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恭眸光微怔,在芳菲想要挣脱他的怀抱时,手上突然发力将其牢牢禁锢在怀里,低头便在芳菲额间落下一吻。
随后,他便缓缓放开了芳菲。
腰间的力道松散,那股温热也在慢慢散去,芳菲却依旧面不改色笑颜如花,好似真的没有因离别而感伤。
高长恭戴上竹笠转身走进雨中,翻身跨上马背,回眸望了一眼芳菲,随即策马离去。
其他随从也紧跟着疾驰而去。
芳菲不想把气氛搞得那么沉痛,是以一直尽量保持轻松状,本是笑着目送他离去,直到高长恭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蒙蒙细雨中,芳菲脸上的笑也彻底消失了。
不伤感是假的,她只是不想让高长恭怀着沉重的心情领兵出征。
说实话来这里这么久,芳菲还从来没和高长恭分开过,一直都是他去哪她便跟去哪。而这次高长恭远征陈国,不知归期,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都是有可能的,要分开那么久,芳菲还有点舍不得。
芳菲望着手中的伞柄,心里又是一阵情绪翻涌。
高长恭撑伞时,连一滴雨都舍不得让她淋到,而他自己却冒雨前行,因为要赶路不能乘坐马车,骑马也无法打伞。而这春雨一下便是好几天,高长恭可能要淋雨到夜晚休整时才能停下,如果是芳菲可能早就倒下了,在外征战有多艰难,芳菲不敢想象,只是心头沉闷得紧。
一切都会过去的。
一直跟在马车旁的尉相愿走上前唤道:“王妃,您有孕在身不宜受冻,且随属下回府吧。”
“……好。”
芳菲收起纷杂的心绪,转身登上马车。
第81章 君临天下(01)
自从高长恭离开邺城后,芳菲感觉这兰陵王府顿时清净了许多,夜间看见隔壁屋子再不见烛火摇曳,芳菲这心里就空落落的。
春雨还在下,炎热的夏季迟迟未来。
芳菲站在长廊里倚靠着柱子,盯着高长恭的房间发呆出神,心中对于高长恭此次征战还有很多不解之处,可又不知该问谁。
他所说的成败在此一战,就是表明了他会利用此次攻陈的机会扳倒高纬。
那高纬是否会先下手为强,这是芳菲所担心的。
辗转难眠啊。
芳菲叹息一声,感觉有点冷,转身正想回屋,却见连壁匆匆向她走来,脸上还带着点喜悦:“王妃,有个人想见您,现在已经在兰院等着了。”
“谁?”
连壁却不回答,只道:“王妃去看看便知道了。”
自从张香香归顺后,为了防止她被太后的人暗杀,高长恭便加强了兰陵王府的守卫,一直在暗中的那几双眼睛也随之消失了。他这次离开邺城,更是将他留在邺城的兵马都调到了兰陵王府,其他人基本无法再混进来。
所以只要在兰陵王府那便是安全的,离开一下水月轩也没关系,芳菲便随连壁去了兰院。
不出所料,在院门口就碰上了许愿。
“菲菲你可算来了!”她也和连壁一样兴奋,走上前牵着芳菲便往院里主屋走,“人家都等你好久了!”
“什么人啊?”
芳菲这下是好奇心爆棚了,言语都带着迫切,同时也有点恼怒。
除了高长恭以外,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芳菲也不稀罕,搞得这么神神秘秘是闹哪样?芳菲前脚一踏进屋中,一眼就看见了桌案前风神秀异的少年郎,他正笑眼望着她,芳菲没有犹豫,当即转身就走,“什么玩意啊,老子不想见!”
“诶诶诶——”卫玠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当即起身就欲追上前来拦截,好在许愿及时替他拉住了芳菲,卫玠便停在桌案前,“你这么不给面子的吗?我可是冒着被长公主发现的风险来的!”
芳菲迫不得已重新转过身来,却是嗤笑道:“长公主还能不知道你的心思?”
义宁长公主和卫玠都不傻,对方是什么心思他们也都知道,只是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而已。玩的就是心计,看谁更胜一筹,义宁长公主骄傲放纵,明知卫玠心思不纯,还是把他留在公主府,估计是认为卫玠根本斗不过她。
再看卫玠,几月不见,依旧还是那般清秀,身上气质一点都没变,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其实芳菲看见卫玠还是很意外的,只是她不能让卫玠得意,便强行压下重逢的喜悦,故作不屑一顾漫不经心地问道:“说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卫玠先前的急切也已收敛,双手抱臂亦是傲慢不屑:“自然是有关此次南下伐陈之事。”
南下伐陈?那就是与高长恭有关咯。
芳菲心神一动慢悠悠地走桌案旁,使了个眼色示意连壁倒茶,然后一脸傲慢地对卫玠挑了挑眉:“坐。”
卫玠愣了愣,简直哭笑不得。
刚才还扬言不想见他要走,现在却邀请他坐下喝茶,果然女人都是善变的。
“这事说来话长。”
卫玠转身在桌案旁坐下,伸手准备去拿茶杯喝茶,但想了想还是作罢,喝茶都喝腻了,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叠硬纸片放在桌上,“喝茶多没意思,我们不如来玩这个?”
