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吗?”
沈乾因着他的举动微怔,微微点了点头。
“那便记住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九千岁起身垂眸望向她,“这次就当给你个教训,不要妄想在咱家面前耍花招,你还太嫩了。”
仿佛一阵寒风吹入心窝,在九千岁离开之后沈乾依旧指尖微抖,久久不能平静。
他知道了。
不,应该说在自己当时扑上去的那一刻他便已经猜透了自己的心思,不然以他的武功根本不会让那刺客近身,更何况是刺伤她呢。
这个人对人心的洞察简直恐怖。
沈乾心下懊悔,气得捶向被子。
这次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原本还想让九千岁能多多少少记下她这一次舍身相救的情分,这下好了,计划没成,反倒自己落了一身伤。
……
九千岁自从那日之后就没再来看过沈乾。
想来也是,自己那点小心思都暴露了,再看到他也是自取其辱。
沈乾郁闷了些日子,身子也几乎养好了。
这些天她闷在宫里,也见不到什么人,不过皇宫之中消息倒是灵敏些。
这次牧场行刺的定性便是清君侧,燕国王子不过是被误伤。
虽然这么说,但行刺事件燕国使臣全程围观,大赵也算是丢脸丢到家了。
所有人的关注都在刺杀上,反倒让诸葛鸿逃过了一劫。
九千岁也动了怒,借着遇袭一事牵扯出不少官员,一律免职抄家发配流放。
他这些日子便是在处理这事。
沈乾在宫里这天,迟柔来看过她几次,向她说些宫外的事情。
鲁国公小公子想求娶陈拂霜为妻,鲁国公夫人却坚决不同意,甚至直接当众羞辱陈拂霜。
如今陈拂霜被关在家里禁足,小公子甚至因为这事被打了板子,可见鲁国公夫人当真动了怒。
沈乾听着也是无奈,门第之间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在这个世界里想要打破世俗之见走到一起,所要经受的磨难之多不可想象。
懵懂青涩的爱恋,想来也是无疾而终。
然而沈乾却没想到会听到一个噩耗。
“许姨娘没了?”
她听到这个消息当下有些愕然。
“许姨娘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没了?”
迟柔叹了口气:“听说是与人私通被发现,为证清白投井自尽了。”
“私通?”
沈乾自然不信,“许姨娘安分守己这么多年,一心为了霜儿考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毁掉霜儿一辈子前程的事情。”
上梁不正下梁歪,生母若是私通,那女儿一辈子在众人面前也抬不起脸面来,更何况霜儿还是待嫁之身。
许姨娘绝不可能犯戒。
迟柔小声道:“我偷摸着打听了一下,当时许姨娘与府中一小厮私下见面,被人抓了个正着,那小厮手上还拿着一包珠宝首饰,相国夫人便笃定是私通。那小厮被用刑逼供招了。
许姨娘辩解无人信,相国夫人便说若是她敢跳井自尽便信了她,这许姨娘为证清白只得跳了。当时在场那么多人,被相国夫人拦住没一个敢救,等到人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断气了。”
“这是要逼着她死啊。”
“可不就是。最毒妇人心这话一点都没错!这许姨娘也是够傻,别人让她跳她就跳,留下霜儿一个人可怎么办。”
“霜儿怎么样了?”
提到陈拂霜,迟柔又叹了口气:“我听到消息当天便去看她了,她守在许姨娘尸身前不肯离开。这一下子与鲁国公小公子的事泡汤了,如今娘亲也泡了井,她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被人当众羞辱,娘亲又出了这种事情,陈拂霜的名声算是毁了,这帝都哪里还有人家愿意娶她。
“你有时间去看看她吧,她这几日清瘦了不少,不吃不喝的谁劝也不听。我捏着她的嘴都没法给她灌下粥去,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原本不想打扰你静养的,但是我也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找你的。”
沈乾听到这番话沉吟片刻,吩咐道:“备车。”
……
马车穿过喧闹的街道缓缓驶入静巷之中,停在相国府门口。
沈乾扶着如意下车,望了眼相国府的牌匾,走入府中。
一切平静。
下人们专心致志的做着自己手上的活儿,屋檐门梁上也没有白布灯笼,仿佛这府上没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不,那不是意外。
是谋杀。
一群人的谋杀。
沈乾随着引路丫鬟走到陈拂霜的小院中,才感到悲凉之意。
院中挂满了白灯笼,地上撒着纸钱,有招魂的神婆正在做法。
她走进屋里,就看到陈拂霜跪坐在蒲垫上却是一脸的平静,平静到让沈乾有一丝不安。
沈乾跪下朝棺材磕了三个头,又烧了纸钱。
她虽然不信这些,但也算是尽了自己的心意。
看着眼前的棺椁,心下有些难过。
她见过许姨娘两次,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眉目柔和。虽然出身卑微,没什么学识,但就算说着俚语也是温温柔柔的。
她十五岁被卖入相国府,孕育了陈拂霜一个孩子。一辈子也不受宠,最后就这么带着污名戛然而止。
沈乾看着陈拂霜消瘦的身形和苍白干裂的嘴唇,轻轻握住她的手。
“再怎么难过也要吃些东西,不然怎么为姨娘送终?”
