他看来,才半年,义安是他的地盘,赵离忧即便有些许亲信部属,又有什么用?
朱琛还要再劝,身侧有人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是他的好友微微冲他摇了摇头。
朱琛看一眼明连脸色,沉默片刻,闭口不言。
没人反对,于是明连当即亲书一封革职函,并加上一封委任状,令心腹万富暂接掌义安将军一职,即日出发,同时命都尉率千兵马护送。
第57章 一箭双雕
赵离忧这边也已经有消息传回来了,他冷冷道:“万富一行,已经出松饶直奔义安而来,待其进入义安,将其截杀。”
他面前铺开一张地图,看了片刻,他在丘铜入义安的南边山脉一点。
直接杀了,不管是革职函委任状还是人,都到不了榆谷,将对义安内部的影响减至最低。
盈珠点了点头:“这样最好了。”
赵离忧说完就要马上出发,盈珠替他拢了拢斗篷,低声说道:“小心些。”
赵离忧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嗯,不过数千人罢了,你放心,等我回来。”
赵离忧直奔城西大营,点了六千骑兵直奔义安南边山脉,同时他密令齐和颂等人,按计划秘密拿下包沿一干人等。
义安山脉距离榆谷并不太远,骑兵急行军在一日间可来回,再加上战斗应该也不会超过两日。
盈珠留在将军府等着,果然到了第二日深夜,赵离忧就回来了。
盈珠早就在等着,见他回来赶紧迎上去,问道:“一切顺利吗?”
赵离忧点点头,“包沿一干人也顺利擒下了。”
盈珠松了一口气,不过这只是暂时的。
既然已到了这个地步,接下来必然一场大战。
等明连发现的时候,赵离忧只要一口咬定山匪干的,要是明连举兵来犯,赵离忧便可以愤而反抗。
齐弘化、齐和颂等人都是赵离忧亲自提拔的,另外包括这些孔诚这些人,其实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榆谷军已被赵离忧牢牢掌控,经过半年努力,义安内部也不用多担心的。
即便是如此,他们将要面对的形势也很严峻。
“阿珠。”
盈珠正在替赵离忧卸下染血铠甲,他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义安屯兵较多,我们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值得庆幸的是由于先前北戎,义安一直都驻兵不少的,加上赵离忧征召的新兵,如今也有二十万之众。
在这个基础下,对上俞侯大军固然实力悬殊,但也并非不堪一击的,以少胜多也有与之一抗之力。
赵离忧是慎重,但他完全不惧,甚至战意颇盛,垂眸看盈珠,目光转柔,他将她轻轻拥住,“我必不会让你再颠沛流离。”
“此一战若胜,我们正趁此开始复仇!”
想起俞侯此举原因,赵离忧眸光一厉。
事到如今,唯有奋起反抗,盈珠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来笑着说道:“没错!”
她从赵离忧怀中出来,抖开衣裳,替赵离忧穿上,而后让王婶把热着的晚膳端进来。
坐下来看他吃,边吃边聊,盈珠突然说道:“也不知道是谁,竟能带许氏去了郁侯府?”
之前许氏还走投无路,一眨眼就这么快这么精准地找上郁侯府,这幕后必定有人帮助。
如今暗中有这么一个人在盯着,让盈珠感觉如芒在骨。
可这人是谁?难道是榆谷的?
可除了陶舅舅,外人应当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才是。
难道也有人像许氏般起了疑心,又凑巧碰到云州的事了?
要不然,就是从前认识的。
会是傅承吗?
盈珠想来想去,觉得不应该,不说信不信任,傅承这么干没好处啊!
难道是他手底下的人泄密?
但他麾下亲卫,必定是他的心腹,可能性也很小。
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头绪,盈珠揉了揉眉心,到底是谁?
信阳王府外书房。
龚定一行功成打道回府,人在路上,加急信报已先一步发回来了。
谢耀十分满意道:“龚定处事,果然稳妥。”
谢耀放下讯报,抬头一看,却见侄儿谢赋凝着眉,欲言又止。
“赋儿。”
谢耀将谢赋叫过来坐下,沉声说道:“叔父知道你重情,以前和这逆女相交甚好,但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她已是锦州之敌,你可知晓?锦州乃我谢氏根本,祖宗传下基业,你身为谢氏子孙,该当如何,可还需叔父教导?!”
谢耀刚开始徐徐善诱,话到最后,十分严厉。
谢赋猛地站起,单膝跪地道:“赋儿为谢氏子孙,当以祖宗基业为重!”
