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羡听着,将那纸条折起来,道:“舅母放心,我一定会想法子帮思温报仇的。舅母若得空见到表姐,一定好好劝劝她,还有,请您帮我转告她,若想报仇,便要出其不意,不能让萧叙白有所警觉才是。等到了用得着她的时候,我自会告诉她。”
徐夫人似是不信,仔细打量着她,像是不相信她说这些话是出自真心似的。
“舅母为何这样看着我?”云羡无奈的勾了勾唇。
徐夫人抿着唇,思忖半晌,方道:“世人都知道,萧家与刘家私交极好,甚至有人说,萧刘本是一体……我以为,娘娘不会趟这趟浑水。”
云羡浅浅一笑,眼中不觉多了一丝感伤,道:“我不过是父母舍弃的女儿,我回京之后,思温表哥是第一个待我好的人,如今他出了事,我便是拼尽一切,都要为他报仇的。”
徐夫人幽幽看着她,见她说得诚恳,突然面容像是裂开一般,骤然悲恸起来。她俯身跪下来,大拜道:“我替思温,谢过娘娘……”
云羡扶了她起身,道:“舅母这是做什么?我受不得的。”
徐夫人勉强稳了稳心神,从怀里掏出一个长命锁来,放在云羡手中,道:“娘娘,这个你收着。”
“这是……”云羡低头看着那长命锁,见那长命锁做得精致,瞧着倒像是有些年头的。
“这与思温、阿柔小时候戴的是一样的,老爷特命匠人做了的,娘娘可以放心。”徐夫人说着,低声道:“娘娘只管收着,等到了时候,娘娘自然便知道它的用处了。”
徐夫人说完,便站起身来,道:“娘娘所关照的事,我会想法子告诉阿柔的。”
云羡点点头,目送着徐夫人缓缓走了出去。
大门洞开着,有风吹进来,云羡忍不住咳嗽起来,她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正要关门,便见容洵已出现在了门外。
他眉目清朗,只浅浅望着她,便足够使她感到和煦温暖了。
“徐夫人来过了?”他含笑问她。
云羡微微颔首,将手中的长命锁捧到他面前,道:“她给了我这个。”
容洵笑笑,将她的掌心阖上,手掌轻轻覆在她手上,道:“她既给你,你便收着,仔细别丢了便是。”
云羡心下了然,道:“这也是陛下让她给我的?”
容洵眉眼带笑,道:“朕只让她找个信物给你,并不知道她选了长命锁。不过朕瞧着,也甚合意。”
云羡不知他心里在盘算什么,却也不再追问,只仔细将那长命锁收好了,道:“关于刘念的事,陛下可查出什么了?”
“快了。”容洵说着,背身将门关上,只径自找了个椅子坐着,气定神闲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不觉轻笑,道:“也不必这般小心的。”
云羡扭头看了他一眼,道:“方才陛下还说要仔细收好呢。”
容洵笑着摇摇头,眸子微沉,道:“你与沈让……”
云羡不知他为何会突然提起沈让,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道:“陛下不是说过,不再追究此事了吗?”
容洵的眸光有些意味不明,道:“朕不是醋了,朕只是想知道,在你心里,沈让究竟有多重要?”
“他是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云羡坦然道,“在这里,我并没有多少朋友。”
容洵的黑目蒙上了一层浓重的冷意,他微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羡收拢好东西,回过头来,才发现他神色的凝重异常。
她轻轻走过来,端了盏茶放在他身侧,道:“陛下在想什么?”
容洵抬手接过茶盏,浅啜了一口,道:“没什么。”
“可是沈让出了什么事?刘念的事,他……”
容洵握紧了她的手,冰凉的情绪瞬间收敛,温言道:“别担心,有朕在。”
云羡心头涌起一抹不祥,身上有些寒凉,道:“刘念的死与沈让有关,对不对?”
容洵抿着唇,抬眼看着她,微微的点了点头。
“是他监管不力,还是……”云羡一顿,颓然道:“还是,根本就是他杀了她?”
容洵脸色一僵,像是覆着一层薄薄的寒霜。他顾念着云羡的身子,并不想让她忧心,可他知道云羡的性子,若是瞒着她,只怕她又要胡思乱想,于她的身子反而不好。
他想着,也就决定不再隐瞒,只道:“皇城司守卫森严,若无他的授意,只怕没人能闯得进去,更别提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个人了。”
“可他为何要这么做?”