陈拂霜面无表情,眼中透着孤寂和平静。她用轻弱又沙哑的缓缓说道。
“我娘一生纯良,为什么会有这般下场?”
“因为人心叵测。”
沈乾按着她的肩膀望向她郑重道。
“霜儿,有时候忍让解决不了问题,善良不应该成为被人欺辱的理由,更不应该将一切遭遇怪罪在自己身上。你娘的死,不是自尽,是谋杀,是这个世道杀了她。如果你难过就哭出来,哭完之后就振作起来,你没有做错什么,不能就这么倒下。”
陈拂霜望着她良久,最终眼中溢出泪水打湿衣衫。
“我娘是见我……见我被鲁国公夫人羞辱,为了安慰我,所以将自己所有的积蓄拿去典当,想换些……换些银票当作我的嫁妆……让我不被未来的夫家瞧不起……”
她抱着沈乾哭诉,“是我不好,如果我没有起不该起的心思,我娘就不会这么做,她就不会死!”
沈乾搂住她,眼眶中也有一丝湿润。
许姨娘一辈子都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过得幸福,这份毫无杂念的心意却成了旁人污蔑她的利器。
“霜儿,你听好了,你娘亲到死都是为了你。所以你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你要看着那些害你娘亲的人从高处跌下,摔在泥里。看着她们失去所珍视的一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颓废,亲者痛仇者快,让他们看你的笑话!知道吗?”
第27章 . 大仇得报(二)【三合一】 给咱家当对……
从相国府出来, 如意见她面色不善有些担忧。
“郡主,你是不是不舒服?咱们先回宫去吧。”
沈乾最后望了一眼相国府的牌匾,扭头上了马车:“回家。”
定北王妃见她今日回府,高兴的拉着她嘘寒问暖。
“宝儿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同娘亲说娘亲去接你啊。身子好些了吗?娘亲本来打算做些银鱼莲子羹给你送去, 你回来了正好, 快尝尝。”
沈乾陪着定北王妃坐下,靠在她肩上柔声道:“女儿今日去相国府瞧了霜儿。”
听到她提起陈拂霜, 定北王妃也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是不容易, 今后她在相国府怕是不好过。”
“霜儿的娘亲是为了拿自己的私房钱为她添些嫁妆并无越矩之处, 相国夫人却活生生将她逼死,娘亲,我好害怕啊。”
定北王妃连忙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宝儿不怕, 这事你是从哪听说的?”
“我去相国府看望霜儿的时候, 无意中听见相国府的下人们说的。娘亲,我见过许姨娘,温温柔柔的还给我缝过荷包,为什么相国夫人要害她?”
沈乾脸色苍白, 用帕子擦了擦眼泪。
定北王妃见她这被吓到模样心疼道:“宝儿, 有些事情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清楚的。你莫要害怕, 相国府的事与咱们无关, 你只当作没听到这话。”
沈乾点点头, 乖巧应下:“女儿知道了。”
在家里住了一晚,沈乾第二日便去宫里收拾东西回家。
她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向宫里照顾过她的几位太妃, 娘娘辞了行后,便乘着马车出宫了。
到了东市,街上热闹非凡, 沈乾撩起帘子瞧了会街景,笑着朝如意喊道:“今日时辰还早,回了家又得被娘亲看管着。我在宫里这小半月闷得慌,咱们先在街上逛逛吧。”
如意也不过才十六七岁,正是玩闹的年纪,听到能逛街很是开心,取出斗篷给沈乾带上。沈乾便让护卫们先回府上去,自己扶着如意下了马车,两人闲逛会,便上了茶楼包厢。
沈乾推开窗户,望着楼下不远处的小摊贩笑道:“如意,你去帮我买些糖葫芦和藕荷膏来开开胃,这些日子总是吃补品我都吃腻了。”
如意朝外面瞧了瞧:“藕荷膏处人比较多可能要多些时间。郡主稍等,奴婢去去就来。”
说罢推开门离开。
见她走后,沈乾戴上锥帽,脱下外层衣物,露出里面的便服出了门朝楼下走去。
从后院离开酒楼,穿过小巷便能看到一个乞丐缩在角落吃着糠粮。
沈乾走到他面前放下银子。
“这位小哥,能否请你帮个忙?”
