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出声,但是张开嘴巴的话——孟西西仅仅只是联想到粉纱濡湿的旖旎画面,就忍不住红了脸。
杂乱的头发铺盖在被褥上,姝丽的眉眼第一次彻底地暴露在人前。
还有这不整的衣衫、新鲜的鞭痕、烈酒浇洗过的伤口……
不夸张地说,现在孟西西的心里真的是崩溃的。
“晏生,你到底在干什么啊!”她只是让他上个药而已吧!
难道她还曾在无意间做了什么不应该有的暗示吗?
晏生不是很懂孟西西的崩溃,他一脸“你难道忘了自己下过的命令”的表情,说道,“我在给他上药啊。”
“上药?上药为什么把人绑成这个样子啊!”这样真的不会伤上加伤吗?
她还以为自己刚刚之所以会不舒服,是因为晏生搽药的时候没轻重,原来这里面还经历了这么多她不知道的故事么?
孟西西一脸疑惑,晏生却仿佛比她还疑惑的样子,“这不是您临走之前特意吩咐我的吗?”
闻言,还躺在床上、嘴里横着轻纱不能说话的戚弦的眼神瞬间就变了,变得犀利起来!
——二小姐,没想到您竟然是这样的二小姐!
第17章
我不是,我没有,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啊!晏生!
戚弦的脸都被气红了,晏生才不紧不慢地把话补充完整,“不是您说的吗?一定要帮他把药上好,但是他不肯配合我,为了完成您的命令,我只好这么做了。”
“就算是……”孟西西的脸都憋红了,“也不用做到这个程度吧!”
而且你刚刚说的那些话,真的很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啊!
晏生摇摇头,固执地说道,“要的,不然他不肯配合。他不配合,我就完不成您交给我的任务了。我完不成您交给我的任务……”
“好了好了,任务中止总行了吧?你快先把人放开。”孟西西是见识过晏生的碎碎念的,现在戚弦还躺在这呢,她总不能就这么和晏生争执起来吧?
只能暂时叫停,让他放人自由。
晏生十分听话,孟西西一下命令,他就抽出手中的利剑,左右两下,轻松地就将捆在戚弦身上的粉纱斩断,而且一点儿都没有伤到戚弦。
孟西西想把人扶起来,伸出手时才想起戚弦现在的状态可能不是很方便,手就在半空中微微停顿了一下。
戚弦见状,原本正在挣脱身上轻束缚的他,第一时间拉下了横在自己嘴边的那一截粉纱,开口轻嘲道,“二小姐想要对我做什么,直接吩咐就是,何必还要假手于人呢?”
孟西西捂脸,“好了好了,晏生,你先出去吧。”
她可不觉得戚弦是真的在期待她对他做些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嘲讽吗?孟西西觉得自己有必要先把晏生支出去,不然到时候惹得心思敏感的小奴隶恼羞成怒了,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晏生当然还是那个听话的小侍卫,他抱拳应了一声“是”,就乖乖地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孟西西眼皮子一跳,直觉他是误会了什么。
谁让晏生老是呆呆的,除了直白地下达命令以外,交流起来总是十分困难,所以她也就习惯了直接吩咐他。
但是她刚刚下达的命令和戚弦的反讽结合在一起,是不是产生了什么不得了的效果?
孟西西低头一看,果不其然戚弦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警惕,拉扯残纱的动作都顿了一顿,自以为很明显地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等等!”孟西西却猛地按上了他的手。
“二小姐,”戚弦喉结滚动,“你该不会真的想……”
“我想……”孟西西一把薅住戚弦的衣服,“还是我来给你上药吧。”
她一脸正直,戚弦正欲疯狂挣扎的手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不怪戚弦误会,如今朝廷吏治混乱、各地礼崩乐坏,一些荒唐的人家里,未出阁的姑娘们都豢养起了男宠。
孟父的名声不好,孟芙又是一个混不吝的,再加上晏生的错误引导,戚弦对孟西西的感官还停留在半信半疑的阶段,已经是前期对她印象极好的表现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误会了就是误会了。
戚弦抿抿唇,收回了攥紧衣服的手,一言不发地背过身子,算是默认了让孟西西来帮他搽药的这个决议。
戚弦的衣服本就松松垮垮,这会儿失了戚弦本人的力道,孟西西一个没收住,就把他上半身的衣服全都扒拉了下来。
孟西西:“……!”
她她她这么说,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瞎想罢了,她没有真的想要帮他搽药啊!
孟西西还等着戚弦拒绝她,然后她再去惜玉院外去找一个小厮来,正正经经地帮他上个药呢!
可是事已至此,孟西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不然被扒拉衣服的人都不在意了,她却还拧巴着,这不正显得她做贼心虚吗?
