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自责,一边懊悔。不论是人是妖,总是在失去后,才知道珍惜从前拥有的东西。人性贪婪,妖神也不例外,不珍惜当下,不懂得知足常乐。
清醒后的敖天扒拉白珪的衣角,低语道:“趁此机会,大举进攻东海。”白珪敲了敲他的额头,发出清脆的声音,敖天才消停许多。
花流莺身后有朱厌,有白珪,有西海撑腰。而敖宽身后有的只是一堵墙。
两方实力,显而易见。
“把他带进来。”
一声令下,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阿庆出现在敖宽的眼前。
敖宽怒目圆睁。
“昆仑镜在哪里?”
“我不会说。”
“每隔一炷香就杀你一个子民,直到将东海都屠戮干净。先从阿庆开始。”
在其位谋其政。
他作为东海的守护者,有责任也有义务保护每一位东海居民的安全。
笃定他不会抛弃东海所有居民。
花流莺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着冷酷无情的话。看似波澜不惊的外表下,实则心惊胆战。长袖下的手掌一片冰凉,过于紧张而握紧的拳头。她微微抬眸,深邃的星眸,凉薄的眼神似凛冬将至。薄薄的红唇如傲雪红梅,俨然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
这一刻,她好似阎罗降世。寥寥只言片语,决定了东海的生死存亡。几番生死挣扎,她学会了狠心与坚韧。
敖宽怒吼一声:“你敢!”
花流莺站到朱厌身后,挑衅地看了看敖宽:“我是不敢杀人,但他敢。”朱厌配合地点点头。
敖宽深吸一口气,“花流莺,别忘了,你手掌心的蛊毒。”
花流莺摊开手,挥舞几下,“哦,你不说我都忘了。蜉蝣岛上花婶给我解了毒。”
敖宽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憋红了脸,气得大喘气。
“时间到了,你该做出决定了。”
“你不是说给我一炷香时间思考吗?”
“水底下怎么点香。要说傻,还得是你敖宽。”
敖宽捂住心口。被花流莺气得是头也晕,心口也痛。浑身不得劲儿。
“昆仑镜乃是逍遥仙之宝物。因我数年之前与逍遥仙有过渊源,他赠予我昆仑镜。昆仑镜有划破时空之力。我凭借昆仑镜与自身的神力,召唤了未来的婉儿转世,也就是你。昆仑镜就在我这里。你若是想要,除非答应我一个条件。”
敖宽一挥手,昆仑镜浮显在他的手掌心。
昆仑镜与其说是镜子,不如说是扇子,玉面绸缎扇子中镶嵌了半个巴掌大小的镜子,照不清人影,看不到景象。握着有股暖意的质感。天上地下,仅此一柄。
敖宽一手握着昆仑镜,一手轻轻拍了拍因咳嗽不止而起伏的胸膛。
“你让朱厌荡平西海,我便交出昆仑镜。”
花流莺瞥了瞥身侧,附身点头:“好。你先把昆仑镜给我。我保证。阿厌他会听我的话。”
敖宽半信半疑,交出了昆仑镜。
花流莺仔仔细细观察手中的昆仑镜,愣是没有瞧出哪里不对劲。
“该怎么用呢?”
敖宽捂嘴,咳嗽的声音略显厚重。到目前为止,他依旧没有恢复原貌,还是那个孩子的样子。
“你先让他处理了西海,我再告诉你。”
花流莺来回踱步。
敖宽的身子愈发病弱,现在就连呼吸都快喘不上气,精神恍惚,急需闭关恢复。只是目前的形势,容不得他多做思考。
花流莺凝眉不悦,“你先告诉我昆仑镜的用法。别和我讨价还价,阿庆可还在我们手里呢。”闻言,朱厌按捺住阿庆的脖子,只需轻轻一扭便可夺取了阿庆的命。
敖宽本不是铁石心肠的,手肘撑着桌角,止住咳嗽。
“红月之夜,对着昆仑镜念口诀——金玉良缘。然后,你便会见到心爱之人。逍遥仙就是这么告诉我的。我也是这么找到你的。”
花流莺端详昆仑镜,原来是一把姻缘镜子。
她背过身,轻轻拍了拍朱厌的肩膀,“动手吧。”
说罢,她默默离开寝殿,站在门外,眺望远方。而寝殿内,朱厌刚想动手,敖宽顾不得其他奋力逃离了此处。虽说他神力衰弱,但是逃跑的功夫还是有的。
阿庆咽下口水,匍匐在地上,等待最后一计,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是白珪保下他的命,“别杀他,我留着他有用。眼下敖宽逃了,必然会再次回来。留着阿庆,说不准能派上用场。再说,花流莺只是让你解决敖宽,没说让你把阿庆也解决了,对吧。”
朱厌收手,默默走到花流莺身后。
已经销毁了金鳞钥匙,昆仑镜也到手了。现下,就等着红月出现。时间说快也快,今晚就有一场红月。午夜时分,红月当空。
巨浪拍打礁石,不远处的岸边,花流莺静静坐在沙滩上。她抬头仰望苍穹,喜上眉梢,只要过了今晚就能回家。朱厌柔顺地坐在她的右手边,听着她讲述未来的事情。
