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许愿翻上围墙后,芳菲松开手弯腰喘了几口粗气。
虽然许愿身材娇小不是很重,但是芳菲先前抛东西花了不少力气,现在已然是没有多少余力了。抬头看见许愿半个身子都已越过围墙,芳菲还不忘叮嘱:“你小心着点啊,踩着那大石头慢慢下,别摔着了!”
这边的许愿刚刚跳下石头,转身就看见青石小道上两名姿容殊丽的少年长身玉立,皆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许愿的身形立时一僵。
大事不妙了。
“愿愿!你那边情况怎样?”
听见芳菲在围墙外高声大喊,许愿便更加僵硬了,高长恭并未有任何言语和动作,意味不明,许愿也不知该不该回一声芳菲。
高长恭的视线并未在她身上多停留,随着芳菲的声音响起而瞥了一眼墙头。
即便如此,许愿还是感觉到了若有似无的阴冷。
她低着头不敢多言,指尖不停地搓着衣袖,心中极为纠结,到底要怎样才可以让芳菲意识到里面的情况。
许愿半响都没有回应,便听见芳菲疑惑的声音再次传来:“你怎么不说话?帮我看着点啊,我来了!”
许愿一惊,赶忙扭头向墙头看去,而芳菲的脑袋已经探上了墙头。
……
就在芳菲满心疑惑爬上围墙时,视野里忽然就闯入了那清俊少年的身影,还有那满眼不羁的少年,两人直直与她对视。
——不好意思,打扰了。
芳菲一怔,下意识就想缩回去,却听见那清俊少年的声音蓦然响起:“站住。”
声音不大,却成功威慑到了芳菲。
她身形一僵,鬼使神差地就停住了往回缩的动作,抬眼略显无措地看着围墙下的少年。
“下来。”
他的嗓音即便低沉,却依旧悦耳,眸光清冷,像是冬日里久久不化的寒霜,又似朦胧夜幕中皎洁孤冷的月光。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就只有硬着头皮下去了。
芳菲两腿一蹬,跃过围墙翻身而下,动作麻利地踩着石头跳下来站到了许愿身侧。
高长恭的神情从始至终都没什么变化,但是他身旁的卫玠从看见许愿那一刻起,就微微挑了挑眉一副看好戏的姿态。而此时看见芳菲玉冠束发,长衫广袖,一双琥珀色的瞳孔猛地放大,其中的讶异与惊艳毫不掩饰,嘴唇也是微微张着,但那个“哇”字始终是没有出口。
随即他便笑得更灿烂了,双手抱臂,歪着头肆无忌惮地打量起芳菲来。
“啧啧啧,还挺英俊潇洒的啊。”
若非见识过她女装的模样,卫玠还真会以为这是哪家的翩翩公子,五官竟生得如此精致像女子一样柔美。
“过奖过奖!”即便大难临头,芳菲还是大着胆子以调侃的语气回了一句。
随后便绕过堆了一草地的包裹,乖乖走上前低下头行礼:“芳菲见过殿下……殿下金安。”
芳菲表面还算镇定,其实已经瑟瑟发抖。
但是她没有等来高长恭的怒骂责问,而是风轻云淡的一句:“你既如此想出府,为何不与我说?”
芳菲倏然抬眸,眼中光辉灿烂:“跟殿下说了殿下会答应吗?”
“不会。”
他回答得很果决。
芳菲瞬间沉了脸色,嘟囔着嘴幽怨道:“那不就是了嘛!”
你又不会答应,那还跟你说什么说?
芳菲就知道高长恭会这样,也没有太意外的感觉。
旁边的卫玠没说话了,满眼笑意地瞧着芳菲。
芳菲回瞪了他一眼,这看热闹的心态也太明显了些!不帮她说话就算了,还想等着看她被质问被责罚!
芳菲不甘心地悄悄跺脚,却仍是低着头不敢直视高长恭。
兰陵王可是带有男主光环的人,像芳菲这种拿炮灰女配的角色,自然是不能随意招惹男主,能退则退。
“你一介女流,身份特殊,独自出府恐遇不测,我自是不允。”
高长恭还是面无表情,只是语气稍微放柔和了些,可就是这细微的变化,引来了芳菲小心翼翼地注视:“那殿下的意思是——只要有人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保驾护航,我就可以出府去外面玩了?”