云羡不懂,若说沈让是想杀了刘念为自己泄愤,可既然已查到徐思温的死与刘念有关,便迟早要处置她,并不必急于这一时的。
“刘念死了,谁得利最多?”容洵提醒她。
“萧叙白。”云羡轻咳一声,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道:“陛下的意思是,沈让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萧叙白?”
可据云羡所知,沈让与萧叙白并无私交,难不成,他们两个大男人突然看对眼了?
第100章 . 身份 皇后并非刘行止之女。
容洵没说话, 可云羡却觉得他眼中的晦暗之色更深,像是浓重的化不开的雾气,只有望向她的时候,才透出一抹光亮来。
云羡心底涌起一抹不详, 冷得她牙齿都忍不住打起颤来。
沈让去帮萧叙白,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沈让已经和萧叙白勾结在了一起, 而萧叙白是要谋反的, 没有谁比沈让更清楚这一点。
也就是说, 沈让背叛了容洵,也背叛了他们的情谊。
“云羡?”
容洵轻声唤她,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眼中藏着深深的痛惜, 道:“你怎么了?”
云羡拼命摇了摇头,她攥着自己的领口,大口的呼吸着,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 道:“我没事, 只是沈让他……”
容洵正要开口, 便见福瑞在门外躬身道:“陛下?”
“何事?”耳边响起容洵淡淡的声音。
“沈指挥使求见。”
云羡手指忍不住一蜷, 不安的看向容洵。
容洵握着她的肩的手掌紧了紧, 低头看着她,道:“别担心,朕去去就来。”
容洵推了门出去, 他担心风凉,便反身将门关上了。
隔着窗棂,云羡可以清楚的看到容洵映在门上的影子, 他背脊挺拔,一身朝服站在阳光下,令他看上去恍如谪仙般好看和伟岸。
看得出,他的唇紧紧抿着,冕上的旒珠垂下来,越发显得他眉目深沉。他的手贴在身前,手指轻轻捻着袖口,不知他心底在想些什么,是怒不可遏,抑或是浑不在意,他都不会显露出来。
可云羡瞧着,无端的就觉得心疼。
她病了,便龟缩在这里,由他遮风挡雨。可他累了,却无从躲避,甚至连最信任的人,也会捅他一刀。
福瑞躬身道:“陛下,沈大人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许多位大人,看着像是来势汹汹。”
容洵牵起嘴角,声音淡然而醇厚,道:“无妨。”
福瑞有些忧心,道:“萧大人也在。”
容洵朝着门里的方向看了看,像是怕惊扰到云羡似的,道:“出去说。”
两人很快离开了,门外又变成原本空落落的样子,空得好像只看得到明媚的阳光。
云羡眯了眯眼,抬起手来,隔断了那束光,道:“紫苏。”
紫苏应声而入,道:“娘娘。”
“走,我们去紫檀殿瞧瞧。”
*
紫檀殿。
“陛下,臣已查到了杀害刘念的凶手。”
沈让跪在地上,义正言辞道:“此人已被臣押入了皇城司大牢,昨夜审了一夜,他终于承认,是丞相大人指使他潜入皇城司大牢,杀害刘念。”
刘行止本是因着沈让说查到杀害刘念凶手才随着他们到这里的,如今见他反咬一口,登时气白了脸,指着他的鼻子,道:“沈让!你血口喷人!”
“沈让,慎言。”容洵神情淡漠,冷眼看着他,道:“丞相是刘念的父亲,怎会指使旁人杀害她?”
沈让看了刘行止一眼,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丞相大人却可为了保全家族声望而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其城府不可谓不深。”
“你!”刘行止强压着眉间的愠怒,道:“老夫倒是要听听,你是怎么把白的描成黑的!”
沈让呈上一份口供,上面隐约有着斑斑血迹,道:“这是那凶手的供词,可供陛下一观。若是丞相大人想要对质,臣大可以命人提了他来,只是他如今已不成人形,大殿之上,恐怕会吓到陛下和各位大人。”
福瑞眼中划过一抹不忍,将那供词接过来,放在容洵身前的案几上。
容洵眼角的余光冷冷扫过那供词,道:“屈打成招,不足为信。”
沈让心底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道:“除了这个,他还供出了别的,或许可以证明他是丞相大人的亲信。”
“哦?”容洵抬了抬眼,极闲适的向后靠着,道:“说来听听。”
沈让眸底晦暗,道:“他还说,丞相大人要谋反。”
“沈光亭!”刘行止已然怒到了极致,他再也忍无可忍,连指着沈让鼻子的手都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像一条破了的棉絮,胡乱随风摆动着,已然是到了强弩之末。
他猛地跪下来,痛心疾首道:“陛下,沈让如此污蔑老臣,臣实在是冤枉啊!臣二十岁入仕,如今已有三十余年了,臣待陛下一片赤诚,天地可鉴啊!”
