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身旁之人。
赠礼都是有含义的,送花也一样,男女之间互赠一般都是表达爱慕之情……
而芳菲现在是高长恭名义上的王妃,有着一层莫名其妙的关系,而卫玠当着高长恭的面送她花……恕芳菲真不敢收啊,她还不敢明目张胆地给高长恭戴“绿帽子”。
而其他几人似乎也理解送花的含义,皆是用怪异的眼神看了看卫玠,又看了看高长恭。
卫玠捧花的手一僵,悄悄睨了一眼高长恭,他虽面色如常,可卫玠却仿佛能感觉到他眼底深处的那一抹寒意,瞬间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不妥之处,一边缩手迅速将花撤回,一边笑呵呵道:“我说笑呢,大家别介意,这花啊……还……还是我自己留着……比较好……”
卫玠硬生生将尴尬的场面给圆了回来,花杆都快被他的指尖抠破了,真的是太尴尬了啊。
当着正主的面给芳菲送花,也就他做得出。
吃完饭从酒楼出来已是下午,芳菲这一顿吃得很饱,没走几步就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双手都还没放下来,忽然就听见身后方传来了异样的动静。
芳菲心神一动,突然想到了什么,抓紧做好心理准备,如临大敌般回眸望去。
可即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当亲眼看见时,还是震惊得瞳孔都在颤抖!
他们身后的道路上挤满了人,密密麻麻一片,男女老少都有,纷纷激动地向他们飞奔而来,大喊着兰陵王的名号,场面之壮观,让芳菲颇为震撼!这情形,像极了现代的追星族,一见自家偶像就激动得都忘了自己是谁,疯狂又热烈。
古人还是比较张弛有度,再加上身份有别,没有直接往高长恭几人身上扑。
看这架势,许多人应该都是听说了今早在漳河水岸发生的事,由此慕名而来,专程在仙客来附近围堵,就是为了一睹兰陵王风采。
于是芳菲几人在前面走着,那些人就在后面跟着,过路的行人看见他们也会纷纷驻足。
果然只要长得够美,男女都能通杀!
高长恭是当朝的兰陵郡王,这是众所周知的,可另外三人他们从来都没见过,便开始议论起了他们的身份。
“咦,那位看起来风度翩翩的儒雅公子,是之前在西街学堂教学的宋先生吧?”
有人认出了宋玉,紧接着就听另一人口吻迫切地问道:“宋先生?你居然认识他?那你是不是知道他姓甚名谁?快些告诉我们啊!”
原先说话的那人也急了:“我只知道他姓宋,哪里还知道他的名字?”
“啊?你不知晓他的名讳?”
那人唏嘘不已,失落也伴随而来。
“嘿嘿,关于宋先生的名讳我倒是知道!听闻啊,宋先生单名一个玉字,与六七百年前楚国的一位士大夫同名同姓!”
“那可真巧啊!”
最终还是有人道出了宋玉的全名,而且他们都知道历史上也曾有过宋玉这个人。
“听闻那位楚国士大夫人如其名,温润如玉,而如今的宋先生也是温文尔雅,姿容卓越,难道说取名为‘玉’的人都是如此才貌双绝?”
“那可不一定,这都是因人而异!”
“哎!那另外两位公子呢?你们没人认识他们吗?”
“这……倒真没见过。”
“不认识。”
“若是认识的话就好了!”
“……”
人群的议论声很大,走在前面的人想不听到都难,芳菲特意看了看卫玠和潘安,若是这些人得知他们也与历史上的人同名同姓,不知会作何感想。
卫玠走在最边侧,路边的人一直在试图向他靠近,指着卫玠大声议论着他的身份与姓名。
而之前在仙客来送花的小姑娘也在其中,由于人群拥挤,她并不是很靠前,视线却也是满怀期待地随着卫玠而动。
卫玠忽然偏头,对着小姑娘所在的位置灿烂一笑:“我叫卫玠,兰陵王府的人!”
为满足她们的求知欲,卫玠自报了家门。
他这一笑,顿时引得姑娘们一阵掩面尖叫,尤其是那送花的小姑娘,直接呆在了原地。
卫玠却没有多作停留,收回视线就面色如常地继续往前走。遇到那种特别热情的,他都会回以一个笑容,雨露均沾。
其他几人都没有像卫玠这样拈花惹草,只顾走自己的路,潘安更是阴沉着脸,冷声开口:“卫小虎,你若无心,便不要给别人奢望的机会。”
“是是是!”
