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叙白没想到此事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平白的会将云羡拉下水,可他方才已然让容洵起了疑,若再多言,只怕会把自己也一道折进去。
他不敢说话,只微微垂眸,拼命掩饰着心中的波澜。
云羡在门外,听着大臣们废后的论调一阵高过一阵,心也不觉揪了起来。
“娘娘……”紫苏不安的看着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道:“咱们回去罢,别听这些事了,陛下总会处置好的。”
云羡眸中有些意味不明,她低声道了声“你先回去”,便推门走了进去。
众人齐齐望向她,她挺直了背脊,使自己配得上一国皇后的尊容,刚要开口,便听得容洵清冷的声音响起。
“朕已查明,皇后并非刘行止之女。”
第101章 . 身份(二) 你应该知道,若云羡不离开……
哈?
云羡错愕不已, 她看着面前朝臣们瞪大的眼睛,心下知道,大约这种给丞相大人戴绿帽子的狗血剧情,他们也是第一次听说。
“传徐少康觐见。”容洵淡淡道。
他说完, 便走到云羡身侧, 温言道:“不好好养着,来这里做什么?”
云羡勾了勾唇, 浅笑道:“事关臣妾的身世, 臣妾自是坐不住的了。”
她面上虽隐有病容, 可这一笑,亦算得上嫣然无方,倾国倾城, 霎那间, 便将这昏暗的大殿照的明媚生动起来。
容洵挽过她的手,道:“这里风凉,进来坐罢。”
两人一路朝着大殿中央走去,虽没说话, 可俨然是一对璧人了。连方才要求废后的朝臣们也噤了声, 再说不出什么对云羡不敬的话来。
这样的女子, 又怎会是外界所传的那般不堪呢?至于旁人所说的她与徐思温有情, 她身侧可是容洵啊, 徐思温何德何能能抢得了容洵的女人?
有些胆子大的,忍不住看向沈让,可此刻的沈让目光却更为沉重阴冷, 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悻悻的回过头来,将头深深埋了下去。
自云羡出现,沈让的目光便凝在了她身上, 曾经伸手可及的人,如今却相隔咫尺,宛如千里。她站在旁人身侧,在他触不到的地方,展露出那样美丽的笑容,而他,却只能跪在这里,仰望着她,或者说,连这份仰望都要小心翼翼。
她爱容洵,自然愿意为了他与这世界为敌,可他呢?难不成为了成全她,他就要颓败的死去?他不怕死,亦愿意成全她,可他却不愿成全容洵。
他生来已是帝王,已经得到了够多,不能再为了他的命运,赔上云羡的命。
沈让咬了咬牙,避过了头去。
在整个大殿之上,能与他感同身受的,大概只有萧叙白一人。他沉浸在背叛恩师与为人要挟的痛苦之中,连看向云羡的目光也沉重得让人心疼。
方才他很害怕,废后这件事远在他的预期之外,可他却无能为力,只能被沈让裹挟着,一步步向前走着,哪怕前面是黑暗,是万劫不复,他也只能走下去。
他几乎忘了,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因为想要云羡站在他身侧,而不只是想要容洵的江山。
很快,徐少康出现在了大殿之上。他初从丧子之痛中醒来,整个人都憔悴了几分,全然不似他统领禁军时威风霸气。
他沉沉的跪了下去,拜道:“陛下。”
容洵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说说罢,把你那天和朕所说的话,一字不差的说给他们听听。”
徐少康道了声“是”,他微微抬眸,目之所及却停留在云羡身上。
“当年,臣的夫人身怀六甲,夫人去妹妹府上不知怎的受了冲撞,便生下一个女儿。当时我在外征战,全然不知此事,等我回到家中,却发现夫人以泪洗面。原是有高人相看,说这女儿命格奇特,养在寻常府中怕是压不住,只有送到庵堂之中,方可平安长大。”
“我夫人是个没主意的,便听了高人的怂恿,求妹夫派人将那孩子送到了庵堂中养着,只给那孩子带了信物,以便日后相认。”
徐少康说着,微微叹了口气,道:“谁知后来这孩子找到京城来,却因着当初是丞相府派人送她去庵堂的,便误以为自己的丞相之女,我妹妹怜惜她,不忍拂了她的心意,便认了她做女儿,瞒下了她的身世。后来阴差阳错,我儿思温知道了此事,私下心疼妹妹,便与那孩子亲近了些。谁知,竟惹出这样的事来……竟有好事者怀疑,他们有男女之情,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顿了顿,凝望着云羡,道:“那个孩子,臣失散多年的女儿,便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他说着,忍不住老泪纵横,道:“这么多年,娘娘孤身在外,着实是受苦了!”
