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乾见她面色镇定,点点头,接过她递上的木板:“小心。”
说罢深吸一口气从破洞处跃下,跳入水中。
那宫女见她入了水,便立刻转身离开。
“咳咳……”
冰冷的河水伴着夜风席卷全身,寒意刺骨。
脸上的伤口浸了河水隐隐发疼,沈乾咬着牙抱紧浮板朝船外飘浮。
原本船底的火焰早已经冲入上层船舱,迅速燃烧了整座龙船。
火光冲天,华丽的龙船上一片尖叫哀嚎,凄惨如夜鬼嘶吼。
水面上不断有烧断的木块砸下,还有人投入水中的声音。
小皇帝因为新得舞姬兴致高涨,今夜宴请了众臣赏舞。如今在龙船上的皆是朝廷重臣,世家子弟。
突如其来的漫天大火,让所有人不知所措,慌乱逃窜。
其他船上侍卫见了早已纷纷划着小船来接,但到底杯水车薪。
火势太快,来不及救所有人。更致命的是大赵定都北方,世家贵族又都是自小养尊处优,不如南人水性。
仓促之下跳河求生者比比皆是,各处落水,根本救不过来。
一时之间,烧死的,淹死的,江河之上嘶吼哀嚎响彻云霄,原本华丽奢靡的龙船此时仿佛森罗地狱。扭曲肆虐的火光将水面都映照得发红,犹如光怪陆离,魑魅魍魉横行的血海深渊。
沈乾此时在龙船背面,她原本想向救援的船只处游去求救,却看到一艘小船在不远处划来。
小船上,诸葛鸿一身白衣端坐其中,鎏金划船送他离开。
妈的,真是遇鬼不遇人。
眼见小船离她这边越来越近,沈乾猛得憋气潜入水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船只悠悠远去,沈乾才从水中探头,艰难的趴在浮板上大口喘气。
好在她平日里尽心同迟柔学水性,不然真渡不过这一劫。
然而夜里河面风大,此时河上波澜渐起,风浪叠涌。沈乾抱着的木板在汹涌的波浪中被推得离船队越来越远。
她死死抓住浮木,想要呼喊却已经嗓音嘶哑,没了力气。微弱的声音被风浪掩盖,没有人听到。
今夜几经生死搏斗,沈乾早已身心俱疲,再加之药效未过,她趴在木板上意识渐渐模糊。
最终,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第36章 . 大难不死(一) 必有后福
清晨, 天色朦胧。
太阳还未升起时,玉花便从农家小屋里醒来,起床将屋子打扫干净后便抱着一桶衣服到离家不远的河边清洗。
然而刚到河边,她就瞧见岸边似乎飘着一件粉黄色的衣服。走上前仔细一瞧, 却见是个女子。
那女子被河水冲到了浅滩, 身旁不远处还有一块浮木。
玉花顿时吓得大惊失色,连忙跑回家喊道:“阿爹, 阿爹, 河里有个女鬼!”
……
疼, 浑身上下都像是被疼痛包裹住,连呼吸都带着痛意。
耳边似乎隐隐有声音传来,像是女人的声音。
沈乾感到浑身乏力燥热, 头晕沉疼痛的很。
她喘着重气竭力睁开双眼, 入眼便是破陋的屋顶,还有水滴从上面滴落。
“你醒啦。”
耳边传来娇俏又惊喜的声音,沈乾微微偏头望去,就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正抱着一个药筒在捣弄, 见她看过来, 连忙起身, 将手往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 走到自己身边察看。
“你感觉怎么样?”她问道。
沈乾长了长口:“这是哪里?”
“是我家。”那姑娘坐在她身边笑道, “我今早在河边发现你的,见你还有口气就把你带了回来。”
沈乾听到这话,动了动身子, 想要起身,那姑娘见了连忙按住她:“别动,你受了伤, 脸上身上都有,我才给你换上药。”
“多谢。”沈乾只得躺下,轻轻道。
“没事。”那姑娘笑眯眯问着,“我叫玉花,姐姐你叫我阿花就好了。姐姐你是哪里人啊,怎么会落水呢?而且你身上有几处烧伤,不过还好都是轻伤,敷上药就好了。但是脸上和额头上的伤比较严重,加上在河里泡了许久,阿爹说这些草药只能让你伤口愈合,但是很可能要留疤的。”
沈乾无力的勾了勾嘴角:“能活命就好。”
顿了顿,又道:“阿花,敢问这里是在什么地方?”
