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野拉着我的手,暖暖的体温传过来,我不由看了看他的侧脸。只觉得一树树的梅花,十里香雪海,唯他白衣傲然,那些美的摄人心魄的梅花,便也从此成了背景。不得不说,自我解了少淮的天花,秦牧野对我的态度,一日比一日好。
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丈夫。事事体贴。若我是正宗的古代女子,也该要为自己感到庆幸了。可惜,他这般好,却为难了我,我时时提醒自己,不要沉溺在他的温柔下,我不过是他的一个责任。
他所爱之人,是司竹韵。
我横隔在期间,本来就是件很尴尬的事儿了。若再把自己的感情倾注上去。受伤的人,是我们三个。
不爱则已,一爱倾心。
“白儿,你在想什么?”他拉着我,走到一座亭子里。
“秦牧野,你这辈子,会爱上几个人?”
他的手明显一僵。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有一支红梅从亭子角落探出来,他折将下来,放在我的手心。我似有所悟,却呵呵笑道:“这红梅不错啊,我看和品颜那丫头衬的很……”
“你敢?”他抱着我的腰,叹息道:“便如此,你还是休想逃开。这辈子,我们注定纠缠。”
“是啊。我是你的责任。”
“宋白,你脑子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你不懂我想什么,我同样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一番谈话下来,我们已没了赏雪的心思。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与他斤斤计较。更不知道他那句有花堪折直须折,是等闲话语,还是别的。
下了山,秦牧野拉着我就要上马车,我有些苦恼地挣开手,道:“我想一个人走走。”
秦牧野瞪了我一眼,道:“随你。”
我此刻的心其实是凌乱的。有些人,一旦成为了习惯,放手时,就再难了。就好比,他已经成为了你生命中的一个零件,此刻,若要硬生生的拆掉,便是噬骨腐心的疼痛。
到底,还是我贪心了。明明知道,我们可以维持这个习惯一辈子,我却在乎这个习惯本身的习惯——他是不是也习惯了年年的下雪天,便想起那个女子?
那副春初的画,那天地苍茫,一笑倾城的人儿。
回到相府,我的脚已经冻僵了。我从未在雪地里走过,自然不知道,走了那么久的路,古代的鞋子也不保暖,是会得冻疮的。
等我脱下鞋子,已经红肿了一片。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让品颜给我打了一盆热水,悄悄关上门窗,浸了许久。然后,才缩到床上,将自个儿捂的紧紧的。
至于黄昏时,品颜唤我起床吃饭,我已经怕极了那寒冷,便告诉她,我不打算吃了。本来是无事的,哪知道秦牧野那厮黑着脸,到我的床前,道:“宋白,你耍什么小性子?!”
“别烦我啦!”
“你这个女人不识好歹!”秦牧野将袖子一挥,将房门撞的老响,老娘又不是聋子,你离开说一声就是啦,吵屁!
入夜的时候,我的脚冻的难受,又疼又痒。
我在床上滚来滚去,明儿得问问品颜这玩意有没有什么药膏可以擦的!早知如此,老娘还是原谅秦牧野好了,坐车回来就不必受这等苦了。
“宋白……”我的被子被人掀开,我见到秦牧野一脸无奈地站在我的面前,而后,脸色忽然大变,捏住我的脚,问道:“什么时候冻的?!”
“今天……”
“该死的!”他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没几分钟就回来了,还拿着一小瓶子的药膏。
瓶子上写着“暖玉膏”三字,他取出来一些放在手心,搓合了会,便揉上我的脚。我哈哈大笑,道:“别擦了……别擦了……哎哟,疼……哈哈哈哈……”
秦牧野挑了挑眉,轻轻地在我的脚心挠痒痒,我笑的眼泪都流下来了,老娘生平什么都不怕,就怕别人挠我脚心!他边挠,边问道:“还使不使小性子?”
“哈哈哈……我哪里有……哈哈……使小性子?啊哈哈……你别挠了……”
秦牧野总算饶了我,我擦擦眼角的泪水,怒喝道:“你使诈!”
“兵不厌诈!你这该死的女人,我带你出去游山玩水,你发什么脾气?!回来还绝食?!活该你得了冻疮,老天有眼!”
“是啊,是啊!老天有眼,让我看到了你的画,才不至于被你蒙在鼓里,我告诉你,我就是我,宋白,不是别的女人的替身!”
秦牧野沉默良久,才弯下腰,将我抱起来,道:“我们搬到杏花小院去住。那里的房间有火炕,晚上你跟个冰块似得,抱着实在不舒服!”
