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夏突然就明白赵义当初被她糊弄钱是怎样的心情了。
“怎么,你心有不甘?不愿当我助手?”他挑眉。
“没、有!”看在二十八两的份上,婵夏从牙缝里挤出俩字。
“很好。退到一旁做记录。”他抽出一副手套戴上,看这架势,是要亲自验尸。
婵夏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怪人。
大燕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肯亲手碰触尸体的,都是像同知那般,指挥仵作,她还以为他雇自己,也是想借着她的手验尸,避免脏了他的手。
可这位...撸袖子自己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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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这是案中案
任何带品的官员,都不会亲手触碰亡者。
至多是站在仵作边上,指挥仵作来查。
能看上几眼自行分析的,已经是顶好的官了。
同知那种靠着想象胡编乱造的也大有人在。
这位花了高价雇了仵作,结果竟只是要她记录?
婵夏脑中突然浮现督主昔日经典名言:屠龙刀砍西瓜?!
有心想说两句,对上他黑眸,瞬间想到被扣银钱支配的恐惧。
算了,愿意查就让他查去吧,她倒要看看这家伙几斤几两。
不过当他真上手查验,婵夏等看热闹的表情瞬间不同。
手法专业,一点不比她差!
“你查验的没有问题,死者的确是死于机械性窒息,从颈部痕迹可以断定,凶手与受害者体型相差悬殊,单手将其扼杀。”
“可是我没有找到指甲痕迹呢...”婵夏有些心虚,她感觉自己遇到高人了。
他颔首,对她的回答比较满意。
“通常被扼杀都会留有指甲痕迹,就是新月形,没有就说明他采取了措施,比如戴了手套。”
婵夏更为困惑了。
“这得是什么材质的手套?”
大燕常见手套都是冬日御寒,比较厚重,手部不会很灵活,多少也能看出些痕迹。
这个全然无痕,若不是她前世经验丰富,也很难辨别这是扼死的。
“这个,就很方便。”男人手一开一合,展示他手上戴的这幅羊肠做的。
婵夏把头摇晃成拨浪鼓。
“绝不可能,这是我师门独创的!”
护具都是根据督主所传制作的,除了她还没人用过呢,等会——
“你该不会怀疑我吧?!”
如果是这样羞辱她,那二十八两肯定不够,要加钱了!
回答她的,是男人轻蔑一瞥。
“身高不够。”
暴击!
婵夏自尊心受伤了,她很矮小吗?
好吧,跟眼前这家伙比,还是差一些。但她以后还会长个的!
“来摸这里。”男人指着死者喉结,“感觉到了吗?”
“碎了。”
甲状软骨骨折,这种术语婵夏是不敢说的,目前为止她只发现督主这么说过,万一此人是督主政敌,说出去会添麻烦。
“单手把成年男子扼喉而死,可见真凶力气惊人,等下我会测量痕迹,以此推测对方身高体重,你仔细记下。”
这感觉,真像是回到了当初,督主带着她一起查案。
她当时并不想做仵作,学起来也是三心二意,总是记错,每每她走神溜号书写错误,督主都会突然点到她,答错就扣她鸡腿...
多么甜酸的一段往事。
“...你有记吗?我刚说的话,重复一遍。”
“啥?”婵夏从回忆里跳出来。
“扣一两。”
“...”突然觉得督主人还不错,毕竟一两银子能买好多鸡腿!
婵夏不敢分心,专注记录。
“腹部伤,你看像是什么造成的?”他问。
被扣钱多了,婵夏也变得精神起来,马上回道:“创口窄且深,还是呈直线的,头是尖头...我有想过是簪子,但似乎过细了些?”
婵夏脑中浮现三伯母那张胖脸,上次见她时,三伯母头上戴了个钗...
“单股钗?”婵夏灵光一现。
“为何是单股?”男人问。
女子发钗都是两股。
“青州这一代有个风俗,女子若与心上人分开,便取下发钗,一分为二,一半增给对方一半自留,待到重逢日便合在一起。”
俩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同样兴奋的光芒。
就是这个!
“眼部创口与腹部不同,是为不同工具造成,眼部创口为两头锐的匕首所致,腹部是单头直钗所致,同一人带两种凶器的可能比较小,所以——”
婵夏俩眼放亮,神采飞扬:“有人在他死后,路过在他肚子上补了一下,这人极有可能是个女子!”
