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第一眼看上的,自然是秦清。秦清是世子,早晚要承袭国公之位。配自己女儿,便应了那句珠联璧合,天造地设。
“哪个是冷霜?”秦礼饶有兴致,视线从陆府里的几个小辈上一一划过,“听说子阙宠女儿宠得厉害,也不知我送的礼物,能不能合霜儿的心意了?”
孙氏闻话,眉开眼笑的将陆冷霜的身子往前一推,“国公爷不论送什么,冷霜都会喜欢的,对么?”
陆冷霜眨巴着眼睛,笃定地点了点头,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盯住秦清身上的玉佩,笑道:“秦清哥哥,这个玉佩漂亮得紧,能不能送给我当礼物?”
“不能。”
少年张口拒绝,下意识地用手攥紧了玉佩,摇了摇头。一脸不耐烦地往身后指了指,“你的礼物在那儿。”
当众吃了闭门羹,陆冷霜的面上颇有些挂不住。她咬着牙,面色变了一变,而后,又故作若无其事地道:“那秦清哥哥,你送我什么礼物?”
“我又不认识你,为何要给你送礼物?”
秦清昂起头,抬脚后退一步,离陆冷霜足足有一尺远。而后,又将头偏向一边,不再去看她。
“清儿,冷霜既然想要玉佩,你送她便是。回头,为父再买一块一模一样的给你,好不好?”
秦礼佯装发怒,但说在口中的语气,换做是谁也能听出来,那分明是在哄。
“不,这是娘留给我的,我不给她。”秦清倔强的摇摇头,丝毫不妥协。
秦清的娘,是秦礼的正夫人凌氏。凌氏从小便与秦礼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做了夫妻后,二人更是琴瑟和鸣,恩爱甜蜜。
谁曾想,天不遂人愿。昔年在生下秦清时,凌氏因为难产而死。秦礼为此足足伤心了数年,还立下重誓,永不再娶。
这件事,陆相曾几何时也听人提起过,担心刚才的一来二去,戳到了秦礼的痛处,抬手将陆冷霜的身子往身后一拉,面色铁青地命令道:“冷霜,休得胡闹。”
陆微月送她的玉镯,被迫物归原主。问秦清索要玉佩,被拒绝。刚才又莫名其妙的被父亲斥责一顿,陆冷霜越想越觉得委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声哭,倒叫陆微月来了兴致,她刚想回眸去看,却冥冥觉得有人也在看她,便忍住心头的好奇,将头缩了回去。
孙氏看着陆相的脸又变得铁青,知道他在生气。但当着秦国公的面,又不好直接拿手直接去捂陆冷霜的嘴。只能将头微微一低,附在女儿耳畔说一些安慰之言。
陆冷霜根本听不进去。
她今天受了太多委屈,恨不得哭上三天三夜,才好受。
秦礼尴尬地抿了抿嘴唇,杵在原地,一时手足无措。秦清已经将话挑明,是他亲娘的遗物,他也就没办法狠着心肠,将玉佩夺过来,转送他人。
其实,不仅儿子舍不得,他心里也舍不得。再怎么说,那也是自己亡妻的遗物。
在此之际,秦凌忽然站了出来,他将腰上的挂着的玉佩,解下来,握在手中,递给哭得梨花带雨的陆冷霜,轻声道:“把我的玉佩,送给你好不好?”
陆冷霜闻言,渐渐止住了哭声。她抬手擦擦未干的泪花,从指缝中看了看秦凌掌心托着的那枚玉佩,转哭为笑。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得意洋洋的瞥了一眼秦清,像是故意说给他听似的,朗声道:“谢谢秦凌哥哥。”
看见陆冷霜的视线落在秦清身上,秦凌的眉心微微一皱,迅速的又展开。他不发一言的又退回去,双手背后,小心谨慎地重新站在秦国公的身后。
他只当没看到他爹投来的那道满意的目光,面上平平淡淡的,没有过分的欢喜,也没有失落。
另一边,秦清的表现则完全与他不同,他显然没将陆冷霜的话听进心里,而是伸手若无其事地往长廊西边指了指,扭头问陆远和,“陆伯伯,那个姑娘是谁?”
这一问,所有人都转过了头。
陆远和咬唇,笑了笑,“那是微月,她大病初愈,身子不好,就没叫他来拜见国公爷。国公爷不会怪罪吧?”
“说的哪里话。”秦礼也笑,视线落在陆微月的背上。见她身影瘦小,长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便问一句,“微月怎么了?”
“前几日淋了场雨,昏迷了好些时日。今儿个才下床,难免带一些病气。我也是担心,小女再将病气过给国公。”
“我没有那么娇弱。”秦礼摆摆手,爽朗的笑。昔年凌氏也瘦弱,又喜吃素,整个人瘦得像一张薄纸。他看着心疼,但又不忍违背她的意愿,只好由着她去。
谁曾想?