“这里是青鱼村,从这里到月河镇要一天的路程,是最近的村子啦。”
沈乾听到这话,没再说些什么。
“谢谢。”她扯了扯嘴角,似乎有些累了。
玉花见她面色疲惫,也不再打扰,只柔声说道:“你放心在这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就喊一嗓子,我和我爹娘弟弟就在旁屋里住着。”
说罢拿着药筒出了房间。
听到“吱嘎”的关门声,沈乾合上沉重的眼皮,却并没有睡去。
脑海中思绪万千,青鱼村,离最近的镇子都要一天的路程,想来很是偏僻。
她应当是昨日顺着风浪被冲到了下游,如今大难不死已是万幸。
身上的衣服都被换下了,现在只穿着一件粗布里衣,各处伤口包裹着纱布。面上清凉,想来是药草覆盖。
想到昨夜发生的一切,沈乾心下筹谋。
昨日死在那场火灾里的人不在少数,不论是淹死还是烧死,都是尸骨无存。
怜妃死了,她最后与那蓝衣宫女分离后也再没人见过自己。
这么想来,在世人眼里她也已经是个死人。
沈乾眼皮微动,诸葛鸿现在对她怕是非置之死地不可,倘若回到帝都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还有九千岁……她心里惴惴不安,总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却不敢去想。
总之,不若借此机会死遁,离开波澜诡谲危机四起的帝都朝堂。
她有厨艺,会调香,又有现代的管理思维,到哪里都不至于饿死。总好过在帝都成日栗栗危惧,提心吊胆随时身首异处来得好。
正这么思忖着,就听到门外传来激烈的争执声和孩子的哭声。
“这个你不能拿!这不是咱家的东西!”
“放屁!在家里的就是我的东西!你给我起开!”
“哥!这个真的不能拿!你怎么能这么无赖呢!”
那粗旷的声音再次传来:“死丫头你再不松手别怪我扇你!”
沈乾被吵嚷得头脑烦闷,艰难的爬起身子穿上鞋走下床。
推开门,就瞧见玉花正死死抱着一裹衣物,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拉扯着衣服,满身戾气。
他们旁边地上坐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娃娃,正拿着木棍朝男人身上砸去。
眼见扬起巴掌就要打下,玉花吓得紧紧闭上眼睛,双手却不松开。
“阿花,给他吧。”
听到这声音,两人皆是一滞,朝声音处望去,就见沈乾手抵着门框淡淡道。
“可是,可是这是姐姐你的东西啊。”
“没关系。”沈乾轻轻扯了扯嘴角,“以后也用不到了。既然是你们家救了我,这些东西就当作谢礼,给他吧。”
听到这话,玉花咬了咬嘴唇,最终放了手。
那男人见状将衣服扯到怀里,瞧了眼沈乾便朝小院外急吼吼的快步离开。
玉花气得跺脚,朝门口淬了一口,走上前扶着沈乾进屋坐下。
“姐姐,你快坐下休息。”
沈乾道了谢,柔声道:“阿花,你爹娘呢?”
“阿爹白日里要去山上采药或者去村里出诊,阿娘去给村里王大富家帮佣,平日里家中就我和弟弟在。我那哥哥……”
提到他,玉花就满脸怒气,“我那哥哥是个地痞流氓,成日吃喝嫖赌,拿家里的钱出去花天酒地。这下怕是拿了你的衣裳去城里讨好他那姘头去了!”
沈乾瞧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嘴角微扬,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从手腕上取下金镯子:“这个给你。”
玉花见了连忙摆着手拒绝:“不不不,姐姐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你救了我我自然是要谢你的,再者这也并非全是给你的。”
沈乾轻声道,“你去村里找信得过的铁匠,把里面的宝石取出来,再将这镯子给溶了,割成碎金块。金子你们留下,三颗宝石给你们,剩下一颗给我。拿了宝石便去镇上换钱,然后搬离这村子,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换宝石的时候戴上蓑帽,别让人认出来。”
听着她这番嘱咐,玉花有些困惑:“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是规矩。”沈乾缓缓道,“因为像这类首饰算是传家的东西,但是现在我落了难,要变卖传家之物就需要将东西给融了,这样才不会让自家的东西落入旁人手中,不辜负祖宗。”
她一本正经的胡扯,然而玉花却信以为真,瞪大了眼睛:“既然是传家的东西,那这我更不能要了!”
