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羡心知秦沅的性子,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她眸光微微一沉,无奈道:“郡主想做什么?”
秦沅面上一喜,指着远处的陶然亭,道:“我想你在那把我推到湖里去。”
“告辞!”云羡斩钉截铁道。
“不是,你听我说。”秦沅死死攥住她,手指都泛起了青白色,道:“你不想入宫,这是最好的法子。你一旦得了个嫉妒、恶毒的名声,便没人敢选你入宫了。”
云羡冷笑道:“我若如此,大约是不必入宫,可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没命活了。郡主还是另找旁人罢,我平素最是惜命,做不了这种事。”
“不是……”秦沅羞赧道:“我不会有事的,你等萧叙白公子出现的时候推,他,他一定会救我的。”
秦沅说着,脸微微的红了起来,像是着了火,从唇角直烧到眼角上去。
“你如何知道他会救你?”云羡几乎忍不住要翻白眼。
“因为……他是云间公子啊,最是正直、好心……”秦沅口角含着笑意,避过头去。
云羡叹了口气,道:“萧叙白已经是刘念的人了,你别执迷不悟了。”
秦沅听不进去,只道:“他们既然还未订亲,便不是定数。就算当真订了亲,我也要搏上一搏的。”
“可你如何知道他会经过这里?若他没来,你岂不是白受罪了?”
“入夜人人都要来陶然亭放荷灯的,他也一定会来。”秦沅俏脸一红,道:“你就帮我这一次,若……若萧公子这样还不对我动心,我便……”
云羡摇了摇头,她不能跟着这个傻丫头发疯,这丫头如今被情爱冲昏了头脑,她父母可正常得很。若是被他们知道,只怕头都要给他们打掉了。
“还是算了。”云羡拔腿就走,连道别的话都不敢多说。
秦沅眼疾手快,忙上前去拽她。
她手脚并用,云羡被她拖得寸步难行,咬牙道:“郡主,这湖水冰冷,掉下去不是玩的,你三思啊。”
秦沅使出了吃奶的劲,涨红了一张脸,道:“死都不怕,我还怕冷?你太小瞧我了。”
“萧叙白不值得你这样啊……”
云羡呐喊着,心里早问候过秦沅祖宗十八代了,这什么破书啊,萧叙白不过是个男主,搞事业不够吗?有必要安排这么多女友粉吗?事业线不够也不能感情线硬凑啊摔!
第23章 . 游园会(二) 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让……
秦沅一边拉扯着,一边向不远处看去,突然,她惊叫道:“来了来了!”
“什么?”
云羡刚要朝后看去,便被猛地拉了出去。
秦沅那丫头不知从哪生出来的力气,直拖着云羡朝陶然亭走去,云羡咬紧了牙,却连挣扎都不能。
说好的养尊处优呢!秦沅这个力气,怕是去练拔河都能当种子选手吧!
云羡梗着脖子,整个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可还是不受控制的朝着湖边走去。
“郡主……”她红了脸,哑声唤着秦沅。
可秦沅根本不听劝,只一味的向前拉着,全然没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连发髻都散了,珠钗歪歪斜斜的挂在耳边,妆容也花了。
周遭的人见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打成这样,都看呆了。
秦沅眼看着来不及了,一到湖边,便猛地往湖水里扎去。
云羡眼疾手快,一把搂住她的腰,苦言劝道:“湖水冰凉,也不知有多深,你这样冒然跳下去是要出人命的!”
秦沅掐着她的手,整个人扭得像是泥鳅,滑不溜手,道:“别管我!你让我下去!”
云羡环着她,疼得龇牙咧嘴的,硬声道:“你不要命了!”
两人互相推搡拉扯着,不知怎的,云羡只觉天旋地转,脚下一空,便从栏杆上翻了下去。
落水的瞬间,她看见秦沅正站在地面上,隔着栏杆看着她,眼睛瞪得滚圆,可唇角却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来不及细想,冰冷刺骨的湖水便淹没了她。
云羡是会水的,可湖水太冷,瞬间便席卷了她全身,让她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凝滞了。
“救命!”
在云羡挣扎着探出头的一瞬间,她惊呼出声。
可下一秒,她就又被湖水卷了进去,没过了头顶,嘴里、鼻子里都是倒灌的湖水,那种窒息的感觉裹挟着她,她几乎觉得她要死了。
手脚已经麻木了,只剩下神经不停的跳动着,像是一根即将绷断的琴弦。
*
“阿姐说的建议,就是这个?”