容洵眉眼有些阴鸷,他轮廓深,眼珠极黑,加上喜怒不形于色,本就让人觉得不可捉摸,冷峻至极,偏又生得极好看,便显得这十分的深沉之中,又带了三分出尘绮丽,无端的,便更觉他诡谲莫测。
沈让望着他,心下也不觉一颤,像是生怕他识破了什么,急急埋下头去,道:“丞相大人,你说你一片赤诚,那你豢养的三百死士,作何解释?”
刘行止冷嗤一声,道:“京中世家豪强多豢养死士,又有何奇怪?”
“那你贪墨治理水患的银钱,又作何解释?”
沈让的声音一阵沉过一阵,直打在刘行止的命门上,他的腿脚忍不住哆嗦起来,这些事他都做得极小心,沈让又从何知晓?
头上大滴的汗滴下来,道:“陛下,是臣糊涂,臣……”
“沈让,说下去。”容洵打断了刘行止的话,声音清冷而平静,好像这一切原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似的。
沈让道了声“是”,顿了顿,道:“还有一事,臣的人拦截到了丞相大人与匈奴单于的通信,丞相大人勾结匈奴,看样子,是要来一出里应外合。”
“刘行止!”
容洵猛地拍响案几,道:“你倒解释给朕听听,这也是你一时糊涂吗?”
刘行止颓然的抬起头来,苦涩道:“陛下,笔迹可以模仿,这书信只怕是有人构陷啊!”
沈让冷目灼灼,道:“丞相大人,我早料到你会这么说,不过,此事我还有人证。”
“那人被你打到如斯地步,自然是你要他说什么,他便说什么了。”刘行止嘶吼道。
“陛下,臣的证人,是萧叙白萧大人。”
沈让掷地有声,几乎是嘲笑一般看向刘行止的脸,道:“萧大人是丞相大人的爱徒,若非丞相大人太过逾矩,萧大人绝不忍揭发丞相大人的恶行。”
“萧……”刘行止绝望的看向萧叙白,带着一丝浅薄而卑微的希望,道:“叙白,你……”
萧叙白没想到沈让会如此公然的点到自己的名字,他虽答应提供些线索,却从来没想过要在大殿之上与刘行止闹到这种地步。
萧叙白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像是全然没听到沈让的话似的。
“萧大人?”沈让催促道。
萧叙白知道此时已是骑虎难下了,若他不证实此事是刘行止一人所为,只怕沈让就会让他成为下一个刘行止。
与虎谋皮,不过如此。
他不动声色的攥紧了衣袖,掩饰着自己的心绪,道:“是。”
容洵眯了眯眼,道:“丞相私通外敌,此事可当真?”
萧叙白面上划过一抹隐痛,道:“确有此事。臣怕恩师酿成大错,所以告诉了沈大人,只求恩师能悬崖勒马,陛下也能看在恩师尚未铸成大错的份儿上,网开一面。”
“萧叙白!”刘行止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连责骂的话都懒得再说。
容洵定睛看着刘行止,眼眸之中却平静无波,没有痛惜,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恨。
沈让不觉有些心惊,一时间,他竟分不清容洵究竟是城府太深,还是他根本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将刘行止收押天牢,朕亲自审他。”容洵金口又开。
“是!”侍卫们应声而入,将刘行止拖了下去。
萧叙白不忍再看,只避过头去,面上却是仓皇一片。他咬紧了牙关,将这为人胁迫的屈辱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等有朝一日,他一定,一定把今日所受的一切都从沈让身上讨回来……
“陛下!”有官员站了出来,道:“刘行止勾结外敌,吃里爬外,这样的人,岂能做国丈?”
“臣请陛下废后!”
“皇后父亲私德有亏,只怕会为天下人所不齿!臣请陛下三思啊!”
……
官员们接二连三的站了出来,他们都是大楚的肱骨之臣,平日里也是针锋相对的时候多,可面对这件事,他们却难得的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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