若非如此,当年生秦清时,恐怕也不至于难产。瞧见陆微月,秦礼触景生情,鼻头便有些发涩。
“好端端的怎么会淋雨?”秦清吸了吸鼻子,望着陆相,满脸好奇。
再不济,陆微月也是府中的六小姐。无论走到哪儿,也该有丫鬟跟着。丫鬟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叫主子淋雨。
陆相闻言,胸口猛然一惊。
他近来正忙着朝堂上的事,自然无暇顾及陆微月的病。更别说去寻根究底,探查其中的根源。
被秦清一提醒,他恍觉五雷轰顶。除非心智不全,不知道避雨。或者,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而走不得。
不然,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怎么也不可能因为淋雨,生那么大的病。
难道?
他的眸光转凉,看向孙氏。孙氏紧紧的咬住嘴唇,从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正准备张口解释。
陆冷霜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她嘟着一张小嘴,眉毛一扬,瞪着秦清,朗声道:“你不知道吧?上次捉迷藏,六姐在树林里迷了路,凑巧又下了倾盆大雨,这才被淋坏了!”
秦清看她一眼,没有再吭声。而是,向陆相行了一礼,恭敬道:“陆伯伯,我去瞧瞧微月。”
“清儿……”陆相的眼底闪过一丝讶异,生怕回头秦清再染上病,张张嘴便想劝阻。
结果,秦礼哈哈一笑道:“不必担心,且由着他去罢。”
自己的儿子从小没见过亲娘长什么模样,每每问起他,他也只能说,你娘很瘦,瘦得很漂亮。
所以,这会儿秦礼只道是自己的儿子,也像他一般,念起旧情来。当下,也不去拦他,甚至还将他的身子,往前一推,叮嘱了一句:“问问微月的病情,回头把府上的郎中请过来。”
孙氏皱起了眉头,心底泛起一阵苦涩。
陆冷霜则虎视眈眈,狠狠盯住少年的越离越远的背影。
凭什么,今天是她的生辰,她才该是主角才对!
“娘,我也要去。”
感觉到被陆微月抢了风头,陆冷霜心里愤愤不平,便跺着脚,冲着孙氏撒娇。
陆相听见她的话,唯恐再惹出什么乱子,眉头一皱,冷冰冰的命令道:“冷霜,你不许去!”
第10章 . 撞见 你怎么知道我是世子?
烈日炎炎,高挂在头顶。攀附在长廊上的绿藤,嫩绿的叶片被晒得耷拉下来,看起来毫无生气。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明媚的天光底下,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夏荷的眼前一亮,轻轻拍了拍陆微月的肩膀,小声的提醒道:“秦公子来了。”
秦公子?是秦清还是秦凌?他来做什么?
陆微月的胸口一紧,兀自忐忑不安。绷着一张脸,将头又往里面转了转。
夏荷以为她没听到,拔高了音量,“姑娘,秦公子来了。”
她虽是个下人,到底也知道秦国公位高权重,不好得罪。生怕自家姑娘此举,再惹得秦国公不快,连声提醒。
见陆微月没有反应,秦清抬脚上了石阶,满眼含笑。
小小的少女环抱双臂,似乎是极冷。虽是夏日,她的身上还穿着春日的长衫,与廊外毒辣的艳阳天一比,显得格格不入。
“你是陆微月?”
少年问的直接,清清淡淡略显低沉的声音,听在耳中,倒觉得十分好听。
不是秦凌。
陆微月觉得胸口一松,缓缓抬起了眸子。少年的眉眼疏朗俊秀,稍显青涩。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明亮干净。剑眉入鬓,英气勃勃。
这张脸,她上辈子见过许多次,却从未瞧清楚过。
昔年,她是他的兄嫂,恪守妇道,自然不会多看他一眼。
但今时今日,二人不过咫尺之遥,她看得就格外真切。
其实,单纯论相貌,秦凌稍胜一筹。只不过,秦凌长相偏娇柔,缺少男儿气概。远不如秦清看起来舒服。
她看得入神,并未注意到少年也正用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正在认认真真的打量她。
及至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陆微月如同被电击了一般,脸涨得通红,匆忙地又将头低下去。倒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前世的记忆倏地一下飞入了脑中。
上辈子,她与秦清同病相怜,被陆冷霜和秦凌双重背叛不说。到最后,一个被推下水而死,一个成了痴傻儿。
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儿去。
“你是陆微月?”见她不吭声,少年低眉,又问了一遍。
她心里恨的是秦凌,也就没必要躲着秦清。想通这一点,陆微月淡淡地点了点头。攥着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将头重新抬了起来。
“世子爷,是有什么事么?”