“阿厌,在我们那个时代,聊天是通过社交软件,出行的方式有许多种,比如火车、高铁、飞机等等。等你和我回家以后,你就是我的家人,我们一起生活,一起上学。我终于不用在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逛街了。因为有你,我的生活不再孤单。”
“我虽然有一个姐姐,可是她从来都不喜欢我。只有在父母同学面前,她会假装与我交好,短暂地喜欢我,是假象。我不喜欢她的虚伪。说来也奇怪。我明明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面对你时,总是愿意敞开心扉,无条件相信你。阿厌,你与我而言,是特别的存在。”
当她畅享未来的时候,眼眸中隐约有点点星光闪烁,迷人而耀眼。
红月将至,大雾包围海面。繁星消散,偌大的夜空中,仅剩一轮圆月。月色撩人,危险悄然而至。
昆仑镜有了反应,一抹幽深的红光闪烁不止。
不等红月完全浮现,敖宽从天而降。他恢复了原本的神态,身披铠甲,手执利刃,冲着花流莺袭来。朱厌挡在花流莺身前,与敖宽打斗起来。
花流莺后退到安全的地方,给他们留出打架的空地。
不添乱,就是她能做的。
比人还高的礁石后徐徐走来一位白衣女子,乌发散在脑后,眉目清秀。对于她的到来,花流莺不免警惕,未免凑巧了些。
“我叫阿喜,你呢?”
“花流莺。”
阿喜往前走一步,花流莺就往后退一步。
“你为什么怕我?”
“因为你太危险了。”
“哦?”
花流莺尽量抚平心绪,不给打斗中的朱厌添乱,佯装镇定。
“花流莺见过逍遥仙。”
阿喜扬起的嘴角清冷不失俏皮。终于是停止前进,翘着腿坐在礁石上,余光瞥向远处的敖宽,嗓音深沉,“你如何猜到的?”她拍了拍旁边的地方,示意花流莺坐下交谈。
花流莺识趣地坐在她身边,挺直脊梁,“敖宽病入膏肓,被迫缩回孩子的身躯。刚刚他以原来的样子出现,而且面含春风,完全没有一丝孱弱,与阿厌打斗到现在都没有失手。其背后必然有高人相助。而他曾经说过昆仑镜乃是逍遥仙所赠的。不难联系,你和敖宽差不多时间出现,应该是旧相识。”
阿喜的目光一直锁定在敖宽身上,苦笑道:“是啊,我就是那个四处逍遥,不问俗世的逍遥仙。是我帮他恢复神力,是我帮他找到你们。阿宽所做的坏事,一半都是我帮的。我在助纣为虐。我也清楚我在做什么。阿宽于我而言,就像你于朱厌而言一样。我们都是爱而不得,心甘情愿。”
花流莺长袖下的手握紧了昆仑镜。
“你猜,谁会赢?”
阿喜目光深沉,鬓边的银发格外显眼。为了帮助敖宽,她赠与了一身神力。不求回报的付出,最后也只是感动了她自己罢了。即便是知道自己的结局,她依旧无怨无悔。
“阿厌他会赢。”
花流莺紧张至极。
昆仑镜似乎被某种意念控制,挣脱着从花流莺手中飞离,重新回到阿喜手中。阿喜轻轻摆弄昆仑镜,“可惜,你猜错了,阿宽会赢。阿宽有我,他就不会是输的一方。不过,一直以来,都是我在付出。我累了。你知道吗,他永远当我是朋友。是我不知足,我想更进一步。花流莺,对不起。”
我知道你没错,你很无辜。可你偏偏是婉儿的转世,偏偏被敖宽惦记着。你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吧。只有你死了,敖宽才会放下回忆,面向现实。假以时日,敖宽会看到我的真心,并与我伉俪情深。
阿喜手中的昆仑镜变化成匕首,直勾勾捅进花流莺的胸膛。
鲜血顺着匕首流淌。
红色的血液沾染了长裙,全身的力气剥离开来,脑海空白。花流莺丧失思考,浑然不知倒下,纵有千言万语,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僵硬得躺在地上。她的目光所及,皆是朱厌。
朱厌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多看一秒都舍不得挪开。她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朱厌这般清风朗月而不与世俗同的男生,许是新鲜感,许是新奇,总之,她想与其相伴共余生。直到眼眸闭上,昏昏沉沉睡去的一刹那,脑海中有个声音传来,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从一开始她就喜欢上朱厌。
喜欢得太早,早到以致于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心中千千万万遍催眠自己那不是喜欢,实则是一见钟情,不敢言说,唯恐再度失去罢了。
如果时间能重来,她一定要告诉朱厌,自己的心意。
可惜,时间不能重来。
她也没有机会了。
后悔也晚了。
她的生命在此终结。
人死不能复生。
昆仑镜(二)
置身于白茫茫的湖面之上,感受不到寒冷。抬头是白云,低头是一望无际的湖面。冰封的湖面无边无际,无波澜无动荡。
花流莺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湖面上。