芳菲试探性地问出了口,心中已然重燃希望。
“你可以如此理解。”
他并不否认,意思已经很明显。
芳菲欣喜之余便是惊愕,按理说她现在身份不明,高长恭应该会很忌讳她随意进出府才是,而现在他却给了她可以自由出府的特权。
所谓的男主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相处嘛。
“多谢殿下!”芳菲激动地直接给高长恭行了一礼,笑得合不拢嘴,暗戳戳的沾沾自喜。随后忽然想起了什么,抬手就指向卫玠,还朝他扬了扬眉,但当她看向高长恭时又恢复了殷切的笑:“那个……上次在藏书阁我就见识过他的身手了,还不赖,就让他跟着我可好?”
高长恭允她自由出入王府,让人跟在她身边,说是护她安危,其实更多的是监视。
芳菲倒是无所谓,反正她又不做亏心事,但为了能够更加自由,卫玠是最好的选择,他生性放荡不羁,不会墨守成规。
“我?”
卫玠惊讶地指着自己,随即嗤笑道:“我怎么可能……”
干这苦差事。
可是他那不屑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高长恭无情打断:“可以,那今后便让阿玠跟着你。”
说罢,他还特地转眸向卫玠看来。
他意在询问卫玠可有异议。
卫玠霎时一怔,原本惊愕不屑的神情立即转变为殷切的笑颜,忙点头迎合:“是,属下遵命,今后出府定会护王妃周全。”
高长恭轻“嗯”了一声,望了眼墙头,以及草地上东一个西一个大大小小的包裹,高长恭眸光微动,神情似笑非笑:“今日之事,下不为例,否则绝不轻饶。”
啊?
芳菲微讶,定定地看着眼前少年。
明明该是句狠话,可是在他说来却莫名地有点温柔,在不知不觉间,轻而快地拨动了一下芳菲的心弦。
这人对她竟也会温柔?
似乎是芳菲盯着高长恭看了太久的缘故,只见后者眼底深处荡起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芳菲瞬间回过神连忙点头应和:“是是是!”
芳菲的心神还处在荡漾的状态,而高长恭已转身离开。
卫玠在跟随高长恭离开时,经过芳菲身边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甚是不甘心。而芳菲则朝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脸上尽是得意,毫不留情地嘲笑着卫玠。
经过这一出,芳菲接下来一连几天都很安分,基本都待在兰院里——其实是手头紧了,没法出去浪了……
在此期间,芳菲托连壁去向高长恭请示,说许愿要去宋玉的学堂听学,每日都需出府一趟。而许愿的身份并无任何忌讳,在这也没人认识她,自然不怕会横生事端,所以高长恭并无异议,没有派人监视她,只是出府之前需通报。
近日的天气是越来越炎热了!芳菲一大清早起来,就热得左手持团扇右手持折扇,两边一起对着自己扇风。
“唉……”
芳菲发出一声哀叹,边摇着扇子边走出房间,然后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院里石桌旁的许愿。
她正双手托腮,盯着院里的兰花发呆。
芳菲看了看天边的太阳,据她观摩,时辰已经不早了,会在这会看见许愿,芳菲还是有些意外的。
为了避免太阳直晒,芳菲转身就走进长廊里,绕了一大圈才去到许愿所在的木架凉亭下,伸手就将左手的团扇放在石桌上,奇道:“愿愿,你今天怎么没去听宋大哥讲学?还是说……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平日里在这个时辰,她都是见不到许愿的。
许愿低着头嘟囔着嘴没说话,看上去似乎有些忧郁,但她的眼神却仍旧纯澈如水,波光潋滟的,不像是不高兴的样子。
芳菲安耐不住性子,又拍了下她的肩膀。
许愿这才眨了眨眼睛,似乎很纠结:“宋大哥他……因为教学教得好,又得兰陵王的推荐,被皇帝封为了大学助教,今日起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民间学堂教学了。”
“大……学助教?”芳菲听得一愣一愣的,表情极为僵硬,“嘶……这个朝代……有这么个官职?这名字起得有点现代化了吧……”
连大学都来了!
许愿抬起头眼神呆愣,不疑有他地点点头。
芳菲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思索了好一会,而后才猛然反应过来,又气又好笑:“是‘太’学助教吧?南北朝时期的九品文官,辅助国子监教学的。”
“是吗……”许愿眨着眼睛尴尬得不行,随即憨笑了两声,“那可能是我听错了。”
“你啊……”
芳菲无奈地摇了摇头,惩罚性地敲了下许愿的脑门。
她就说嘛,古代怎么可能有“大学助教”这种名称的官职?要不是她稍微懂点历史,还真要被许愿带坑里了!
第15章 风靡邺城(01)
“太学助教……大学助教……有什么区别吗?”