谢耀扶起他,语气有变得温和:“很好!叔父也并非要你如何,只大局为重,你当知晓。”
转而语重心长,谢赋仔细听了一会,才说:“叔父放心,我知道的,不管何时何地,也不会误了正事。”
“好。”
谢耀拍拍他的肩膀,叔侄二人重新坐下,说了几句其他,谢耀便说道:“那许氏不知是何人送来,竟查不到丁点踪迹。”
郁宏人虽然往锦州来了,但查许氏背后的人却没查到。
可惜的是,这人放下许氏就走了,再无音讯。
唯一的线索就许氏见过,可惜问她,她最多帮画师描像,其他一问三不知。
而且这女人疯疯癫癫的,那日谢耀要处置她的意思被知晓后,连她口叙的画像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了,根本无从找起。
让谢耀有点头疼,早知这样,他当时应该温和些。
谢赋沉吟道:“叔父,侄儿以为,带许氏来的人,必是清楚旧事之人。”
这个“旧事”是什么,就不必多言了。
谢赋沉默片刻,道:“据侄儿所知,蔡义私下似乎一直仍在搜寻。”
既然蔡义并未停过搜寻,那他会不会已经寻到了?
“哦?”
谢耀眯了眯眼,似乎已经有了答案,也没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两人又谈了一会军务,谈了小半个时辰后,他道:“好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谢赋恭敬告退,离开谢耀外书房,他立在廊下片刻后,才转身离去。
谢耀先绕去后面给陈太夫人问了安,才沿着廊道回去。
谢赋推开外书房大门,还未点灯,却有一人在黑暗等着了。
“主子。”
“嗯。”
那人上前一步行了一礼,月光映在他的侧脸上,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有些坑坑洼洼。
赫然竟是城临城内寻上许氏的那人,不过如今他的皮肤白了许多,脸上坑坑洼洼也没这么明显,人看着也醒目了不少。
谢赋道:“此事已经没问题了,只是这段时间,你还是尽量不要现身人前。”
“是!”
牛浩说:“主子,许氏那边……”
“不必理会,她说什么,已经不得人信。”
只要牛浩的容貌对不上,这问题不大。
“你传信给他,让他蛰伏不动。”
谢赋话里这个“他”,就是他能精准找到许氏的人。
很久之前,谢赋便设法在傅承身边买通了眼线,原本,是打算日后傅承成为谢氏嫡房女婿时用的。
那算是一个比较得用的下人,这趟出行,傅承也带出门了,不过没带着北上购马。
他北上只带了心腹亲卫,其余伺候下人一律留在李家。
没带着去,自然是不可能知晓盈珠的,只不过,傅承没有跟随马队南下而且迟迟未回却瞒不过他。
亲卫守口如瓶,但这不是同北上的还有李氏其余几家公子吗?花点心思,就知道傅承绕道义安了。
谢赋一得此讯,再想到傅承的表现,心思一动,便派人往义安一探,便都一切水落石出了。
许氏几个月不见人,失踪一事已传出去了,陶鸿光、赵离忧正派人寻找。
牛浩遁着线去了一趟城临,只看了许氏外祖家附近的定岗寻哨,立即便落实了猜测。
牛浩立即领命而去,外书房大门关上。
谢赋没有叫人进来点灯,缓步至书案后坐下。
月光洒在书案前,他无声隐没在黑暗。
希望那赵离忧真如探报所言般用兵了得,能一举反杀俞侯。
再不济,占据半壁砀县也可。
毕竟柞平有滨坊,从北至南都有分布。
锦州和锦州军平静太久了,这样的平静,于他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太平静了也更利于蔡氏所出的二公子发展势力,这位,可是谢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谢赋眯了眯眼,陈太夫人虽舍了樊氏和一对嫡孙子女,只同时对蔡氏也厌恶至极,有她的强势压制,蔡氏扶正是不可能的,她儿子自然也无法成为嫡子。
只是,这蔡氏兄妹却比他想象还稳。
蔡氏不管怎么闹怎么斗,都未曾碰触过谢耀底线。
蔡义一心教导和扶持二公子,谢耀一贯对这儿子十分满意。
如今这步棋,恰好一箭双雕。
今晚谢耀知道蔡义私下仍一直在搜寻盈珠后,虽没说什么。
但谢赋对其太了解了,他看得出来,谢耀已经生了疑,对此是不悦的。
二公子和蔡氏互为一体,谢耀对蔡义有怀疑有不满,必然会对二公子有影响。
他微微一笑,种子已经埋下去了,接下来,就看赵离忧的了。
俞侯这般直接派人革职接任,如果是他,他会直接把人给杀了。
看来,砀县马上就该有一场大战。
义安兵马二十万,由于北戎焉支山部多年的盘踞,还有十数个小部族的多年混居混战,除去俞侯所在的田县,义安驻兵在其余四郡一直都是最多的。
赵离忧上任时,正值通宜大战后补充新兵,他便刻意放宽入征人数,拿下包沿并其一干铁杆部属,用的就是这支后征军。
第二日,赵离忧找到盈珠,夕阳映照下,他面容异乎寻常的沉着平静。
“松饶接到万富一行死讯,明连勃然大怒,令立即集结兵马三十万,西下讨义安之逆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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