陆微月扭头望着远处乌泱泱的人群,满心疑惑的问秦清。
前世,陆冷霜十一岁的生日宴,她因为身体染恙并未参加。所以,她根本不知道,秦国公府会来人。
这一点,倒还情有可原。毕竟,秦国公与她爹交好,会登门拜访,也算不得奇事。
真正叫她想不明白的,是秦清的举动。如果她没有记错,出阁之前她从未见过秦清。他又为何会离开热闹的人群,特地跑来找她?
为了乘凉?
长廊下并不凉快,而且,恰恰相反因为没有风,又被日光照射,长廊下眼下其实热得厉害。
“你怎么知道我是世子?”少年的视线灼热,似乎要将她看穿一般,“我记得我们之前从未见过面。”
上辈子,她叫秦清世子爷叫得惯了。适才因着心里好奇,并未深思熟虑。一张口,就喊成了世子爷。
陆微月咬着嘴唇,目光躲闪,急出了一身的冷汗。
为什么知道?
她总不能说,因为上辈子我见过你,或者说因为上辈子我亲眼见你便傻了诸如此类的话。
想来想去,陆微月硬着头皮,往远处指了指,“因为你兄长比你看起来老一些。”
“你这样是在说我年轻咯?”秦清眨巴着眼睛,扬起嘴角笑了笑,而后称赞道:“不错,有眼光。”
见秦清并未怀疑,陆微月暗暗松了口气,又问道:“世子爷还没说是来做什么呢?”
“听说你病了,我便来瞧瞧你。”秦清说起话来,格外热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俩从小青梅竹马,感情格外深厚。
“劳烦挂念,全好了。”
对着秦清那张天真无邪,一脸阳光的脸,陆微月心底发酸。
可惜了。
可惜了这张好面皮与尊贵的身份。
秦清并未察觉到陆微月的表情变化,丝毫不加避讳地,一屁股坐在了陆微月对面的椅子上,又急急的拿起桌上的白玉瓷壶,似乎是要往青花瓷杯中倒水。
不过,壶中早就空空如也,一滴水也没剩下。
“我想喝水。”秦清拎起玉壶,在半空里摇了几下,冲夏荷使使眼色。
他这会儿渴得厉害,觉得嗓子冒烟。
夏荷并未伸手去接,反而担忧的朝着陆微月的方向望了一眼。
穿着藕荷色春衫的少女一手撑住头,靠在椅背上。原本白皙的脸蛋,完全失去了血色。那两片绯红色的薄唇,也渐渐变成了惨白惨白的颜色。
“姑娘。”夏荷急忙伸手去推陆微月。
秦清吓了一跳,将茶壶放在桌上,腾地站起来,皱起眉头也去问夏荷,“她怎么了?”
他刚才明明还看见她通红通红的,似苹果一般的脸蛋,看起来并不像大病初愈时那般娇弱。这会儿,怎么说昏就昏过去了。
夏荷拿起帕子,一边擦拭着陆微月额头上的汗珠,一边道:“姑娘自打上次病了之后,就不敢听人提起水字……”
夏荷这么一解释,秦清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他。
他满心歉疚,咬紧唇瓣,笃定道:“我背她回去。”
夏荷吃了一惊,犹豫不决道:“您?”
秦清走过去,蹲在陆微月的脚边,用命令般的口气道:“夏荷,你快扶她上来。”
他几乎没费任何力气,就站了起来。背上的少女,轻盈得像张纸。
他背着她,本想一路小跑,但又害怕颠簸起来,她会更难受。只好强压下心头的担心,尽量将步子迈得快而稳。
“夏荷,这是怎么了?”
适才陆相等一众人,关注点并不在长廊上。这会儿见秦清驼着陆微月在烈日底下一路疾走,陆相倒吸了一口凉气,赶忙问一句。
“回老爷,姑娘的老毛病又犯了。”夏荷埋着头,心烦意乱的答一句。
陆相微眯双眼,忧心地看一眼秦国公,又转眸看着海蓝道:“你去将六姑娘送回房。”
“是。”
海蓝搓着手,急匆匆地从人群里跑出去,站在秦清跟前,随时准备要接过陆微月。
挺拔的少年,眉心一皱。重重的摇了摇头,用一种不容人拒绝的态度,斩钉截铁道:“陆伯伯,是我害微月犯病,侄儿心中愧疚,一定要看着微月好起来才能安心!”
“清儿,你也不必太愧疚。微月的病,仔细也不是什么大病。不如就按照你陆伯父的意思,叫海蓝送回去。大热的天,回头你再中暑了。你陆伯伯心里可过意不去。”
虽才见过秦清一次,但孙氏已经拿他当女婿看。是以,此刻见秦清与陆微月关系亲密,她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儿,便故作深明大义的也跟着劝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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