“别,我自己回去就好了,您就留在这,我怕您见不到这些竹子,睡不着。”
秦牧野不理我,只是将我抱起来。
火炕确实暖和,我吃了一些东西,浑身都酥软了,秦牧野给我的脚又上了一次药。
夜间,我睡的迷迷糊糊的,却听到边上的人喃喃低语道:“我从未将你当成什么替身……就你这样的性子,能和她比吗?”
我立马清醒,下一刻,就用手掐上他的脖子,吼道:“你说什么?说谁性子差?!”
他也不恼,笑眯眯地道:“还装睡吗?”
“无聊!”
他揽住我的腰,将脑袋埋在我的发间,道:“明天,风将军就抵达京都了。白儿。我们是时候动身去看看淮儿了。”
“真的?!”
秦牧野指着他自己的脸,道:“亲一下,就告诉你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
我一挥拳头,转个身,继续睡。
秦牧野从后头抱住我,道:“白儿,我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
翌日一大早,秦牧野就上朝去了。我忽然想起他昨夜说的话,今天,是风南城回京都的日子。我连忙起床,梳洗一番。
我到将军府的时候,报上名号,那管家便让我进去了。将军府倒底是武将的府邸啊!竟然没有一个丫鬟,全都是小厮,而且一个个昂首挺胸,以军姿站立。我暗自好笑,心想什么时候也要让相府的小厮来将军府取下经。
约莫着两个时辰之后,风南城才回来。
我已然等的要入定了,还好拉了品颜在纸上玩起了五子棋。他府内的小厮办事一板一眼的,哪里肯来随我二人胡闹?后来,风南城回来了,还大喝了一声——将军到!吓的我落错了子,让品颜好一番得意!
风南城穿着一身铠甲,恍惚间,我有种初见的错觉。他风尘仆仆,却丝毫没有疲惫之色,他黑了许多,愈发显得阳光朝气,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笑道:“白儿,我一回府就听管家说你来了。”
“是啊。我是特地来祝贺大将军完胜归朝!”
我示意品颜将那盆景拿出来。风南城微微诧异,道:“这是你做的?”
前儿个,我就在琢磨着,到底要给风南城送些什么呢?他是将帅之才,本该送些宝剑之类的,可惜,那方面我还不如他了解。想来想去,我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这将军府,天下珍宝,哪样没有?哪样缺了?
想我自己也是身无长物,幸而和品颜逛街时见到摊子上的人参树,想起来这个时代还未有盆景这种东西,便买了回来,做了个小院子的盆景。
风南城围着盆景转悠了好一会儿,道:“咦?这是什么?”
“哦……这个啊,幸福之家啊!”
我当时还写了一块小木板放上去。但见风南城脸上无喜悦之色,定定地看了那“幸福之家”几眼,对着我道:“时辰也不早了。白儿不若留在府内用过午膳再走?”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我自然没什么意见,免费的午餐,不吃白不吃。不过,午膳期间,又来了个铠甲男子。他对着换过衣服的风南城行礼后,一脸震骇地看着我,良久,眼眶里居然要流出泪水来!
我却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个人了。
“大小姐!属下拜见大小姐!”
我杵在那里,没敢动,就是觉得这么个七尺男儿给我跪下,太让我折寿了。连忙喊了声’你……你快些起来吧‘,随后,那男子和风南城就那样看着我,到最后,风南城道:“白儿,沈掠自幼跟着老将军,是和你一起长大的,见到他,你一定是太激动了?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是啊。沈掠,你快点起来吧……”
话毕,风南城和沈掠又是诡异地看着我。我算是明白了,自己这叫不打自招了。那风南城看到我的字迹,一定会有所怀疑,而留下我用膳是假,让沈掠来认人却是真的。我先不认识沈掠,而后叫他一声沈掠,想必也是错了。
“大小姐如今嫁给了相爷,自然是不能再叫属下沈大哥的。”
我心里叫苦连天,我真的不知道我要叫你’宋大哥‘啊!跟丞相不丞相的,实在没关系。心里的熟悉感又来了,第一次见到风南城就是这样的感觉,那是一种亲人在旁,无限温馨的感觉。
风南城倒也没说什么。似乎是默认了沈掠的说辞。我心里想着,往后见了军营的人就要绕着弯走,宋老将军门生众多,对我这个将军独女一定不陌生。在他二人笑意满满的餐桌上,我却有些冷汗连连。尤其是风南城那若有所思的目光。
都说当兵的人看人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风南城这种身经百战,战无不殆,嗜血沙场的主将,就更别提了。我隐约觉着,那是一道道凌厉的刀锋,片片凌迟着我的思绪。
午膳之后,沈掠便走了。风南城留我一人和他去了书房。
书房的一角挂着一柄长剑,一副铠甲,整个房间落落大方,藏书量却也不是小觑的。听闻有人称风南城为“儒将”,今日看来却也不假。风南城道:“老将军送给我的铠甲,我一直挂在这里。”
“……将军,太执着了。”
风南城眸色闪了一会儿,我的脖子上已经压上了一把长剑!
