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们过来的,说了不许任何人打扰。”秦凌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温度。
夏荷急忙解释:“夫人,做了点心,想……想……”
话还没说完,秦凌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厌恶地看了她一眼道:“不稀罕。”
短短三个字,就像是晴天霹雳,轻易地就击碎了她夫妻琴瑟和鸣的全部幻想。她呆呆的愣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盯着他看。
然而,秦凌的表情并没有丝毫缓和,反而变本加厉。他绷着脸,两片薄唇一张一合,吐出一句冷若冰霜的话。
“愣着做什么!以后没我的吩咐,你就在自己的园子里呆着,不准出来随意活动!”
“子决,小事而已,犯不着大发雷霆。”见情势严峻,里面的人走出来打圆场,“不管怎么说,尊夫人也是一片好意。”
那人一说话,秦凌立马就换上一副笑脸,“周大人,让您见笑了。贱内不懂规矩,实在唐突了您。”
“不敢,不敢。尊夫人贵为相府千金,老夫今日得见已是有幸,哪里敢说什么唐突。”那人言笑晏晏,口气甚为谦和。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秦陆两家结了姻亲。就算她是庶出,但到底是陆相的亲女儿。
连个外人都知道顾着她爹的面子,对她以礼相待。
可他呢?!
“还不快来见过工部侍郎周玉卿周大人。”秦凌的面色稍霁,口气却仍是冷冰冰的。一如此刻窗外阴冷的北风,又或者是光亮照射不到的地窖。
周、玉、卿。
秦凌说的就是这个名字。不过,当时她正因为秦凌的冷淡态度而心灰意冷,根本没心思去仔细打量周玉卿的模样,更别说去猜测他们二人的谈话内容。只简单问了声好,就匆匆离开了。
现在想想,她与秦凌的关系应该就是从那日之后急转直下,及至到后来反目成仇。
当然,只是秦凌单方面的反目成仇。
前世她娘死的不明不白,她在陆府里饱受冷落,府里府外连个帮她说句话的人也没有,她哪里有底气同他抗争?
到头来,所有的委屈与不甘,只能打碎了往自己肚子里咽。
即便是如此,临死之前,她还保留着对秦凌的哪怕一丝丝的希冀。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念及夫妻之情,给她留一点体面。
可等来等去,换来的又是什么?
想到这里,陆微月深吸一口气,庆幸命运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让她可以仔细的看清楚一些事情背后的关联。
比如,她现在基本上可以断定,秦凌与周玉卿的关系一定不只是官场同僚那么简单。而且,她有种预感,当天他们二人一定是在谋划什么事情,并且是一件万无一失,详细周密的事。
否则,依着秦凌小心谨慎的性子,断不会轻易的就在明面上同她撕破脸面。
会是什么事呢?难道是篡夺国公府世子之位这件事?
那王文远呢?跟这件事没有关系?
秦凌是王文远的部下,王文远又同周玉卿有着卞城案的交情,关系自然非比寻常。他参与谋划,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那如果真是这样,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仅是为了帮秦凌夺得世子之位?还是说,通过秦凌达到控制国公府的目的?
第106章 . 路窄 世子爷,你的这位好友面熟得很,……
见陆微月眉心皱成一团, 秦清便猜到她是想起了前世之事,心下不免有些心疼。
前世他们大概也算的上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结局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儿去。
但此生, 既然给他们重新来过的机会,就万万不能容忍相同的事情再次发生。
他略一沉吟, 便转头看向海蓝,缓缓说道:“若真如海总管刚才所说, 王文远也参与其中。那么,那件事便说得通了。”
“什么事?”陆微月与海蓝不约而同的问道。
“冯林先获罪时,我曾派人留意过冯府的动向, 当时有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到王文远府上递了封信。但是, 在此之前, 王文远与冯俊二人私下并无任何来往, 反倒是与周玉卿交往密切。”
“这就奇怪了。王文远与周玉卿二人官阶相同, 在求情之事上发挥的作用自然也大差不差,冯俊又何必舍亲求疏?”
陆微月从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仔细聆听着秦清的猜测, 很快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儿, “莫不是当今圣上更看重王文远?”
