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会,彩凝还不懂婵夏宰肥羊前的这个标志一笑,只觉得夏姑娘笑得好美。
“鲁将军可愿与我赌上一赌?我们现场测量,我若判断没错,你给我五百两,我若判断有误,你砍我一只手,如何?”
太师好悬没晕过去。
见过胡闹的,没见过这般胡闹的,这是什么场合,怎敢提这种放肆要求?
“休得无礼!”
婵夏对太师比了个打住的手势:
“太师,你保持安静就好,我替大燕查验那是我身为臣民该做的,但我与鲁将军的打赌是自愿的——哦,鲁将军不敢?那就算了。”
“本将军怎会不敢?来人,取绳尺过来!”
“顺便拿五百两,我只收现银,不要银票。”婵夏悠哉。
鲁将军根本不信她的话,他弟弟多高他怎会不知道?
可反复测量,跟婵夏说得丝毫不差,换了工具换了人测量,还是一样。
“多谢鲁将军支持我这童叟无欺的小生意,盛惠盛惠——彩凝,收钱。”
“怎么可能,怎么会...?”鲁将军一阵迷茫。
送上门的肥羊,不宰那就不是婵夏了。
她查验基本功可是学了多少年的,怎么可能出错?
活人的身高早晚都不相同,更何况是死人?
别说这是完整的尸身,就算是碎了的,她也会用长骨等信息推断死者身高。
根据死因不同,死者的身高与生前或有不同,有的会缩一些,有的看起来更长一些,因人而异。
非得拿这三两寸的事儿跟仵作抬杠,不就是上赶着送钱么。
“鲁将军,我继续查验了,欢迎你随时提出异议。”
彩凝拿着笔的手一顿,她怎么觉得,夏姑娘言下之意是,有钱嫌多你就继续找茬吧?
“死者左手开放性伤三处、腹部五处、伤口创角皆锐,伤痕皆在一寸左右,颅骨中间有凹陷,是为钝器所伤。”
“就是你们这些可恶的燕贼,用钝器敲死了我弟弟!”鲁将军咆哮。
“他的死因并非头部这处,而是...这里。”婵夏带着手套的手滑至死者的右上腹部。
那里完好无损,没有开放性的伤口,不过仔细看,有淤痕,很轻微。
“这?”鲁将军以及众人都很惊讶,就连大燕这边的使臣都觉得婵夏在胡说八道。
有人偷偷跟太师低语:
“找个女人查验本就不靠谱,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她好歹也编造一个足以令人信服的借口啊!”
“就是,头都变形了还说不是因为那个死的,竟然随便指了个地方就说是致死伤?皮都没破!”
“来人!把这胡说八道的女人给我拿下!”鲁将军气道。
“慢着!”婵夏举手,“一千两,鲁将军,我们继续来赌,我以我这条命跟你赌一千两,他的致死伤就是这里。”
彩凝都替她捏一把冷汗。
夏姑娘这次的确无法令人信服。
这尸身那么多伤处,头都变形了,她却非得指着一个没有半点伤口的地方说是死因,谁也不会信她的啊!
“你眼睛看到的未必是事实,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他身上的这些痕迹,用我们行话讲,叫做开放性创口。简单的说,就是你能看到的,血往外流,肌肉或是骨头漏出来的。”
与督主相认的好处就是可以不用隐藏督主那些独特术语了,这些大燕仵作从不用过的名词,想说多少都随便,反正她是有师承的人。
“这几处开放性创口全都避开要害,切刺入不深,不至于致死,头部这一下钝器击打看似严重,但其脑组织出血不会很严重,颅脑损伤不至于死亡。”
“你有透视眼?你又不曾打开他的脑子,怎么能看到里面?”
