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果然跑出去打架了。品颜着急琅烨,也跟着出去。
我便去房内看看秦牧野如何。却见他一脸怒意地裹着被子。见到我,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我忙问:“你的眼睛如何?”
“能看见东西。却是模糊的很。过几日应该就好。”
我轻轻应了一声,便去翻找包袱,却见秦牧野不自在地道:“别找了。那姓朝的混小子,趁人之危,将我的衣服都拿走了。”
我尴尬地咳了一声,道:“那什么……他委实幼稚。”
秦牧野手指微曲,忽然道:“白儿,你拿纸笔来。”
我依言拿了纸笔过去。秦牧野皱着眉,道:“白儿可曾觉得今夜之事,有些蹊跷?”
我见他在纸上写道:南行遇刺,速查。
我想了一会儿,道:“要说蹊跷,便是前几次遇刺都是他们兄弟二人亲自对付。”
“恩,而且,朝家兄弟和那笑奴皆是外族人士。今天遇上的这些人,用的却都是安国武术。”
秦牧野吹了一声哨子,但见一直白鸽从窗户内飞来,停在秦牧野的手上。
秦牧野将信绑好,拍拍白鸽的脑袋,那鸽子似乎通人性,当即就飞了出去。
“秦牧野,今天是我不好,连累了你。若朝夕顾没来,你的眼睛……”
秦牧野道:“白儿。你是我的妻子。”
我微微摇头,叹道:“你总该知道。一年以前的宋白也是你的妻子。可是,她受人欺负,饱受分娩之苦时,你明明有能力,却没有保护她。而现在……那日你和主持的谈话,我都听到了。如果是因为主持的那番话,少淮我也已经生了,秦家也有后了,你不必如此。”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将我拉到被窝内,捂住我的手,道:“我见那掌柜夫妻二人,便想起……”
他身上未着寸缕,又是客栈之内,我有些不好意思,推搡着他,打算下地。他环住我的腰,亲昵地道:“便想起,我错过的。我知晓,错过便是错过……可是,你还在,不是吗?”
“秦牧野……你放手了。这里是客栈!”
他偏生不放手,一推一让之下,我听到轰隆一声——床塌了。
我记得那个夜晚,房间外围了五个人——掌柜夫妇,朝夕顾,品颜,琅烨。我一动不敢动地躺在地上,不由地哀嚎——流年不利!晚节不保!
次日,朝夕顾不知去向。朝中由暗卫送来一封密函。秦牧野看毕,眉头一直皱着。
再过十日,便能到云梦谷了。我不甘心,秦牧野只能将实情告知我:“秦王造反,风南城兵变。南方太危险。你必须跟我回去。”
其实,那日见到洋人的大炮,我已经有些警觉。我早该想到的,风南城,江南世家子弟,何苦身经百战,只为功名?轩辕凉封地在江南,只怕和风家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在里头。他二人分明熟识,却在众人面前装作互不相识,这是疑点一。其二,轩辕凉即便在穸国逗留,认识了一些洋人,两年的时间不可能时时刻刻在学法语,加上没有丝毫底子,绝不可能将法语学的那般流利。
除非,是有心学之。
那么目的——大炮。他一个王爷要那么先进,战斗力强的武器,也只有一个目的——造反。
西北方的定王叛乱,风南城出征,声名大举,兵权在握,国库亏空,对于轩辕凉,这是个百年难逢的好时机,一举两得,一石二鸟的美事。此时不造反何时造反?
我早该猜到,这种闲散之人,要么和我一般,本性使然,要么,便是一种伪装。
将自己的野心潜藏,厚积薄发,一举致命。
我坐在马车内,心里闷闷的。那个皇位就这么吸引人吗?轩辕凉啊轩辕凉,我引以为知己的人,原来步步为营,我终究还是识人不清。而轩辕政呢?他一个八岁的孩子,从对待晋安之事上,便看出了他亲情意识的淡薄。可这一切,不都是被人逼的吗?
“造反多无聊。须知高处不胜寒。那皇位茕茕独立,哪里是那么好坐的?可惜轩辕看似通透之人,也这般迂腐了……”我忽然想起轩辕政说的——皇帝什么的,最无爱了。忍不住一笑。
秦牧野跟着一笑,道:“你这性子果然大变,我想,看的最开的,还是你了。”
回京的路比较赶,我险些要晕马车。到了相府,我和品颜俩不会武功的女人,脸色很苍白,我们刚刚下了马车,那边就有宣旨的太监来了。
“懿旨……懿旨到……秦丞相接旨!”