……
待如意抱着藕荷膏和糖葫芦从人群中挤回来,就见沈乾正靠在窗口小榻上看风景。
“回来了。”
沈乾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满足得露出嘴角的小梨涡笑眯眯道:“这宫里的东西虽然精致,到底少了一丝烟火气。”
“郡主要是喜欢吃,奴婢以后经常差人买就是了。”
“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贪嘴,更不能让旁人知道自己的喜好。”
如意歪了歪头,沈乾也不再多解释,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
“拿下去吧。”
两人吃完饭又逛了会街,挑了几样新出的首饰,便见定北王府的马车来接,沈乾摇着扇子叹了口气。
见她唉声叹气的,如意抿嘴一笑:“天色不早,郡主再不回去王妃又得担心哭了。”
沈乾拿扇子轻拍了下她的脑袋:“你现在胆子倒是大了,居然敢编排起娘亲。”
如意吐了吐舌头:“郡主若是再逛会儿,我这手上可抱不动了。”
回了府邸,沈乾又恢复了以往每日在府中锻炼身体的日子。
许是强身健体,新陈代谢也快,她身上的伤疤都好得更快了些。
这些天沈乾从未出过府,只迟柔跑来找她八卦。
“听说霜儿的脸毁了。”迟柔皱眉道。
沈乾拿帕子擦汗的手微顿:“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具体,只街头巷角都在传陈家二小姐因为自己毁容心里愤恨,嫉妒庶妹得到鲁国公小公子的青睐,所以将庶妹的脸也毁了。
还有相国夫人因为相国许久未去她房里,欲求不满,同府上小厮私通无意间被家中侍妾发现,所以才设计逼死那侍妾,想要杀人灭口。
还有的说那相国因为九千岁看中陈拂雪,为了权势将陈拂雪暗地里献给九千岁当对食。总之什么话都有,整个帝都都传遍了!
我也不知真假,去相国看望霜儿,但她现在不愿意见人,成日将自己反锁在屋子里。我去的时候问了她的贴身丫鬟,丫鬟亲眼看到陈拂雪用簪子霜儿的脸,的确是毁容了。”
迟柔恨恨道,“这两个毒妇,害了她娘亲不成还要再毁了她!活该谣言缠身!”
见沈乾沉默不语,迟柔无奈:“你不打算去看看她?”
“我前些天去过了。”沈乾淡淡道,“她现在需要的是时间,不是安慰。”
“真搞不懂你怎么想的。平日里同她亲近,如今这般变故你却像是一点也不担心。”迟柔摇了摇头,“我是怕她生逢变故一时想不开随她娘去了。”
“不会。”
听到她这般的果决,迟柔一愣满眼不解:“为何?”
沈乾没有回答,她起身望着亭外的湖泊,心下却有一丝莫名的不安。
陈拂霜倘若真被嫡亲的姐姐划伤了脸,相国府为了名声一定会拼命捂住消息。
可现在的相国府却像是四处漏风的洞一样,真的假的消息掺在一起一股脑的往外涌。
沈乾暂时没打算再去看望陈拂霜,却没想到陈拂霜派人来找她上府上一叙。
见来人的确是相国府的小厮,沈乾便上了车。
车到半路,沈乾撩开帘子,却见这并不是去相国府的路,而是中途拐了弯去了一处偏僻的宅子。
她面不改色,静观其变,只取下发间的簪子藏在袖中。
马车从宅子后门入内,就瞧见敬宝侯在一旁。
“宝公公?”沈乾挑了挑眉,“是都督要见我?”
敬宝朝她微微垂首一笑:“都督正在里面呢,郡主随我来。”
沈乾听到这话松了口气,将簪子重新插在头上。
敬宝见了眼中倒是闪过一丝惊讶,却也并没有多说,只将她引到了一处院门前,便离开。
沈乾进了院子就瞧见九千岁正在那逗鸟儿,她走上前笑道,“都督怎么今日想起我了?”
九千岁放下手中的长勺,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语气倒是漫不经心,却带着一丝森然:“看来咱家的确是对你太宽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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