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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的那天我去送你。”他巍然不动地坐着，轻声道，“回去上课吧。”
没有送她的意思。
周青起身，打算自己回医学院。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着，不知道为什么，听完他刚才那个问题，她一瞬间觉得心里空了。
她是不是伤害到他了。
因为心里那点莫须有的执念，伤害到了这个此时此刻真实的他。
走出食堂门口，周青回过头，看到李寻仍坐在洁白的餐桌前，面前是她留下来的那只纸袋子，他低垂着头，面目表情一片模糊。
李寻久久地坐着，直到她离开也没有起身。
因为刘春红的缘故，签证办得十分顺利。
知道周青即将出国留学的消息，朱英适应了好几天，一方面挺高兴她能出国留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变孤单了。
“以后咱们班就我一个女生了，下课我想找个人一起说说话都找不到。”朱英说，“晚上下了课我只能一个人回来，一个人吃夜宵，一个人做题了。”
周青还是第一次看到朱英这么说话。
她一直觉得朱英是个有主见很独立的人，不会因为“一个人”这种事情有什么反应，没想到她还有这么惆怅的一面。
“你别这么伤感嘛，你可是要当女老板的人，要霸气起来。”周青劝道。
朱英坐在桌子旁边看她收拾行李：“那我真没你霸气，出国留学这么大的事情你一下就决定了，说走就走，您最霸气了说实话。”
“……”
周青默默叠着自己的内衣内裤。
“我就好奇。”朱英问，“你这么突然李寻他怎么想的啊？他应该郁闷死了吧，还是你直接跟他分手了？”
这话说的太扎心，朱英觉得有点过分，于是改口道：“我是觉得异地恋不容易，跨国异地恋更难。”
“不知道，他说可以等我。”周青没说什么有信心的话，“这种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交给时间去证明了。”
朱英笑道：“那是肯定，跟狗男人比起来当然是留学更重要，姐妹我支持你，跨过这点小情小爱去追求梦想。”
“嗯。”
周青点了点头。
为了完成医学院期末考试，周青没有跟老师一块走，而是订了稍晚几天的航班，她特地查了中文班的考试表，把日期调整到了李寻没有考试的那天。
方便他来机场送她。
送她去机场那天李寻的情绪异常稳定，在航站楼前下了车后还心情颇好的买了两杯豆浆，拿着豆浆边喝边往前走，柔软的头发在夏风里轻轻吹动。
周青侧头看了看他清秀的侧脸，手里的豆浆实在太烫下不了口。
六月初的早晨并不凉快，豆浆拿在手里很久都没有凉下来。
被他买的豆浆烫了一路，周青也不敢说烫，就这么强忍着烫慢慢地喝着。
感觉像某种报复。
她喝到一半的时候，李寻早就喝完了。
进了航站大厅，李寻把行李箱还给她：“你在这里等我十分钟。”
周青望着他没入人流的背影，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
把手里的空豆浆丢了，在大屏幕前没站一会儿，他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一只黑色的盒子递给她：“有空给我打电话。”
周青仔细看过去，居然是个手机包装盒。
所以他刚刚是跑到旁边去买了个新手机给她？专门给他打电话么？
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周青抱在手里，没有立刻拆开：“好，我知道了。”
在过安检前他们再也没有说过话。
其实今天从她在北校区门口等他，李寻就没怎么跟她说过话，在这之前一个多星期，他们各自上各自的课，几乎没有联系。
说是在冷战，但有几次没课的时候，他还是会打电话问她在哪里。
这样看起来，倒更像是他在单方面冷静。
快到过安检的时限，周青背着包，拖着行李箱站起来：“时间差不多到了，我去过安检了。”
李寻看了眼时间，“嗯”了一声。
周青便抓着行李箱慢慢往前走，坐在她身后的人依然默默的，什么话也没有说。
……
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停下来，松开拉杆箱返回到他面前。
“要……抱一下吗？”她小声地问。
李寻依然靠在椅背上坐着，抬眼看她，没什么情绪：“怎么抱？”
周青抿了下嘴唇：“你站起来吧，让我抱抱你。”