“哦?为何不是男子?”
“创口深度,若是男子,创口应该会更深一些才是,但我不明白,什么女子发现死尸后不惊慌失措,还能过来补一下?动机是什么?”
婵夏突然顿住,似乎想到了什么。
难道?!
“这赖子周,生前该不会戏弄过什么良家女子吧?”
只有这种可能,否则女子见到这种情况,怎可能不跑回家而是抽出发钗补一下泄愤?
“出去,买些吃食回来。”男人吩咐,“剩下的我来。”
男人见她站着不动,从兜里掏出碎银,婵夏拿了钱这才出去。
人是出去了,可并不急着走,她很好奇男人支开她要做什么。
只见黑衣人脱下死者裤子,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刀来,婵夏倒吸一口气,把人家那啥给切了!!!
“不想扣银子就快点走,这不是你能看的。”
略带警告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早就猜到这丫头会偷窥。
婵夏撇嘴。
不就是切个那啥吗?
至于这么小气的不让她看么?
话说,切那啥这种奇特的验尸术,督主也做过,其实婵夏也很想试试,但是每次有这种情况,督主都会撵她出来不让看。
解剖男子那个位置,可以断定死者生前有无同房,婵夏明白原理却苦无实践。
抠门,看一眼又不会如何,这是怕她学了去,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她就是个被师父耽误发展的小神童啊,哎。
婵夏摇摇头,这才认命的跑腿去了。
义庄内的黑衣人确认她真的离开了,这才低头解剖。
这丫头还没及笄,又没有亲娘跟着,对男女有别还不太明白,若真让她看了去,传出去对她不利...
虽然他严重怀疑,这丫头彪悍的性子就算不看这些,也嫁不出去。
想到婵夏验尸时老练的状态,男人叹息。
可惜生错了年代,这丫头倒是做法医的料子。
婵夏健步如飞,以最快的速度买齐,就想快点回来,万一能看一眼呢。
结果回来时,黑衣人已经查验完,缝合完毕了。
“你的猜测没错,他在死前的确有同房。”
听到这个消息后,婵夏先是呆滞片刻,然后冲到赖子周尸体面前仔细查看。
看到他手上的一处咬痕之后,婵夏的表情一点点冷凝。
这处伤她一开始便注意到了,也有做过记录,她想过各种情况,唯独没想到...
这案子竟然是个案中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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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身残志坚
在胡同里验尸时,赌坊的打手说赖子周离开有俩时辰了,婵夏见到他时,他尸僵刚形成。
按着这时间推算,赖子周从赌场里出来,便与女子发生了关系,完事后又遇到真凶被害。
而那与他有过关系的女子,又在他被害后返回来,给他肚子来了一下。
活该。
“以赖子周的窘迫状况,他去不起花街柳巷,这附近又没有暗门子,只有一种可能,他强迫了一名女子,那女子情急之下咬了他的手,对他恨之入骨,发现他被害之后,用发钗戳了他泄愤。”
他说出婵夏心中所想,却见婵夏用一种很复杂的神色看着他。
“你看我做什么?”
婵夏其实很想问——您身为公公,为何对青州的花街柳巷暗门子分布情况如此熟悉?
不过考虑到这家伙动不动就扣钱,这番猜测只能憋在心里。
“我是觉得,您可真是...”身残志坚?
看在那二十七两的份上,婵夏保持保持了沉默。
看她这小表情,也知心里没揣好坏,男人也不与她计较,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这案,你觉得还有必要查下去吗?”
婵夏思索片刻,摇头。
“同知已经结案。我想不想查都没人会在乎。可你若真想听我的意见,我便告诉你,要查的。”
“就算死者是恶人,你也要查下去吗?用恶人的死亡真相,去换一个良家女子的生死,你觉得值吗?”
“赖子周残害良家女子,他死有余辜。但害死赖子周的人,是否出于正义还有待查证,若此人并非替天行道只是乱起杀心,不把真凶查出来还会有更多人受害。”
“若查出真凶后,被赖子周糟蹋的女子寻了短见,又该如何?”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先查下去,总有办法保护受害女子又不让真凶逍遥法外。”
“如果没有你,我想查也不能查,同知结案我想翻案得罪了人,不仅找不出真凶,我自己也得死,但你在,我就要查。”
“我师父说过,与人为善不可过自己能力之所及,我活着,才有机会救更多人,我死了世间冤魂就又多了一个。”
“你师父何在?”就是那个叫于铁蛋的,他记得。
“他此刻应该...”