芳菲看着那叠外观大小一致的硬纸片,心里已经有了猜测,拿起两张看了看,呵果然……
“这是你画的吧?可比兰陵王差远了。”
芳菲把那两张画着“J”和“K”的纸牌翻过去对着卫玠,满满的嘲讽。其实他的字迹也还算工整,只不过因为从不曾接触过英文字母一类,所以看起来没有那么美观。
卫玠伸手就从她手里夺过纸牌,“那也比你画得好!”
“嘁——”
芳菲不屑地轻哼一声,“玩物丧志啊,你今晚是不打算回公主府了?”
卫玠双手撑着桌面,略为得意地挑眉道:“那长公主跟我玩这个,输一次自罚三杯,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明天不睡个日上三竿是起不来的!她本来还想灌醉我,可就她那酒量,太不自量力了!”
“那你还有两把刷子啊。”芳菲懒得再跟他拌嘴,扭头就朝许愿招了招手,“愿儿,来!咱们仨决战到天亮!”
许愿没有犹豫,走上前就加入了“战斗”。
他们三人现在都算是玩纸牌的老手了,这样才更有意思。
如火如荼地玩了一把之后,卫玠一边发牌一边开口道:“这次南下伐陈是祖珽提出的,但是兰陵王反而把祖珽也搞了过去,跟随他们一起进军陈国。”
“明知祖珽有所预谋,还要他随军……是想将计就计?”芳菲接话道。
“是的。”卫玠率先出牌,一扬手就打出一对十,看见下家芳菲的脸色沉了沉,他便更加肆无忌惮用眼神示意她快出牌,“前不久琅琊王诛杀了权宦和士开,引得高纬震怒,派杀手刘桃枝也杀掉了琅琊王。至此,威胁到君权的各方势力都被清除得差不多了,而真正忠心于君王的也被杀得差不多了。”
只要威胁到君权,不管是否忠心,高纬都不会心慈手软。
琅琊王是他唯一的胞弟,是高湛最为宠爱的皇子,位高权重,高纬自然容不下他,即便得太后力保,可琅琊王还是没能幸免于难。
琅琊王此人并无异心,只是看不下去奸佞当道,祸乱朝纲。
现在朝中有权势的人要么依附太后谄媚君王,要么就是与兰陵王府结成一派,在高长恭的权势下求得一席安身之地。
只是现在还有一个人对兰陵王府来说很是棘手,因为他忠心于高纬。
芳菲看着手中的对三对四,忍着不爽挥了挥手表示要不起,“你们有去找过大将军斛律光吗?若得他相助,必事半功倍。”
斛律光与段韶是军中最有威信的将领,亦是朝中重臣。
段韶就不用说了,他的女儿女婿相继而去,他对高湛不可能没有恨意。而今高湛的儿子高纬昏庸无道,残害忠良,段韶便更加不会忠心于高纬。
在高孝琬还未死之前,段韶就曾有言,新君不仁,国运将尽。
许愿听着他们谈论,默默出牌压制卫玠。
“当然有找过他!”卫玠睨了一眼许愿出的牌,随手甩下两张“二”,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惜人家根本看不上我们,还说这大齐江山是当今圣人的,即便君王不仁,他也不做乱臣贼子。”
“这怎么能是乱臣贼子呢?”芳菲一听这话就坐不住了,激动得直接站了起来,“若照他这样说,那从高欢到高湛,不都是乱臣贼子了?”
他们的权位也都是从别人手中夺来的,很多开国皇帝都是这样推翻前朝,建立自己的政权。
没有对与错,关健要看治国的能力。
“你别激动别激动,小心动胎气!”卫玠腾出一只手来扒拉芳菲的胳膊安抚她,直到芳菲重新坐下他才收回手,然后又紧接着出牌,“那毕竟斛律将军的女儿是当今皇后,他肯定站在自己女婿那边,人都是有私心的,这没办法。”
芳菲坐下之际悄悄往卫玠手中瞥了两眼,牌形一览无余,遂隐忍着震撼向许愿使了个眼色,许愿会意,打出最大的牌压制卫玠。
卫玠的神色凝固了一瞬,摆摆手示意自己要不起。
“可那高纬根本就不喜爱他女儿,废后是迟早的事。”芳菲的口吻十分笃定,默默接下许愿的牌,“之所以立他女儿为后,不过是迫于先帝的威压以及忌惮斛律将军的权势,不得不给个面子而已。只要高纬一找到机会,便绝不会心慈手软,算算时间,距离高纬对斛律将军下手应该不远了。”
可惜芳菲并没能记住明确的时间点,只知道斛律光会被杀害,他的女儿也会被废除后位,反正他们一家结局都挺惨的。
看着芳菲和许愿一轮轮的压制,卫玠的脸色越来越沉重,狐疑地打量着两人。
她们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了?