卫玠秒怂,连忙点头应和,视线随之安分了许多。
为了避免进城后会被围堵得更厉害,他们便和来时一样,乘坐马车回去,那些人也就没再追着他们。
只是稍微有点不一样的是,坐在芳菲对面的高长恭那微妙的神色。
他身躯稍微往后倾背部靠着车舆的壁檐,可坐姿看上去还是端正优雅,自上车后没多久,他便一直盯着芳菲看,目不转睛,也不曾开口说话。
芳菲被他看得发慌,极其不自在,内心挣扎了许久,指尖紧张地揣着袖口,战战兢兢如临深渊般抬起头来咧嘴一笑:“殿下,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别……”
别再这样看着我,我慌!
但是这后半句话芳菲始终还是没说出来,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她怂。
“你是否一直想逃离兰陵王府?只是缺少正当由头。”高长恭幽深的眸光终于动了动,原本搭在大腿上的手抬起来扬了扬袖子,然后又放回身旁的座位上,素净广袖几乎垂到车舆地面。
先前芳菲急于把郑蕤推给高长恭,他又怎会看不透芳菲想要逃离的心思。
“我……其实……”芳菲垂眸犹豫了一会,还是把心一横选择坦诚,“没错,我的确是想离开,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什么郑家三娘子,也不是兰陵王妃!就算我能完全顶替她的身份,那也不会长久的,我总要为自己留条后路。”
话音未落,高长恭便追问道:“你怎知不会长久?”
“因为你命中注定的人不是我啊,也不是原来的那个郑家三娘子。”芳菲不假思索,情绪开始有点激动起来,但还是耐着性子与其讲解,“你的那个她很快便会与你相遇,在不久的将来,你会对她付诸真心,并且娶她为妻,我就一透明人,当然得随时撤退了。”
当初看小说时,芳菲就已经把他们的爱情看腻了,自然不想当面再看一次。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虐狗的情节并不少。
“我的那个她?”高长恭仍是面不改色,只是眸中如星辉般的流光带着一丝迷惑。
他自然不知道这个“她”是指什么人。
芳菲无奈地摊了摊手,表示这个问题她无法为他解答。
点到即止,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若是什么都告诉高长恭了,让他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万一他故意要反着来,那岂不就全乱套了。退一步讲,高长恭可能不会这么作妖,但如果今后要经历的事情,不管是惊心动魄、还是刻骨铭心的,都提前知道了,就不会再有那般心境,那这些经历又有什么意思?没有憧憬,没有期望可言。
高长恭微垂眼帘,不再纠结于那个所谓的“她”,转而问道:“你与许姑娘当真是后世人?”
隔着一千四百年的光阴,难免会让人不可思议。
而一千多年后的世界,高长恭无法去想象,也无法彻底理解。
芳菲点点头道:“对,我们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都不是这里的人。”
高长恭这次没有再质疑芳菲的言论,了然地笑了笑,如山间清风吹进人的心田,惹得芳菲的神识悄然沉醉。
就在芳菲目光呆滞地盯着高长恭时,他忽然正色起来,语气低沉:“既然如此,你都知晓今后会发生何事,也知晓我们这些人的命运,那你为何不试着去扭转,而是选择走?”
“扭转?我能扭转什么。”芳菲回过神顿觉好笑,无力感霎时在心头蔓延,既无奈又坦率,“难道说扭转你的命运,不让与她相知相爱,转而心悦于我?除了这个勉强有点诱惑力,其他的我都不感兴趣,但是这个太难了,我不认为我有这个能力啊。”
高长恭将身子稍微往前倾,拉近了与芳菲之间的一半距离,此时车舆的帘子刚好被风扬起,一缕阳光照射进来,使得他眼中的笑愈发真切、愈发意味深长:“你不去试试,怎知不行?”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芳菲万分震撼,想靠近却又不敢,想退却又不甘。书中美好的人物,现在就在眼前,难免会让人意乱神迷,心神悸动。
试试?
是要她试着去和女主抢夺他?
芳菲垂眉一笑,没有言语。
第22章 风靡邺城(08)
笑话!让芳菲去跟女主抢男主?