“阿花,知恩图报也是老祖宗的教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救了我我自然要报恩,不然一辈子心里不痛快。这金子你心安理得的拿着,但是财不外露,溶了之后跟爹娘尽早搬走。”
“这……好吧。等爹娘回来,我同他们商量商量。”
沈乾微微一笑,不再多说。
想起方才那男人色眯眯的贪婪眼神,她垂下眼帘,原本还想在这里修养些时日,现在看来必须要尽早离开这里。
晚上,阿花等爹娘回家之后,拉着他们同说了白日里沈乾同她说的话。
马大嫂见沈乾居然将金镯子给了他们,搓了搓手一时有些激动。
马大夫也是头次见到这么大颗的宝石,他早年外出游诊也算是见过些世面,思忖片刻沈乾说的话,一拍大腿。
“行,既然姑娘这么说了,那咱们也收下。只是这宝石太过贵重,咱们不要,这金子就算是诊费。阿花你现在就去收拾东西,咱们明天一早溶了金子就离开。”
马大嫂倒是有些踌躇:“那,那老大咋办?”
“那个逆子!哼,他成日花天酒地,就让他自己赚钱去嫖去赌!我怎么生出这么个混账东西来!怎么?我还能养他一辈子?!你若是想被他磨死你就留下!”
玉花听到这话,见能摆脱了那流氓哥哥高兴得很,立刻起身道:“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第二日,沈乾起床就见玉花兴冲冲的跑进屋里道。
“姐姐,这镯子我爹已经溶好了,我爹说了这些宝石都给你,咱家只拿金子,就当作是诊费。”
她又将怀里的包裹递给她,“这里面都是我以前做的衣物,都是没穿过的你别嫌弃。”
“谢谢你了,阿花。”
沈乾接过包裹和宝石,这宝石他们不拿也好,西域宝石罕见,若是外露怕引人注目。
“姐姐,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你的伤还没好,我爹爹到底是大夫,咱们路上也能照顾你。”
沈乾摇摇头,“我还有事情要做,就不和你们一道了。”
玉花见她坚持,心里有些失落却也没再多说,又给她在包里塞了些马大嫂一大早烙好的糖饼:“这些饼姐姐你留在路上吃。”
“对了,你们打算去哪里?”
玉花笑眯眯回道:“阿爹打算带咱们回蜀州老家开间药铺。”
沈乾听到这话彻底放下心来。
巴蜀群山环绕,地势险峻,虽属大赵,但更像藩国,更重要的是,那里一向归祈玉阁管辖,大赵插不进手。
祈玉阁,明面上买卖珠宝起家,乃天才第一富商,实际上暗地里干的是走私军器的勾当。
因着极为看重血系族亲,所以极其排外。
大赵在蜀州所设官员实际上都是蜀州当地族系,当地官员和祈玉阁本就是一脉血亲,祈玉阁又善于研发精巧先进的武器,不论射程还是威力都更大。
不论朝堂还是江湖,只要给钱什么都敢卖,所以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却因当地地势复杂,屡攻不下只能议和。
原著男主谋反,很大一部分兵器便是从祈玉阁购买。这祈玉阁的阁主也是女主的备胎一枚。
玉花一家既然是巴蜀人,那去蜀州就等于收到了庇护,应当不会因为这镯子收到牵连。
想到这里,沈乾也笑道:“那以后若是我有机会去蜀州,便去你家做客。”
“好啊,姐姐您来了咱们一定好酒好肉伺候!”
等到旭日从地平面升起,玉花一家已经将行囊都搬上了马车。
沈乾坐在后车上,随着他们到了村口便拿起包裹下了车。
玉花还是有些担心:“姐姐,要不你还是同咱们一起吧,或者你要去哪里,我们可以先送你去啊。”
沈乾摇了摇头,微微一笑嘴角的小梨涡若隐若现:“日后也莫要同旁人提起我了,阿花,有缘再见。”
马大夫和马大嫂也同她道了别后,扬鞭挥起,马车颠簸着朝远方驶去。
沈乾望着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的马车,笑着挥了挥手,转身朝另一个路口走去。
她深吸一口气,望着五彩霞光下映照着的山川草木。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会好好活下去。
第37章 . 大难不死(二) 又遇故人
半个月后
清晨的小镇上还留着昨夜月色的宁静。只已经偶尔一两个船夫撑着长篙在小桥下划过。
碧水悠悠, 小舟轻摇。竹尖点水,河面泛起阵阵涟漪,带着江南特有的清雅湿漉。
袅袅炊烟从墨瓦白墙后升起,伴着人间烟火气, 小镇上的客栈纷纷开门迎客。
小二站在门前打着哈欠, 就瞧见小桥上一个清瘦的身影牵着马款款走来。
他一瞧,见那小公子长相清秀, 剑眉之下却有着一双杏眼, 很是好看。
只可惜右脸上一道浅疤, 破坏了这美感,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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