话音落,她与秦清默契的一同看向海蓝。海蓝长陪她爹左右,朝堂之事应该比他们知道的多。
海蓝却是摇头, 不置可否道:“卑职倒从未听陆相说起这些。”
“那……卞城当年的旧案,总管可知其中细节?”秦清又问道, 他急于弄清这其中的缘由,语气便有些急切。
这颇不像秦清一贯的风格,陆微月不由得愣了一愣,目光略过少年的面庞。
此刻, 秦清的双眸漆黑,像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水。两道昂扬的剑眉之间,荡漾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忧。
想到他们之间息息相关的命运,陆微月的心头忽然一热。秦清的存在让她安心,至少,她终于不用独自一人像前世那样走向飞蛾扑火的结局。
“倒也了解一些。”见秦清态度严肃,海蓝不敢有所迟疑,忙回答道:“卞城盛产菊花,所以当地有许多人做花卉生意。每年中秋节,卞城县丞都会挑选一批上好的菊花进供到京城,以供皇上和各宫妃嫔赏玩。
卞城被灭门的那家人姓司徒,做的正是这门生意。他们家的菊花品目繁多,每年都能产出不少精品。被挑选上的送到京城的花里,倒有一大半儿出自司徒家。有了朝廷专攻这个招牌在,司徒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攒下了滔天的富贵。
当然,风头太过,难免招人红眼。当年杀了司徒家满门的是一个叫什么何幕云的,就是司徒家生意场上的对头何家的大少爷。”
“是利益场上的纷争,还是两家本身就有血海深仇?”
陆微月有些疑问,通常来说,生意场上的事情应该是掀不起这么大的风浪,除非这之间还隐藏着别的什么事情。
“卑职记得最后调查的结论,就是说何幕云因为自家的生意被司徒家抢走,心生怨恨,一气之下才”做出了这般残忍的举动。”
海蓝言辞恳切,一定是有十足的把握,才敢断然下结论。
陆微月一时心下戚戚,连忙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热水下肚,她才觉得身上暖和了些。
一个人仅仅因为被人抢了生意,就杀了别人全家。这个说法,着实有些不合情理。除非那个何幕云是极端心思歹毒,手段狠辣之人。
但这种可能性真的存在吗?或者说,存在的可能性有多大?
显然,秦清也在怀疑这件事。
陆微月见他摇摇头,目光落在黑漆漆的屋外,一脸的怀疑。
“后来呢?”
“后来何幕云畏罪自杀,但是因为这件事影响太过恶劣。皇上还是下旨,抄了何家满门,男丁一律斩首,女眷则流放。”
抄家?流放?
陆微月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思议,作为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一国之君,做出的任何决定一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过的。
更何况是像抄家、流放这样的重大决定,如果不是掌握了何幕云杀人的关键性证据,否则单凭口供,嘉陵帝断不会下旨昭告天下。
可偏偏这件事无论怎么看,都存在明显的破绽。
秦清也有相同的疑问,“如果事情真的如此简单,可当时卞城官府为何能查了两个多月没有丝毫头绪?反倒是王文远到卞城后不久,就立即破案了呢?”
因为这桩案子跟他毫无关系,所以从知道此事到现在,海蓝从未仔细的去揣摩过这桩案件中的种种细节,以至于此刻被秦清突然一问,当即愣了一下,而后道: “这……卑职就不清楚了。”
闻言,秦清的眉头皱得更紧,像是解不开的绳结。他冥冥之中有种预感,这桩案子的背后一定隐藏着天大的秘密。
或许,这也是不重蹈前世覆辙的突破口。
他张开口,还想再问些别的,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来者不善。
这是首先迸入陆微月脑中的念头,这个茶楼地处偏僻,加上又因为刚才的暴乱,官兵早已清退了所有的百姓。
这会儿,谁又会到这儿来。而且从脚步声来判断,似乎还不止一个人?
天冬立即警惕起来:“世子爷,卑职下去瞧瞧。”
秦清默然点头,目光又情不自禁的落在陆微月身上,心里不由得一阵庆幸。好在陆微月今天是男装打扮,若不然被人瞧见了,给他们俩安一个私相授受的罪名可如何是好。
他是男子,不过被说一句不拘礼节,倒也罢了。
但陆微月一个大家闺秀,若是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与人私相授受,恐怕以后在京中再难抬头做人了。
不过……
一个念头从他的脑中一闪而过,秦清忽然感觉到自己胸口里的那颗红色东西一动,就像是波澜不惊的湖中被人丢进了一颗小石子,也像是一根细小的火柴被人点着。
这还是他两世以来,第一次有这样奇怪的感觉。怕被陆微月瞧见,他急忙背过身去,佯装看门。借机轻吸了一口气,才觉得心绪恢复到最初的平静。
秦清有些异常的举动,并没引起陆微月注意,她此刻正屏着气息,仔细聆听着楼下的动静。
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耗尽了她的力气,她实在不想再摊上什么麻烦事。
不多一会儿,天冬去而复返。不过这一次他推门进来的时候,面色显得有些难看。
“世子爷,是……大少爷。”
秦凌?