婵夏有心想跟他打听宫中情况,看看督主在哪儿当差。
又不清楚眼前这位爷的底细,贸然问怕有风险。
她这吞吞吐吐的模样,看在他眼里,变成了她那位铁蛋师父已经仙逝。
“节哀。”
“你若把扣我的那三两银子补上,我或许会好过一些...我师父他含辛茹苦传道受业,他若看到你这般克扣我,必是痛心疾首的。”
婵夏说得情真意切,偷摸抬眼皮看他,见这家伙面无表情,缓缓转身。
眼见着他摘了手套拎着食盒朝外走,婵夏不得不接受沉重现实。
这家伙,一丁点同理心都没有。
“还不跟上,你想扣钱?”他停在门口催促。
俩人一前一后出了停尸厅,在井边洗了手。
婵夏找了个借口,跑出去躲到没人角落,把揣在身上的清汁凝露拿出来仔细消毒。
这已经是多年习惯了,碰触尸身后必须要消。
并非是她舍不得给那黑衣人用,实在是督主家乡这些用品以及专有名词太过独特,她在任何人面前都不会说,就是不想给他添一丁点麻烦。
“拖拖拉拉,女人就是麻烦。”于瑾等了半天不见婵夏回来,坐在院子中望天。
这院子位于义庄后身,远离停尸厅,没有那些怪异的味道,只有青草混合花香,若不是知道前面就是义庄,倒也不失为个风景秀丽的好地方。
虽然他刚刚还没验巨人观那具,但那种味道冲得应该全厅都是,就算是开着窗通气,身上衣物难免沾染味道,难以去除。
脱下罩衣后,竟然全然无味。
看来他之前推断的没错,那丫头身上自带的香气能中和尸体的氨、硫化氢等强刺激味道。
具体是什么原理暂不得而知,但对于仵作行来说,真可谓是天赋异禀。
食盒里饭菜的香味飘了出来,明明已经饿了,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明知道自己应该吃一些摄取能量,可见着饭就是不想吃。
于瑾顺手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里面的凝露,缓缓擦着手,皱着眉头看着食盒,宛若上刑一般。
看到婵夏回来,他将瓶子收好,示意婵夏坐下。
草地上铺了个席子,俩人席地而坐。
公公她见得多了,大多都很阴柔,讨论起皮肤保养香脂水粉头头是道,少数不那么阴柔的也缺乏男子雄壮之气,眼前这位却不同,他若不说自己是公公,没人会信。
婵夏还是头回看到他摘下口罩和帽子的模样,怎么形容他这长相呢...
其貌不扬,太过普通,扔人堆里都认不出那种长相,也就左眼上的疤还有点辨识度。
但就是这么个再普通不过的长相,却自带一股威严之气,尤其是那一双利眼,里面满是正气。
婵夏前世也看过不少达官显贵,朝堂上那些大臣见到她都要巴结着,跟眼前的这位公公比,倒是逊色许多。
她总觉得这人似曾相识,就好像早就认识似的。
俩人配合验尸也是默契得很,她和阿爹出门,都没有跟他的这般默契。
但这张平凡的脸,的确是没有任何印象...
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更有种后背毛毛的感觉。
仿佛下一秒他就会用这看似波澜不惊的表情,考她一些乱七八糟的尸检题,答不出来就扣她一个鸡腿。
这家伙明明跟督主一点也不像,督主比他俊一百倍,为何总会在他身上看到督主的影子呢?
“花无百样红,人狗不相同...”婵夏默念几句。
压下那诡异的感觉,看在银子的份上,殷切的打开食盒。
“这是我们青州最有名的炙鸭,皮酥肉美,卷着薄饼和葱丝最是美味不过,大人尝尝看,还有这个!这个必须隆重介绍!炸烧骨!青州特产,还有这...”
一道道在他看来十分油腻的菜,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成了珍馐佳肴,一双笑眼盯着菜,一脸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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