芳菲却丝毫都不心虚,甚至还挑衅般的朝卫玠挑了挑眉,脸一转又瞬间正色起来:“斛律将军如此碧血丹心之人,一生精忠报国,若就此陨落实在可惜。”
若他能加入己方阵营,那高长恭与宋玉的这场计谋便是必胜。
卫玠很难不认同:“确实可惜。明日正好是斛律将军的寿辰,我们可以借此机会再去游说一番,若他实在不愿,那就只能任由他去了。”
芳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紧接着她忽然展颜一笑,一扬手就打出一个连对,手中便一张牌都不剩了。
卫玠认命般的放下纸牌,交由芳菲重新洗牌。
芳菲一边洗牌,一边得意洋洋地与许愿眉来眼去,还是明目张胆的那种。感受到卫玠阴沉的注视,芳菲仍无收敛,在发牌时忽然感慨道:“哟,既然明天要去斛律将军府上贺寿,那今晚就不能决战到天亮了呀,真可惜,得养精蓄锐。”
又玩了几局之后,倦意便逐渐袭来,芳菲是还想再玩,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平常她最能熬,现在熬不了,于是便开始催促卫玠走:“时候不早了,卫小虎,你还是快回去休息,好好准备明天的事宜吧。”
卫玠一眼就看穿了芳菲的心思,挑眉笑道:“你这就不行了?”
嘴上说着讽刺的话,手上却乖乖开始收纸牌,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兰陵王府。
卫玠要去将军府祝寿,只能是以长公主府的名义。
第82章 君临天下(02)
芳菲昨晚半夜才入睡,今日却起得很早,以至于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但待会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所以芳菲不得不强打起精神。
在连壁为她梳妆时,芳菲随口问道:“寿礼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连壁一边为她绾发,一边歪着脑袋看着镜中的芳菲犹疑道,“王妃当真要亲自前去将军府祝寿?可您行动不便,不若……”
“我怎么行动不便了?”芳菲听到这话不由得轻笑,“你放心好了,我有分寸的!”
只是怀个身孕而已,虽然是第一次,但是该注意什么芳菲都知道,因为高长恭离开邺城之前专门请了医师常驻王府,日日监督叮嘱。
连壁也没话可说了,专心帮芳菲梳妆打扮。
高长恭不在邺城,而他的几位兄弟以及亲信都随其远征去了,无人能代表兰陵王府向斛律光祝寿。为表诚意,芳菲只好以兰陵王妃的身份亲自上阵,顺便也可以摸一摸斛律光到底是什么想法,看看还有没有机会挽救。
斛律光在朝中德高望重,在军中亦是威名远扬,前来祝寿的人不在少数,将军府前宾客如云。
芳菲下马车之后,随意往府前停放马车的地方扫了一眼,华贵的马车不在少数,但却不见君王的圣驾或是皇后的仪仗。
斛律光是大齐臣子,更加是高纬的岳父。
出于对长辈的敬重,怎么样都应该来看一眼的,但是高纬和他的皇后都没有来。
高纬对这位岳父的态度已经一目了然。
芳菲没有在马车前多停留,让侍从带着寿礼转身就朝大门走去,可是还没走出两步,芳菲就看见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位白衣少年,同样是侍从捧着寿礼,而他大摇大摆地走在前头。
他看见芳菲,便立即调转方向朝芳菲走来,开口即是问责:“你怎么亲自来了?”
芳菲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马车被车夫停在路边,再无人影晃动,芳菲没回答他的问话,反而好奇道:“长公主今日没有来吗?”
听到这话,卫玠瞬间得意起来,“她还没醒呢,只好我代她来祝寿咯。”
“还没醒?你这是给人家灌了多少酒啊?”芳菲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日头,太阳高照,已经快要接近晌午了。古人都很讲究,特别是皇族,早上一般都不会睡太晚,因为一定要起来吃早点,睡到日上三竿都会被人笑话。
卫玠根本不甚在意:“酒是她自己要喝的,我可没逼她,这事赖不了我。”
两人向将军府前的守卫表明来意,并出示各自的令牌,守卫便让侍从领着他们去了正厅,也见到了斛律光,当面送上了寿礼。但是斛律光还有很多宾客要招待,无暇与芳菲两人多耗费时间,加之有旁人在场,芳菲两人基本都没怎么和斛律光说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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