容洵一行三人走在青石板铺就的锦和大街上,他着了一身苍青色的袍子,脸色阴沉,一双眸子深邃阴戾,眉头微微蹙起,似是不堪其扰。
“是啊,陛下日日紧锁宫门,也该出来与民同乐一番,看看这人世繁华。”
昭阳公主说着,在一个小摊前停下,买了两个糖人,在容洵面前晃着。
容洵险险避开,淡淡道:“阿姐,你知道的,朕不在乎这些。”
昭阳公主神色黯了黯,将糖人放下,道:“阿洵,你不能这样。”
她极少唤他名字,容洵知道,她是心疼他。
可他并不需要她心疼。不需要任何人心疼。他拥有天下,就已经足够多了,不是么?
“从前我不懂,可自从我嫁给轻舟,我才知道与爱的人在一起意味着什么。一样是过日子,可有他的日子,却胜却人间无数。”
昭阳公主说着,微微的红了眼眶,道:“哪怕他现在去了,我也清楚的知道,嫁给他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事,我不后悔。”
她低低的叹了口气,道:“阿姐知道,你心里装着把尺子,选秀于你,不过是制衡群臣的工具。可我总私心盼着,你能从中找到一个合意的女子,你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福瑞见容洵冷着一张脸,忙递了帕子给昭阳公主,温言劝道:“殿下是知道陛下的,陛下心里只有天下,并不在意这些儿女私情。”
昭阳公主看了容洵一眼,无奈道:“什么天下?说到底,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只有日子是自己一天天过的。”
“啪”的一声,容洵将手中的折扇收好,顺势插在腰间,道:“阿姐到底看上哪个女子了?”
昭阳公主有些心虚的眨了眨眼,嘴硬道:“什么叫我看上哪个女子了……我不过是觉得刘云羡还不错,至情至性,甚是有趣,倒比寻常的闺秀强多了。”
容洵轻咳了一声,薄唇抿成了一条线,道:“她的确与众不同,却与朕未必相合。”
“这叫什么话?”昭阳公主恨铁不成钢,道:“陛下若喜欢她,自该多与她接近,难不成等着姻缘从天上掉下来么?”
“朕没喜欢她。”容洵斩钉截铁。
昭阳公主张了张口,正想再劝,便见前面两个女子争执得厉害,其中一个瞬间翻到了湖里。
她心里一惊,忙道:“陛下!快去救人!”
福瑞幽幽道:“殿下说的哪里话,陛下身份何等尊贵,怎能屈尊去救一个庶人?陛下,奴才说的可对?”
“陛下!”
他猛一转头,却发现容洵已不见了。
福瑞急出了一身的汗,他举目四望,搜寻着容洵的身影,只见那抹苍青色已出现在了湖边,转瞬便跳了下去。
“祖宗哎!”福瑞一跺脚,朝着湖边冲了过去。
*
云羡在湖水中挣扎着,忽上忽下,连头顶都湿透了。
宽袍大袖裹在身上,宛如一根粗绳,将她束缚得紧紧的,她拼命踩着水,可头怎么都探不出水面。
她能感觉到,自己渐渐沉下去了。
没想到她一世英名,竟然会死在湖里,真是窝囊。
窝囊透了。
云羡不想放弃,她想活着,可是因为湖水太冷,她的手脚都到达了酸痛的极限,只是机械的划着水,却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让她死得更痛苦些。
像是凌迟。
早知道不管秦沅那个蠢丫头了……
云羡的意识开始朦胧,她仿佛看到那个春风得意的自己,正抱着洛阳铲,干劲十足的刨着土…….
再也不能刨土了……
她绝望的想,以后,轮到人家刨她的土了。
突然,一只手臂伸向她,倏的把她提出了水面。
冰凉的空气立即铺满了她的脸。云羡贪婪的呼吸着,大口喘着气,仿佛要充满她的胸腔似的。
月光洒在她如绸缎般的墨发上,越发衬得她脸庞素白,樱唇娇艳,明媚极了。
云羡胡乱擦了一把眼睛,看清来人,不觉瞪大了眼,道:“你……”
容洵与她几乎只有咫尺之遥。
那温润的鼻息、温暖的手掌、深邃的眼眸,都是属于他的。
云羡第一次觉得自己脸颊发烫,然而只是一瞬,就被容洵的话语驱散的干干净净。
“你找那盒子做什么?”