他便撑着椅子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形贴近她，气息十分平静。
因为身高差，她平视的时候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周青也不想去看他的表情了，在李寻站起来的那一瞬，像抱一根柱子那样直接扑了上去，紧紧环住他的双臂。
川流不息的人群来来去去，像潮水一般喧嚣地包裹住他们，却在他们之间留下一个旋涡，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宁静的旋涡。
李寻没有抱回去，只是淡淡提醒了一句：“时间到了，去过安检吧。”
第197章 197.李寻好像还真的挺喜欢她的
八点四十三分，去往异国他乡的飞机起飞。
透过窗户，身下的城市一点点拉远，缩小，最后变成白茫茫一片，隐没在天空的云层之下。
周青收回目光，怀里拿着临走之前李寻给她手机盒。
她想塞进背包里，但是有点塞不下，一直拿在手上又怕掉，只能拆了再塞进背包缝隙里。
手机盒应该是被打开过的，没封死。
周青把套在里面的盒屉推出来，除了一只手机以外，底下还装着一只电话卡和……
一张银行卡？
她把那张类似银行卡的卡片拿起来，正反仔细翻过来看了一遍，发现那真的是一张银行卡。
卡的背面还贴了密码，891206，他的生日。
“……”
周青盯着那卡片看了许久，没想明白。
如果这算是李寻送给她出国的礼物，那他这礼物还真是有够俗气，李寻在她心目应该还算是一个挺清流的人。
没想到给自己女朋友送礼物竟然直接送钱。
周青拿着这卡心里很奇怪。
有一种分手费的感觉。
……
她把银行卡塞进背包夹层里，尽量不去想这张银行卡，或这张银卡背后代表什么意思，连手机也没看，一并塞进去了。
出国后很长一段时间，周青都没有特意去动这份礼物。
她把东西一直放在那个背包夹层里，又把背包压在公寓衣柜最底下的抽屉里，两年没有动过。
期间她一直在嘉百翰大学忙着做研究，做课题，写报告，为申请加州医学院做准备。
直到两年后一次意外疏忽，她在国外用的银行卡不小心被冻结，又急需钱用，才想起李寻给过她一张银行卡。
周青不想联系刘春红，只好回到公寓把那个背包翻出来，先用那张银行卡救急。
她找了一家PNC银行取钱，直到把卡插到ATM机上看到余额以后才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想过银行卡上会有多少钱。
但那个余额确实让她吓了一大跳。
她怀疑李寻几乎把自己身上所有能拿得动的钱都存在这张卡上了。
就算没有全部，肯定也是很大一部分。
周青难以相信他这种近乎失去理智的行为。
只是谈个恋爱而已，有必要把自己全部身家都搭进去吗？
况且是在她打算出国，一去六七年的时候。
这种情况下，他拿这么多钱给她还真是一点都不怕。
在机器上取了一些零钱以后，周青收起卡片，有些失神地走回公寓。
这两年来她一直都是发邮件和李寻联系，大概每隔两三周给他发一封。
有时候是纯文字，有时候是纯照片，发照片的时候比较多，因为她不怎么擅长用文字表达。
李寻一般都会回，‘好，注意休息’之类的话。
对话几乎就像两个普通的网友。
这让周青一度以为他们的关系会这样慢慢变淡，所以最近她连邮件都发得少了。
她不是没有想过他们的关系可能就这样消失在时间里，相反的，其实她一直都有这个打算。
当初出国的时候她就想到了，他们可能在这场漫长的异地分隔中分手。
顺其自然，悄无声息地分手。
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她从没觉得18岁的李寻有多喜欢她。
他们之间的感情能有多深呢？也就是普通男女朋友的程度吧。
所以她才没指望他对她付出多少，也不希望他对她付出很多。
直到现在她再一次被打脸了。
李寻好像真的……挺喜欢她的。
喜欢到他女朋友想离开她了，他还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押了上去。
周青想起走的那天，李寻在她身边一口接一口喝那杯滚烫的豆浆，麻木的样子突然让她心酸极了。
原来，他是在难过啊。
他把自己所有的钱都存进了那张银行卡里，做好了和她分手的准备后，平静地送她走了。
当时他心里该有多难过呢。
周青蹲在衣柜前，重新把柜子底下的背包找出来，从夹层里翻出他留给她的那只手机，拨他的号码。
只输入一个开头就在联系人里看到了完整的号码。
他已经把自己的号码存在里面了。
点开联系人界面，在他的姓名下面有一行备注，是关于如何拨号的操作。
“……”
周青难过地皱了下眉头，他细致到这种程度，她却才开机看到。