陆微月与秦清俱是一惊。
他怎么会来?陆微月的心脏砰砰乱跳,捧着茶盏的手因为紧张,一个没攥紧,翠碧色的茶杯掉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外面的天色越发暗了,厚厚的云层遮柱月亮的清辉。风从狭长的巷弄中吹过,发出呜咽之音,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猛兽,准备将他们完全吞没。
此刻,秦凌就是那个猛兽。
他身穿一袭官府,脚上蹬着一双黑色软靴,一把长刀悬在腰间。漆黑的眼睛也像是浓重的夜色,苍白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从头到脚,全都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瞧见秦清,秦凌紧绷的面容整个舒展开,嘴角似笑非笑的往上扬:“我说今日在府上没瞧见你,原是躲到这里偷闲来了。”
话毕,眼睛环顾四周,最后定格在陆微月面上。
感觉到一道凌厉的目光注视着她,陆微月觉得浑身不自在,索性将头埋下去,正好看到茶碗的碎片。
绿白相见的颜色,泡在湿漉漉的茶水里。
她想到前世坠入水中的场景,跟这茶杯一般的下场。
秦凌笑的更加灿烂,他大跨步往又迈了一步,走到陆微月的椅子旁边,弯下了身子。
“兄长,你做什么?”见他靠近陆微月,秦清不由得担心起来,此刻也顾不上是否合乎礼节,高声喊了一句。
秦凌并没因为他的这句话而停止手中的动作,笑了两声,旋即又说道:“看来世子果然是把我当成了外人,我这个做哥哥的,无非是担心这些碎片再伤到你朋友的脚。所以,将这些碎片捡起来罢了。”
说话间,他举起一片翠绿的碎片,炫耀似的展示给秦清看。
“这种下人的事,怎好劳烦秦大人亲自动手。天冬,你还愣着做什么?”
虽然海蓝一早听闻秦国公府的两个少年不睦已久,但兄弟二人眼前针锋相对的场面,还是让他大受震撼。
陆微月也觉得有些意外。
依着她对秦清的了解,他并非意气用事之人,现如今怎么当着外人的面,连表面的和平也不能维持了。
天冬听出秦清言语间的厌恶,连忙走过去,伸手将秦凌扶起来:“大少爷,您身份尊贵,还是让奴才来吧。”
秦凌的本意原就不在此,天冬一来,他就顺势站了起来。嘴角仍然含着一抹笑,只是这笑容里到底掺杂了两分嘲讽。
“你叫我秦大人?” 他的眼睛瞬也不瞬注视着秦清,语气里带着些玩味:“世子爷,你的这位好友面熟得很,是陆府的人吗?”
他没有等秦清的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瞧见海总管也在这儿,定然是陆府的人不错。”
第107章 . 对峙 孙氏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儿吐出来!……
因为跟陆相打过几次照面, 而每次海蓝都陪侍在侧,所以,秦凌一眼就认出了海蓝。
海蓝笑了笑, 躬身向秦凌作了一揖,“秦大人好眼光, 卑职有礼了。不瞒大人说,这位正我家……三少爷。”
海蓝处事老练, 自然知道男女大防对一个女子来说多么重要。虽说今日秦国公世子与自家六姑娘的相见纯属巧合。
但有的事情,就是越描越黑,倒不如一早撇清楚。
所以, 他盘算了一下, 决定对秦凌隐瞒真相, 擅自就把六姑娘改成了三少爷。之所以特地说成三少爷, 也是因为陆府三少爷陆子风自小体弱多病, 向来不出陆府大门,很少有人认得。
“三少爷?我倒从未见过。”秦凌挑了挑眉,看着陆微月的方向饶有兴趣的道:“论年纪的话, 我是不是也该叫一声三哥?”
秦清攥紧了拳头, 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中。他蓄势待发,但凡秦凌做出一分对陆微月无礼的举动,他都会冲上去。
这边, 陆微月仍旧低头不语。前世痛苦的记忆,让她不愿与秦凌有任何来往, 哪怕是口头上的。
海蓝大抵是猜到她的意思,连忙又将话头接过来:“正是这样呢,卑职记得三少爷出生时,姚姨娘正怀着您。”
一句话说完, 他又连忙移开了话题:“对了,恕卑职多问一句,秦大人,您怎么会来这儿的?”
说起来到底是陆相身旁的贴身总管,秦凌不好驳他的面子。尽管他十分不情愿,还是解释道:“适才有人在烟花庆典上刺杀户部侍郎周大人,因为动静太大闹到皇上那儿去了,皇上当即就下旨让我带人连夜搜查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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