那太监估计在雪地里呆了很久,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着的。
我们跪在雪地里,等他宣旨。我心里暗骂,真是遭罪。
原来是需要秦牧野紧急入宫去的懿旨。太监刚刚宣读完,就让人抬出了一顶华贵的轿子,一看就是皇家气派。
这安国,看来没了秦牧野就不能正常运作了。我心里嘲讽道。秦牧野自然不顾自己的疲惫,对我道:“白儿,你且回府好好休息,我即刻便回来。”
我点点头,他才转身离开。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秦牧野刚刚下了轿子,就有一群宫女太监上前。
“奴婢们(奴才们)参见相爷。”
“起来……你们这是作何?”他习惯性地皱起了眉头,他入宫为的是商议秦王叛乱之事,如何这轿子一路就给他抬到了后宫之内?!他看了看四周的景致,是寿安宫无疑。
“回相爷的话,太后娘娘吩咐了,相爷车马劳顿,就在寿安宫先行洗漱休息再议国事不迟。”
闻言,秦牧野岂能不懂这言下之意?他拂袖喝道:“简直胡闹!既然国事容后再议,劳烦公公转告太后娘娘,微臣回府洗漱也是一样!”
话毕,他转身便走。
“既来之,则安之。哀家这寿安宫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丞相不必急着走。”
秦牧野见眼前的人,换下一身宫装,面容依稀,仿佛又回到了十数年前的那个初春。那时,一场宴会,他随父亲前去向故人贺寿。他本就生性凉薄,酒过三巡,便到后院醒酒。也是这个时候,他见到那女子轻轻嗅着梅花,笑语嫣然,随后,又在花间轻扬舞步——带着花香,带着萌芽的春意,他竟有些痴了。
他借着酒意,扯住那女子的衣袖,道:“在下秦府定蜀,敢问姑娘芳名?”
“登徒子!”
他生平首次被人当成了登徒子,却见那女子娇靥一点红,正是那墙角绽放的梅花。他心念一动,只顾痴痴地看着她。也是这个女子,她的眼底没有表现出一丝讪怕,反而掩唇笑道:“就你这样,还学人家做登徒子呢!”
那是梅花香气逼人的一年。忽地,眼前出现了另外一张脸,那女人的脸那么平凡,甚至右脸上还有一道似疤痕,似胎记的月牙图纹。他摘下那一枝梅花,放在她的手心。居然还不领情地破坏他刻意营造的温馨气氛,于是,他气,他恼,她使小性子,害得一双玉足长满了冻疮。
明明毫无相比之处的人,他却觉得想起她的时候,心里满满都是温馨。
以至那日,她留书出走,他心里那般惶恐,不明为何。他知道,这个女人仅仅是自己的责任——他对自己这样说,对司竹韵这么说。可是,那一刻,深入骨髓的惶恐,唯恐失去她,如失去一切般的惶恐,让他失去了理智。
他疯狂策马离开相府。
茫茫天地,他喘着气,她会去哪里?她要去哪里?好在最后那一刻,他脑海中一阵清明,她放不下少淮,一定会去云梦谷!
他笑自己,三年前娶她过门,仅仅是因为主持的一句话。他不是信命之人,只是自从父母仙逝,司竹韵入宫,他的心里就亏空了一片……念着也许,有了一个孩子,自己的生命会充盈些,不过是一个念头,他已经应下了那门婚事。
可如今,他却希望用这个孩子,留下那个女人。
他越来越看不懂她了。越来越迷糊,一次次地猜测她的心,一次次任由自己沦陷。
三年前,她不过是个孩子……新婚之夜,她被他一双血色妖瞳直接吓晕了过去。
这个人,是他的妻子……他苦笑,到底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她醒来之时,脸上满满都是委屈,直嚷嚷着,她恨他……
她在相府内呆了一年,他却再未见过她。直到那一日的家宴,他不过是喝了她递来的一碗茶,浑身便如火烧着般难受。他是个成年男子,自然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宋白,你怎么能这么下贱!