许愿低声轻喃了一句,眼睛里皆是疑惑,察觉到芳菲那甚是无语的眼神注视后,许愿傻呵呵地笑了两声,挠了挠着脑袋垂下了头。
对于许愿这个历史小白来说,古代官职等级这些的太深奥了!
芳菲也没再过多纠结,伸腿一跨就在石桌旁坐下,一边手扇着风,一边捏着下巴作出深思状:“宋玉原本就是楚国的士大夫,再次步入仕途也是情理之中,否则他这一身才华岂不是没有用武之地?但是吧……”
许愿迫不及待追问:“但是什么?”
看许愿秀眉微蹙,明显是对此事有所牵挂,芳菲眯起眼睛笑了一下,极力忍住想调侃她的心理,忽而偏头凑到她跟前:“北齐武成帝高湛,这个人你有没有听说过?”
“高湛……”许愿凝眉想了许久,终还是一无所获,“我只知道他是北齐的皇帝,好像在位的时间不长,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芳菲伸手就打了个响指,“对啊!他在位的时间很短,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许愿茫然摇头。
“我跟你说,这高湛他呐并非明君!”芳菲刻意压低了声音,还四下看了一圈,确认无人后才凑近许愿耳畔继续道,“他贪恋美色,又酗酒,最后因为那啥过度,英年早逝了!”
许愿登时睁大了眼睛。
因为那啥过度而死?这也太尴尬了些,史书还真敢写!
芳菲抚了抚许愿的肩膀,示意她淡定,而后又悄咪咪地说道:“这北齐后主高纬也是个昏君来的,兰陵王就是他给弄死的!他在位也没多少年,北周就打过来了,然后北齐就灭亡了,所以在北齐为官前途不是很好。”
许愿顺着芳菲的思路就脱口而出:“那就是该让宋大哥去投靠北周?”
“嘘!!”
芳菲慌忙用力扯了一把许愿的衣袖,将手移至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话声音别那么大,小心隔墙有耳!这话要是传到了皇帝那里,可就性命不保啊!”
在古代妄议君王和朝纲乃是大忌,皇帝一个不爽快就会让妄议之人脑袋搬家!
许愿下意识捂住嘴,悻悻地点点头。
芳菲见她如此乖巧听话,这才心满意足地缩回身子,仍旧刻意压低声线:“让宋大哥去投靠北周不太现实,他一来就是在齐国,贸然前去周国肯定会让人家觉得他是卧底,心怀不轨!只要不是愚忠,就算亡国,也可以不遭受牵连的。”
一般亡国之后,除了女眷,皇室宗亲基本会被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但是臣子与百姓只要不与皇室有太深的牵扯,基本就不会受牵连。
若是遇上贤明之主,照样可以前途无量。
“总之一句话,是金子走到哪里都会发光发亮的。”芳菲的眼神异常坚定,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许愿的肩膀。
许愿似懂非懂,对于朝堂风云她是不太了解的,但还是很配合地点了点头。
同时,这也是对宋玉的肯定。
芳菲重新拿起放在石桌上的团扇,一左一右扇了起来,脸颊两侧的发丝都被扇得凌乱飞舞。
无意中瞥见许愿掏手帕擦汗的动作,芳菲眉眼一挑,目光在她身上巡视了一圈,歪着头发问:“你的折扇呢?又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天热就该拿出来扇风啊。”
经过这几日的试验,这玩意扇出的风还挺大的,比团扇更甚,就是扇久了扇面可能会烂。
“啊?”
许愿茫然抬起头,眼珠转了转,很快就又低下头去,神情略显无措。
她没有正面回答,其中必有猫腻。
以芳菲多年来对许愿的了解,她不想坦白的事情,也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来搪塞,反倒会变得支支吾吾踌躇不决,让人一眼看破。
芳菲拿着折扇在许愿面前晃了晃,笑得意味深长:“你该不会是送人了吧?”
许愿之所以会无措,那就是说明她拿不出折扇。
“我……”许愿张嘴就还欲辩解,可是抬眸瞧见芳菲那仿佛已看穿一切的眼神,她最终只好作罢,极力压制心虚故作镇定,“像折扇这类文雅的东西,就该配文雅的人嘛,而我什么都不是,放我这只会糟蹋了。”
芳菲一直盯着许愿的眼睛,听见她所言,芳菲故作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心中已明了,遂没再逼问许愿。
芳菲都懂!
文雅的人,还能有谁?
芳菲收起折扇起身,郑重地拍了拍许愿的肩膀,任重而道远啊。
许愿只能眨巴着眼睛,讪笑着回应芳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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