孟西西往软布上倒金疮药,只要这样直观的视角,才能观察出戚弦之前过的都是怎样的日子。
他的身材是很标准的倒三角形,可他真的太瘦了,孟西西搽药的时候,都恍惚觉得自己是按在了他的骨头上。
戚弦长相出众,奴隶市场有意将他往以色侍人的方向培养。他的后背上有很多淡化的伤疤,应该都是经过处理的,已经不显狰狞。但是就数量而言,已经足够吓人了。
孟西西心疼地看着这些伤痕,上面的每一道印记,都是她病发过的证明哇。
如果戚弦现在回过头,应该能看见孟西西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但是他不敢,陌生的视线胶着在后背上的感觉,已经让他忍不住绷紧身体。再加上孟西西时不时的温柔的触碰,戚弦害怕,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失态。
这间房间,好像有点过于安静了,要是还有别的什么人在就好了,要是谁能在这个时候开口说点什么就好了。
他有点后悔,好像不应该让那个侍卫出去的。
他到底有没有一丁点护主的意识?孟西西作为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她心思单纯也就算了。那个侍卫,怎么也一听命令就马上出门,将自己侍奉的主子和一个来路不明的奴隶安置在一起呢?
万一他有什么坏心,他来得及救人吗?
戚弦思维一发散,就觉得背后的视线没那么灼热了,偏偏孟西西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对了!”仅仅只是两个字,就把戚弦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拽了回来。
回过神来,戚弦只觉得背后的触感愈发清晰。
孟家大小姐打起人随心所欲,那软鞭的攻击范围又大,有一道鞭痕,恰巧印在了戚弦腰侧的位置上。
孟西西大概也是觉得这个地方触碰起来会有些尴尬,所以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声缓解。
但对戚弦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选择。本来他的思维都已经活跃起来,不再集中于背后的伤口上了,偏偏孟西西在这个时候出声。
于是他跑偏的思维一下子全都回来了,并且下意识地集中在小姑娘柔软又雀跃的声线上、因为尴尬而力道不稳的嫩白的小手上、还有可能会因为害羞而微微颤动的眼睫……
“怎么了?”戚弦声音喑哑地接话,不想再胡思乱想下去。
“唔,”孟西西的语气里难掩激动,手上的动作却依旧放得很轻,“我爹已经答应我了!他会帮你销了奴籍,如果你愿意的话,还可以在京郊的庄子上做一个管事,就算是我连累你的补偿。怎么样?你愿意吗?”
怎么可能不愿意?
戚弦被这天降的巨大的馅饼砸懵了,他不知道多想摆脱奴隶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当一个人。为此,他不知道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可是跌跌撞撞十几年,摆脱不了奴隶的身份也就算了,还连累了唯一一家对他好的人。
戚弦都已经决定要放弃,只求能跟傅家最后的后人一起逃出奴隶市场,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孟西西说要帮他销去奴籍。
戚弦的心已经不会再为这种事情感到波动了,却仍旧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如果他真的忘了从前,坦然地接受了奴隶的身份,那销去奴籍、当上管事,这相当于一个安分守己的奴隶一夜之间就实现了自己的人生理想!
可是为什么呢?什么补偿?
对于奴隶来说,主人的打骂都是对他们的一种恩赐,他们又有什么资格讨要补偿呢?
孟西西依稀能搞明白戚弦此刻的想法,她的思想在这个时代确实显得另类了一些。也就是孟章宠她,所以才能毫无疑义地满足她的任何要求。
可对于孟章而言,他是不觉得小女儿需要补偿这个奴隶什么的,只是为了让小女儿开心,所以赏他一个身份,仅此而已。
所以孟西西在回答戚弦的时候,也开玩笑地用了一个听起来好像很没道理、但确实也符合逻辑的借口,“可能是因为我爹做主把你给了我?那现在你就是我的小奴隶了嘛,我当然要对你好啊。”
第18章
这年头购买奴隶,是可以以个人或者是以集体的名义进行购买的。集体的名义,就比如说府邸、皇宫、戏班子等等。
孟芙能从奴隶市场买来还没调|教好的奴隶,不乏孟章的名号的作用。
所以单从可操作性上来说,孟西西完全可以通过孟章,将戚弦要来给自己。
只是……
戚弦桃花眼微阖,“你这样帮我,不会影响你跟大小姐之间的姐妹情谊吗?我只是区区一个奴隶,你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孟西西原本原本也在想,自己通过爹爹行这等先斩后奏之事,会不会有点不道德?但是眼下一听到她的“小心肝”这样自我贬低,她一下子就上头了!