“这身铠甲不是老将军所送,是我初次封将军时的铠甲。当日,是白儿亲手将这铠甲挂上去的。你到底是何人?”
“我……我就是宋白。”
风南城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又伸手在我的下颚处揉了揉,道:“不是易容……”
我好心好意给他送来礼物,这人却万般怀疑,虽然事出有因,我心里却不是滋味。他的好妹妹早就死在一年前了!老娘也不是自愿来到这里,栖在这具身体内的!
“风将军,你把剑拿开吧。宋白早就死了,一年前,就死了。现在在你眼前的,就是一具能走路的尸体!”事后想想,我当时真的是很勇敢,居然把他那白花花的长剑捏住推开了!我转身便要走。风南城估计给我误导了,还以为我受了什么刺激,跑到我的面前,将长剑一扔,颤抖着声音道:“对不起,我不该怪你的……是我不好,让你嫁到了丞相府……”
“没什么对不起的。我只是念在你我一场旧识,送礼来的。礼物送到了,主人也请过客了,宋白告辞。”
风南城死死抓住我的胳膊,目光里一捻情愫,即将喷涌而出。我叹了口气,将他的手扯开。
这个世界真是恶搞,我又不是傻子,我自然明白秦牧野对我说,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没拿我当司竹韵的替身是什么意思;而风南城又对着此刻的表达对’宋白‘的愧疚之情。我算是明白了,’宋白‘和风南城青梅竹马,难怪嫁到相府会是那样一副愤世嫉俗的德行,可最后还不是受不了被冷落,向秦牧野缴械投降了吗?
可是!秦牧野不喜欢’宋白‘也罢,喜欢司竹韵也罢,如今对我这么纠缠又是怎么回事?风南城回来时,喜欢的人已经被迫嫁人了,他没有捍卫自己的爱情也就算了,现在对我表达这些懊悔之情又算怎么回事?
难道,这些个爷们都是不喜欢你的时候,你就得滚的远远的。喜欢你的时候,你就得贴上来,千依百顺吗?!难道,这些个爷们做错了事后再表示下抱歉,你就得感恩戴德,从此千恩万谢吗?
老娘到底是犹豫个他奶奶的,忧伤个他爷爷的?!小日子照常过就是!想通了这一点,我忽然发现对秦牧野之前的纠结都统统消失了,对风南城也没那么大的怨念。说到底,人家关心’宋白‘,非但没错,出发点还是极好的!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刚刚出来的时候,还和人家欠了你十万八千似得,怎么现在笑的这样……”
“嘿嘿,我忽然想通了一些事,自然开心的很!走走走,带你去下馆子。”
五日之后,秦牧野交代了一切的政务,和我,品颜,琅烨四人动身前往云梦谷。
我顶着大熊猫眼出现,秦牧野闷闷地笑了一声,品颜则是嘟着嘴,喃喃道:“都让你把粉扑上去了,弄成这个样子……”
马车从相府出去,半途上,坐在车外的品颜忽然大叫了一声:“天哪!洋鬼子!”
我揉揉额头,这娃就不能让人安心睡个觉吗?
“琅烨,那黑不溜秋的东西是什么?!”
我受不了品颜的嚷嚷,便掀开车帘,道:“品颜小祖宗,你好吵……”
我的目光转了一转,却见到那洋人正是前不久,我和轩辕凉遇上的。而此刻,他身边还多了许多个洋人,他们做商人的打扮,可那装着货箱的车子却不大对劲——一块红色的绸缎斜斜露出了一角,品颜眼尖,所见到的东西正是古时的大炮!
轩辕凉说过这些个洋人不会呆太久,可明明都过了大半年了,他还不照样呆在这里?最为诡异的是,看品颜的模样,压根没见过那大炮,而洋人运大炮来又是为什么?
“琅烨,你认不认识那东西?”
“这个……还真的没有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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