这事是挺刺激的,可芳菲不想那么大费周章,不想花心思去破坏别人的姻缘,不关几率大小与否,芳菲压根不想参和进来。众所周知,四大美男之一的兰陵王命运悲凄,成为他的妻子,没过几年就要与他共赴黄泉了,而芳菲还不想这么早死。
改变北齐王朝的命运,芳菲没那个本事,也不感兴趣,对于高长恭所言,芳菲完全没把那个“试试”当回事。
兰陵王府的藏书阁已经修复好,一如初时。
那些被毁坏的书籍也都已重新补做,整齐划一放置于书架上。
一人坐在书案前,一人立在书架旁。
夕阳的余晖从窗台洒落进来,将两人颀长的身影折射在木质地面上,安静又祥和。
忽然书架旁的影子动了动,手中持着一本书卷,转过身向坐在书案前的那人走去,低眉看了眼手中的书,语气颇为感慨:“当年始皇帝横扫六国,统一天下,气吞山河,没想到短短不过十余载便覆灭了,王朝的气数果真难测。”
他手中拿着的书卷,便是纪录秦朝兴亡的史册。
高长恭一手执笔,一手托着衣袖,听闻此言,手中的执笔动作仍未停顿,笔墨在纸上一点点渲染,“王朝更替不过是世间常态。”
在宋玉那个时期,前面只有夏、商两朝,且各有数百年历史,就连他所处的周朝,在名义上也存续了八百余年,所以他对于秦朝只有十余年的光阴,自是无法理解。而高长恭所看到的就不一样了,短短几百年的时间,已历经秦汉三国两晋,至此现在南北分裂的局面。
宋玉往高长恭笔下瞥了一眼,就见他是在画一副水墨画,层层莲叶之间,是一朵朵盛开的莲花,虽然没有颜色,却不失莲花清洁高雅之意境。
多看几眼,宋玉便觉这画好似在哪见过,越看越眼熟。
对了,是与芳菲折扇上的那幅莲花图相似。
莲花大体都长一个样,但是画起来便会各有各的风韵,高长恭所画的莲花与芳菲的极为相似,绝不会是巧合,只有可能是仿照。
两者相比,竟分不出次第。
看见他作此莲花图,宋玉忽然道:“殿下之所以要将王妃留下,是因为她是后世人,知晓前人事?”
他来到这已有好一段时间,也曾观察过这里人们的风俗习性,芳菲与他们是大不相同,可她又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而且,初次见面时,她和许愿都身着奇装异服,那着装,不管是宋玉那个时代还是现在,与之都相差甚远,说是一千多年后的着装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宋玉是较为信任芳菲所言的。
高长恭的视线仍落在画卷上,片刻不移,偶尔抬笔往砚台里沾沾墨水。
“我大齐立国才不过十余载,便已历经四代帝王,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高长恭并未否认他所言,最后在画卷上落下一笔,一副极具古韵的莲花图便已完成,“我自己的命运倒无所谓,只是不想让先人浴血打下来的江山,毁在我们这些后世子孙手里。”
所谓的先人,其中便有他的父亲,本来已经做好了一切正准备登基称帝,怎料却突然被人毒死,已经到手的江山只能落在胞弟手中。
若非如此,高长恭的嫡兄现在就该坐在太子的位置上。
不管皇位有没有传到他们这一脉,但大齐江山始终都是高家的,作为高家后世子孙,就有责任捍卫江山社稷,不负先祖。
宋玉垂眸沉思片刻,嗓音低沉:“殿下认为,当今君王非贤明之主?”
“他若贤明,当初便不会对六叔的子孙赶尽杀绝,更不会在称帝后觊觎兄嫂美貌,强行将其占为己有。”高长恭一手执着笔,细细清洗笔尖的墨汁,动作极为轻缓。洗完之后,又将笔放回笔架上,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我长兄与他同龄,自幼便与他交好,虽是叔侄,却胜似手足。但他听信谗言,不顾往日情谊,派人对长兄下毒使其身亡,虽然长兄也有过错,但圣人这样做,始终是会令我等心寒。”
毕竟死的是自家兄长。
治国之道尚且不谈,就高湛为人处世这一块,着实欠妥。
作为帝王,高湛文韬武略确实不差,可若要长久稳坐江山,光是有谋略自然不够,最重要的是“天下归心”。
如今有周国与南边的陈国虎视眈眈,若无贤能之才,大齐能否千秋万代很难说。
宋玉眼中浮现然之色,目光落在了那幅莲花图上。
高长恭之所以要留下芳菲,不过是想从她身上探知大齐的气运,她虽不愿明说,但偶尔旁敲侧击一下还是可以的。或许能利用她预知未来,扭转乾坤。
自从上次去漳河水岸游玩回来后,芳菲一出门,遇到的就基本都是这种情况:
“兰陵王妃!小女子这厢有礼了!”一个娇俏的小姑娘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挡在芳菲身前笑颜如花地给她欠身行礼,“王妃娘娘,您……您可知上次与兰陵王同行的那三位公子……他们……他们家住何方吗?”
“奴家见过兰陵王妃,不知兰陵王府上是否还缺通房或者侍妾?”浓妆艳抹的女子挥着手帕将芳菲拦下,一股脂粉味扑面而来,“奴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平日里若是兰陵王无聊了,奴家定可好生陪殿下消遣,为王妃减轻负担!王妃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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