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家是武将世家,纪老将军深受陛下器重,纪轻舟也算是少年英雄,美女配英雄,倒也般配。”云羡说着,将沈让手里的古董花瓶接过来,稳稳当当的放在架子上。
沈让手里一空,看着那花瓶的眼神也带了三分羡慕,他怔了怔,不动声色的蹭到云羡面前,遮住了她的视线,道:“什么相配呀?武将,又是战场里摸爬滚打惯的,说是大楚战神,其实就是一介莽夫,公主金枝玉叶,他哪能算得上良配?”
云羡推开他的脑袋,道:“公主自然与你这样的凡夫俗子想法不同。”
沈让不以为然,依旧凑上来,接着道:“不过他们成亲之后,也算是琴瑟和鸣。只可惜,当年与匈奴的一场大战,纪家男子几乎全部战死。可怜昭阳公主,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有人说,凭着纪老将军和纪轻舟的本事,根本不至于如此,之所以会这样,都是因为陛下……”
话音未落,便见库房门外闪过一个人影。
第17章 . 自己人 他想,他一定是疯了。……
沈让连忙收了话匣子,他握住腰间的刀,谨慎的望着门外,喝道:“什么人!”
只见一个小厮躬身走了进来,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道:“大人、小…….小姐,是小的。”
云羡看了他一眼,示意沈让把刀收起来,道:“何事?”
那小厮头也不敢抬,忙回道:“有位萧公子找您,掌柜的已让他在前面候着了。”
云羡与沈让对视了一眼,见他点了点头,便道:“我这就过去,你先去罢。”
小厮会意,忙不迭的一路小跑了出去。
云羡将手里的账本放在架子上,道:“掌柜和小厮都是我亲自选的人,嘴还算严实。”
沈让抱着臂,拍了拍腰间的刀,道:“有凶器在,料他们也不敢胡说。”
“什么凶器,最多算是武器。”云羡白了他一眼,道:“我先过去了,你若是没事,也早点回去罢。”
她顿了顿,嘱咐道:“从后门走。”
沈让笑着答应了,道:“我们弄得和偷情似的,我还挺不习惯。你说,我就这么见不得人么?”
云羡没理他,径自向外走去。
大哥,见不见得人的,你心里没点数么?你可是皇城司的人,皇城司!
*
云羡沿着库房外的六棱石子路一路走去,大约五分钟不到,就进了前面的铺子。
古代的铺子大多是这种结构,前面是店铺,后面是库房和伙计们休息、做饭的地方,也算是最早的室内规划。
因着是经营古玩生意,铺子里装修的只能算通透,却谈不上如何亮堂,这些物件大多出自土里,受不得暴晒的。至于买家看不看得清,就不在店家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顺着门的方向看去,最前面是一扇雕花屏风,右边是几排博古架,一方桌子,几把椅子,左边是一个柜台,掌柜的正站在里面,低头打着算盘。
见云羡来了,忙抬起头来,从柜台里走出来,道:“大小姐,萧公子等您许久了。我私自做主,请他去二楼坐着了,那里僻静些。”
云羡点点头,只让他继续去忙,便沿着楼梯走了上去。
楼梯陈旧,每走一步便发出“吱吱”的声响,像是沉闷的低吼,一声一声响在云羡的心上。
她只认识一个萧公子。
而且,她完全不想见到他。
萧叙白坐在窗边,朝着楼梯的方向看去,一下一下,像是芒刺,扎在他的心上,又痛又痒,倒不如彻底的疼痛来得痛快些。
他咬紧牙关,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他想,他一定是疯了。
终于,在他几乎忍耐到极限的时候,楼梯上吱呀作响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云羡着了一袭茶白色的衣衫,长身玉立,就那样直直的站在楼梯口,蹙眉望着他。
她眼中满是戒备,道:“你来做什么?”
她语气不算和缓,与其说是警惕,倒不如说是无奈。他在她看来,不过是个不速之客,纠缠不清的不速之客,仅此而已。
“自是有事。”他淡淡道。
他避过头去看向窗外,似乎不愿再谈,起码,不愿在这种情况下多谈。
她站在那里,一副随时要走的模样,算什么呢?
云羡冷哼一声,大步走上前来,歪着身子在他面前坐下来,连茶都懒得倒一杯,只看着他的眼睛,坦然道:“什么事?”