他将她抱回房内,任凭她哭,她闹,狠狠占有了她。他居然会娶了这么个女人,这么个下贱的女人,从此,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冷淡。
三年过去了。那同样的药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那碗燕窝里,他心里不愿意承认的东西终于疯狂地生长!是啊,他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玉晚是她母亲视如亲女儿的人,更是他当做妹妹看待的人。三年前,即便他怀疑那唯唯诺诺的小女人不会对他下这样的药,他还是不愿意去质疑自己的’妹妹‘。如今想起她那日问的——你总该知道,一年以前的宋白,也是你的妻子!他心里不由一阵慌乱。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她生完孩子,就判若两人。无时不刻不吸引自己的目光。甚至于,那日竹韵在他的面前那般妥协,他依旧是那般犹豫——她不过是我的责任。真的是不是这么回事,却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至少,不会有人去死命挽留一个责任,让自己负责。
他明白,这和责任心之类无关,和别的都无关。只是他想要这个责任……
“定蜀?”鼻尖传来一阵幽香。秦牧野愣了愣,却见四周早就没有别人了,司竹韵目光幽幽地看着他。原来这不是相府,眼前的人也不是她。这么一想,他更急切了。那个女人在做什么?
可会吃醋?
“太后娘娘,瓜田李下,还望娘娘不要让有心人说了闲话去。”
“你竟这般不念旧情?”
她问道。他呆愣……旧情?
自那次家宴匆匆一别,他偶尔会想起来这个不害怕他,如此有趣的女子。直到两年之后,她家道中落,父亲义无反顾地救济他们,不明白她到底抱着何等心态来的相府。只是,她的脸上已无了往日神采。
即便玉晚有时无理取闹,她也不会反抗——这让他对这个柔弱的女子产生了巨大的同情。他护着她,怜惜着她。
一年后,却传来了宫内的一道圣旨。皇上看上了这个绝色女子。
他还记得临去皇宫前,她笑着对他说:我终于摆脱你了。你不知道,我日日呆在相府,日日念着你们给予的恩情,我心里多么煎熬!
他喝了酒,喝的酩酊大醉。也是同样的雪夜。他闯入她的闺房,大声喊道:司竹韵,我一片真心,不过是喜欢你!你何苦这般作践我的真心?!何苦!
他想,皇宫是个牢笼吧,不然,也不会让她脸色的光泽一变再变。到了最后,那曾清澈如许的眼眸剩下了满满的算计——他许她一世无忧。便要做到。
后宫关系错综复杂,她登上后位,凭借的不仅仅是帝王的疼爱,他的大力支持,还有那工于心计的七窍玲珑之心。
他一守候,便是八年之久,八年的守候,让他明白了,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即便先帝驾崩之时,她曾依偎在他的怀里哭泣,曾告诉他,过去,是因她心高气傲,是因她放不下那一层尊严……
可是,他该如何去挽留那清澈的眸光?
该如何去让自己的心接受这晚到多年的告白?
比及今日,他忘却了,自己和她的旧情,到底是爱,还是一丝不甘,一丝执著?
“好……我们论国事。你随我来。”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看到他眼底的那丝犹豫,那丝怀疑,知道他的心早也不是十二年前的了……
她领着他一路去了寿安宫的书房。
推门而入,却是和相府书房一模一样的造型。
“坐。”
这些年,先帝驾崩,她一个女人撑起整个安国,其中,少不了他的鼎力支持。他不是没来过这书房,不是没察觉她眼底的爱慕和欣赏,只是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样的青睐,他承受不起。
“这是秦王的条件,你且看看。”
秦牧野接过她递来的信函,看毕,冷声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她是本相的女人,岂容他人染指?”
“定蜀你别急。我也没想到秦王会以白儿来换城池,看来那日秦王对白儿的殷勤也不是偶然。宫中早有传闻,秦王和白儿的关系很好……”
他握住信的手渐渐紧了。司竹韵眼底闪过一丝锋芒和得意。
秦牧野却笑道:“那该死的小女人,还真不让人省心……”
先是一个青梅竹马的风南城。还别说,一年前,她午夜梦回,总是叫着风南城的名字,这让他对她更加不喜。
一年后,是没这个坏习惯了,却不知从哪里招惹来的萧寒,朝夕顾,如今居然还加上一个轩辕凉!以两座富裕的城池换取她!
“其实,我也舍不得白儿妹妹,定蜀,你看,该要如何应对?”
“秦王军队是叛军,无论从哪点来看,都不被百姓所支持。名不正,则言不顺,具体战略,待微臣做出规划,方能决定。”
“也好……定蜀,你留下吧……我怕,你不在的日子,我怕极了……我一合眼,就是秦王狰狞的模样……”
他沉吟了一会儿,道:“微臣遵命。”
他坐在案前,看着那张信函,想起了宋白狡黠的微笑,畏畏缩缩的妥协,还有慵懒的和一只小猫一样的模样。
不由想起在她分娩后,初次见到她。她脸上充满了光彩,即便眼底有些害怕,但那已经不是以前的眼神了。后来,少淮得了天花,他又将这个罪名扣到她的头上,她居然也懂得反抗,懂得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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