难道说,这里就是死后的世界?心脏被捅了一刀,即使是死了,也很正常。遗憾的是,没有报仇,没有交代后事。猝不及防的死亡,来得太早。可惜了,正值如花似玉的年纪,还没来得及享受现世的美好呢,就英年早逝了。不甘心掺杂遗憾,灵魂和身躯分离。自己应该是属于非正常死亡吧。
不会吧,原以为自己是电视剧的女主角怎么都死不了。不成想,自己是炮灰女配,一刀见阎王。
不等她多想,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似乎有声音在召唤。凭空爆发耀眼的白光,她手挡在眼睛前,再次放下手时,就猛然发现自己回到原点。
她睁眼就看到朱厌。
朱厌扶着她的腰,半跪着,尚且来不及拭去眼角的血迹,凄美绝伦的脸庞上是一片担忧。愁云惨淡,星眸失色。他轻咬薄唇,憋着一股委屈,隐隐泪光氤氲。
她一伸手拭去朱厌脸上沾染的血迹,轻声道:“我没事。”说是说没事,但是被逍遥仙捅了一刀,可不简单,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刀伤怎么着都得躺十天半个月休养。然而,她惊奇地发现心口的刀伤自动痊愈,就连伤口都没有,疼痛更是全无。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要不是被血迹浸染的衣袍,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的确确挨了一刀。
大雾散去,海面清明。寂寥的黑夜上方,唯有星辰浩瀚,不见红月。
敖宽的身影逼近,定住在三尺之外。他可不仅仅是脸上挂彩,身上血迹斑驳。硬挤出来的笑,似苦到心里的黄连。他先是猛地吐了一口老血,再用沙哑而沧桑的声音说道:“如果你一开始遇到的是我,会不会喜欢我?”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后悔了,当初就不该布局。要是当初自己没有那么贪心,不会想着一石二鸟之计——除去西海的同时,除去隐患朱厌。如果时光倒流,他会让花流莺第一眼看到的人是自己,撇开东海不谈。果然是应验了那句话,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既要东海永无后患,又想要花流莺,实在太过于贪心了。
花流莺摇头不语。
敖宽摇摇晃晃,站不稳。逍遥仙阿喜手疾眼快扶住他,挽着他的胳膊,却被推开。敖宽狭长的眼眸倾斜万般不舍,终是撂下几句话,含泪离开:“要是想回家,就好好活着,下一次红月之夜是三百年之后。这一次,我认输。花流莺,后会有期。”
“等会儿,我还是回答你的问题吧,免得你不死心。如果我一开始遇到的是你,我也不会喜欢你。我喜欢的人要笑时如朝阳,顾盼生姿。在我遇到流言蜚语时,我的心上人会理解我包容我。在我遇到危险时,他会和神明一样从天而降,拯救我。敖宽,你不是,你把自己排在首位,不会替别人着想,你的喜欢太固执太阴暗。”
“我是婉儿的转世,却不是婉儿的替身。我才不会甘心去当一个不存在的替代品。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我是花流莺,不是婉儿。咱们还是后会无期吧,别再见面了,没有见面的必要。”
他化龙盘旋上方,继而飞走。
阿喜便追上去。
昆仑镜被一分为二,镜面破损严重,难以修复,成了普普通通的镜子。
黑夜褪去,白昼隆重登场。天边的云霞昭昭,一轮红日越过千山万水,跳上苍穹,照拂人间。海鸥飞翔于海面之上,蔚蓝色的海水冲刷礁石。
花流莺累了,顺势躺在沙滩上。朱厌模仿着她的样子,躺在她的身边,共同看着蓝天碧水。
“阿厌,我倒下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救了你。”
花流莺瞥向他,太多的疑惑充斥心头。好奇心驱使下,她非常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朱厌轻描淡写道:“过程不重要。”
花流莺伸手触碰了一下他的眉梢,异样的情愫荡涤着灵魂。这一刻,她清晰明了自己喜欢朱厌的事实。回过神,她缩回手,无意间瞥到朱厌心口处那抹大红色的不规则图案,不像是被沾染的血迹所致,反而像自身流淌的血液浸湿。
她的手往下移了移,在朱厌心口处停留住,咽喉似乎被杨柳叶磋磨般刺痛,“阿厌,你会骗我吗?”
“不会。”
朱厌脱口而出。
花流莺坐起身拉起朱厌的手,无比诚恳道:“我希望咱们之间没有秘密。说说吧,我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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