萧叙白微微抬眸,一时间,竟像是有万般心绪堵在胸口,连带着语气也生硬起来,道:“上次春日宴,我并非有意针对。”
“你是来道歉的?”云羡摆弄着桌上的一只紫砂茶盏,道:“我并未放在心上,你也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
“说实话,”云羡看向他,语气中满是不在乎,道:“我一早就知道你会那么说,也就根本没指望你会帮我。”
萧叙白没说话,他只是看向窗外,眼眸却一寸寸的冷起来,直到完全冰封,凝结成霜。
他的胸口闷得要命,像是全身的血液都奔涌着,一股脑都冲到了胸腔里去似的。他甚至不敢去看她,他怕他控制不住,显出自己的痛苦和怯弱来,那是他不该有的东西。
他该是永远云淡风轻、白衣胜雪,可自从遇见云羡,他这个“云间公子”的称号,也糟蹋的差不多了。
只可惜,他的全部骄傲与自尊,于她而言,大概还没有那个破紫砂茶盏来得珍贵。
他低头笑笑,眼里满是嘲弄,却不知笑得是街市上的人,还是他自己。
为了她,他破例的够多了。
够了。
他倏尔看向她,眸光一沉,站起身来。
他目视着前方,只用眼角的余光瞥着云羡,道:“我不管你到底是谁,接近丞相府又有什么目的,我只劝你一句,不要白费心机。”
这还是云羡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只是这话说得太过蹊跷,心机,她想不出来,这丞相府从上到下有什么值得她费心机的?
云羡猛地站起身来,逼视着他,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萧叙白喉结微动,视线掠过她的头顶,道:“据我所知,在凉州时,杳娘根本没钱供你读书,她自己虽粗通文墨,却也算不得精通,她养出来的女儿,又怎会文采斐然若此?”
原来还是在怀疑她的身份……
云羡冷笑,她可是魂穿!随便他怎么怀疑,她根本没在怕的。
“天才知道吧?心有灵犀一点通知道吧?你自己做不到便怀疑我也做不到,萧叙白,你的格局也太小了些罢?”云羡双手环抱,斜靠在窗前,幽幽的看着他。
“那么,讨好陛下,接近昭阳公主,又从恩师手中讨下这偌大的铺子,这一切……”他一把握紧她的手腕,几乎的咬牙切齿的挤出几个字来,“又算什么呢?”
他的身子微微向前倾着,将云羡逼在墙上,巨大的压迫感顿时包围了她,那审视的目光看得她浑身不舒服,她连忙避过头去。
他似乎也意识到这样的距离过近,便只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很快移开了目光。就好像与她这种趋炎附势、满心算计的人在一处待着都脏了他的眼睛似的。
他很快甩开了她的手腕,拂袖朝外走去,眉宇间满是厌恶。
“等一下!”云羡唤他。
萧叙白脚下一停,瞳孔骤然一缩,不知道为什么,他几乎听得到他的心跳。
声如擂鼓。
云羡走到他面前,眯着眼道:“你很讨厌我罢?”
萧叙白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云羡知道,这样直白的说厌恶一个人,大概有违他的君子之风,她也就浑不在意,接着道:“你一定恨我抢走了原本属于刘念的东西,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立马离开。”
离开……
萧叙白的视线停留在她脸上。
是啊,他从来没想过,她可以离开。
也许,这样最好。只要她走了,他就可以回到以前的样子,冷静、自持,一切都变得可以控制。
“何事?”他脱口而出。
“我要你帮我找一个盒子。七彩琉璃宝盒。”
*
紫宸殿。
“陛下,选秀的日子可定下了?内侍省又在催了……”福瑞笑着将奏折放在容洵面前的案几上,最上面的一本,就是内侍省递上来的折子。
容洵捡起那折子来,在掌心里拍了拍,便丢在一边,道:“内侍省给了你多大的好处?说出来给朕听听。”
福瑞揉揉脑袋,道:“陛下冤枉奴才了,奴才只忠心陛下一人,绝不干那种吃里爬外的事。”
闻言,容洵浅淡一笑。
日光透过窗棂,斜斜的洒在他脸上,越发显得他面容清俊无双,鼻若悬梁,鬓若刀裁,酒窝深邃,若非他是男子,这一笑,便可倾城。
福瑞不觉看得有些痴了。
“那你说说,你前几日在丞相府里,算是怎么回事?”容洵这话带了三分笑意,可看向他的眼眸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福瑞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道:“您都知道了?”