他的嗓音极沉,似珠落玉盘,砸在她心上。
“什么?”云羡诧异的看着他。
“七彩琉璃宝盒。”
他说着,伸手一拽,她便重重的靠在了他的胸膛上,她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一声一声,如同擂鼓。他华贵衣衫之下的每一道肌肉都坚硬如铁,包裹着无穷的力量。
他逼视着她的眼睛,那种迫人的气势使她忍不住避开目光,磕磕巴巴道:“我梦里梦到了,就想找找看,没有别的意思。”
她低着头,只见他的领口微微敞开,如玉的锁骨隐隐若现。
云羡慌忙避开,可落在容洵眼里,便有了别的意味。
他攥紧了她的手,冷声道:“说谎也要看看自己够不够格。”
云羡猛地睁大了眼睛,只见他幽幽的松了手,放任云羡沉了下去。
什么鬼!这是什么操作?
来不及喊出声,云羡就沉了下去,湖水很快淹没了她。
她挣扎着,勉强将脑袋探了出来,长发糊了一脸,只在隐约中看见容洵那镇定自若的脸。
再一次,她被他从水里拉起来。
他眸子幽冷,玩味道:“想通了?”
云羡忙不迭的点头,就差把忠心写在脸上,道:“我……我找那盒子有用,我要靠它回家。”
容洵的眉头锁得更深,回丞相府,用得着这个?
“大哥,你再想下去我就死了,冻死了!”云羡鼓起勇气,哆哆嗦嗦的喊道。
容洵没说话,可下一秒,云羡就站在了陆地上。
她向后退了几步,立刻有人冲上前来,隔断了她和容洵。
她踮起脚尖来,看向容洵的方向,可他已经不见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噩梦。
云羡正想着,只觉肩头一暖。
她一回头,只见萧叙白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正为她披着披风。
见她看向自己,萧叙白手上一顿,道:“仔细着凉。”
“我没事。”云羡随手扯下那披风,可却扯不下来。
萧叙白正按着她的肩头,在她面前,他第一次那样坚持,他的手用力攥着,握皱了披风的一角。
他眉头紧锁,看向云羡的眼睛,沉声道:“别闹。”
刘念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形容枯槁,整个人都禁不住的颤抖起来。她双眼里浸了泪,直直的在眼眶里打转,牙却咬得死死的,丝毫不肯放松。
刘子宁和徐思温等人也赶了来,刘君泽立即飞奔到云羡身边,利落的解着衣衫,关切道:“云姐姐,你穿我的!”
云羡笑着揉揉他的发顶,俯下身子帮他把衣服系好,道:“你小孩子家还在长身体,快穿好,当心受了风寒。”
刘君泽张了张口,看着她和煦的笑容,终究没说出什么话来。他只是低着头,看她的指尖在衣带上飞舞缠绕着,眼前一点点的模糊起来。
第24章 . 游园会(三) “可萧哥哥倒有空去瞧……
刘子宁连忙上前扶住刘念,轻声问道:“怎么了?”
刘念不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萧叙白的方向。
刘子宁立即会意,他怒气冲冲,上前一把拽开萧叙白。
他见萧叙白怒目看着他,咬了咬牙,终是没说出什么出格的话,只一边脱外衣一边道:“你去陪阿念,云羡她穿我的。”
云羡趁乱将那披风拽下来,不动声色的把披风塞在萧叙白怀里,道:“我不冷。”
她说着,又看向刘子宁,嫌弃道:“我不穿你衣服。”
顿了顿,她拉着刘君泽,转身道:“回去了。”
刘君泽看了看她紧握自己的手,不觉会心一笑。
刘子宁皱着眼睛,冲着云羡喊道:“干什么不穿我的?刘云羡,你说清楚!喂!”
云羡懒怠理他,只潇洒的向后挥了挥手,便继续向前走去。
徐思温笑着追上云羡,将一件白色织锦缎的长衫披在云羡身上,道:“这是我今年新添的,还未上过身呢,你可不许再嫌弃了。”
云羡低头看着那长衫,莞尔一笑,道:“徐大公子的东西自是绝好的,我怎敢嫌弃呢?你若不嫌弃我穿过,等我回去洗干净了还你。”
徐思温的手抵在下颌边缘,眉眼含笑,神情舒展沉稳,道:“我是断不敢嫌弃刘大小姐的,你也不必费力去洗,我改日来拿便是了。”
两人说着话,一路朝前走去。
徐寄柔并着刘念、刘子宁缓缓的跟在后面,只剩萧叙白站在原地,目光寒厉,仿佛蕴含着雷霆之怒,却又不得不一点点揉碎了吞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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