拨号之前她其实做好了号码无法拨通的准备，毕竟里面的电话卡已经两年没用了，说不定早就停机了。
令周青意外的是，国际长途一下就接通了。
这说明电话卡里一直都有钱，哪怕两年来从没有人用它。
“……”
接通的那一瞬间，周青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心里的感觉。
她在国外不好不坏地生活了两年，好像第一次有了打电话回家的感觉。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当李寻不太清晰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那端时，周青一个字也没听清楚，但听着听着，她就稀里哗啦地哭了出来。
“我好想你……”
她连这句话都没说完，通讯就断了。
然后电话怎么拨也拨不通了。
周青坐在床边哭了大半个晚上，只是因为一个电话，上一世那种心里被填满的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她心里。
第二天起来，她开始尝试接受刘春红给她请的心理医生了。
因为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有一个人在爱着她，她必须变得好起来。
刚开始到加州的时候，周青并没有和刘春红有过多联系，日常只和一些师兄师姐们来往，连大学都很少出去，基本过着公寓学校两点一线的生活。
刘春红给她打了几次电话，也发过几封邮件，都被她的冷漠拒绝了。
久而久之，刘春红也就放弃了和她沟通的想法，和以前一样，只给她打钱，然后让心理医生跟她联系。
刘春红直接给她打钱，要比姨妈转给她的多得多。
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心理，周青不想要这些钱，只把那些钱存在账户里，打算以后回国了再一次性转回给她。
但也就是因为这些钱，让她有一次在交学费的时候银行卡被冻结了。
学费交不上了，连日常生活都成了问题。
从李寻那张卡上取到了一些零钱以后，周青联系了刘春红给她请的那位心理医生，向她询问银行卡的事情。
那个心理医生告诉她：“恐怕你要联系你的母亲，证明那些钱是从她账户上打给你的才行。”
周青思虑了很久，在做完心理辅导以后，第一次答应了见刘春红。
第198章 198.换做是谁被她搞郁闷了。
那天早晨圣迭戈市的阳光和往常一样好，即便国内已经临近冬日，她所在的拉荷亚社区气候依然温暖宜人。
周青早早到了心理医生的诊所，在休息室内等候着。
休息室左前两方是两面玻璃墙，稍微转头就能看到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和车辆，但听不到声音。
这里的隔音效果非常好。
所以当刘春红从诊所外进来时，她没怎么发现。
“笃笃。”
那位上了些许年纪的心理医生叩门而入，用语调很轻的英文对她说：“也许你想出来一下。”
周青便打算起身出去。
走到门口有个人女人迎面进来，看到她的身影后放慢了脚步。
女心理医生随即松开门把手离开。
门内和门外这段距离只剩下她和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穿着很简单的紧身白色长袖，黑色西装裤，手臂上搭一件黑色条纹外套，细高跟鞋无声地踩在地毯上。
周青几乎认不出来，眼前这个短发女人是刘春红。
她对她小时候那点记忆早就模糊不清。
现在再看到她，周青发现自己除了陌生没有任何感觉，她无法将面前的女人和她脑海中任何一个词汇匹配。
刘春红，周诚的妻子，母亲，这些都不是了。
眼前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一个被她的心理医生叫做Sandra的女人，她在华人街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颇有名气且广交好友。
跟她那个‘妈妈’没有任何关系。
看到她的一瞬间，周青忽地释然了。
妈妈早就在八岁的时候离开她了，面前这个女人不过是为了对她履行最后那点母女责任的陌生人而已。
一切早就过去了。
所以她一点也不在意了，把面前这个女人当成母亲来看的压力也一并化作乌有。
周青很简单也很客气地对她打了个招呼：“你好，Sand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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