沈让抿着唇,开口道:“侯爷所言可有凭据?”
容洵不动声色的看了沈让一眼,沈让意识到自己有些操之过急,忙低下头去,道:“此事事关皇后娘娘的身世,不得不谨慎些。”
“嗯。”容洵浑不在意的说着,脸上却是一片清明,道:“永平侯可有凭据?”
徐少康从怀里掏出一个长命锁来,道:“这是我儿思温的,若臣没猜错,娘娘也该有一个。”
云羡见状,迟疑道:“我的确有一个,只是不知与侯爷这个是否一样。”
她说着,命人去椒房殿中取了来比对着,果然是一模一样。
众人皆有些哗然,朝臣们相视看着,一时间就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什么都说不出来。
既然云羡和徐思温是亲兄妹,也就谈不上什么男女之情了,而为了自己的兄长,一时情急打了自己的表妹,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容洵垂着眸,睫羽遮住了眼底的神色,道:“既如此,朕便下诏昭告天下,澄清此事。废后之说,今后也不必再提了。”
沈让向着身边的几个大臣使着眼色,可他们却只当没看见,纷纷避开了视线。
无论容洵是做戏也好,是真的也罢,既然演到了如斯地步,他们再去质疑,便是不识时务了。
这些老家伙都是官场里摸爬滚打惯了的,对这个道理自然是门清,无论沈让许给他们多少好处,他们都不会再去冒险触怒容洵了。
沈让气急败坏的捏紧了拳头,几乎要把他手上的扳指捏碎。他怨憎的看着徐少康,冷笑道:“侯爷仅凭一个长命锁便认了女儿,只怕太草率了些。”
“沈让……”云羡忍不住想要提醒他,可话到嘴边,她还是没说出口。她只是蹙眉望着他,好像是第一次认识他这个人似的。
毕竟,面前咄咄逼人的沈让与她记忆中那个玩世不恭的沈让完全不一样。
容洵没说话,只冷冷的看着他,道:“沈让,你太过放肆了。”
沈让喉头干涩,猛地低下头去,请罪道:“臣该死,求陛下恕罪!臣只是就事论事,皇后流落在外多年,仅凭一枚人人都可能得到的长命锁便认下身份,岂非……”
“啪!”
御笔打在了沈让脸上,又摔在了地毯上。
沈让抬起头来,那一瞬宛如鹰视狼顾,令人胆寒。可也只是一瞬,他便将杀气收敛了起来,又恢复了那个谦卑稳重的模样。
“臣失言。”他干脆利落的认罚。
“记着自己的本分!”容洵一把捏起他的下颌,迫使他看向自己,道:“朕不希望,这里再出一个刘行止。”
以下犯上,他见得多了。这些人可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是!”沈让大声应着,脸上隐隐作痛。
容洵一把丢开他,像是丢下一个没用的东西,满脸都是轻蔑和不屑。若在往常,沈让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可他是云羡的朋友,是云羡所珍视的人,他便不得不腾出空来警告他一次。
容洵一甩衣袖,命众人退下。他背对着他们,微微的揉了揉眉心。
云羡走过他身侧,担忧的看向他。
“没事。”他低声说道。
“什么?”云羡凑近了些,伸手去拂他鬓边的发,他却只是一把握住云羡的手,将她的手覆在自己脸颊上。
“朕没事,别担心。”他冲着她笑笑,眼里仿佛有星光在闪烁着。
云羡抬头注视了他许久,在天光云影下,粲然笑出声来。
“陛下!”
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打断了这仅存的美好温情。
容洵不耐烦的转过身来,眼底冰凉,道:“沈让?”
沈让道了声“是”,又开口道:“臣有事启奏。”
“说。”
“此事,臣只能说给陛下一人。”他看了云羡一眼,又低下了头去。
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容洵满脸都写着这句话,虽未说出口,可嫌恶之色已很明显了。而他显然没想把这种情绪藏起来,只直直的呈现在沈让面前。
“此事事关重大,臣不得不多言。”沈让又道。
云羡叹了口气,知道沈让是铁了心要和容洵说话,便道:“陛下先忙,我先回去了。”
容洵微微颔首,目送了云羡离开,方道:“说罢。”
沈让见大殿的门关着,便猛地站起身来,面上的神情全然不似平日里的模样,恣意而张狂,道:“凭着陛下的聪慧,自然该知道我是什么人吧?”