“这个问题非常好。”婵夏再次露出她童叟无欺地笑,一千两已经对她招手了。
“在我查验之前,我师父已经先验过,世人皆知我师父查案天下第一,他若怀疑颅脑为致死伤,一定会提前准备开颅工具,但我没看到他准备。”
彩凝这才明白,原来少爷跟夏姑娘的默契,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怪不得离开帐子时,夏姑娘叮嘱,少爷的工具一件不许少。
夏姑娘只看工具是什么,就知道少爷要查什么,这种默契已经不需要言语沟通便可心领神会。
更让彩凝惊讶的是,平时看着不拘小节的夏姑娘不仅胆大,心还如此细腻。
“我师父没有准备开颅的线锯和手摇钻,解剖刀却是磨过,说明他只想动身体以下的位置,我师父心小如豆...心细如发,他不可能犯下少带工具的错误。”
婵夏一不小心,把自己真实想法说出来了,说完了就觉得有点凉,左顾右盼,没发现异常。
呼,吓死她了,还以为督主在哪个角落里暗中观察。
这要是听到她吐槽他,3遍以上罚写是跑不掉的。
“可就这么一处小小的痕迹,怎么可能就让这么壮的一个汉子死于非命?”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种痕迹,我师门有种独特的叫法,皮下出血。你以为它没有破口不严重,但打开这处,便是暗藏玄机,鲁将军,一千两买一个真相,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试试?”
“你要如何试?”
“解剖!打开他的腹腔,你会发现满满的血。”
“什么?你这燕贼,竟想让我弟弟死无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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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童叟无欺好姑娘
婵夏转身对着死者拜了拜。
“我帮不了你,你哥舍不得一千两。”
这句羞辱极强,已经被婵夏气昏头脑的鲁将军上前一步抓着婵夏的衣领,就觉得指尖一麻,半条手臂瞬间没了知觉。
“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忘了提醒你了,我领子上有一根毒针,我师父知道我貌美如花,怕有那贼人对我有非分之想,特意给我弄了这么个机关...哎呀,谁让你抓我的?”
“把这个妖女千刀万剐!”鲁将军的手下大吼一声,一群士兵拉着兵器就要冲。
“我看你们谁敢!往前一步,我让他马上死这!都给我退后!”
众人不敢上前。
大燕众人的心忽上忽下,完全摸不清婵夏要做什么。
被她吓了个魂飞魄散。
这丫头到底是哪一波的,为何不按招出牌?
“这就是你们这些燕狗的真实意图?企图弄死我,扭转局面?!”
“你想多了。我这么做的目的,只是想赚那一千两,将军且放心,你安静地站在那看我解剖,等我查完,你自然可恢复自由——但我不接受赊账,一千两,我要现银。”
这一番话不仅让拉特使臣们不敢轻举妄动,也让大燕使臣们一头雾水。
谁也不知道这丫头下一步要做什么。
婵夏制住了鲁将军后,低头开始快速开腹,大概是一千两即将到手比较亢奋,话也多了起来。
“你们看我查验厉害吧,我师父更厉害,但这个厉害的人为什么只有我一个徒弟呢?实则是我过于优秀,当然,你们也可以理解为,我师父太矫情。”
“少爷怎么矫情了?”也只有彩凝还有心思问一句。
“他这人吧,看着总是面无表情吧?其实内心丰富,心小如豆,记仇啊,你稍微有一点做的他不满意,他不会嘴上告诉你,他会想方设法的罚你,罚到你自己想明白为止,就比如这个解剖如何下刀。”
婵夏用手术刀比了几下:
“寻常仵作解剖,一刀划下去就完了,管它横着切还是竖着切,我家里几代仵作,都是这么验的。到他那就不行,这是天大的罪过哦!”
明明是杀气腾腾一触即发的场面,因为婵夏单方面的吐槽变得诡异起来。
“在他那,解剖术式分为4大类,每一类都要对应不同的情况,光拿刀我就练了一个礼拜才符合他的要求,看到没?解剖刀应与皮肤表面垂直,力度要适当,我又练了一个礼拜!练不好就不给我吃鸡腿,谁家仵作跟他似的事儿多?”
人都已经死了,仵作们查验谁还管那么多,什么创缘平整啊,什么不许破坏内部器官组织啊,一堆破事。
“就他那套啰里八嗦的规定,我祖上那些出色仵作没一个能完成的,也只有我,少吃了几个礼拜鸡腿就学会了...哎,鲁将军,看在我这般优秀的份上,一千两你不亏的。”
“当然,我对师父的崇拜犹如滔滔江水,所以他害得我少吃了三十多个鸡腿的事儿,我早就忘记了。”
彩凝虽然没听懂她说的那些专业术语。
但是却听出三十多个鸡腿背后那深深的怨念——太可怕了,竟然连多少个都记得这么清楚,夏姑娘记仇也随少爷吧?