孟·昏君·西西开始昏言昏语,“当然值得了!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了,又怎么会不值得呢?
还有孟芙,我跟她之间才没有什么姐妹情谊呢。
我就不信她没有在你面前说过我的坏话,她说的那些话啊——你都多听听,因为她说的其实一点儿都没错!
我就是仗着爹爹的宠爱欺负她了!怎样?看她下次还敢不敢再来我的惜玉院里欺负人!”
“是吗?”戚弦状似不自信地反问道,桃花眼中却漾开一点儿清甜的笑意。
“是的是的,你呀,尽管放心地待在惜玉院里养伤好了。等你的伤养好了,我就让爹爹把人把你送到庄子上。到时候孟芙就算想找你麻烦,她也找不着你了。”
“唔——”戚弦含糊地应了一声,可惜这份好意来得太晚,如今的他已经不需要了。
不过到京郊的庄子上去,倒是更有利于他的计划。
戚弦想,自己就算终生都致力于要覆灭这些狗官,但他想要将孟章这种级别的大奸臣拉下马,那日子未免也太过遥远了一些。
兴许他永远都不会跟这位二小姐对上呢?
而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他一定会记住今日的恩情的。
“好了,”孟西西隔着衣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药都上好了,你快把衣服穿上吧。”
“嗯。”戚弦动作潇洒地将衣服往身上一套,看得孟西西眼皮子直跳,生怕刚刚的药白搽了。但是心口没有传来什么异样的感受,她也就勉强把心放下了。
之后的几天里,她日日过来对戚弦嘘寒问暖。孟西西自觉自己已经足够克制,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萄萄却觉得心惊肉跳。
她们家小姐,该不会真的迷上这个小奴隶了吧!
戚弦可能也不太适应这样的关心,在惜玉院休养的第三天,就表达出了要告辞离去的意思。
难得安生三天的孟西西差点不舍地将人给扣下了,好在她理智尚存,到底还是没有开口留人。
只是戚弦临行之前,孟西西强行往他怀里塞了一个玉佩,嘱咐他万一要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一定要持玉佩来孟府找她帮忙,一定不要自己硬抗。
得亏那个玉佩的玉质普通,就是主家用来奖赏得脸或者有功的下人的,萄萄才略微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什么定情信物。
但是她转念一想,这小奴隶无功无劳,也不是伺候她们家小姐的下人,他凭什么得这玉佩?
而且这玉佩可以拿来当信物的同时又不扎眼,遇到什么紧急情况,也好脱手换来银钱。
她们家小姐到底是没那么看重这个奴隶,还是为了他煞费苦心了?
戚弦此去别庄,已经半月有余。
戚弦刚刚离开的时候,孟西西总是忍不住想他。
担心他路上出什么意外,比如说马车侧翻啊、被人打劫啊、掉下山崖啊……一直到送戚弦去别庄的下人回来了,亲口告诉孟西西路上一切顺利了,她又开始担心他会不会在庄子上出什么意外?
好几次孟西西都在后悔,自己不应该让他离开自己的身边的。
但是随着时间慢慢流逝,戚弦既没有上门求助,孟西西的心疾也没有复发,她才慢慢把心放下。
萄萄也终于能松口气,这段时间,她们家小姐的心不在焉表露得实在是太明显了。
其实这种情况,交给老爷姨娘解决,对于她们这些小丫鬟来说,才是容错率最低的解决办法。
但她是小姐的丫鬟,才不会做出卖小姐的事情呢!
萄萄只能不断地旁敲侧击,试探孟西西对戚弦的在意程度,再不着痕迹地给戚弦上上眼药,给她们家小姐剖析二人之间的差距,试图让孟西西放下她不该动的恻隐之心——或者说是少女绮思。
一连半个月过去,她们家小姐总算是不再动不动地眺望远方,言语间总是不自觉地带上戚弦了。
萄萄这口气刚刚松到一半,就发现她们家小姐按着心口,好似心疾又发作起来的样子。
“萄萄!”孟西西唤道。
“怎么了小姐?是不是心口又疼了?我去给您请大夫来。”
“不用了,”孟西西却制止了她,“你去帮我跟管家说一声,明日我要出府,到郊外的别庄上去,一早就要去!让他帮我备好马车。”
萄萄的心登时就是咯噔一下,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我先帮您把大夫请来,然后再去找管家可好?”
孟西西摇了摇头,“不必了,”她松开捂住心口的手,“我已经不疼了。”
然后交代萄萄,“心里我心疾发作的事情,不要说给任何人听。还有我出府的事情,不要让我娘知道。”
孟父那里肯定是瞒不住的,好在他不似她娘那般心细,对孟西西主要采取无脑宠的沟通方式,让他知道,也没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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