容洵盯着他,看着他逾矩之举,眼中像是淬了冰。
他向前一步,逼视着沈让的眼睛,道:“朕不管你是什么人,在这里,你就得跪着说话!”
沈让显然是动了怒,他薄唇抿成了一抹冷峻的弧线,道:“在我们那里,可没有’跪’这个字。
怎么,云羡没和你说过吗?”
“放肆!”容洵一个旋身,死死的将沈让压在了身下,道:“皇后的名讳也是你能喊的?”
沈让的头被压在地上,气势却丝毫不减,道:“你是忌讳我喊了她的名讳,还是嫉妒她终究要随我一起回去?”
他见容洵一怔,手上的力道略轻了些,便乘机翻身起来,道:“你应该知道,若云羡不离开,她迟早会死在这里。”
第102章 . 密谋 只希望,沈让当真如他所言,不会……
“我做这一切, 都是为了云羡好。”
沈让眯着眼睛,像是一条毒蛇,在发出残忍的邀请,“你口口声声说爱她, 却置她的生死于度外, 只求把她留在你身边,这算是哪门子的爱?”
话说到最后, 竟带了一丝歇斯底里。
容洵眸光微微闪动着, 气势却丝毫不减, 一字一顿道:“所以,你散布流言,败坏皇后的名声, 害她被千夫所指, 也是为了她好?”
“你教唆萧叙白害死徐思温,害她伤心难过,也是为了她好?”
“你利用手中权力,迫使朝臣们上书废后, 也是为了她好?”
“沈让, 你所谓的好, 也不过如此。”
容洵咬牙切齿的说着, 仅显威仪, 他本就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又加之在血雨腥风中摸爬滚打过,其风姿气场, 自然不是沈让可以比拟的。
他这话状似说得轻而易举,却字字打在沈让的命脉上。
沈让望着他的眼眸,只觉心底一寒。他虽早料到容洵已经知道了他的筹码, 却没想到容洵连自己害死徐思温的事都了然于心。
除了皇城司,容洵一定还有可用的人,甚至,那些人比皇城司的人更为凌厉,也更为忠心。
面对这样一个人,他几乎没有胜算。而他唯一的筹码,也只有云羡而已。
想到这里,沈让强撑着抬起头来,硬声道:“我如此做,也不过是要她心灰意冷,早早跟了我回去。”
“你大约不知道吧?你命数所定,不过是个失了江山的暴君,是云羡用她的命,一步步为你逆天改命。如今,她已受尽了苦楚,你也该把这命数还给她了!”
沈让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几乎是嘶吼着了。他像一头暴怒的野兽,连脖子上的青筋都泛了起来,“是,这些都是我做的,可我要你知道,我不在乎什么江山权势,也不在乎谁生谁死,我只在乎云羡。我要她活着。”
容洵神情冷漠,目光清冷而理智的看着他,云淡风轻道:“怎么,这么快就不装了?”
沈让梗着脖子,道:“你既已想出给云羡换身份的法子,自是早知道我有今天这一出。你既已通盘知晓,我还装什么?”
“也不算通盘知晓。”容洵淡淡说着,唇角微微上挑,缓缓道:“不过现在,朕倒是全知道了。”
“你诈我!”
“也不算诈,是你自己愿者上钩。”
容洵说着,挥了挥手,刹那间便有侍卫冲了进来,蓄势以待,只等容洵一声令下,便将沈让捉起来。
沈让眼中只慌乱了一瞬,便骤然笑起来,道:“你不敢动我。”
他笑得厉害,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恣意的笑过似的,连面上也松弛了下来,全然不似方才那般咄咄逼人的模样。
他凑在容洵身旁,低声道:“只有我活着,云羡才能离开这里。”
他见容洵呼吸一滞,自觉得意,便接着道:“要想云羡活命,只有两条路,要么让她和我走,要么你便弃了这江山不要,滚去做末代皇帝,任人宰割。你说,我要是你,会选什么?”
沈让说着,轻巧的笑起来,道:“想都不用想吧……江山美人,于你们古人而言,到底孰轻孰重?”
容洵眸光一沉,道:“这江山弃了也就弃了,没什么可惜的。”
他言罢,顾不得沈让错愕的神情,便挥了挥手。
侍卫们一拥而上,按着沈让跪下身去,明晃晃的刀也架在了他脖子上,只等着容洵一声令下,就结果了他。
沈让这才反应过来,容洵这个人,只怕不光是狠,他还疯。
剧烈的恐惧感席卷了沈让全身,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楚的感觉到,容洵是真的会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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