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地板之上碎裂一地。
“我不过是想敦胡恢复从前独立,让这些欺辱过我们的雍朝人付出代价,何错之有?!”
歇斯底里, 端的是沉重恩怨尽数而出。
庄舟略略盖住眼睑, 复又睁开与他相视:“雍朝人如何欺辱我们?阿爹主动投诚,太上皇亦大行封赏由他主持敦西都护府大局,敦胡百姓从此安居乐业, 这也能说是欺辱?!”
“俱是糖衣炮弹!”
庄恪根本不信任雍朝人,又或者可说,他自上辈子被海鲁曼拉欺骗后,根本不信任这世上任何人。
“那你想要什么。利用张充容的孩子把握雍朝大局, 扶那孩子上位做太子,做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将敦胡重新从雍朝国土中割裂?”
且不说这些事能够做到已是天方夜谭,即便真的做到:“然后呢?敦胡夹在西域商道与大秦、波斯还有拂菻等国间,他们难道会放弃雍朝这块肥肉与我等小国结交不成?简直无稽之谈。”
到时敦胡就跟砧板上的鱼肉般,任人宰割。无论内外命脉,皆遭受胁迫。
国土不宁,自会导致百姓流离失所:“你倒不若先问问你自己,经不经得起百年后列祖列宗对你唾骂质问。”
被庄恪气得头疼,庄舟长舒一口气重新坐回椅中,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连带十根手指都在不停颤抖。
其实庄恪又怎会想不明白庄舟说的这些道理,可他始终放不下心头那股灼灼燃烧的恨意,独自憋闷许久,终是在眼下身边唯一的亲人面前,忍不住全盘崩溃。
“法蒂玛,你现下所说,都只不过是今日之局。”
被茶盏碎片不慎划破的手指缓缓滴落,庄恪却恍若未觉般任由它从鬓边拂过,凄然冷笑出声。
可他见过不一样的塔勒城。
在那一世的结局之中,陆觐崖与海鲁曼拉等细作里应外合,带领雍朝兵士进入塔勒城。
他们疯狂屠戮敦胡百姓,城外大河被无数青壮年鲜血染成污浊,妇女老弱更是纷纷充作奴隶被带离故土。
“阿爹阿娘被迫寻死,兄长战死,你亦被乱军抓捕——”
他尚未说完全的语言哽在喉间,庄舟已瞠目结舌地僵住身形,怔忪良晌,方才握住他置于案间早变得冰凉瑟缩的右手。
等到那手恢复些许温度,她适才斟酌着低声坦白:“五哥,你说的这些,我全都知道。”
上辈子那些阴暗龌龊的回忆,时至今日都还常常会出现在庄舟午夜梦魇之中。
惊醒后后背里衣全部浸湿,她只得淅淅索索地起床,从柜中翻出衣服换好,再重新躺回床铺之上。
运气好还能继续睡,运气不好,便常常睁着眼看向床栏,等到鸡鸣声起,她也就跟着装作无事人般起床洗漱。
陆觐崖被削爵,唯独可惜孔慕茹被人劫狱导致其未能伏法,按理说大仇得报,她本该会轻松才对。
从没有人告诉过她,国仇家恨只会深埋骨血,永无消散之说。
任何人都不会比她更明白,眼下庄恪心中所备受折磨的痛苦。只是老天让他们得以重活一世,绝不是为了将他们禁于桎梏,在劫难逃。
再放不下,也该继续往前走。
……
也不知庄恪究竟听进去多少,至少在太长公主派人来接庄舟,兄妹二人告别之时,他的情绪看上去比之先前,确似平静许多。
大雪一夜未止,将这个冬月末尾翻过,行到腊月。
腊八当日,满城都在忙着过节,顾国公府却是一丝节日氛围也无。
顾淮潮与陈念曼前些时候早已着人将祠堂打扫清理,便是为着今日,连同家中众人一道前往祠堂,祭拜逝世一年的顾国公。
亲子打头阵,庄舟和陈念曼则跟随太长公主身后,完成该有的步骤后在狄尔搀扶下理好衣裙站稳,正好看见望向祠堂院内的太长公主与陈念曼同时变了神色。
顺着她们的目光向外望去,庄舟忽地意识到她竟是第一次得见淮沁郡主。
淮沁郡主生得与长公主形似神却不似,不难看出保养极好,若非身边跟着位于顾淮济年岁相当的独子陆觐崖,庄舟几乎都快要忘记她已是年俞不惑之人。
太长公主不冷不热地瞧着她,满眼不掩疏离,淮沁郡主倒也不以为意,主动向她招呼:“女儿见过母亲。”
顾淮潮和顾淮济也同时抱拳行礼:“长姐。”
不等淮沁郡主回话,太长公主倏地冷哼出声:“你养出来的狗东西,也配在你父亲灵前站着。”
此话一出,诸人皆面色一凛。
天下人都知道,陆觐崖为何会被削爵,乃是为他在其外祖丧期筹备纳妾事宜所致。
而他之所以家破人亡,同样也是因为顾国公时疫案经过查证,全都由他曾经的妻子孔慕茹一手策划。
太长公主与顾国公鹣鲽情深,恨极了在那场案间中所涉及的所有人,否则也不会至今都不叫顾家老四顾淮演夫妇迈入国公府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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