容洵没说话,只随意翻开了一个奏折,可他朱笔未落,很明显,是在等他回话。
福瑞敛目低眉,道:“奴才是帮了云羡小姐,可奴才是实在看不过眼,刘丞相他们一家子,心都偏到天上去了。”
容洵手中的笔顿了顿,一滴红色的墨水滴在了奏折上,像是一朵花,血红的花,看的人惊心动魄。
“就因为看不过眼,便可以吓唬人了?”
“啪”的一声,容洵将奏折合上,捏着眉心,道:“狐假虎威这一招,你用得倒熟练。”
福瑞连忙跪下去,道:“奴才万死!”
容洵眼眸轻抬,沉声道,“你的意思在外人看来便是朕的意思,你跟了朕多年,该明白这个道理。”
福瑞不住的磕着头,泪水糊了一脸,道:“奴才糊涂……求陛下赐奴才一死!”
他哭的抑扬顿挫,直冲到容洵脑门里去,撞得他脑仁隐隐作痛。
容洵叹了口气,似是觉得他的戏码颇辣眼睛,重重的拧了拧眉心,半是无奈半是纵容道:“起来。”
福瑞摇摇头,只低着头,带着哭腔,道:“奴才定是打草惊蛇,坏了陛下的大计了。求陛下赐奴才一死……”
“起来!”
“求陛下赐奴才一……”
“朕听闻,你有个同乡叫小玉的在御膳房当差,你跟了朕多年,朕便给你个恩典,让她陪你一起死,可好?”
容洵半垂着眼,把玩着一方小小的扇坠,眉宇间却有着说不出的恣意潇洒,运筹帷幄。
福瑞果然麻利的站了起来,哽咽道:“奴才不放心旁人侍奉陛下,奴才不敢求死了。”
容洵“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道:“去罢。”
福瑞乖巧的点点头,抹着眼泪,小声道:“奴才再不敢自作主张了,可是……可是奴才总觉得云羡小姐是自己人呢。”
第18章 . 宝盒 他眯着眼睛,道:“你喜欢她?”……
“陛下,沈让大人到了。”
“让他进来罢。”
容洵淡淡说着,最后又看了福瑞一眼,道:“你再胡说,朕便先拔了小玉的舌头。”
自己人……即便是对阿姐,他也存着三分思量。
高处不胜寒,既已选了这一步,他就没想回头。
福瑞紧紧捂着自己的嘴,猛地摇了摇头,方才退了下去。
陛下召见沈大人时不许旁人在侧,这是惯例。
福瑞想着,正好与沈让打了个照面。四目相对,他向着沈让略躬了躬身,方继续向前走去。
外面阳光正好,福瑞命小太监掩了宫门,又四处看了看,方才抬起头来,看了看天。
*
殿中,沈让跪下行了礼,在容洵下首的椅子上坐定,抬头看向容洵,道:“陛下。”
他脚下有些虚浮,即便坐下了,还隐隐有些颤抖,不过还好,容洵并没有抬头,他的全部视线都集中在手中的奏折上,没有施舍给他半分。
“你手边的茶水是福瑞特为你备下的,上等的太平猴魁。”
容洵觑了他一眼,唇瓣微勾,道:“这小子对你的喜好记得倒清楚。”
沈让只觉得他魂都快没了,磕磕巴巴道:“福公公用心了。”
还好,沈让这个人本就话少,他这样几个字几个字的挤着说,倒还控制得住语气语调,不至于穿帮。
“你与朕之间,不必如此。”容洵淡淡道。
你我什么啊?我和你不熟,不熟!
沈让在心里呐喊着,面上却不动神色。他把唇角绷得紧紧的,生怕一不留神,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
“刘行止最近可有什么动向?”容洵金口又开。
“一切如常。”沈让顿了顿,又补充道:“他将刘子宁调回了京城。”
“朕知道,他亲自来求的朕,他是三朝元老,朕给他这个面子。”容洵抬了抬眼,随口问道:“怎么不喝?这茶不合口味?”
“不……不是。”沈让喉咙一紧,赶忙把桌上的茶盏捧起来,猛地喝了一大口。
滚烫的茶水从口腔一路烧到胃里去,食管里火辣辣的,嘴里也不知烫出了几个泡,生疼。
鼻子里也呛了茶水,他强自忍着,不敢咳出声来,憋得几近窒息,连眼泪都出来了。
他隔着泪水,看向容洵,他正聚精会神的看着那奏折,在上面勾画着,没空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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