“你们看我赚银钱容易,却不知道,每一两银子的背后,都蕴藏了无数我被于铁蛋狠狠虐待的辛酸往事啊!”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啊?!”鲁将军听得血往上撞,恨不得单手掐死她,可是当他看到他弟弟被打开的腹腔内的满腹鲜血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屋内众人无不哗然。
“这是为何?”鲁将军迫不及待地问。
那些看得到的伤口加在一起,还没有这腹内的血液多。
“一千两,盛惠。”婵夏伸手。
不给钱就想知道答案,不存在的。
“我们将军身上的毒你先解了!”
“什么毒?我们友好谈判,下毒那种影响邦交的事我能做吗?不过就是小小麻醉针,现在药效已过,将军可随意活动。”
鲁将军活动了下,还真是。
再看婵夏,只觉得此女深不可测。
她进门之前就已经做好机关,说明她已经算到自己可能会抓她衣领,这是多可怕的洞察力?
鲁将军想多了。
婵夏这是广发撒网重点捞鱼,浑身上下都是机关,只是他刚好碰到一个。
鲁将军迫于知道事情的真相,忙命手下人再送一千两过来。
三十个银锭整齐地摆在彩凝身边,一个五十两,婵夏的快乐屋内所有人都肉眼可见。
“彩凝,先把银子收好——以后你跟我出来,一定要准备个大点的口袋,方便装银子,记住,我们不收银票,只收银锭或是金锭。”
时局动荡,没有什么比真金白银更让人有安全感。
众人的内心不约而同地想到,这女人是惯犯吧?
出门查案拿着袋子收钱,会不会太嚣张?
“众人莫要多想,我师门有规矩,要我童叟无欺做个好姑娘,我查验从不收费,只是敢挑衅我的权威的,都要自愿与我打赌,他们逢赌必输,不能怪我。”
自愿...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她刚把鲁将军一针戳麻的场景。
呵呵,信你个鬼。
就连大燕这边的众人,也都鄙夷婵夏这个财迷。
都知道于公公出身世家,家道中落之前也是贵公子,按说也是吃过见过的,为何会收这么个钱串子做徒弟?
但很快,众人全都被婵夏的推断所折服, 于瑾收婵夏,自然是看中她的能力。
婵夏说话间,已经清理完死者腹腔内所有出血,抓起肝脏展示给众人看。
“肝脏破裂,大出血致死。”
“那他身上的那些创口?”
“自己砍的。”
“一派胡言!就算你能证明我弟弟是死于肝脏破裂,他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砍自己?按着你这种诡辩方式,岂不是说我弟弟是自己砍死了自己,跟你们大燕无关?”
“没错,死者还真是自己把自己弄死了,与我大燕一丁点的关系都没有。”
这番话一出来,屋内炸开了锅。
大燕这边也都懵了。
这么胡诌八扯...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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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答案就是六月雪
太师听婵夏说完,第一反应是看向他的门客。
那眼神分明再问,你不是亲口说,是你刺杀了鲁特吗?!
门客则是心虚低下头。
拉特使臣无不暴怒,喧哗一片。
“胡说八道!”
“燕狗推卸责任!”
“弄了个妖女胡说八道!”
“杀了她们!”
拉特这边群情激愤,大燕这边倒是异常安静。
婵夏提出的这种假设过于离奇,让大燕诸人想帮她说话都无从开口。
按着婵夏的说法,鲁特的死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他是内脏离奇破碎大出血,又自己砍了自己数刀,甚至把头都撞变形...
“鲁将军,你看着你输给我的这一千五百两,你仔细看着,你已经判定失误好多次了,难道你还要继续输下去吗?”
婵夏的一番话,让鲁将军盛怒的情绪稍微冷却了下。
“从我一进门,你就开始不断质疑我,结果又如何?”眼前的这堆银元宝便是证据。
“你说我弟弟是自己杀了自己,你有什么证据?他身上的刀口,全都是来自这把刀!而这把刀,正是出自你们大燕!”
鲁将军命人取来一把匕首,那上面的血迹还在。
太师认出来了。
这的确是门客的匕首。
还是他亲自准备的。
就是要让拉特人一看就知道是大燕的,这样才好方便挑起战争。
也就是因为这把匕首,让太师坚信,门客已经刺杀了使臣。
“刀口与死者身上的创口吻合,他的确是用这把刀戳伤的自己。”婵夏点头。
“你也承认了!还说不是你们的人做的?!”
“刀是我们的,但伤真的是他自己划的,不信且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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